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送了我一套玉石棋子。

林诗音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肚子疼,你们聊,我先走了。”

李慎看向她,顿了顿,说道“不用,我带霜儿出去。”

林诗音的肚子立刻就不疼了,眼巴巴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慎,问道“你们去哪玩啊?”

李慎说道“明光寺。”

这我倒是听说过,明光寺就在京城南角,附近有四街九巷,依托明光寺的香火,成了京城里最好玩热闹的地方。

林诗音有些羡慕地说道“我只有小时候去过几次,每次都跟过年一样。”

李慎想了想,说道“最近天热,寺里寺外人都不多,等再过一个月天气转凉,大哥会带你去的。”

林诗音顿时高兴起来,还跑进房间里给我翻找出一个粉云纱的帷帽来,说防晒。

我已经比较习惯这种小姐式的装扮了。

李慎来的时候坐的是自家的马车,其实车厢里是够坐的,但按着规矩的话,我就不能和他坐同一辆马车了,只能坐林家的马车,跟着李慎走。

我不是很喜欢这种规矩,但勉强也能忍受。

到了明光寺就好多了,来这里的大多是戴着帷帽的妇人小姐,男客和女客并不分开,还有些夫妻模样的男女也来上香拜佛,显得我和李慎两个人一起的样子并不是很出格。

我问李慎,“好好的怎么想起带我来寺庙里?”

我这个人不信神佛的。

李慎说道“假如我告诉姨母带你出来吃喝玩乐,她必不同意,但我只说带你出来上香拜佛,她就答应了。”

我的目光落到了寺庙外面那“四街九巷”里。

我有些高兴地说道“那我们是先把佛拜了,还是玩了回来再拜它?”

我觉得先玩再拜比较好!

李慎笑了一声,说道“虽然不信这个,但说好了来拜佛,总不好让佛等着,先拜一拜再去玩吧。”

我叹了一口气,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这会儿正值午后,是太阳最烈的时候,来的人也不多,故而我和李慎很快就排到了位置,向寺内僧买了香火点上,几乎没有排队,我听说天气不热的时候,有人从早排到晚都排不上一炷香,许多外地赶来的人都是打个铺盖睡在寺庙外头,等早起烧香。

因为不信这个,所以我也只是点了一炷香随意地拜了拜,什么都没有求。

我连人都不求,更别提求神拜佛。

李慎倒是认认真真上了三炷香,然后拜了拜,有和尚问他要不要求签,他摇了摇头。

从明光寺里出来,日头更烈了,李慎伸出手,把我拨到两边的粉云纱拢了起来,温声道“路近,街巷里马车进不去,我们要走着进去,别晒着了。”

我眯着眼睛隔着云纱看他,说道“美人如花隔云端。”

李慎怔了一下,笑道“明明触手可及。”

然后他就微微落后了一步,伸手指了指方向,带我去了最近的街巷。

我看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

屁的触手可及。

这会儿哪条街人都不多,商铺倒是都开着,不管是外头摆摊的摊贩,还是铺子里的伙计,见人来了都有些无精打采,李慎把我带到一处茶楼里坐着,然后说道“在这里等我。”

我点了点头。

李慎从茶楼走出去,向西走了不多远,刚好在我从窗户向下能看到他的位置上停下,要是一般人能看清人已经不错,但我的眼力让我看到了他停着的那个摊子上卖的东西了。

雪冰碗。

认得出来不代表吃过,这是林诗音最常跟我念叨的,她还念叨过很多吃食,我只负责每次在她说的时候来上一句“我没吃过”,没想到几年了,李慎还记得。

我立刻放下了茶盏等着。

不多时李慎就端着一盏晶莹剔透的雪冰碗回来了。

雪冰碗的样子比它的名字还要漂亮一些,冰敲碎成雪沙状,撒一层厚厚的香瓜块,再铺一层雪沙,然后在上面放上新鲜的碎桃,桑葚和橘瓣,最有意思的是碗本身是用整块的冰雕出来的,雪沙里五颜六色的果碎被冰碗一盛,很是好看。

配着雪冰碗的是不值钱的竹勺子。

李慎说道“我也是头一次吃这个,那边的店家说冰碗化得很慢,雪沙吃完之后把冰碗扔到外面地上砸碎,这个天气没一会儿就化干净了。”

