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山田三吉把这件事情告诉北川经理,然后经理再把这件事情告诉警察的话,或者也就不会发生本章要诉说的事件了。不,即使是事件发生的话,凶手也不会那样巧妙地逃走的。

芝高轮台町是和髙轮警察署紧挨着的地区,在那芝高轮台町的后街,有一家叫做“龙官”的低级酒店。这家酒店和“女王酒店”很相似,但档次要低一级。

“女王酒店”好歹也是一家钢筋水泥的三层建筑,而这家酒店是砖瓦的两层建筑,其客源主要是以开钟点房的客人为主。这是到了后来才知道的事情,高轮警察署早就盯上了这家酒店。

自从“女王酒店”里发生了那一幕奇怪的事情过后一周,即昭和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五的夜晚九点钟左右,有一男一女出现在“龙宫酒店”的前台,他们手挽着手,肩靠着肩,这样的风景在最近倒也不再稀奇,倒是这个男人的服装,在日后引起了诸多的问题。

长长的外套像黑豹一样发着光芒,衣领高高地竖着。黑色发光的围巾一直围到鼻子上面,就连帽子也是黑色光亮的,而且带了一副大大的墨镜。这是到了后来才知道的,他这身装束,不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天气太冷的原因。

总之,根本就看不到这个男人的脸。而到这里来的客人中间有这样的人,也不是特别让人感到奇怪的,所以,负责前台工作的今井阳造,也就没有特别去留意这个客人。

和男人相比之下,女人就显得比较大胆一些了,只是用围巾裹住了头,看上去也没有特别避人耳目的感觉。

订房的手续都是由女人来进行的。女人身上带有少许酒气,她驾轻就熟地要求开两个小时的钟点房。对于“龙宫酒店”来讲,这样的女人才是他们的主要客源。但是后来据今井阳造所说,今天的这个女人,在以前从来没有曾看到过。

对于这种客人的对应方式,无论在“龙宫酒店”和“女王酒店”,都大相径庭,但是到了后来,“龙宫酒店”遭到了当局的严厉整治,原因是:因为在这个酒店,没有要求开钟点房的客人,登记姓名和住址。

就这样,这对男女进人了二楼五号房间,时间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夜晚九点多钟。一个小时后,女人就像“女王酒店”那个女人一样被发现。

二楼五号房间的房门开了一条细缝,房门钥匙插在门的外边,可以听见从房间里面发出哗哗的流水声。

客房服务生江口勇,一开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还是没有去理会。但是十五分钟过后,当他再次从这间房间门口路过时,看见有水从房门的下面流了出来。于是他敲了门,但没有回应,不但没有回应,而且也没有听到有呻吟的声音。

这里和“女王酒店”的不同之处是,当江口勇进人房间时,女人已经死了。尼龙丝袜深深地勒进了女人的脖颈,被勒死的样子非常凄惨。

这时,在警视厅的第五审讯室里,金田一耕助正在和等等力警部、新井刑警在闲聊。

金田一耕助还是那个老样子,穿着肮脏的上衣和邋里邋遢的裤裙,头发乱得像麻雀窝一样,颓废地坐在椅子里面。虽然他最近老是唠叨得了不眠症,但此时他的双眼正在打架。正在这个时候,从高轮警察署传来了一份报告。

等等力警部听完了电话报告后,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笑了起来。

“金田一耕助先生,这个案子好像是治疗您失眠症的最佳良药。”

“是什么呀?”金田一耕助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兴趣一样颓废。

“髙轮警察署来报告讲,在高轮的一家酒店,有个女人被勒死了,怎么样?一起去一趟吧。”

“我吗?我为什么非要去一趟不可呢?”

“听了刚才那个电话后,我感觉这个案子一定是金田一先生喜欢的那种案件,不要再讲废话了,我们一起走吧!”

“不要开玩笑,我什么时候喜欢过杀人事件?也不看看现在是几点了,都快十一点了,我也该回公寓去了。”

新井刑警从旁边插话:“反正您患了失眠症,回家想睡也睡不着的。”

金田一耕助打着哈欠道:“看着警部先生的脸,我的失眠症好像治好了。”

金田一耕助一面在强词夺理,一面悠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破烂开花的双重衣领。

“新井先生,好像又是一个棘手的案件,尸体好像被‘做了文章’。”

“哦,‘做了文章’是什么意思?”

