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离的时候,正是正午,陽光刺眼,但是并不炙热,明晃晃白亮亮的,但是风却是凉的。

青夏看着他,只觉得时光好似倒流到了多日之前,那一天,她站在百草丛中,望着那个恍若天神般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像是一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般惊慌失措。

可是此刻,看着多面那黑压压的大军,看着楚离坚韧英俊的脸孔,一颗心好似决堤的海水,疯狂的翻腾了起来。

到底一个人可以感动到什么地步,在绝境中看到曙光究竟是什么感觉,若是没有他的存在,她是否能无恙的走到今天?

如果说秦之炎是浑浊尘世中最温暖的家,那么楚离就是家门口的那棵大树,虽然一直被她关在门外,却始终屹立在那里,不曾移除。在她不经意间渐渐的枝繁叶茂,渐渐的果实累累,渐渐的参天高耸,终于光华萦绕,成了她的菩提。

笑容渐渐苦涩了起来,里面有太多她不愿意去触碰的东西。楚离带着大军缓缓走了过来,有长风卷过他的衣衫,带着风尘仆仆的尘土,还有昼夜奔袭,七日之内往返秦楚的坚忍,眼神锐利,好似苍鹰。

秦之烨面色陰沉,但是仍旧问道:“不知南楚大皇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楚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竟然一言不发就转过头来看向青夏,好似没听到秦之烨的问话一样,沉声对着青夏说道:“没事吧?”

青夏的眼泪险些掉落下来,她微微咬住下唇,抿紧嘴角,抬起头缓缓的摇了摇。三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力不从心的心酸和难过,像是滚滚大潮一样席卷了她的心神,那些午夜梦回的担忧和害怕,虫蛇一般的纠缠着她的神经。

楚离这一句话中,包皮含了太多的东西。在宣王府大厦将倾的时候,在她昏倒在地被关入监牢之中的时候,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抱住她,也没有如齐安一般前往狱中探望她将她带走,而是选择了连夜回国,整顿兵马,千里奔袭,带着千军万马给她最强大的支持,做她最坚定的后盾。只是因为他了解她,明白她,知道不可能就这样带着她一走了之。

她以前总是认为楚离是个不懂得什么是爱的男人,在看到秦之炎被利箭射穿的时候,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他,甚至在得知他离开大秦的时候,她也真的就相信他是不想卷入到大秦的内乱之中。

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为了自己陷入险境,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为了自己身受重伤,自己还是不能够完全的信任他,那种怀疑好似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她的血肉之中。她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秦之炎,就算身陷死地,她也相信秦之炎会在第一时间前来解救她,可是却忘了,无论哪一次的绝境之中,她也同样看到了楚离的影子。

青夏眼波如水,抿起嘴唇使劲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楚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就好。”

秦之烨的脸色霎时间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声音带着一丝怒气,但仍旧强忍住怒火沉声说道:“楚皇陛下……”

“去找个有分量的人来和我说话。”

楚离声音低沉,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沉声说道,态度傲慢,可是又带着一丝属于王者特有的尊贵气度。随即,低头对青夏说道:“跟我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楚皇陛下未免有些太过于目中无人!”秦之烨终于大怒,眼梢一挑,厉声高喝道。

话音刚落,楚离身后的五十万南楚大军突然整齐划一的齐声怒喝,好似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气势惊人。

楚离缓缓回过头去,眼梢淡淡的瞥向秦之烨,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轻蔑的表情已经溢于言表。

“秦之炎之后,大秦难道还有人吗?”楚离淡淡一笑,不无嘲讽的说道:“我若是你,现在定不会在这里夹缠不清,五十万大军直到咸陽城门口你的哨兵才发现,湘王殿下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秦之烨面色铁青,楚离淡淡一笑,说道:“寡人此次前来只是来吊丧而已,殿下不必惊慌。”

“既然楚皇陛下前来吊丧,还请道太和宫一叙。”

“不必,”楚离沉声说道:“吊丧只是其一,其二我是来接寡人的妃子回国。”

秦之烨眉头一皱,语调陰沉的说道:“陛下此言何意,难道陛下的妃子在我大秦吗?”

楚离哈哈一笑,朗声说道:“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庄青夏是寡人的妃子,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说罢,眼神在秦之烨身后的一众侍卫身上扫了一眼,淡淡的冷哼一声。

“哦?庄青夏是楚皇的妃子吗?这还真的天下奇闻,就在几天前,我还喝了她亲手敬上来的礼茶呢。庄姑娘是我大秦的郡主,是我国营造司的主事,陛下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吗?”

