何小姐坐在椅子上, 半天没有说出话,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从小到大,很少会出现脱离自己掌控以外的时刻, 可面前这个冷淡自持的人, 却好像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就那样温和的笑着,但眼睛从来没有放在她的身上。

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他下意识侧着脸,望着人来人往的百货公司门口, 眼睛里似有期待。

她很清楚, 这样的期待永远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我走了, 孙先生。”何小姐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家咖啡厅的scone很好吃, 你可以尝一尝。”

许其琛也站了起来。

“不必行礼。”何小姐浅浅笑着, “我在国外是学医的,明天我的诊所就要开张了,就在这咖啡厅的楼上, 先生若是身体不适, 大可以来找我。我相信先生对女医生一定不会有偏见的。”

许其琛也笑了笑, “谢谢你,Nancy。”

听到这句话, 何小姐愣了愣, 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都是朋友,谢什么。”

看着何小姐离开,许其琛又坐回到椅子上。

方才那一番对话,意味着自己的身世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何小姐查得到,那么刘家母子也快了。谢家的独子快不行了,谢老爷应当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么宋沅风呢?他的局几乎只是设在宋家本家,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从宋沅言手中夺得家产,他似乎没有杀死孙霖的动机。

不对。许其琛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如果宋沅风认为孙霖知道当年那场车祸是他所为呢,一旦孙霖回到本家,成为谢家的继承人,就有了为当年的事报仇的资本。

许其琛现在确定不了宋沅风的想法,这一个思路还没办法站稳脚跟。

但是只要他还在宋家一天,这些人应该还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除掉他。

等许其琛吃掉了两块司康、一小块奶油蛋糕还有一杯咖啡,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宋沅言才终于从百货公司走出来。

许其琛推开咖啡厅大门,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马路看着宋沅言。

目送斯蒂文先生上车离开的宋沅言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面的许其琛,小跑着过了马路。

“冷么?你站了多久?”宋沅言一过来便握住许其琛的手,也不管大街上有多少人。

许其琛摇摇头,“我刚从咖啡馆出来,不冷。”

“怨不得身上一股咖啡香。”宋沅言笑着揽住许其琛的肩膀,“今日母亲在家里和那些个太太们打牌,回去了定是要被她们拉去调侃一番的,想想便头疼……”

许其琛听着宋沅言的抱怨,冷不丁开口,“方才我见了何小姐。”

宋沅言原本还要继续念叨,听到这句话蓦然惊醒,“你找她做什么?!”

许其琛看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好笑极了,“只是凑巧遇到罢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喜欢逗他,于是一本正经地续道。

“何小姐让我跟她结婚。”

宋沅言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一阵憋闷,拽着许其琛的手就拐进了一个没人的死胡同。

“她跟你求婚?”宋沅言气不打一处来,“我看她托生成小姐可真是屈了材了!”

许其琛抿着嘴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你怎么说的,你倒是告诉我啊。”宋沅言的手抓着许其琛的肩膀,“你该不会同意了吧,是,她家世好,长得不错,可我也不差啊,我怎么说也是个……”

“少爷。”许其琛终于开口,“你们没有可比性吧。”他刻意叹了口气,“再说了,你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到时候纳个三四房姨太太……怎么,到时候还让我去伺候她们吗?”

宋沅言一听更气了,手都不自觉攥紧了,“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许其琛吃痛得皱了皱眉,宋沅言这才一下子松开手,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生生憋在胸口,眼看着宋沅言的咳疾就要发作,许其琛这才收起了玩笑。

“我跟她说了,我喜欢的人是你。”

这一口气提到了顶点,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要爆发了,听见许其琛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吹到快要爆炸的气球,忽的一下子,捏紧的口子被松了手。

全蔫儿了。

宋沅言背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整个人像是刚被捞起来的溺水者,胸膛一起一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迟早有一天死在你手里。”

许其琛笑着站到了宋沅言的身边,蹲了下来,坐在地上。

被他整得没脾气的宋沅言也跟着坐了下来。

方方正正的胡同口像是一个小小的窗子,放着外头车水马龙的剪影。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早。”明明是听起来很恶毒的话,却被许其琛说得异常温柔。

他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宋沅言的肩膀上,“我想和你一起,活很久。”他静静地望着天空,沉下来的夜色让细碎的星光浮了上来。

宋沅言也把头靠了上来,“活到什么时候?”

