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希斯向后靠在椅背上。网上大家的留言简直没完没了。有个女人的祖母收到来自非洲的电子邮件,她觉得像是个骗局,于是把这件事情的经过贴在网站上。她的祖母十分焦虑不安,因为通话过程中电话突然断了,她没能完成捐款。这个女人怀疑这是一起失聪人士制造的骗局,她想知道是否有人遇见过类似的事情。

希斯点击鼠标,打开附件。祖母?网上那些恶棍逼得人们必须要时刻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已经够糟了。难道现在人们还要去保护自己的家长吗?他怎么摊上这种事了?

希斯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沃尔特·布鲁姆管这个叫像样的任务的说法有问题。他已经离开了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可还在做同样的工作。他感到自己像被贴了两个标签,一个是继续做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工作,一个是总跟失聪人群绑在一起。这样下去,他一辈子也当不成外勤特工。

整天趴在电脑前敲键盘绝不是他想干的工作。也许该考虑换个地方了,或许去私营公司试试,那里肯定有一些不错的管理或安保职位。他已经通过安全背景审核,去政府承包商那里找工作会有优势。也许他接下来就该这么做。既然头头们让他干的都是他最不想干的活,那他干脆不伺候了。

可他做梦都想成为一名外勤安保特工。他的内心十分纠结。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交给他的这个案子,也许很重要,但离他的特工梦像是更远了一步。他喜欢在特勤局外勤办公室的工作,可以全国各地到处跑。现在,知道他名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主动找他去帮忙。也许他应该打起精神,先解决计算机欺诈和取证部门的案子,然后继续努力追逐他的特工梦。也许是他太小题大做了,说来说去,这不过就是个电子邮件骗局。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文件内容跟之前的文件大不相同。这份文件标注了日期,而以前的文件都没有,上面显示的日期是两天前。谢丽尔是对的;拉各斯的犯罪分子显然很清楚美国这里正在进行总统选举。他们的骗局会随着美国国内情况的变化而花样翻新。这次的骗局是有个女人自称是一位被害总统候选人的遗孀。至少内容还算新颖。他把文件拷到闪存盘上,然后转存到他特勤局的电脑上。

他用电子邮件把诈骗信发给谢丽尔,希望她能帮忙看下第二封发件人未知的电子邮件。她之前做的分析可能有点小问题。写邮件的人也许个性内向,可他明显是个真正的机会主义者。

希斯给谢丽尔打了个电话,说要请她吃午餐。这是她第二次帮他的忙,说不定会白忙一场,根本抓不到人。和过去一样,他只是希望可以利用这些信息多帮帮失聪群体,也许还能阻止其他打着类似鬼主意的人。他也希望能解决掉手头这个案子,在沃尔特那里可以交差。

吃过午饭后希斯跟谢丽尔在电梯口道别,然后返回办公室。沃尔特让他查诈骗案前,他手上还有其他工作在进行,结果上网查看资料耽误了他那么多时间。他目前在为菲尔·汤普森的竞选先遣团队写行为评估标准,算是帮外勤办公室一个大忙。想进入外勤办公室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在各地多交朋友。如果大家都认识他,碍于情面会很难把他拒之门外,毕竟他帮了他们好几次忙,又不是满世界跑来跑去只想从他们身上揩油。现在正是他们的用人之际,所以最好尽快完成他们需要的材料。

忙了三个小时后,希斯觉得自己已经整理出一套不错的材料,可以拿去给里士满的外勤办公室。汤普森一周后会去里士满访问。不巧的是,一个心理极不正常的年轻人刚从当地的过渡教习所获释。

特勤局里士满办公室的特工会去见见那个年轻人,提醒他关于释放条例的规定,禁止他出现在总统候选人附近。如果受到警告后那个年轻人还执意不听劝阻,蠢到去汤普森的集会现场,希斯觉得自己做的这份简报应该能帮助当地特工抓住他。

希斯看到谢丽尔发过来一封电子邮件,让他打电话给她。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分开。她会有什么事?他拨通了她的分机。

“怎么了,野丫头?”他问。

“会把这世界上最无聊的骗局当成头等大事的也只有你了。”她说。

“怎么说?”

