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馆三楼的会议室内,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决选投票即将拉开序幕。

U形桌子正面中央坐着主持人鹈饲医学部长和选考委员会委员长大河内教授,基础组和临床组的教授则按照座位表顺序分坐两侧,上次投票时缺席的解剖学教授也出席了本次投票。三十位教授占据了各自的座位,只有弃权的东教授座位上空无一人。

三点整一到,鹈饲立刻站了起来。

“现在将举行第一外科继任教授选举决选投票,相信各位在这个星期内,已经充分参考日前的审议以及手头上的数据,并经过深思熟虑,基于严正、公正的原则,将于今日会议中投下神圣的一票。”

现场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站在鹈饲身后的学务主任向前跨出一步,准备分发选票。

“等等,我有话要说……”

大河内教授突然开了口,并站起鹤一般细瘦的身躯。

“刚才,鹈饲医学部长提到,希望大家秉持严格、公正的原则投下神圣的一票。但依我所见,这次教授选举中违法乱纪的行为不仅是国立大学所不该有的,其严重程度更是前所未见。我虽然握有具体的事例,但觉得在此说出来未免令人作呕。而且,即使说了出来,恐怕这些人也会抵赖,当下也无法根据选罢法加以处罚。所以,我暂且不说出具体的事例,但这种现象和当今的保守党党主席选举一样,不顾道德操守,毫无纪律可言,身为大学的一分子,实在感到遗憾。我相信,除了我以外,在座各位稍有良心的教授都同样会感到强烈愤慨。教授不仅是医学工作者,同时也是教育者,教授选举考验着各位教授严肃而公正的良心。为了重拾教授会的尊严,明确教授会委员的立场,身为选考委员会委员长的我要大声疾呼,请各位教授秉持良心,务必保持公正的立场投下自己的一票……”

大河内教授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在座的教授们交头接耳,气氛明显地骚动和不安起来,只见鹈饲脸上堆满笑容地站了起来。

“刚才,选考委员会委员长大河内教授的发言,似乎在暗示本次的教授选举中存在许多问题,我虽不才,但据我所知,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疑虑。我认为不能单凭一件在和教授会完全无关的场合发生的事来以偏概全。”

“鹈饲,你太放肆了!我可是握有千真万确的证据……”

大河内声色俱厉,而鹈饲却仍一脸镇定。原来,昨天晚上岩田重吉和锅岛贯治就已经向他报告过,虽然对大河内的金钱利诱以失败告终,但他们将对方拒收的现金连同礼物一起带了回来,没有留下丝毫的把柄。

“好了,好了,大河内教授,别这么激动,请相信我这个医学部长吧。而且,在没有具体物证的情况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随便使用违法乱纪这样的字眼,反而会造成教授选举的混乱,延误了选举流程的进行,更会让校外的人看笑话。各位,我们就以大河内教授刚才这番严肃的训词为宗旨,按原定计划开始进行严肃而公正的决选投票。”

鹈饲巧妙地转移了大河内的锋芒,以现任医学部长的身份强行宣布开始投票。

学务主任迅速地将盖有浪速大学校徽水印的选票发给三十位教授。

鹈饲环顾室内宣布:“请用单记、无记名的方式,在菊川升和财前五郎两位候选人中选出一位。”

有些教授早已决定想投的候选人,毫不迟疑地奋笔疾书;也有教授在思考片刻后才慢慢地提起笔,每个人的神情各不相同。鹈饲将肥胖的身躯倚在桌上,握笔写下名字后,视线随即瞟到掌握着财前与菊川的选战胜败关键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身上。只见野坂单手托腮,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不一会儿,突然挥笔书写,并迅速将选票折成四折。此刻,野坂派的皮肤科干教授和小儿科河合教授也纷纷落笔。会议室内响起一阵折迭选票的声音,学务主任见状拿起投票箱收回选票,并将投票箱放在鹈饲面前。

