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过年。

期末工作已收尾,赵文春本来还要随院里去广州和深圳参加两个国际学术交流会,奈何他身体抱恙,只能惋惜退出。昨天起,赵老师正式放寒假,他是闲不住的小老头,洗洗刷刷搞大扫除,别看是一男人,但做家务真是细心在行。

赵西音一早起床,就看见桌上丰富的早餐。啧声感叹,“放寒假了,待遇都高了。赵老师,您退休吧,去咱们小区门口摆个摊儿,收入不比您当老师少。”

“你这油嘴滑舌都跟谁学的?”赵文春蛮严肃,端着蒸饺从厨房走出。

赵西音脸不红心不跳,顺带把那人拉下水,“还有谁,就他呗。”

“还说他坏话啊,就不怕我对他印象差?”

“啊。”赵西音拍拍脑袋,“真忘了。那我收回刚才那句,您记着这句啊,周启深威猛霸气,多金英俊,一顿能吃五碗饭,一天要喝十桶水。”

赵文春被逗笑,“印象更差劲了。”

赵西音低着头,唇角微弯。

赵文春不经意的,又问:“下礼拜就过年了,他今年上哪儿过啊?”

“不知道会不会留在北京,”赵西音咬了口饺子,“不过他在北京也没亲人,就那两个关系好的战友。顾和平和老程都是北京人,得回自己家。周启深可能回西安吧。”

“他不是跟他爸爸关系不好吗?”

“再不好,也得回。他们老家那边亲戚多,思想观念也有点落后。”赵西音抿了抿唇,“他一年难得回去一次,过年再不回,闲言碎语的特别多。”

赵西音轻描淡写地解释,但赵文春明白,这真是个苦命孩子。能走到这一步,别说出人头地,很多类似情况的,就走了偏门歪道,成了社会渣滓。

赵老师踟蹰许久,终于在赵西音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之前,松了口,“你有机会问问他,如果他留在北京,年三十儿那天就让人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赵西音一听,立刻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赵文春被盯得特不自在,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多双筷子而已,我又不给他加菜,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呗,哎呀,你爱说不说,不来我还省点事儿!”

赵西音憋着笑,赵老师怎么这么可爱呢。

吃完早饭,她回舞团。

路上,赵西音给周启深发微信,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最近贺岁档上了一部口碑蛮高的电影,要是训练结束早,还能赶去三里屯看晚十点那一场。

过了十多分钟,周启深才回信息,今晚恐怕不行,说有点工作要处理。

男人忙事业,赵西音其实挺能理解。她也不是非要人陪,有空就一起待着,也可以去找黎冉,找小顺,自己的圈子也多姿多彩。

出地铁,快到大厦时,两声短促汽车鸣笛让她转过头。赵西音一看那车,只想到四个字,阴魂不散。

车窗滑下,庄邱坐在后座儿,头发梳成背头样式,质地硬,一丝不乱显得死板。他仍是见谁都笑的模样,“小赵同学,又见面了。”

事不过三,这是第三回了。赵西音自认为该有的礼貌她都做到,对方已算得上死缠烂打。她也不必要再假客气,表情冷冷的,站在原地。

“首先跟你道个歉,闹半天,大误会了。”庄邱反其道而行,真让赵西音懵了下。

他笑眯眯地说:“绕了一圈,都是熟人。哎,说起来,还得怪周哥儿。”

赵西音眼睛眨了眨,他认识周启深?

“周哥儿当年结婚也不办酒席,好多哥们儿都不知道。不过也能理解,夫人这么漂亮,是我,我也得金屋藏娇啊。”

赵西音不喜欢他话中带刺,也听得明白,这都是狐假虎威,说着跟周启深关系要好,指不定是什么死对头。

赵西音直接打断,说:“庄总,既然如此,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我也跟您道个歉,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误会,话说开了就行。祝您工作顺利,我也不劳您抬爱了。”

她转身要走。

庄邱眼神微眯,声音冷了两度,“赵小姐今天练完舞,周总会不会来接你?”