“记得你发给我的附件吗?这份邮件和其他邮件完全不同,半点相似之处也没有。”

“这又是为什么?”希斯又问。

“其他邮件的目标是为了经济利益。新邮件的目标不一样,是为了操控。”

“所以不是在模仿?”希斯问道,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

“绝对不是。”谢丽尔说,“尼日利亚人的目的是骗钱。可这个家伙,整件事就是为了促成电话联系。”

“目的是什么呢?”坐在椅子上的希斯身体前倾,他追问道,“他人在尼日利亚,能干什么呢?”

“看,这就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这家伙不在尼日利亚,甚至不在非洲。”

“电子邮件显示的是南非地址。”希斯说。

“那你有多少个海外电子邮件地址?”谢丽尔反问道。

谢丽尔把希斯给问住了。收到像特勤局这种执法机构发来的电子邮件会让很多人感到精神紧张。特别是来自海外的邮件。为了隐藏政府身份,希斯有一堆虚假账户备用。

“所以说,改变邮件发送地址不仅仅是为了摆脱追踪?我是说非洲尼日利亚之类的。可是,这点真的很重要吗?”希斯问。

“我敢说这家伙跟你我一样是美国人。英语是他的第一语言。我猜他住在东海岸。年龄大概四、五十岁,虽然这点我说不准。”

“你从一封邮件里就能看出这么多?”他惊讶地问,不知道她的部门用了什么方法,能够检测出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的信息。

“我不能保证我说的是对的,但从语法上看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语法分析目前还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但已经初见雏形,乔·克莱恩就是这么被发现的。”她说。

“乔·克莱恩?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希斯问。

“还记得几年前的《原色》吗?”谢丽尔问。

希斯闭上眼睛思索。这本小说现在正躺在他家的书架上睡大觉呢。几年前不是有谁当作礼物送了他一本么?他现在不怎么读书,主要是没时间。

“啊,对,我记得。”他支支吾吾地说。

“你别装了。”谢丽尔取笑道,“是一位匿名作家影射1992年比尔·克林顿总统竞选的讽刺小说。”

这下希斯想起来了。《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美国白宫,所有人都想搞清楚写这本小说的无名氏到底是谁。小说的内容和克林顿竞选过程中发生的事件惊人相似,大家猜测一定是选举团队内部的人写的,或者至少是能接触到内部的人。

“对,我记起来了。有个瓦萨尔大学的英语教授推断作者是名记者。”希斯回忆道。

“就是乔·克莱恩。”谢丽尔一字一顿地说,“克莱恩极力否认,在媒体上痛批教授。那个教授的名字叫唐·福斯特,是个好人。”

“他还找出那个泰德·卡钦斯基就是‘大学炸弹客’,对吧?”希斯问。

“就是他。他还找出了莱温斯基—特里普谈话纪要的作者。”谢丽尔说,“他的确有些本事。不管怎么说,他真的把文本认证变成了一门科学。他不是在揣摩作者身份或心理状况,而是确认特定文件的真伪。”

“好吧。那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希斯问。

“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在互联网上搜索,看看有没有类似这份邮件的写法。”谢丽尔回答。

“其他文件……”希斯说。

“……是我所必需的素材,等我做出心理画像,你就可以锁定目标了。”谢丽尔抢着帮他说完。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不会有结果的。你还有真正的工作要做,这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希斯说。

“我们就管它叫做培训机会吧。”谢丽尔说,“这么说会不会让你觉得更诱人一些?”