“起码,要活到更好的时代到来。”

宋沅言笑了笑,握住了许其琛的手,“好啊,听你的。”

等回到宋公馆的时候,正好宋太太迎了个照面。

“这么晚才回来,快过来。”宋太太朝宋沅言招着手,“这是何太太。”

宋沅言熟练地露出笑脸,“何太太好。”

“哦哟,这就是小言啊,可真是一表人才,比我家那几个儿子都好看。”何太太笑得很开心,耳垂上的翠玉晃个不停。

“真是抬举他了。”宋太太一脸自豪,抓着宋沅言的手,正要多说几句,何太太忽然开口。

“这位是……”

她的视线忽然转到了宋沅言身后的许其琛身上,“奇怪了,也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的,这小伙子倒像是我家雁茵素描上的人物,也是这样一身长衫……”

雁茵?难不成就是何小姐?

宋太太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撑着笑脸,解释道,“这是我家小言的贴身仆人,阿霖啊,还不向何太太行礼。”

何太太听到家仆二字,脸上露出一丝惊异,“哦,原来是这样……”

许其琛非常识相地行完礼,“太太,管家交代给的账本我还没有算完,我先下去了。”

宋太太点了点头。

许其琛立刻离开了前厅,心中暗觉不好,原以为何小姐这边开诚布公地谈完,算是可以放一放了,没想到竟从何太太这边露了马脚。一心想凑成这桩婚事的宋太太还不得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吗?

许其琛叹口气,就算没有何小姐这档子事儿,把人家的宝贝儿子拐走了,也够她气一壶的了。

一点也不冤枉。

怪得是,之后的数天,宋太太都当做没有知道这件事似的,可许其琛却不敢放松了警惕。

某一天的晚餐时,宋家老爷说起了安平区新建的百货公司工程,宋沅言不吭声,但最后宋老爷还是把这个担子放在了宋沅言的身上,“你明儿一早就过去,监督那些人。”

宋沅言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大哥一个人就可以,我去委实不必要,只会添乱。”

宋太太在桌子下踢了踢宋沅言,他这才答应了。

见这事儿定了下来,宋太太放下刀叉,开口道,“前些时日,妇女慈善会的会长搞了个捐款,在城东头租下个教堂,想办个慈善小学,这不马上年关了,可以收留些流落街头的小孩子。”

“这是好事啊。”宋沅言接过话茬,“母亲就该多做些慈善,比打牌好多了。”

“别插嘴。”宋太太说着,又咳嗽了一声,“现在地方是弄起来了,可缺的是人手,尤其是国文教师。我瞧着,咱们府里阿霖就挺好,教教小孩绝对是够的,这活儿也不累。”她稍稍侧了侧身子,看了一眼许其琛,“阿霖你说呢,正好小少爷这些天忙得很,你也不用跟着他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其琛躬着身子点头,“太太决定就好。”

“我不!”宋沅言将盘子一推,“他走了我怎么办?”

宋老爷咳了一声,“难不成你要让阿霖跟你一辈子?年纪也不小了,少爷脾气收一收。”

宋沅言即便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听见宋老爷这样说了也没办法再发作。

宋太太对着许其琛倒是笑得和善,“我呢,知道你的腿脚不便,这个工作也不长,你就顶一阵儿,等到那边不缺人了,你再回来。”

宋太太做事也体面,没有像许其琛想得那样,直接甩着面孔骂他攀高枝儿,再把他轰出宋公馆,这已经是万幸了。至少他还可以腾出一两天的时间,在这里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行礼,想一想下一步的对策。

许其琛拿了几件冬衣,又从柜子里翻出个小行李箱,叠好了放进去,走到书柜边挑了几本自己还算喜欢的书,放在衣服上。

好像也没什么可拿的了。

许其琛一转身,看到了架子上放着的手杖,取了下来。

这才算是真正属于它的东西吧。

可是太贵重了,带在身边如果被偷了怎么办。

他的手不自觉摩挲着手杖上的花纹,发现与蓝宝石相对的反面,似乎有不太一样的花纹。

拿近了一看,是法文。

ésor.