“现在,我们立即进行决选投票的开票。”

学务主任拿起粉笔面对黑板。

“菊川升……”开出第一票后,菊川的名字下方画上了“正”字的第一画。

“财前五郎……”财前的名字下也被记上一票。

“财前五郎……菊川升……菊川升……财前五郎……”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鹈饲洪亮的唱票声在室内回响着,黑板上,财前五郎和菊川升的“正”字笔画数你来我往地一画一画增加,每画一笔都卷起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气。

“菊川升……菊川升……财前五郎……菊川升……财前五郎……”

随着唱票的声音逐渐加快,即便是不知情的人,也看得出鹈饲内心焦躁不已。

叶山、今津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野坂则表情微妙地看着黑板,猜不出他到底支持谁;而其他的教授也热切地盯着票数的消长。两人的票数一直咬得很紧,只在一票之间争得你死我活。

“财前五郎……菊川升……菊川升……财前五郎……菊川升……财前五郎。开票完毕。”

开完最后一张选票时,鹈饲的额头滴落一颗硕大的油汗;而分属财前支持派的参谋叶山和菊川支持派的参谋今津也是大汗淋漓,只有学务主任冷静而迅速地统计票数。

财前五郎 十六票

菊川升  十四票

当学务主任用粉笔写下结果的那一剎那,原本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黑板的教授们顿时发出一阵骚动。纷乱中,今津的脸色显得特别苍白,叶山的双颊上则泛起喜悦的红晕,掌握这场选战胜败关键的野坂表情复杂难辨,只有大河内冷漠地别过脸。

鹈饲克制着胜选的兴奋,缓缓站起身来,高声宣布:“根据刚才的决选投票结果,由本校的副教授财前五郎当选第一外科继任教授。”

财前五郎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医学部长办公室。再走十几米,和鹈饲医学部长面对面的那一剎那,即将决定自己耗费十六年的光阴——尤其是最近这十个月来废寝忘食、不择手段疯狂争取的教授宝座,最终是否落在自己的手中。想到这儿,一阵狂乱的心跳拍打着他的胸膛,他的手脚几乎不听使唤了。就在前一刻,他接到学务主任的电话,告诉他:“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决选投票已经结束,请你到医学部长办公室一趟。”从对方的话中,财前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关于胜负的暗示。

站在医学部长办公室门前,财前大口地做了次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推开了门。

“我是财前……”他站在鹈饲的办公桌前鞠了一躬。

鹈饲特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决选投票已经在刚才结束了,总投票数三十票,开票结果——财前候选人获得十六票,菊川候选人获得十四票。因此,财前候选人以两票的优势获选为教授。请问你接受这项职务吗?”

他以慎重严肃的口吻宣布决选结果。这一瞬间,财前心中的喜悦彷佛要从胸口迸发出来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跨出一步,双眼炯炯有神,紧张万分地说:“恭谨受命。”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财前,真是太好了。老实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鹈饲也卸下公事公办的姿态,真情流露地说出了心里话。对鹈饲而言,支持财前者的多寡攸关身为医学部长的自己的实力。因此,这句话与其说是对财前说的,倒不如说是一种强烈的自我满足。财前努力克制住身体深处不断翻腾的喜悦,百感交集地说道:“我能够得此殊荣,全拜鹈饲教授的大力协助所赐。在因我的督导不周而发生医局员去金泽的丑闻后,我甚至开始灰心,以为会在这次教授选举中失利。也正因为如此,让我更深刻地感佩,如果没有鹈饲教授的大力协助,自己就不可能在今天的教授选举中获胜。”

“对,当时我也傻了眼,但又不能见死不救,便火速请叶山教授采取补救措施,可能因此奏了效。不过这次我真的是为你操够了心,所以,希望你不要轻易忘记这次的经历。”