“听说在尸体的胸口、乳房之间,有一个用万能墨水画的奇怪的图案。”

“在尸体的胸口有图案?”金田一耕助这时忍不住起了好奇心,停住了正在扣扣子的手问道,“警部先生,到底是个什么图案?”

“金田一先生,您还是回您的公寓去吧。”等等力警部用眼光制止住了想从旁边插话的新井刑警,故意说道,“听说,那个图案好像是蜥蜴或者壁虎似的。”

“什么?蜥蜴或者是壁虎?”

“听说是这样的情况,而且,高轮警察署的加纳先生他们……”

“啊!是在高轮警察署辖区内发生的案子吗?”

“刚才不是已经讲过了吗?在高轮的酒店里有个女人被杀。”

“不好意思,我的不眠症好像已经痊愈了,刚才好像有点儿发困,没听清楚。那么,是加纳先生那个科负责这个案子吗?”

“那当然了,刚才就是辰野刑警打来的电话。”

“哦,这样说来,好久没有见过那个家伙了。”金田一耕助以前,曾经和高轮警察署的加纳副警部和辰野刑警那些人,共同办过一个关于某中国人的案子。

“对不起,警部先生,请带我一起去吧。”

果然没出等等力警部的意料,金田一耕助还是决定加入这个令人感到奇怪的案件的侦破工作了。

当他们在三十分钟后赶到“龙宫酒店”的时候,酒店窄小的大厅中,已经挤满了警察和记者。人群中间,高轮警察署的田所刑警看到他们时喊道:“啊,警部先生您好,金田一先生您也来了。”

“正好他来了总部,所以请他一起来了,加纳先生呢?”

“在二楼的现场,我带你们去吧,如果知道金田一先生也来了的话,他一定会高兴的。我感觉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案件啊。”

金田一耕助他们随着田所刑警到了二楼,可以看到在走廊上的住客的表情,都是那样的惊慌,看来,他们都是被办案工作组给限制行动了。客人中间也许有一些真正的住客,但大多都是男女结伴而来,这样的突发事件,对于这些客人来讲,的确是一件倒霉的事情。

当田所刑警进了出事现场的二楼五号房后,加纳副警部从里面探出了他那张和蔼的脸。

“嗨,金田一先生,欢迎欢迎。”

“哎呀,我这是被警部先生叫来的,到现在都还没睡醒呢,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什么添麻烦呀,欢迎都来不及呢。法医才走,现在正在拍现场的照片,来,进来吧。”

“呀!金田一先生,欢迎您!”

说话的是辰野刑警,他看起来还是那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呀,辰野刑警你可不要把我想成是来捣乱的哦,我可没有想给你们增添麻烦。”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希望您能来多多指导呀。”

五号房内闪光灯在不停地闪烁,搜查人员正在采集指纹。

“凶手可能是戴着手套作案的,还査不到指纹,不过,程序上不能少这个环节。”

当辰野刑警和其他调查人员在忙碌时,金田一耕助却静静地观察着。

在这个狭小、简朴的客房中,一张铁制的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厕所和洗面台在房闾的角落处,小小的椅子和桌子,以及带腿的废物箱,合理地摆放着,结构比“女王酒店”还要简单、朴素。

金田一耕助的眼光停在湿透了的水泥地上,向加纳副警部问道:“这地面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不太清楚,凶手是开着水龙头走的,而且,洗面台下面的水漏,也被塞上了塞子,所以,房间地上都是水。”

“大家都辛苦了。”加纳副警部把调查人员送出房间后,接着说道,“请到这边来。”

全裸的女尸仰面躺在床上,下半身被毯子盖了起来,裸露在外的上半身扭曲着,好像是在向人们诉说着,她生前曾经受到过多么痛苦的折磨。

这女尸的年龄看起来在二十六岁到二十八岁之间,躯体呈肥胖型,但是,皮肤却已不像这个年龄的皮肤了,长相也很难算得上是美女。而且,脸型是豌豆脸,胸脯是鸡胸,肩胯是耸肩,脖子又短又粗。就是在那又短又粗的脖子上,深深地勒着一只尼龙丝袜,豌豆型的脸庞上,留下了当时痛苦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最吸引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等人注意的,不是那令人恐怖的表情,而是绘在女人胸脯上,有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个什么符咒吗?难道是凶手故意画上去的?”等等力警部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等等力警部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平时的工作,使他对尸体早已习惯了,但是,今天这种奇怪的、对尸体的冒犯行为,令有着洁癖的警部难以接受。