赵西音脚步未停。

“他今天一定来不了。”庄邱笑着说,“你不妨问问他,看他怎么答你的,是加班儿呢,还是开会。总之,我给赵妹妹提个醒,周哥儿要是这样答,你可千万别信。”

一个字一个字的,串成铁链,拖慢了赵西音的背影。

“不过妹妹也不必大动干戈,毕竟前妻和前女友都差不多,他见谁不是见,没义务跟谁都坦白。”

庄邱又故作玄虚地吊高语气,“哎呀,不对,那还是有差别的。不管怎么说,前女友也是京城高官之女,当初周哥儿能从无名小卒跃居人上人,这前女友可没少帮衬。周哥儿搭着这层关系,拿了多少资源,得了多少人脉,若要论起情债,周哥儿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同为男人,我打心底地佩服,泡妞能泡到千金大小姐非他不嫁,真是厉害。都多少年了,周哥儿都是结了婚又离婚的人,人家千金大小姐还是单身。”

车开走后,赵西音只觉得此人胡说八道,不可理喻,跟个疯子似的。她摇了摇头,感慨一大早出师不利,够晦气的。

至于他刚才说的,赵西音真没放在心上。

今天老师们要回剧组开会,所以训练结束的比想象中早。赵西音拍了拍岑月的肩,“小月亮,晚上陪我看电影呗。”

岑月正在解脚踝上的绷带,“你想看《金吒》啊?”

“嗯!”

“不让你家小周周陪啦?”

“他晚上还得忙工作。”赵西音蹭蹭她,“答应呗。”

岑月伸出手,“电影票你买,还得请我喝奶茶。”

赵西音握上去,笑逐颜开,“成交!”

她马上订票,正好赶上八点钟那一场,就是位置有些靠后。两人换了衣服,又往革命根据地三里屯去,岑月惦记着青山研究所的桃子蛋糕,一口气吃了俩。

赵西音心疼钱,“最后一个了啊,真的不能再吃了。”

结果看到刚出来的新品,粉粉嫩嫩地摆在那,赵西音忍不住,十分打脸地又去付了第三次钱。岑月哈哈笑,“戴老师要是看见你吃甜点,肯定骂死你。”

赵西音一顿,撇了撇嘴,没吭声。

岑月不明原因,依旧没心没肺。

《金吒》口碑高,果真名不虚传,笑点密集,结尾也太好哭了。散场后,两人都是红着眼睛出来的。岑月还沉浸在剧情中,泪眼斑驳的,“都怪你,我不管,你得请我吃火锅。”

瞧瞧,瞧瞧说的是人话吗。

她们就站在海底捞店门口。

赵西音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敲竹杠的。”

岑月被香味勾着耍无赖,“就敲就敲就敲。”然后拖着她就往里头走。

赵西音真无奈,“你这样不怕胖啊?”

“不怕,我又不用往镜头前站,而且我体质气死人,吃再多也不胖。”岑月嬉皮笑脸,赵西音愁眉苦脸,“我不行,我不能加餐,吃宵夜立竿见……”

话没说完,赵西音忽然收了声。

岑月正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斜对角的靠窗的位置,周启深坐在那儿,黑色大衣和西装都脱了,就穿一件浅色衬衫,衣袖挽上去,露出紧实的小手臂。他没动筷子,表情慵懒懒的,嘴角勾着笑,正认真听对面的女人说着什么。

女人年轻,气质出众,一头紫色短发很特别,同样也是眉开眼笑的惬意模样。

周启深对目光的感知很敏感,下意识地回过头,和赵西音无缝连接,他很明显地怔了怔。

服务生热情引导落座,赵西音悠悠收回视线,和岑月坐在了自己位置上。周启深已经走了过来,挨着赵西音身边挤出一个空位,低声问:“不是看十点的电影么?就看完了?”

赵西音蛮自然,“有早场次的就先看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周启深却不容置疑地牵起她的手,走回自己那桌,坦荡大方地做介绍,“闵允芝,我朋友。赵西音,我爱人。”

赵西音霎时瞪了他一眼,周启深视而不见,笑得风流倜傥。

臭男人,又占她便宜。

闵允芝很友好地冲赵西音笑了笑,“久仰大名哦,赵妹妹,原来周哥儿真没说谎,你真的真的好漂亮。”

赵西音略一颔首,笑容亦明亮,“你好,谢谢。”

周启深想让她坐下来一起,赵西音说:“不了,我朋友还在呢。”

“叫她一起。”周启深轻摸她的手指。

赵西音温柔和气,“不啦,我怕她不自在。你们聊。”说完,真就背影娉婷地走了,一点都不留恋。

岑月吃火锅特别能费时间,牛肉番茄汤都能喝三碗,慢慢吞吞下来,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你怎么回去呀?”