鹈饲满足地看着财前彷佛聆听上帝的声音般听着自己说话的样子。

“教授,不需您的提醒我也永生难忘。对于被自己信赖的教授弃而不顾的我来说,鹈饲教授的恩情,我一辈子铭记在心,即使您要我忘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也不可能忘得了……”

鹈饲露骨地卖着人情,财前也像演戏般夸张地表达自己的感激。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这么辛苦也是值得的。”

鹈饲瞇起双眼:“财前君,不,财前教授,希望你了解,教授和副教授是不同的。以前担任副教授时大家可以容忍的事,在当了教授以后,别人就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待了。希望你在提升研究成绩及诊疗成果的同时,更要努力陶冶自己的人格。尤其像你这样过度自信的人,如果不特别警惕,以前的自负、好出风头就不再只是性格上的缺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你狠狠栽个觔斗!万一发生这种事,就不单是你个人的问题,也会为支持你的鹈饲派带来很大的困扰。这点请你务必谨记在心。”

鹈饲提醒财前身为教授后应有的心理准备,也不忘强调支持财前的鹈饲派。

“财前没齿不忘,但我毕竟初出茅庐,今后还请您多加指导。”

财前朝自大的鹈饲恭敬地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去。前一刻,当自己踏进这间房间时还是一介副教授,十几分钟后,却俨然成为国立大学的少壮派教授了!他用尽全身的每个知觉细胞感受着命运的辉煌转变,踏出充满自信的步伐。

东颓然地瘫坐在教授室的椅子上。

菊川升以十四票对十六票败北——原以为菊川虽然无法大胜财前,但至少可以以些微差距险胜。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东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的一票,更精心策划反向利用医局员去金泽一事,将财前支持派逼入绝境。为了给财前派最后的致命一击,自己忍受了那么大的屈辱迎接东都大学船尾教授来大阪,以期做好确实的固票工作,然而,最后却功败垂成,菊川还是败给了财前!

东无力地从椅子上站起,看着窗外蜿蜒的堂岛川。暮色中,堂岛川的河面闪着冷冽的波光,缓慢流淌的河流显得格外阴森冷漠,好似会把一个人的心冲走。此情此景,也如实地反映出东此时那颗降至冰点的心。东呆呆地注视着河面,想起妻子政子曾说过的话——船尾教授不仅在厚生省很吃得开,在劳动省的人脉也很广,万一菊川先生落选,好不容易谈好的近畿劳灾医院院长的位子恐怕会生变,佐枝子唯一的亲事也会因此告吹。如果真到这种地步,我们该怎么办?当时,被东当做过耳秋风的一番话如今却一语成谶!从东京特地赶来大阪力挺的船尾在听到菊川败北后,是否就会摸摸鼻子因此作罢?……东的一颗心已经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菊川的败北,也使得自己失去了私下决定的可以让爱女佐枝子托付终身的人选,这更将东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

东面色苍白地离开窗前,无力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想向东京的船尾报告结果,却突然停了手,先拨到了金泽。不久,金泽大学的总机接起电话。

“请帮我接外科菊川教授。”

电话立刻接通了。

“我是菊川……”彼端传来那个没有抑扬顿挫、不甚清楚的声音。

“我是东。菊川君,对不起……”东落寞地说完这句话,便无言以对。

菊川没有搭腔,话筒两端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东无法承受沉默,终究开了口:“十六票对十四票,只有两票的差距。无法让你当上教授,全怪我力不从心,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致歉……”

他语带颤抖,但彼端的菊川仍然没有搭腔,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让您为我操心了……那么,请容我失礼了。”

菊川既没有责难,也没有质问,说完这句话后便平静地挂上电话。这份平静令东的内心泛起一股难以承受的痛楚。在这次教授选举中,受伤最深的既不是自己,更不是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而是根本没有积极意愿想成为浪速大学教授的菊川,他不幸地沦为恩师船尾和东谋求私利和实现野心的工具。然而,他却毫无怨言,一如往常地以平静的口吻应答。挂上电话后,菊川那份淡然的断念、隐忍以及悲怆的愤慨化为一柄无形的重锤,重重地敲击着东的心头,伤害了菊川以及选战惨遭溃败的严酷事实,吞噬了东的身心。