楚离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七天前我还险些将她亲手送给秦宣王呢,可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怎样?”

秦之烨不悦道:“楚皇陛下是一国之君,这样说话不举的太过于儿戏了吗?”

“是吗?”楚离冷冷一笑,说道:“我为人行事向来儿戏,湘王殿下今日才知吗?”

秦之烨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楚离!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当我真的怕你吗?”

“我就是欺你了,你待如何?”楚离眼光顿时为之一寒,厉声回敬道。

秦之烨面色铁青,陰冷的说道:“大秦铁骑强兵,百年来难逢敌手,我大秦军民一心,你真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吗?”

“这番话,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说。”楚离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大秦的兵马元帅是秦宣王,不是你。不要得到了一时半刻的甜土,就妄想会永远占据下去,等你真的坐稳了秦廷的位子,再来同我说话吧。”

说罢,拉住青夏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楚离,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穷兵黩武,出师不明,天下自有公理对你进行评判!”

楚离好笑的回过头去,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弑兄杀父、残害忠良、囚禁兄弟的人也好意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又何必拿大家都不在乎的公理压人?况且,我吊丧前来,顺道接回我的妃子,名正言顺,没有半点违背公理之处,我劝你若是想要罗织罪名,还是稍微下点功夫的好。”

话音刚落,楚离走上前去,一把将青夏打横抱起,向着自己的兵马方向大步走去。

青夏一惊,连忙推在楚离的胸膛上,急忙说道:“楚离,放我下来。”

楚离不为所动,双臂好似钢筋铁铸一般,紧紧的将她箍在怀里,不肯有半点放松。

黑压压的大军潮水一般的让开,闪出一条大道,楚离黑袍翻动,猎猎翻飞,怀抱着青夏,目光坚韧的大步走进自己的王国。

秦之烨双目陰沉,一双眼睛好似能喷出火来,远远的只见南楚大军渐渐远去,看着那个屡屡坏自己好事的女子就这样扬长而去,面色陰沉,好似暴雨初来。

“殿下!殿下!”一名侍卫突然面色惊慌的从城内追了出来,大声喊道:“大事不好了!”

秦之烨大怒,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在这名倒霉的不会看脸色的亲兵的身上,回头一脚踢在那小兵的肚子上,怒声喝道:“什么事这么惊慌?在敢这样手足无措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小兵连忙磕头说道:“宣王府刚才在市门处悬金派书,说是敏锐郡主亲自执笔,写的是三殿下的祭文生平,并狂言说谁能发现一处不实,就赏金百两,现在已经被百姓们抢掠一空了。”

“祭文生平?”秦之烨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书在哪?”

那小兵一愣,随即惊恐的说道:“小的,小的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了。”

“蠢材!”秦之烨大怒道:“马上去挨家挨户的搜,发出檄文,只要发现哪家人匿藏书籍,全家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是是,小人知道了。”

秦之烨看着楚离等人离去的方向,眼神漆黑,原本淡定自若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好似疯狂的野兽一般,眼神漆黑,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庄、青、夏!”

华丽的大帐之中,一桌满满的饭菜,琳琅满目的摆在桌子上。青夏坐在这边,看着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离,终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楚离,谢谢你能来救我。”

楚离眼神低垂,久久不发一言,青夏见了,不得不再次开口道:“若不是你,我现在可以已经死在秦之烨的手里了。但是我现在不能待在这里,再过两个时辰,之炎就要被押到正陽场斩首,我必须回去。”

楚离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睛微眯,淡淡的说道:“你回去,有几成把握能救得了他?”

青夏摇了摇头,声音略显低沉,说道:“一成也没有。”

“那你还要去?”

“我必须去,就算知道是死局,我也要去。”青夏看着楚离,抿起嘴角苦笑着说道:“就像你一样,你明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和大秦开战,却还是来了。”

楚离缓缓扬起头来,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说道:“算了,我早就知道不可能劝的动你,你走吧。”

青夏站起身来,伸出手去,隔着长长的桌子,缓缓的捉住了楚离的手,眼眶微微发红,沉声说道:“楚离,谢谢你。”

楚离淡漠的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反应,青夏心底一痛,好似有一根弦嘭的断裂开来,她推开椅子,转身就要走出去,谁知刚刚走出一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楚离低沉略带着痛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沙哑的,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留下来。”

青夏的背脊顿时变得僵直,眼眶越发的红,她微微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可是那个男人的手,却抓的那么紧,好似把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其上,紧紧的抓住,不肯放手。

“你去了,等于是去送死!”