我用勺子挖了一大勺还带着桑葚的雪冰,雪冰甜滋滋的,和桑葚独特的味道搭配在一起,冰甜里带着些清冽的果香。

我不一会儿就把雪冰碗吃完了。

如果不是咬了一口才发现冰碗本身没有味道,我都想把碗给吃了。

从茶楼出来是听戏,戏楼就在茶楼左转不远,唱的是一个猴子闹天宫最后被佛祖镇压的故事,不得不说,在隔壁就是寺庙的情况下,我很怀疑这个戏本子是和尚写的。

但戏本身是很有意思的。

我和李慎在戏楼里足足待了有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天还不算晚。

我揉了揉眼睛,对李慎说道“我觉得那个猴子虽然狂了一点,但不像戏里说得那么十恶不赦,一压就是五百年,太过了些。”

李慎说道“不教而诛,虐之极也。”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李慎如果和我生在同一个地方,倒是很适合去做白道的人,至少他是真的讲道理。

我把猴子的事扔到一边,问李慎,“还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吗?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李慎说道“小南街那边有卖新奇玩意的,想不想去看看?”

我摇摇头,我不想买东西,只想玩。

李慎就想了想,说道“那就去绕梁馆,那里虽然临近些秦楼楚馆,但风评不错,男客女客都有,一般是听曲,有意的话也可以隔着纸墙以乐会友。”

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京城里除了寺庙,竟然还有给女客玩乐的地方?”

我其实没有嘲讽的意思,但话说出口就带着点嘲笑的调子,没法改。

李慎笑道“如今虽然风气不如前朝开放了,但总归没有明文立法要把女子都圈在后宅不许放出来,自然也可以有女客。”

我其实有些不太开心,虽然我很清楚,不管我找了什么样的男人,都没人会把我圈在后宅里,但我还是不太开心。

也许是物伤其类。

李慎带着我在街上走,他是认识路的,可能是之前来过。

我没说话,他也就没再开口,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忽然说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太多不公,我能改变的不多,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和那些人一样。”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只要像……林大人那样,就足够了。”

说实话,如果没有李慎,我还真怕以后眼光不好,找着个敢于娶二房的,我都多少年没杀过人了。

李慎没有接下我的话,我有些诧异,一抬头发现他看上去有些犹豫和挣扎。

我特别懂这个表情。

因为我经常会有。

有些喜欢,但不到一个特定的程度,感情上下意识做出承诺,理智上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一般多发于我看中一个目标,但又犹豫着想会不会还有更好的时候。

李慎和我不太一样,他应该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和我继续保持这样的相处,毕竟先前的对话有些暧昧,他应该是突然醒过神了。

我叹了一口气,主动向前走了一步,善良地不给他压力,在他前面进了绕梁馆。

里面果然有不少女客。

和明光寺不同,绕梁馆的女客和男客是分开的,两侧有竹门纸墙相隔,纸墙之间又分出一个个单间双间来,两侧纸墙中间有相貌秀美的少女低歌,几个乐师的身影隔在纸墙后,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李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带着我进了一个隔着纸墙的双间,同行的客人是可以不分男客女客的,但双间都在更靠里的地方,很大程度避免了女客被骚扰。

有侍者来询问是喝茶还是听曲。

李慎解释道“喝茶就是坐在这里听外面的人唱曲,听曲可以点人进来,歌者和乐师都可以。”

我自己就差是个啥都会的乐师了。

所以我摇了摇头,说道“听曲,不要乐师。”

侍者立刻让人呈了一份单子上来,李慎说道“一个人最多唱三首曲子,多了会坏嗓子……你真不要乐师?”

我说道“清唱才能听出真来,我要听《长相思》。”

侍者大约从没见过听曲不要乐师的,有些犹豫,但李慎给钱给得痛快,他也就不废话了,不多时就来了一个青裙少女,看上去有十五六岁,大大方方地朝我们行了一礼,唱起《长相思》来。

李白的《长相思》。

少女的声音清澈柔软,也许正有感触,唱得很是动听。

我看向李慎。

少女刚刚唱到了那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李慎顿了顿,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垂下了眸子,隔了一会儿,少女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忽然抬起了眸子。

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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