在北方料亭“万力”的包厢内,庆祝财前当选教授的贺宴正热闹登场。鹈饲医学部长和财前五郎背对着壁龛,妇产科叶山教授、校友会干部岩田重吉、锅岛贯治和财前又一分坐两侧,和式房里的矮桌上放着一尾足足有一呎五吋长的鲷鱼刺身雕花。

鹈饲医学部长脸颊泛着桃红:“财前,当上教授后的感想如何?”

穿着崭新的黑色礼服,炯炯有神的双眼满溢喜色的财前立刻端坐起上身:“全拜鹈饲教授和各位长辈的提携,我才能有惊无险地赢得这场教授选举,所以,现在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来不及体会喜悦。”

坐在末座的岳丈又一也盛装出席:“全靠各位教授全心全力的帮忙,小婿才能当上教授,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各位。现在我总算拿到了十几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勋章,简直就像我自己当上教授一样,心情可好呢。这些年来我从早到晚穿着白袍,像在掏阴沟似的拚命赚钱,如今总算得到了回报!哈哈哈哈。”

唾沫从又一肥厚的双唇中飞溅出来,他乐不可支地高声大笑。那毫不掩饰的露骨言行,让鹈饲和叶山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又一兄真是真情流露啊!早知道可以用这种方法拿到勋章,当初我就不该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呵呵呵呵!”医师公会会长岩田重吉也发出怪笑附和着又一。

鹈饲面色凝重地问:“野坂君怎么还没来?”他用眼睛示意着为整形外科野坂教授预留的空位,似乎想换个话题。

“他说有个非得他亲自处理的急诊病患,可能会晚到十五分钟左右。”叶山转达了野坂的话。

“野坂这个人虽然不好相处,但这次他掌握的野坂派七票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以,必须肯定他的功劳!”

鹈饲一说完,叶山立刻不满地说:“但我这么真心诚意地拜托了他两次,财前最后只以十六对十四的两票之差赢了菊川,还是让我无法接受。在第一轮投票时,财前已经得到了十二票,在决选投票时,如果野坂君掌握的七票如数投过来,应该是十九票才对。”

坐在叶山旁的岩田也瞪大了金框眼镜下的一双小眼睛。

“恕我直言,我们之前已经用一票十万元的代价请他帮忙了,决选前一天,又再次做了加码的动作,但财前最后只得到十六票,的确有点少。野坂教授到底有没有帮我们整合那七张选票?”他歪着脑袋一脸纳闷。

锅岛也表达了意见:“这件事我也有点想不通,但也不可能向每个教授打听是否按照事先的约定投票。话又说回来,虽然野坂教授到底有没有把那七票如数投给我们值得怀疑,但至少也是因为他的几张选票,才能够险胜菊川。”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没想到岩田君和锅岛君竟然会做出那种让我吓破胆的事!大河内教授在决选投票前一刻的爆炸性发言,简直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鹈饲质问的口吻让岩田和锅岛难堪地摸着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怎么为这件事向您致歉,但我们不仅把礼金袋带了回来,连作为礼物的茶罐,乃至撕下的包装纸碎片也都带了回来,没有留下丝毫的物证。希望您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别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正当两人尴尬地道歉时,野坂现身了。财前五郎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这次全靠野坂教授的鼎力相助,才让我有幸跻身教授的行列。”

“不,恭喜了。这么看来,我的支持也值得了。”野坂先说了道贺之辞,又向所有人打了招呼,“谢谢各位的邀请,这么晚来,不好意思。”

鹈饲露出亲切的笑容:“野坂君,这次谢谢你的大力相助,这回的教授选举非同小可,对我在校内的处境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又一在末席跪坐着,往前欠了欠身:“野坂教授,我是财前又一,照理说之前就应该去拜访您,但又怕给您带来麻烦,所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次多亏教授您的大力支持,才让小婿当上了教授,由衷地感谢您的支持!”