“我知道,”女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凉和悲伤,但是却仍旧是那般的坚定,没有一丝动摇:“可是去了不一定有希望,但是不去,就一定没有希望。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试一试。”

“我不会再去救你了,”楚离的声音疲惫低沉,有看不见的暗涌在里面层层涌动:“我也没有能力冲进咸陽去救你,你要知道。”

“我全都明白,”好似千钧的巨石压在青夏的心头,她猛的回过身来,感激的看着楚离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害了你。盛都距此万里之遥,七天之内根本不可能走一个来回。你所谓的五十万大军,不过是从边境调来的驻防军,老弱妇孺,毫无战斗之力,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万之众。这就是你选择在清晨大雾中来到南楚的原因,也是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咸陽的原因。你遣散了所有的军队,化整为零的混在大旱的流民之中,这些,我都猜得到。”

青夏眼眶通红,眼泪含在眼圈之中,身躯都几乎在微微的颤抖,她皱着眉头,一身紫色的衣袍显得十分宽大,越发衬出她的清瘦。

“楚离,你是不是疯了,一旦被人发现,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努力谋划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怎么可以这样鲁莽,怎么可以这样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做一回事?”

楚离眉头紧锁,沉声说道:“青夏……”

“我不是庄青夏!”青夏突然怒声叫道,眼泪顺着脸颊瞬间掉落,大声叫道:“我没有在东齐和你同甘共苦,我不是你恩人的孩子,我没有和你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你更没有亏欠我,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被你娶进楚宫。我是一介幽魂,我被人出卖,被人暗杀,我被人砍了脑袋,我死了,不知道怎么就附在了庄青夏的身上,于是就有了以后的种种,你我之间本就是萍水相逢,你何苦为我付出这个多,我不值得!”

“我早就知道。”楚离突然低声说道,声音不高,可是轻易就将青夏的声音压了下去:“我早就知道了。”

“你不是她,可是,在盛都外的密林里,在南疆的沙旱地上,在白鹿原上,在蓬莱谷里,在楚宫,在南疆大营,在我身边的,都是你!”

“那又怎么样?”青夏的眼泪陡然滑落,泪如泉涌的说道:“你我之间已经错过了,你没看到吗?我抛弃你了,我不喜欢你了,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我要嫁给秦之炎了,我爱的人是他,你何苦为了我赌上你的一切!”

“你若是真的对我没有半点感情,又何苦现在苦苦赶我走?”楚离突然扬眉怒声说道:“你若是真心爱他,现在就该求我,求我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也许还可以争取到秦之翔的援兵来的时间。”

青夏背脊挺直,眼泪扑朔朔而下,却仍旧坚定的说道:“我不想欠你的,我还不起!”

“楚离,你为什么不明白?”青夏悲哀的望着他,眼神宁静且凄凉:“你是南楚大皇,你年轻有为位高权重,整个天下都在你的弹指一挥间,有千千万万无数的女人等着你,你何苦为了我苦了自己?”

楚离苦涩一笑,缓缓说道:“世间有千万女子,又与我何干?”

“楚离……”

“青夏,我最后再说一遍,秦之翔的大军目前在索渡源,百汇总兵萧挺已经和他交手,战况激烈,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解咸陽之危。陆华陽在半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水军总部,想必是中了秦之烨的调虎离山之计,如今东南水军尽在秦之烨的掌控之中,就算陆华陽没死,赶来也无济于事。如今秦之烨挟天子以令诸侯,各地守军全在观望,他又有北地胡人做后盾,后台十分牢靠,你想要和他硬撞,简直是以卵击石。水涨船高,迎高踩低本来就是生存之道,更何况和宣王交好的大臣已经尽数被捕,你想要翻盘简直难比登天。西川忌惮秦之炎已经多年,以燕回的为人,绝对会落井下石。若不是有齐安钳制,我根本不能这样顺利的来到咸陽。如今的局势已经危无可危,除非秦之炎自己早有安排和策略,否则绝对没有幸理,你自己要考虑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破釜沉舟将自己也搭进去,还是等待时机为他报仇,你要想明白。”

青夏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想的再明白没有,若是他死了,我报不报仇也没有意义了。楚离,谢谢你今日冒死前来,若是今日有幸大难不死,他日必当回报。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青夏转身就要离去,可是楚离的手仍旧抓着她的手腕。她咬住下唇,缓缓抬起手来,用另一只手用力的去扳开楚离的手指,一根,有一根,那么用力,终于,扳开了他的手,就要向帐外走去。

“青夏!”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楚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若是今日,在咸陽城里的人是我,你还会回去吗?”