希斯注意到她口气中的不满。“怎么了?”他警觉地问。

“你似乎对继续追查下去不太感兴趣。”谢丽尔分析说。

“这是我的工作。我对我的工作非常感兴趣。”希斯说。

“放松些,混球!你还没做这份工作我就认识你了,记得吗?我知道你全身投入工作时是什么样子。但你现在不是,至少在这个案子上不是。有其他事让你分心了。鉴于我不认为菲尔·汤普森正面临严重的威胁,那这个‘其他事’一定跟你有关。我怀疑是跟这个案子有关。”

“它根本算不上是件案子。所以我才不想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希斯辩解道。

“它当然是件案子。这是犯罪,是侵害美国公民的犯罪行为。这完全在我们管辖范围之内。但这也不是让你分心的理由。”

“别再说了。”希斯警告她。

“你不喜欢这案子,是因为它跟失聪人群有关。”谢丽尔说。

电话里陷入沉默,他们谁都没再开口,似乎连呼吸声也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希斯认为她人已经离开了,结果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转动椅子的声音。她还在。

“你这么说不公平。”他终于开口了。

“不仅公平,而且还是实话。”她轻声说,口气却咄咄逼人。“你一直对失聪过于敏感。你觉得这个任务交给你,是因为你有听力障碍,而不是因为你是名优秀的调查员。”她说。

希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生闷气。她凭什么这样指责他?就因为她有个心理学文凭,再加上他们上大学时约会过几次,她就觉得自己集弗洛伊德和他母亲的身份于一身了。

“别摆出硬汉那一套,我们早就分手了,冷战对我不起作用。”又过了令人尴尬的三十秒后,谢丽尔打破了沉默。

“我正在努力想词儿,不能无礼,不能粗鲁,而且还要够专业。”他回答说。

“要花那么长时间想吗?”

“没错!”

“听着,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说,如果这是针对其他社会群体的犯罪,你一定冲在最前面。就因为这起案件涉及失聪群体,你害怕了。抱歉,我说错话了。你不是害怕,你是在逃避。”她急忙改口。

“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他提高了声音,从他办公室旁经过的秘书被吓了一跳。

“是的,我知道,”谢丽尔说,“但是请你记住,他们也是我们服务的全体选民中的一部分。我知道你一直努力想成为一名特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要抛弃失聪群体。他们需要你的支持,需要你对他们所处世界的理解,当别人欺诈他们时,还需要你运用手中的法律武器保护他们。特工的徽章意味着,你为听得见的美国人服务,也要为听不见的美国人服务。”

希斯紧紧抿着嘴,谢丽尔的话一针见血,刺痛了他。沃尔特向他保证过,这是个正常的任务。也许他需要好好反省一下。有没有什么谢丽尔可以做的事?那种该死的尼日利亚电子邮件垃圾已经在互联网肆虐了近十年。他能把那个利用此类邮件给失聪人群栽赃的家伙怎么样呢?

也许不能怎么样。不过,谢丽尔关于要为所有人群服务的说法很正确。不尝试的话,他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一直急于摆脱这件事,好赶快去做他自以为更像样的工作,比如菲尔·汤普森的安保工作,所以对这个案子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平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他对着话筒轻声说,“我希望你可以对写电子邮件的人做个心理画像,我会非常感激的。”

“我很高兴能略尽绵薄之力。”谢丽尔用同样友好又略带嘲讽的口气回答道。

西尔斯坐在办公桌旁,身后是一大张计算机打印的所有入室盗窃受害人的社会关系网络分析图表。受害人之间无法辨识出任何关联,他们的年龄、种族和社会经济背景全都不同。

他们当中有蓝领工人以及专业人士。有些是单亲家庭,有的则是几代同堂。除了都是入室盗窃受害人之外,西尔斯从图表中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作为执法人员,拿小小毛贼无可奈何,让西尔斯憋了一肚子火。

角落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克利·比林斯对华盛顿特区发生根本性变化的评论,看来这个话题已经不再是深夜脱口秀的笑话。比林斯称,作为美国的首都,一个为全国制定法律的地方,华盛顿不应该有如此居高不下的谋杀率。他向公众承诺,无论哪位候选人赢得党内提名,都将重塑党的核心价值并恢复法律和秩序。

达马托警官走到西尔斯的办公桌旁。

“嘿,麦克。”他说。

“嗯。”西尔斯嘴里答着,眼睛仍然盯着计算机分析图表。

“伙计,下次别再带联邦特工参加

扑克之夜了。”

“为什么?”