又一诚惶诚恐地向野坂打招呼,并挤到他的身旁为他斟酒,丝毫没有流露出曾经两次通过岩田和叶山展开金钱攻势的样子。

野坂的表情却十分复杂:“谢谢你这么客气。财前君的当选,让我们这些支持他的人也感到努力是值得的,你不用客气,大家彼此彼此啦。不瞒你们说,当初,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曾经特地私下拜托我要支持菊川。而且,船尾教授还利用自己的身份,对我们这一派中的基础组教授下了很多的工夫,曾经有一阵子,我们派系几乎快四分五裂了。面临这样的情况,原本我还希望能够如数掌握这七票的动向,但从结果看来,我们这一派中还是有一、两个人跑票了。所以,寄放在我这里的这一部分就归还给你……”

野坂早就看穿鹈饲等人心中的疑虑,机敏地先发制人。他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一个像是装着钱的信封袋,推到又一的面前,又一立刻跪膝倒退了几步,把钱推了回去:“野坂教授,您别这样,既然都已经交给您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不,既然我没有完全依约行事,便没有理由接受。”

“不,不,这又不是买卖,何必计较这种小事……”

又一再度把钱推回去,野坂也不认输地推回来,正当两人你来我往地僵持不下时,鹈饲出面调停了。

“野坂,这些钱给你作为部分研究经费,不需要和选票联系在一起,既然是资助你的研究经费,你就收下来吧。改天,财前妇产科那里有病患需要整形时,你就多关照一点。而且,在这种庆贺的场合,这样推来推去的也不象话嘛。”鹈饲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问题。

“那,就让我们一起为财前教授的将来干杯吧。”

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杯子。

“为财前教授和浪速大学干杯!”

鹈饲的话音一落,立刻响起此起彼落的“干杯”声,但席上每个人心里打的主意却远远和“为财前教授和浪速大学干杯!”这句话八竿子打不着——鹈饲希望藉此机会为下一任的校长选举打好基础;叶山渴望自己能够进一步成为鹈饲主流派的核心;野坂期待因此成为鹈饲主流派的一分子;岩田和锅岛打着能善加利用这些现任教授的主意;又一则希望可以获得更高的名誉和更大的财力。这些人各怀鬼胎地干了好几杯,而财前在低着头感谢众人为他干杯之际,内心也燃起了新的名利之火……

横堀川的水面冷冷地浮动着,河畔料亭的和式房内,东和今津神情严肃地相对而坐。两人从刚才开始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在沉闷的静默中闷头喝着酒。

“野坂也未免太晚了吧。”今津眼睛低垂地嘀咕着,东默默地点了点头。即使野坂来了,也无法挽回什么,但东和今津两人愈是举杯对饮,愈是感受到强烈的挫败感。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野坂随着服务生走了进来。

“对不起,被其他事耽搁了。”野坂的神色中丝毫不见刚从财前五郎的庆祝会上偷溜出来的蛛丝马迹,他露出和刚才在庆祝会上判若两人的沉痛表情坐在东的对面。

“这次的结果真令人遗憾,原以为只要有我们这一派的协助,菊川候选人就可以稳操胜券,没想到却以两票之差败北,至今我仍然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今津教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野坂看着今津。

“你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倒想要问你呢?”今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但野坂却一脸若无其事。

“既然连身为菊川派参谋的今津教授都不了解败因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说这种话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不仅东教授无法接受,连我们这些支持菊川候选人的人也无法接受。”他反唇相讥地质问今津。