许其琛大学的时候选修了法语,学得还算是不错。

为什么宋沅言要刻这一句呢?

刻个霖字好像更贴切一些。

正思索着,门忽然被打开了,许其琛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杖,抬头一看,是宋沅言。

“你在收拾行李么……”

许其琛将手杖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宋沅言将门关上,走到了许其琛的身边,一把抱住了许其琛。

许其琛笑着说,“这也是外国人的礼仪吗?”

宋沅言的下巴抵着许其琛的肩膀,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抱你,我每天都想这样抱着你。”

这种平铺直叙又毫无技巧的情话,许其琛格外受用。

“何雁茵现下是我的头号公敌,她想把你抢走,没抢走也便罢了,现在又害得我们被拆开。”

许其琛笑个不停,“你还可以再幼稚一些。”

“你去了那里,要和一堆小孩子在一起,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宋沅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到时候我便又多了一群小敌人。”

许其琛的两只手臂箍着他的腰,“你怎么小孩子会喜欢我?”

宋沅言顿了顿,“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一定很喜欢小孩子,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惦记我了。”他叹了口气,一副失落无比的样子。

“你倒是没说错 我是挺喜欢小孩子的。”许其琛接了话茬,看见宋沅言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又摸着他的背接道,“所以我才这么喜欢你,因为你比小孩子还幼稚。”

“你等着,”宋沅言松开了许其琛,一脸的郑重其事,“我总是会把你接回来的。”

许其琛将那个行李箱拉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习惯,摸了摸宋沅言的头,“好啊,我就在那个小教堂里,等着你来。”

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触发了什么什么机关,宋沅言一下子吻住了许其琛,手臂紧紧地圈住了他,强势的贴近让许其琛不断地后退着步伐,就这样被他这样搂着逼到了那张红木四方床上。

许其琛的理智还在阻止着他的沦陷,他仰倒在床上,手用力地推了推宋沅言的前胸,从他的吻中挣脱出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你疯了?”

宋沅言再一次吻上他的嘴唇,用这样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

就是疯了。

你不在身边的事,连想想都觉得难受。

许其琛能够感觉得到,他的牙齿缓慢地噬咬着他的嘴唇,也想发狠重重地咬一口,可又舍不得,只能这样磨着。宋沅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鼻骨,一点一点烘热了他的体温。

许其琛心下一沉,伸出舌尖,舔着他陷在自己唇上的牙齿,顺着那齿列,摸索着,寻到了那颗最为尖利的牙齿。

湿软的舌尖轻盈地从那锐利的尖角滑过。

宋沅言愣了愣,下意识松开了他。

许其琛抿着嘴笑起来,抬起身子凑到他的耳朵边,亲了一口他耳廓上微微凸起的软骨,然后轻声耳语。

“你有一颗牙很尖,我一直想舔舔看。”

温柔的音色,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罩住了宋沅言的心。

就在他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敲门声不合时宜地传来。

“霖哥儿,车子备好了,准备出发过去那个学堂了。”

许其琛连忙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被宋沅言扯开的衣襟,见宋沅言丧着一张脸,亲了亲他耷拉着的嘴角,“我要走了。”

说着走到桌子边,拿了行李箱和手杖,轻声对依然躺在床上的宋沅言说,“你一会儿再出去吧。”随即开门,跟着站在门口等候的小丫头离开了。

宋沅言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床幔,将许其琛的被子展开盖住了头,用力地嗅了嗅被子上残留的气味,觉得头晕,胸闷,满脑子都是刚才他温柔笑着的脸。

舌尖不自觉舔了舔自己那颗虎牙,心里酥酥麻麻的,又有些发酸。

像是得了很重的病。

好不了的那一种。

司机开车把他送到了城东边的一个教堂,是七年前一个住在江衢的外商建的,可是教堂这种地方原本也就只有一些受过西洋教育的小姐公子才会来访,这里又地处偏僻,头两年还算热闹,渐渐地也就无人问津了。后来那外商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这教堂就算彻底撂下了。

从外面看,确实建得挺漂亮,只是里面落了太多灰,看起来旧旧的。许其琛到的时候里面有不少人,多是女孩子,有几个穿得很是漂亮的小姐,想来应该是妇女协会的成员吧。

他敲了敲大门,里头的几个女孩子转过头。

“我是宋太太派来的,暂时顶一下国文教师的职位。”

几个小姐交头接耳了一下,一个穿着长裙外搭小坎肩的小姐走了过来,许其琛看了看她,心想大概是个管事的,可奇怪的是,这个小姐看他的眼神却不太对。

她拨了拨自己如水的垂发,翻了翻手里的一个小本子,“你就是孙霖?”