“那家伙卷了我们所有人的钱!”

西尔斯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达马托说,“拉斯科?他几乎不会玩扑克牌!”

“他把我们全榨干了!”

“你在开玩笑吧!”

“那家伙走的时候,兜里揣着三百多块大洋!”

西尔斯把头转过去,避开达马托的目光偷乐。显然,希斯再次成功验证了他的“解读”方法。可真有他的。

“知道了。”西尔斯转身说道,“以后不带联邦特工玩。”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抓起手机赶紧接通。

“西尔斯”。

“探长吗?这里是调度中心。有一个电话,你可能会感兴趣。”

“好的,接过来吧。”

“说吧,夫人。”调度员说。

“我是西尔斯探长。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是的,探长。我的名字叫玛丽安·威尔斯。我要带‘汉塞尔’去宠物美容师那里,可我联系不到他。”

“‘汉塞尔’,夫人?”

“是的,‘汉塞尔’,我的贵宾犬。上星期我带‘格蕾特’去过宠物美容师那里,可后来我一直找不到他。他的名字叫布伦特·乔丹,是尽善尽美宠物美容店的老板。”

“你给他打过电话,或者去过他店里吗?也许他们最近太忙了,就像我们这里一样忙,夫人。”

“稍等一下,探长。虽然我是个老太太,可我很清楚,我的脑子不糊涂。我打过几次电话,也给他留过言,可他没有回电。这很不正常。我还去过他的宠物美容店,这几天没开门,这同样很不正常。他把‘格蕾特’打扮得漂亮极了,我每次都是下一周带‘汉塞尔’去做美容。我担心他会发生什么意外。”

西尔斯向上翻了个白眼。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夫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着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会不会刚好有人接。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当然有。不过,布伦特是聋哑人,所以你必须使用TTD线路或让视频电话传译公司帮你接通。”

西尔斯不再翻白眼了,“你说什么,夫人?”

“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靠自己一点点把美容店做起来,我是他多年的老主顾了。”

“夫人,你会手语吗?”西尔斯问。

“不会,我和布伦特不需要用手语沟通。他知道我的喜好,而且他很擅长读唇语。每次去他那里,我都把牙齿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擦上一遍口红。我们常常给对方发短信,是他教我的。科技实在太奇妙了!这小伙子真是不错。”

“我相信他人一定很不错,夫人。这样吧,我先去找家VRS公司,看有没有人能帮我们,然后我给你回电话。”

“太感谢你了,探长。”

“我记下你的电话号码好吗?”

西尔斯把号码写下来,在旁边做了标注提醒自己。这时,警察分队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达马托接了起来。

“西尔斯!”达马托喊道,“三号线,特勤局电话。”

“威尔斯女士,我必须接个电话。一旦有结果,我们会立刻通知你。”他把电话切到三号线。“西尔斯。”

“谢谢你昨晚丢下我就走了。”希斯·拉斯科说。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听说你让他们输惨了。”

“本来你丢下我,我挺难过的,不过赢钱让我感觉好多了。扑克牌很有趣。为了报答你,这个星期我会送你个仆人听你使唤,给你当免费司机,帮你去洗衣店取衣服,什么活都行。”

“你是说真的?”西尔斯问。

“我很乐意让莱安那小子给我当仆人。但是,我不能让他整个星期在办公室围着我打转。我老板绝不会答应的。所以,我招待你了,好好享受七天专人伺候的日子吧。可别说我没给过你好处。”

“你就为这个打电话找我?”西尔斯问。

“其实不是。有件公事。我刚看完哈罗德·肯辛顿死亡当晚的报告。情况是这样,那天当值特工的记录中说,送‘冠军’回来的人不是定期给‘冠军’做美容的宠物美容师。”

“所以呢?”

“特工说送狗的家伙简直是个白痴。问他宠物美容师在哪里时,他装作没听见。”

“所以呢?”西尔斯谨慎地说,“有些宠物美容师是聋哑人。”

“聋哑人,肯定有,但不会不懂礼貌。这是在做生意,没什么特权好讲。这几年肯辛顿一直让那家店给狗做美容。”

“那个宠物美容师的名字不会刚好是叫布伦特·乔丹吧?”