“那我问你,野坂派的票都按约定投靠过来了吗?”今津直勾勾地盯着野坂。

“咦,你问得好奇怪,既然我和你们有过约定,当然会尽力做到。事实上,我们这七位教授中,皮肤科干教授和小儿科河合教授毕竟是临床的教授,认为支持财前对自己有利,所以可能在关键时刻改投对方了。但我和基础组的血清学、生化学、药理学和法医学的四位教授都支持菊川。所以,虽然我没有完全整合本组的七张选票,但也还是整合了五票。在第一轮投票时已经有十一票支持菊川,再加上我这五票就是十六票,所以我一直认为决选投票时一定可以赢过财前的。”

他的说明条理分明,但事实上,决选投票的前一天晚上,在财前支持派强大的金钱攻势下,在评估财前获胜的机率大增后,野坂就把自己掌握的临床组二票和基础组的四票做了调整,只由基础组中的三票支持菊川,临床组的二票、基础组的一票,再加上自己的一票改支持财前,这样才会使财前以二票之差险胜。

他没有将自己掌握的七票全数投给财前派或菊川派,是为了避免自己决定性的一票动向被任何一方看破。即使结果出乎自己的预料,也找得到借口自圆其说,无论面对任何一方,自己永远处于不败的优势。

“野坂兄,你的意思是虽然你没有成功地整合七张选票,但至少已经尽力支持菊川了吗?”今津又怀疑地问了一遍。

“那当然。东教授如此慎重地拜托我,而东都大学船尾教授还特地前来大阪,通过你那么郑重其事地向我打招呼,我当然会竭力支持。今津兄,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履行约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在第一轮投票时,菊川已经获得十一票,再加上野坂兄带过来的五票,应该是十六票,然而,结果却以十四票而败北,这我实在想不通。”

今津目不转睛地看着野坂。野坂双手互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想,今津兄可能太相信第一轮投给菊川的十一票是铁票,才会造成今日的失算。虽然在第一轮投票中菊川获得了十一票,但如果以为在决选投票时还能如数得到这些选票,就未免太天真了。请教一下,在决选投票之前,你曾对那些在第一轮投票中支持菊川的教授做过固票动员吗?”

今津默默地摇了摇头,野坂抓住时机乘胜追击:“这就伤脑筋了。原以为铁定会投给菊川的那十一票,其中很可能有人在决选投票前夕因财前支持派的辅选动作而阵前倒戈。也因为这样,即使我努力争取到宝贵的五票,还是无法赢过对方。”由于投票过程是无记名投票,再加上昨天决选就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根本无法再去分析或调查得票情况。野坂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试图将菊川的败因转嫁到今津的头上。

“这太荒唐了,第一轮投票时得到的十一票绝对是铁票,不可能跑票!而且,我也很警惕地防范财前派对他们下手呢。”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暂且不谈菊川的胜败,反正我已经按照约定,整合五张选票投给菊川,这点请别忘了。”

野坂恬不知耻地要求着船尾教授承诺的整形外科学会理事一职,如此落落大方的态度与气势,令今津和东不禁为之慑服,默默地看着他。

东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不必再分析败因了,事到如今,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但对我而言,论实力,菊川绝对比财前更优秀,加上各位如此大力帮忙,却仍然以失败告终,我的确有太多的不甘心。但这不是任何人的责任,一切只能怪我能力不足。而且,听说在决选投票之前,大河内教授曾经措辞强烈地表白身为大学学者的良心,却仍然无法让菊川君当选教授,可见现在的教授选举已经无法光靠正当的力量和方法取胜了。然而,我却因无知而一厢情愿地试图为了第一外科的将来着想,插手自己根本不在行的教授选举,这才是我最大的失策之处。教授选举这种玩意儿,根本不是我玩得起的。”说完,东发出自嘲般的干笑。

“我倒想要看看,靠这种方法获胜的财前以后会成为怎样的教授?”

东似乎在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淡淡地吐出这句话后,便将视线移向一片漆黑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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