许其琛点了点头。

她绕着许其琛转了一圈,看得许其琛心里发毛。

“你不记得我了?”

许其琛凝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在下……”

后头的几个姑娘捂嘴笑道,“连林念之都不认识,宋家这是派了个什么人。”

林念之。许其琛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又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小姐。看见她一副高傲的表情。

啊,这次没烫头发,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没能认出林小姐,实在是失礼。”许其琛拱了拱手。

这林小姐上次误会了他和宋沅言,弄得不欢而散,许其琛心里犯嘀咕,她当时便认定了自己和宋沅言有一腿,该不会找他麻烦吧。

林小姐哼了一声,紧了紧自己的小坎肩,“怎么,你今日换了工作,你家少爷也不过来瞧瞧了?”

“少爷忙着公司的事,一时抽不开身。”

“你倒是会替他开脱。”林小姐转了身,“妇女会的会长是我的母亲,我便是这里的负责人。你既来了,就要好好担负起教员的职责,其余的我不会过问。”说着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许其琛,“明白了吗?”

许其琛没想到,这个林小姐竟主动避开了之前那件事。

“明白。”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伙计,都是林念之请来的人,一群人帮着把教堂收拾了干净,又添置了一些教具,这才勉强像个学堂的样子。

许其琛正帮着给黑漆木板钉钉子,当做黑板用,外头忽然闹哄哄的,放下手里的东西一看,原来是那些孩子们来了。几个姑娘出去迎了迎,这些孩子们有大有小,最大的已经有十一二岁了,最小的也不过三四岁,正是隆冬腊月,一个个身上穿得很单薄,有好几个脚上的布鞋都磨破了,露出生了冻疮的脚指头。

许其琛看得心里怪难受的,林念之走到他身边,“你去帮我把那个大箱子弄过来,我搬不动。”

许其琛嗯了一声,走过去把靠在墙角的大木箱搬过来打开,里头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棉袄棉裤,林念之将这些衣服拿出来,“你们排排队,老师给你们发衣服。”

小孩子们看见新衣服欢喜极了,一个个手舞足蹈,几个稍大的脸上似有抗拒之色,其中一个个子不小的男孩儿开口,“为什么要给我们衣服?”

林念之愣了愣,她可从来没料到这些孩子会问这样的问题,哪个小孩不喜欢新衣服。

“是校服。”许其琛开口,“你们来了这儿是要念书的,穿校服就代表你们是学生了。”说罢将拿出两件大些的衣服递给这个男孩,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蚊子叫似的说了声谢谢。

林念之连忙接过话,“没错。原本还有鞋子的,统一服制嘛,但是先生不知道你们的尺码,等会儿咱们量一量,先生再去请工匠给你们做。”

分发完衣物,林念之便带着孩子们去了教堂后头,那里有两溜平房,以前是个不小的卫生所,后来倒闭了,这两排房子也没了人住,正好可以给孩子和老师当宿舍。

一切都打点妥当,林念之则领着许其琛去了第二排房子的最里头那间,“这里安静,孩子们都在前面那排。”

许其琛说了句谢谢,林念之又道:“不必谢我,方才你也替我解了围。”她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咱们这段时间也称得上是同僚,就别这么客套了。”说着她又想起些什么,“对了,上次见面也没仔细说说话,你和宋沅言……该不会真的是……”

许其琛就知道躲不过这个话题,“林小姐上一次不是看到了吗?”