好像是一把血淋淋的锥子,垂直的扎在了她的心里。

握着门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女子面容苍白若纸,一星血珠顺着嘴唇缓缓的流了进去,她的手臂微微颤抖,可是背脊却是那样的笔直,终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你不会有这样的一天,而我也没有去救你的理由。我的丈夫现在在城里受苦,我没有时间与你在这里风花雪月。楚离,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本来就不该是一路。”

哗的一声,大帐的帘子被猛的掀开甩落,青夏的身影一闪,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陽很大,很多石头一样的黑衣卫站在一旁,青夏没有勇气回头去看那个大帐之内的男人,她只能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坚强的往前走。几天之前,她是多么的希望他可以从天而降,为她解除这次的危机。可是看到那些老弱残兵,看到那些冒充禁军的驻防军人,青夏突然发觉自己不可以这样自私,她想要救秦之炎,可是却不能牺牲楚离,这个代价太沉重了,她负担不起。

就让她陪着一个去死,然后让另一个,好好的活着。

楚离,你是万盛之君,是天生的王者,你不会有那一天,永远也不会。

隆隆鼓声登时敲响,咸陽城头上的京畿禁卫惊恐的望着城门前那个一身紫色仕女服,满头云鬓高绾,眼神凌厉如雪的女子,顿时大惊失色,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

“是敏锐郡主!”“敏锐郡主回来了!”“快通知殿下,那个女人回来了!”

轰隆一声,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咸陽城守谢迁一身戎装迎了上来,所有闻风而来的咸陽百姓全都聚涌在街头,望着那个早上被南楚大皇以五十万精兵从湘王手中强行掳走的女子。只见她长袍华服,眉眼如霜,雪肤墨发,眼神凌厉,微微昂着头,一双眼睛冰冷似雪,好似看着满城的百姓和守军,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在他们身上,带着如天山积雪一般的冷冽寒芒。

“敏锐郡主,”刚刚走马上任的谢迁城守面色不悦的说道:“郡主不是跟楚皇陛下走了吗?又再回来,所为何事?”

青夏骑在高大的战马之上,眼神缓缓的扫在他的身上,轻蔑的由上到下打量一番,缓缓的开口,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对着满城百姓说道:“我来给我丈夫收尸!”

话音刚落,满城惊呼,谢迁冷笑一声说道:“真是奇怪,楚皇陛下刚才不是还自称是郡主的丈夫吗?怎么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驾鹤西归了?”

“唰”的一声鞭响,陡然抽在谢迁的脸颊之上。

男人惨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脖间一凉,霎时间整个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他的双眼惊恐的大睁着,恍惚中竟然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从战马上倒了下来,颈腔里不断的向上喷着血,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袭来,就在他绝望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眼前陡然一黑,他就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所有的咸陽百姓,皇城禁军,齐声惊恐长呼,看着青夏手握长剑,利落的还剑入鞘,表情淡漠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声,无人不心下胆寒,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靠上前来。

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淡淡的说道:“你身为城守,不能保护于我,任我被人掳走而毫无反应,本身就是失职。我和宣王乃大皇亲自赐婚,等同于昭告天下。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坏我清誉,无视大皇旨意,简直罪大恶极!本来应该将你满门抄斩,念在你是初犯,不懂规矩,就只要了你这条狗命,你在陰曹地府若是不服,大可以回来找我!”

说罢,打马上前,这时,一声哭声突然传来。青夏回头一看,只见青儿丫头满脸泪水,一身丧服,披头散发的就冲了上来。

“姑娘!”

青儿一下跪在青夏的马前,大声哭道:“你可回来了,殿下已经被四殿下押往正陽场了,牧莲姑娘被他们打折了腿,王府的上上下下都被他们抓走了。”

青夏跳下马来,扶起青儿,陡然听到背后有声音,顿时回过头去,眼神凌厉好似尖锐的刀子,狠狠的射在身后众人身上。

胡成的脚步顿时一滞,他是副城守,眼见谢迁已死,就对着周围的众人打了个招呼,要冲上来将这女子拿下。可是一对上她的目光,这堂堂的七尺男儿却登时停住了脚步,再也无法上前一步。

“胡将军要将我拿下邀功吗?”