“是的,就是他。你怎么知道?”

“‘汉塞尔’的妈妈刚刚打过电话,说他失踪了。”

“谁的妈妈刚刚报告他失踪来着?”希斯问。

“是谁不重要。她说,她给美容师留过几次信息,可他一直没回。”

“她是用什么方式留言的,固定电话、手机还是别的什么?”希斯问。

“你说‘别的什么’是什么意思?”西尔斯问。

“你最好查清楚。”希斯说。

西尔斯皱了皱眉头,“我会去找法官,然后让技术人员开工。”

西尔斯和希斯开着一辆没有标志的警车前往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市,他们把车停在路边一幢不起眼的屋子前面。莱安坐在汽车后座检查着他的设备。

“就是这里。GPS坐标完全一致。”莱安说。

“你这拿的看着像电话又不是电话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西尔斯问。

“那玩意儿叫Sidekick,探长。是PDA,掌上型电脑,跟我的黑莓手机差不多。集合了手机、笔记本电脑、照相机和短信通讯器的功能。”莱安说。

“Sidekick在失聪人群中非常流行。”希斯说。

“为什么?”

“它是个完美的非语言通讯器。”希斯说。

“为什么?”西尔斯又问一次。

“手语的缺点是它的公开性。附近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谈话内容。Sidekick让你可以通过短信私下交谈。”

“为什么有人要用它?我还以为手语是聋哑人融入社会的最好方式呢?”西尔斯问。

“让他们融入社会,手语的确是最好的方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聋哑人愿意别人透过他们的手语交流窥探他们的私事。短信让他们保有隐私。就像聋哑人在窃窃私语,其他人无法看见或听见。”希斯说。

西尔斯看着前院的“房屋出售”牌子。

“好了,你怎么看?打电话约一下房屋中介?进里面去看看?”他问。

“算了吧,我不喜欢这个小区。”希斯说,“周围环境不好。”

他们两个走到房屋门口,偷眼往里面瞧,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绕到房子后面,悄无声息地朝独立车库走去。这个车库可以停放两辆汽车,他们看见外面的灯还是亮着的。

“你觉得车库门是开着的吗?我们可以帮他们关上灯。”西尔斯建议。

希斯试着推了下门,门是锁上的。西尔斯用力把卷帘门拉开,一股浓烈的臭气扑面而来。站在他们几英尺外观察动静的里克特立刻把脸皱作一团。

“哇!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莱安问。

希斯和西尔斯同时伸手指向路边。“回车上去请求支援。”西尔斯命令。

拉起一半的卷帘门里露出一辆本田雅阁的后身。

“你说撞上狗的是什么车来着?”希斯问。

“棕色的四门本田。”西尔斯一边挥手驱散臭气,一边说道,“我没看见地板有东西。你要先请吗?”

希斯掏出一块手帕垫在手上,打开司机一侧的车门,然后拉下后备箱的控制杆。后备箱弹开了,里面被一大块黑色篷布塞得满满的。西尔斯用随身小折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篷布,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死鱼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猜是布伦特·乔丹?”希斯问。

一阵狗叫声让希斯放下正在查看的尸体。他绕到车库的后面。

“探长,过来一下好吗?”他喊道。

西尔斯朝车库后面的角落走来。

“看着眼熟吗?”希斯问。

一根长长的链子锁着一条肮脏憔悴的白脸德国牧羊犬。

两个小时后,法医鉴证人员彻底搜索完所有地方——房屋、车库和后院。警察给房屋中介打过电话,又询问了周围的邻居,连水电费记录都没放过。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的每个角落都被仔细搜索过。

鉴证小组完成本田车内部和后备箱的取证工作后,汽车被拖车拖走了。指纹、DNA、纤维以及任何可能作为证据的东西全部被取走封装,送往犯罪实验室,最后汽车才被拖离车库。

西尔斯找来一名警犬训练员,让他提供一些跟身份不明动物打交道的必要专业知识。希斯希望能找到一位经验丰富的训练员,可以回答他几个问题。不过因为警犬训练员是第一次看到这条狗,他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警犬训练员写调查报告时,希斯和西尔斯走到一旁。