林念之的脸一红,“那、那谁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古代不也有一阵儿时兴豢养男宠什么的……”

“不是的,”许其琛笑了,“我们是恋人关系。”

恋人这个词被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让林念之有些吃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许其琛解释道,“林小姐也是受过西式教育的,想必也崇尚自由恋爱。我与宋沅言就是这样,你情我愿,自由恋爱。”

林念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得也对。”随后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大小姐风范,“虽说我暂时不能理解,但我也没什么资格过问和反对,反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许其琛低头一笑,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大小姐。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小孩子的哭声,连忙赶到前面,原来是太久没有睡在床上,孩子们都开心过了头,其中一个五岁的小孩蹦着蹦着从床上跌了下来,砸着脑袋了,流了不少的血。

“摔着脑袋的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去看大夫的。”

林念之当然知道,她小声说道,“可现在好多医院都不接收这些孩子,尤其是年关。”

许其琛把孩子抱了起来,“我认识一个朋友,她应该愿意帮这个忙。”

林念之一听,立刻跟在他的后面,叫了辆黄包车前往许其琛说的地方。也算是许其琛走运,这时候已经不早了,楼下的咖啡厅都已经关了门,许其琛站在咖啡厅的门口看了看,才发现这旁边有一个小门,里头是一个窄窄的楼梯,许其琛背着小孩上了二楼,看见光亮。

“你确定这里有诊所吗?”林念之扶着小孩的背问道。

许其琛朝着光亮处走去,看见了一个敞开的门,门上写着何氏诊所四个大字,“就是这里。”

背着小孩进去,门口前台的一个护士立刻喊道,“哎哎,我们这儿下班了。”

事态紧急,许其琛问道,“何小……不,何医生在吗?”

“在倒是在,但是……”

许其琛没时间管她的后话,径直朝里屋走去,果真看见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大口罩的短发医生,对方见了他也挺吃惊,“孙先生,你怎么来了?”

“这里有个小孩子摔着脑袋了,流了血,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们看看。”

林念之也跟着进了里面,看见了穿着工作服的何医生。

何雁茵嗯了一声,立刻给小孩子做检查,许其琛这才松了口气,两个人也没多说话,诊断室里静悄悄的,隔着口罩,何雁茵的声音模模糊糊,但是很温柔,低声安抚着孩子,给他清理包扎,询问着一些事项。

检查处理完,何雁茵写了张病历,撕下来递给许其琛,“没事的,就是摔了一下,不太严重,最近尽量别跑别跳。”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些药给了许其琛,“这些拿回去,按照病历上写的给他吃,两个星期就会好的。”

许其琛连连说了谢谢,抱着小孩就要起来,何雁茵这才注意到一边的林念之,“这位是……”

许其琛这才想起林念之也在,“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被安排到一个慈善小学教书,这位就是小学的总负责人,林念之小姐。”

何雁茵两手插在兜里,简单地朝林念之点了点头,权当做行礼了。

林念之的手不自觉拧着裙子的布料,犹豫了一下,“多谢医生。”

两人带着孩子下了楼,许其琛想起来身上还有块糖,便给了孩子,“你真乖,看病不哭不闹的,先生奖励你一颗糖。”

小孩儿接过糖,开心地趴在许其琛的背上,许其琛正想跟林念之说话,一侧头发现没人,又转过身子,见林念之站在咖啡馆下面仰头望着什么,于是便喊了一声,“林小姐。”

林念之哎了一声,急急跑了过来,跟在许其琛身边。

两个人走过了一条街,才看见停着的空黄包车,许其琛正要上去同那师傅说话,林念之却突然开口,“孙先生。”

这还是她今天头一次这么正式地叫他,许其琛回过头,“怎么了?”

“刚才那个何医生……是你的朋友吗?”

许其琛点了点头,“姑且可以算是吧,她学医的,最近才回国,回来就开了个诊所,幸好上次聊天提了这么一嘴,不然现在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许其琛说着说着,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林念之的表情。

全然没了对着他时那股子傲气,扭扭捏捏的,耳朵尖也是红扑扑的,她轻声开口,“我觉得他倒是蛮好的,虽看不清脸,不过很有气质。”

许其琛一瞬间就明白了,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越笑越厉害,把背上的小孩都吓着了。

“你!你笑什么?”林念之又气又羞,“难不成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朋友!”

许其琛费了半天劲儿才克制住自己的笑,然后摇了摇头。

“不不不,配极了。”许其琛直起身子,“唯独有一点不太合适。”

林念之一颗心被吊了起来,“什么?”

许其琛相当刻意地叹了口气。

“何医生同你一样,是个豪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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