“地铁停了,我坐公交吧。”赵西音说。

岑月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问:“你男朋友跟别的女人吃火锅,你不生气啊?”

赵西音莫名其妙,“我干吗要生气?这种醋都要吃?拜托!成年男女了,大清朝早就亡了好不好?!”

刚走到室外,岑月惊呼,“哇!”

周启深人没走呢,就站在门口,拎着车钥匙,对岑月笑了下,然后看向赵西音,“送你们回家。”

岑月巴巴望着,“当电灯泡,多不好意思啊。”

赵西音戳戳她脸上的小酒窝,“行啦,走吧。”

岑月也不住团里宿舍,她自己在外面租了套loft,寸土寸金的东三环,先把她送到,道了别,周启深转着方向盘,提了句:“她就是喜欢顾和平的那个小姑娘?”

赵西音“嗯”了声,低头玩手机,“一头热,颜值控,你让和平哥也别多想,她就是喜欢他那一卦的长相,没准儿过几天就忘了。”

周启深睨她一眼,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想解释两句,“我今天……”

“周启深。”赵西音忽然打断。

这么正式的叫名字,他不由坐直了些,“啊?”

赵西音转过头,笑得明眸皓齿,眼带星光,“我爸晚上不在家,我又忘了带钥匙,你收留一下我呗。”

“……”周启深一时半会真没悟出她心思。

有点突然,有点直接,有点窃喜。

这他妈是天降福利啊!

他淡淡挪开目光,正眼开车,手指抠紧了方向盘,喉结微微滚了滚。

到梵悦,门一关,周启深就把人推到墙上,玄关处就想亲。赵西音头一偏,嘴唇擦过他的脸,嫌弃道:“一身火锅味儿,去洗澡。”

周启深笑了下,低声应:“好。”

这次洗澡时间比之前长很久,周启深穿着家居服,一身热腾腾的从浴室出来。赵西音盘腿儿坐在地毯上,低着头还在玩手机。

他走过去,跪在地上,从后面搂住她,“一直看手机,眼睛不累?”

“不累。”赵西音很投入,“我开qq超市呢,十家连锁店了,接一次客有两个亿,看我的总资产,三千多亿了。”

周启深不感兴趣乱七八糟的经营游戏,吻了吻她的耳朵,声音沉沉,“这都是假的,老公的才是真的。”

赵西音神色宁静,关了手机,看他一眼,“你洗完澡了?”

“嗯。”

“行吧,自己去床上躺着。”

赵西音还特地关了盏灯,看周启深听话地躺好了,又拉开衣柜,随便扯了条领带出来。深红,光滑,缠在她手指上,然后拉紧。

赵西音歪着头,勾着眼神撩人,然后爬上了床。

周启深起身想吻,却被赵西音按住,温言软语地央求,“你不许动。”

周启深招架不住,呼吸沉了,眼睛热了,心跳的起伏也明显了。他手臂被抬高,双掌合十于枕头,领带一圈一圈缠绕、系紧,赵西音的长发落下来,发尾似有若无地扫着他鼻尖。

手系好了。

再到脚。

赵西音埋头苦干,用力一拉,真不带含糊的。

她起身,能察觉到男人的变化。

周启深动了情,低声求她,“西儿……”

赵西音点点头,“知道,马上,等等我,我去厨房喝杯水。”

说完她离开卧室,带上门。

周启深想入非非,耐着性子等。

一分钟。

两分钟。

迟迟不见人回。

周启深手脚都被领带绑着,不适地扭了下,喊道:“小西。”

没应。

“小西?”又提高声音。

这次有回音了,“砰。”

这不是他家关门的声儿吗?

周启深被绑在床上,情绪已然高涨,此刻如一盆冰水往头上泼,那叫一个透心凉。

他反应过来――

靠!赵西音故意的,自己已经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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