“你觉得它会是‘冠军’吗?”西尔斯问。

“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应该把‘冠军’送回去的人死在汽车后备箱里,恰恰又是这辆车撞死了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狗?”希斯问。

“房屋中介说,这套房子周围不应该有人。房子没再继续出售,他们把它租给了两个合租的书呆子,用作科技走廊的兄弟会。”西尔斯说。

杜勒斯科技走廊聚集了众多新成立的科技小公司,以及许多西海岸较大规模企业的办事处。

“我们在进一步调查前,需要确认它是不是‘冠军’。”

“肯辛顿在这里没有家人。唯一一个经常看见他的人也只是在屏幕上见到他。”希斯说,“而且她在生我的气。”

“我给她打电话。”西尔斯说。

阿灵顿动物收容所里,吉姆·斯凯尔顿正牵着狗沿一块狭窄的草地向前走,希斯和西尔斯则在不远处聊天。艾米走过来时,希斯抓紧“冠军”的皮带,西尔斯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好,艾米,谢谢你特意过来,而且这么快就赶来了。”他说。

“没关系。我不明白你要我做什么。你觉得它是‘冠军’吗?”艾米问。

“嗯,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们答案。除了它的主人,你是唯一一个经常看见它的人。”西尔斯说。

艾米很紧张,狗在皮带另一端不停地跳上跳下,弄得他们两个都感到焦虑不安。

“看起来它恢复得很快。”希斯说,狗一直想往前窜,他只好拼命站稳脚跟。

“它为什么需要恢复?”艾米问。

“它被拴在阿灵顿市一幢房子的后面。我们猜它这样被锁了好几天。”西尔斯说。

“从肯辛顿先生过世那天起吗?”她问。

狗不停地叫着想要挣脱,把皮带绷得直直的。艾米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可能是。我们也不确定。所以才打电话叫你过来。”西尔斯说。

“这让我感觉真的不太舒服。”艾米说。

“你在之前的证词里说过,那条狗看起来脏兮兮的,可它早上才从店里送回来。”西尔斯说。

“你不能跟宠物美容师谈谈吗?”艾米问。

西尔斯和希斯交换了一下眼神。“宠物美容师……现在不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西尔斯说。

狗挣扎着要摆脱希斯。

“它看起来像是‘冠军’。体重什么的都对。我只是不太肯定。”艾米说。

皮带啪地一声断了,狗成功挣脱了希斯的控制。它扑向艾米,爪子击中她的前胸。艾米摔倒在地,狗踩在她身上。

“啊——!”艾米尖叫起来。

但艾米惊讶地发现,狗并没有攻击她,而是不停地舔她的脸和脖子,兴奋地摇着尾巴。艾米在地上踢着脚扭来扭去,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啊!别舔了!谁来帮帮我!我怕痒!快把它弄开!”她大喊道。

希斯过来要把狗拉开,可它力气太大了,根本拉不走。狗兴奋得全身发抖。艾米用手飞快比划了几下,狗立刻坐了下来。

“怎么……它懂手语?”西尔斯脱口而出。

“我看到肯辛顿先生对它做过几个特别的手势。只有他们两个才用的手势。”

“啊哈!”西尔斯说。

“怎么了?”希斯问。

“没怎么。”

“别拿‘没怎么’搪塞我。到底怎么了?”希思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怎么。只是觉得跟我们在狙击手学校里学的东西很像。”

西尔斯说。

“你当过狙击手?”艾米问。

“我曾经在海军陆战队服役。”西尔斯说,“海军陆战队员是世界上最棒的狙击手。他们两人一组,一个是观测手,一个是狙击手。观测手负责观察目标并为狙击手清除障碍物,狙击手负责扣动扳机消灭目标。”