“我……”

“狼心狗肺的东西!”青夏陡然厉喝一声,大声说道:“北疆第四次出征大漠的时候,你丢失重要斥候战报,若不是殿下当初力排众议保你,你早已死在大漠之上。殿下屡次提拔你,将你从一个边关喂马传递消息的斥候提拔为今日的副城守,让你锦衣玉食,一家老小有所依仗。如今殿下被奸人所害,你非但不思报恩,反而要阻止我进城收尸,你还是人吗?”

“还有你!”青夏陡然转过身去,看着另外一名三品武将,沉声说道:“你是何良,三年前你大哥在东野私运海盐,里面掺石膏,死了整整两条村落。皇上要将你们何氏一脉满门抄斩,若不是殿下保着,你现在早已经是一介亡魂!”

“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低等贱民,若不是殿下开设武科,大力提拔平民子弟,哪里有你们今日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机会。你们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郡主,”胡成微微一滞,面上阵红阵白,说道:“我们职位低微,人微言轻,又有一家老小……”

青夏冷笑一声,仰头说道:“禽兽尚且有情有义,何况是人?你们若是想要丧尽天良,我也无话可说。”

“百姓们!”长风斗卷,激荡翻涌,女子面色苍白若雪,宽大的裙摆迎风飞舞,站在长街中央,面容悲戚,语调苍凉,带着说不出的不甘和愤怒,大声说道:“苍天无眼,不佑善人。宣王一生为国为民,以病弱之躯,独立挑起大秦的旗帜。十余年来,周旋于北疆的战场之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我们大秦的战神,不是死在战火缤纷的战场上,不是死在北疆蛮人的刀口下,不是死在东方三国的权术里,而是将要死在我们自己国家的庙堂之上,将要死在皇位之争的暗涌里!他百病缠身,身在狱中还担忧着你们,知道大火波及城南,再三叮嘱我要为大家建立房屋,不可让妇孺幼子流落街头,不可让朝野的动乱扰乱民间的生活。可是如今,他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我没有能力为他伸冤,没有能力将他救出,可是难道我连给他收尸都办不到吗?”

青夏声音悲戚,眼泪瞬间滑落,眼神在守城的官兵和百姓身上扫过,沉重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去送他最后一段路,难道连这都不可以吗?”

渐渐的,人群里传了了轻微的哭声,那些微弱的哭声顿时好似瘟疫一样,登时传遍全场,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咸陽城中的百姓们,集体痛哭,虽然还无人敢站出来对抗守城的兵勇,但是却形成了一场巨大的阻力,在天空中划下了一代悲凉痛哭的气氛。

嘭的一声脆响,一名士兵神色凄凉,一把扔掉了手上的战刀,缓缓的从青夏的身前退了开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无数的士兵扔下了战刀长槍,为青夏让开了一条通往正陽场的康庄大陆。

胡成一惊,沉声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没良心的狗贼!”只听百姓人群中一声女子的哭声突然响起,只见一枚鸡蛋顿时飞出,对着胡成的脸就砸了下去。

“谁!”胡成大怒,怒声叫道:“是谁打的,站出来!”

“狼心狗肺的东西!”“猪狗不如!”

连声的叫骂声齐声响起,无数的鸡蛋蔬菜石块飞速的向着胡成丢去。其他几位副将见状无不避让,再也没有人拦在青夏的身前。

“郡主娘娘,快走吧,时间不多了。”一名八旬老汉突然跑上前来,对青夏说道。

只见老人满头须发花白,脸上全是褶子,提着一个空篮子,想必里面的东西全都已经丢了出去。青夏心底一酸,点头说道:“多谢你老人家,你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我一把老骨头了。”老人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只恨不能杀了那些恶人,宣王爷是好人哪……”

声势越来越大,青夏看着身后混乱的局面,一把拉起青儿,上马向着东边疾奔而去。

来到了约定地点,相比于别处的热闹,这里就显得越发的死寂,推开一处败落的庭院的大门,只听唰的一声,里面的人顿时全都站了起来。

“姑娘!”惊喜的叫声齐刷刷的响起,青夏看了一眼里面的众人,只见炎字营的大部分精锐竟然全都在此,足足有两千多人。

她点了点头,接过一人递过来的麻衣,利落的穿戴在身上,拔出匕首,对着众人目光坚韧的说道:“兄弟们,跟我去劫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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