换了其他的人,看到尸体的第一眼时,也一定会和警部一样,产生同样的感觉吧。

在女人的鸡胸上,两个乳房坚挺地耸立着,在跨越这丰满的丘陵和丘陵之间,蠕动着一条爬虫类的动物。这条爬虫沿着女人的左边乳房爬上来,前爪紧紧地抓在丰满的乳房上,正像蛇一样扬起脖子,在吮吸着那红色的突起物,蜥蜴的尾巴,紧紧地缠在右边的乳头上。

“是呀,警部先生。”回答警部问题的是辰野刑警,“被害者是不可能在自己的身体上,画上这样龌龊的图案的,看看,这个……”

辰野刑警边讲,边递上一支蓝色的记号笔,说道:“这记号笔是在床底下找到的,可能是凶手惟一的一个遗留物。”

“金田一先生,您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图案,是壁虎?还是蜥蜴?”

“如果是壁虎的话,吸盘好像嫌小了一点,凶手想画的应该是蜥蜴,青色的蜥蜴。”

“但是,凶手又为何会画上这怪诞的蜥蜴呢?奸污过女人后把她绞杀,为何这样还不能令他满足?又为何进一步要在这已经杀掉的女人身体上,画上这龌龊的图案呢?”

“警部先生,会不会是这样……”从旁边插话的是新井刑警,“国外的低级侦探小说中,不是经常有的吗?凶手用血或其他东西,在现场留下自己的姓名,既是对警察局的挑衅,也是在做自我宣传。”

“我在小时候也曾经看过类似的电影,难道是哪里的痞子,在模仿电影中的情节吗?”辰野刑警兴奋了起来。

“金田一先生,您是怎样看的呢?”

“是啊……”金田一耕助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讲道,“也许是刚才新井先生讲的那样,凶手画下了蜥蜴的图案。但是,为什么就一定是蜥蜴呢?新井先生,对于这一点,您有什么高见呢?”

“也许,凶手只是想画一个让人恶心的动物,所以才画了蜥蜴的吧。”

“但是,为什么不是蛇呢?或者是蜘蛛什么的,令人恶心的动物太多了。”

“这么说来,金田一先生是不是认为,这个蜥蝎的图案,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没有,我也搞不明白,我只是把自己的看法讲出来而已。”

说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回过头来对加纳副警部讲道:“顺便问一下,凶手有没有留下和这女人性交的痕迹?”

加纳副警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田所刑警会意地把手伸向了毯子,当刑警将毯子掀起的一刹那,周围的人们都禁不住发出了惊叫声。

看得出来,凶手是在性交结束的一瞬间,把女人给勒死的,而且连清理也没有清理,就离开了这里。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有一阵战栗贯穿了全身。

“好凄惨哪,可以了,辰野先生。”等等力警部也急忙把眼光从那里转了过来,问道,“加纳先生,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没有?”

“仅仅知道她的名字,这里有她使用的电车月票。辰野先生,把月票拿来。”

辰野刑警拿出来的,是一个廉价的塑料小包,包里面有一个名片夹子,夹子中有一张从东中野到有乐町的电车月票,上面记载的名字叫水町京子,年龄为二十六岁。

“职业呢?”

“上面没有记载,但是有线索,我猜想应该是妓女之类的女人,因为这种女人大多品位都不高。”

“你讲的线索是什么呢?”

“是这盒火柴,从这盒火柴上,或

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这是一个名字叫做“私情”的酒吧里的火柴,这家酒吧在有乐町5楼的地下。新井刑警看着火柴盒子,眼睛一亮。

“警部先生,我知道这家叫做‘私情’的酒吧,这是一家暗娼活动频繁的酒吧,以前曾经请酒吧的老板,协助破过一个案子的。我现在就去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可是,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没关系的,这家店每晚一直开到两点的。辰野先生,其他还有什么线索吗?”

“其他都是一些小东西了。”

辰野刑警从廉价塑料包中,把里面的东西抓了出来。首先拿出来的是钱包,里面装的是让人可怜的小额纸币,和一些乘车券。然后是粉盒、口红,以及磨指甲的一套工具,还有三条手绢和餐巾纸,最后是电影院的、关于美国美男子影星布洛瓦德·皮斯的一本影视介绍。

“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吧。”

“那么,我先去‘私情’酒吧了解一下情况,把那个小包借我拿去,可能会有人认识这个包的。”

新井刑警走了之后,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加纳副警部三人一起下楼,向一楼总台后面的经理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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