“哇。他们也用手语吗?”艾米问。

“每一组都会使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特殊语言。”西尔斯说,“我之前没有想到这点。很有趣。”

“他们自己的语言?”希斯问。

“嗯,没错。所有的海军陆战队员都会学习基本手势,但狙击手训练课程挑战性更高。即便你看不见也必须进行交流,哪怕是完全黑暗的环境或在水下的时候。除了眼睛你还要靠感觉。我们的手势有‘等待’……”

他把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合在一起。

“‘视野良好’。”他向上竖起大拇指。

“和‘开枪’。”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成手枪。

希斯点了点头,“我们也使用手势,不过为了避免理解错误,我们的手势跟美国手语保持一致。就是每个词的第一个字母——停止(stop)的s,视野良好(clear)的c,开枪(fire)的f和等待(hold)的h。”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出每个字母。

西尔斯转头对希斯说,“我真该死。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久,竟然用的是完全不同的‘语言’。”

艾米挨着“冠军”坐在地上,抚摸着它的头说,“所以误解才是个大问题。没有人意识到存在理解错误,可等到出了问题一切都来不及了!”她说。

她起身站在他们旁边。

“如果它是‘冠军’的话,”艾米掸着身上的土问,“另一条狗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正在尽快查清这件事。”西尔斯说。

希斯挥手叫吉姆·斯凯尔顿过来,把“冠军”断掉的皮带递给他。

“请你把它带走好吗?”希斯说,“就算老天想要来把它收走也不行。如果没有特勤局的许可,任何人不能靠近它。”

“怎么回事?”吉姆问。

“我们还不能确定。在我们查清楚之前,我想把它留在这里,由你来看管。”希斯说。他在一张名片背面草草写了几笔,然后交给吉姆,“背面是我的手机号。明白了吗?”

吉姆看了看名片,转身带“冠军”朝狗笼走去。

“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西尔斯问艾米。

“哦,不用了。我后半段是搭地铁过来的。”

“那我们至少可以送你去取车。”西尔斯说。

“好吧。”

西尔斯开车,艾米坐在前座,希斯自己在后排。希斯的黑莓手机开始振动,发出哔哔声。

西尔斯透过汽车后视镜看着他。“天哪!失聪群体的每个人都有那个该死的玩意儿吗?”他问。

“科技为失聪人群开启了全新的世界,探长。科技让几乎已经被忽略的失聪人群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艾米说。

希斯在用黑莓手机发短信。“是我的老板。你说什么?”他按了几下按键,“不好意思。”

“没关系。”西尔斯说。他问艾米,“你也有这个东西?”

“没有。我只有一个普通手机。”

“让残疾人有了公平竞争机会的东西,你怎么没要一个?”

“我不会把失聪群体称作残疾人的。”艾米说。

“你别见怪。”西尔斯对着后视镜说。

希斯看着黑莓手机,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没见怪。”他回答。

“现在失聪人的情况跟几年前完全不同。现在失聪人面临的只有语言障碍,仅此而已。在美国有很多人不会说英语,可也没人认为他们是残疾人。”她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西尔斯说,“那他们是什么呢?”

“我们是亚文化。”希斯说着收起黑莓手机。

“你当真吗?这是你的定义?”西尔斯问。

希斯点点头,“听起来不太吸引人,不过很准确。现在有很多亚文化,探长。你应该知道的。你也属于其中一种。”希斯说。

“我吗?”西尔斯问。

“你刚才说,你是海军陆战队员?”

“没错。”

“作为海军陆战队员,难道不是一种亚文化吗?”希斯问。

“我从来没想过。”

“如果你穿着海军陆战队T恤在酒吧喝酒,我上去揍了你一拳,结果会怎样?”

西尔斯点点头,“酒吧里所有留着锅盖头的海军陆战队大兵都会扑向你。”

“真的吗?”艾米问。

“毫不犹豫。毫无疑问。”西尔斯向她保证。

“你们是密不可分的群体,彼此就像兄弟。”希斯说。

“是的。得罪我们一个,就等于得罪全体。”西尔斯说着把车停在全手语视频传译服务公司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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