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逃,巨大的火舌在身后狰狞招展,整个大殿都是木质结构,加上有浓酸,火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突然嘭的一声,一名大汉突然被上面掉下来的硫酸伤了眼睛,男人惨叫一声,巨大的箱子就掉落下去。

欧丝兰娅惊呼一声,顶替他的位置,一把抬住箱子。然而,身后的大火瞬间而至,在生死关头,那些下属们纷纷抛下箱子,大叫一声,夺路而逃。欧丝兰娅大怒,一鞭勒住一名大汉的脖子,可是其他人哪里还听她的号令,不一会的功夫,就齐齐消失不见。

眼看火舌就要将她吞没,欧丝兰娅仍旧抱着箱子不放,她试图将箱子打开,背着里面的齐安,奈何手忙脚乱下,竟然连箱子的盖子都打不开了。

烈云髻着急的大叫道:“快跑!你找死吗?”

欧丝兰娅慌乱的摇着头,不停地说道:“我要救他,商丘一族就在里面,只要到了里面,我就可以救他。”她的神智似乎已经有些癫狂,身上各处都已经着火,头发都已经烧焦,却仍旧不断的喃喃说道:“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烈云髻几次要冲到火里,都被青夏紧紧的拉住,突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大顶上的瓦片突然全部掉了下来,欧丝兰娅惨叫一声,就被压在了下面。

青夏和烈云髻相对一愣,没想到这个作恶多端的妖女竟是这样的收场,可是此时此刻,时间已经由不得她们去想太多。刚要转身逃跑,一个矫健的影子突然奔近,大喝一声:“两个傻子,快跑啊!”一手拉住一个,就疯狂的在甬道上奔跑了起来。

一轮又一轮的惊讶来的太过迅速,烈云髻和青夏都有些呆了,因为此时此刻,拉着他们的男人,正是已经失踪了六年多的杨枫。

“你怎么会在这里?”噼啪的大火之中,烈云髻满眼欣喜,一边奔跑,一边大声的喊叫。

杨枫回答道:“我当日受了重伤,被人所救,一路辗转来到这里。我的伤势很重,也是去年才有好转,我出去找过你们,可是你们都不在。”

就在这时,嘈杂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似乎有大批人在接近。杨枫面色一振,开心的说道:“一定是他们来了,我们也是刚知道你们进来了的,快跑,有救了。”

然而,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爆破声突然响起,青夏三人的身体顿时被击飞开来,重重的撞在石壁上。昏迷的最后一刻,青夏只朦胧的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迅速的接近自己,将自己揽入怀中,那种熟悉的香气像是缠绵的水,让她的头昏昏沉沉。

晕眩瞬间袭来,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上好的芝兰香气幽幽的吸入鼻息,一扇精巧的竹门被缓缓推开,触目所见,全是一片碧色的海洋。

竹制的长几,竹制的小椅,青色的帷帐在碧色的竹床上缓缓的飘荡,壁上是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角落里,有白色的清雅烛台,箱子柜子全都恰到好处的摆放在屋子的角落里。小屋不大,可是却分外幽静,窗外的竹海在微风中发出淡淡的风声,清幽的香气从窗子弥漫开来。白色的花朵在竹林中飘曳摇动,像是仙境一般瑰美。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竹床上,她似乎是很疲倦,即便是睡着着,一双秀眉也紧紧的皱在一起。她的眼眶深陷,嘴唇青白,小巧的脸颊消瘦,眼角已经有细细的鱼尾纹,她的肌肤不再如少女那般光滑,多年来在大漠的风沙中行走,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曾经的水嫩变得粗糙。她受了伤的肩膀上有几处伤痕,新伤旧伤累积在一起,像是几条蜿蜒的小蛇。她的后背被火灼伤了,有几处水泡,挑开之后,有细细的脓水流了出来,流淌过背上的几道箭伤,看起来是那般的触目惊心。她的右脚有很严重的冻疮,那是多年前留下的病根,当年就在这里,在寒冰大殿上,她光着脚背着一个男人,在冰冷刺骨的寒冰上一步一步的逃出了死境,事后却没叫过一句疼……

就是这样一个娇小的身体,就是这样一副柔弱的肩膀,却承担了太多的重担和太多人无法想象的压力。这么多年来,她被世人咒骂,行走在刀锋血雨之中,穿梭在滚滚黄沙之内,苦苦执着的时候,可有细心的调理过这个伤痕累累的身子?

修长的手指扫过她的眉眼,像是温柔的风,带着淡淡的温情和浓浓的小心,轻轻的为她上药、包皮扎、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污血。

那战栗的手指,冰冷而熟悉的触感,已经有多久,忘了有多久,没有触摸到了。

水波荡漾,如在梦中。

青夏似乎被一场美梦网住了,她又一次梦到了秦之炎,像这六年来的太多次一样,她看不到他的脸,可是却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嗅得到他身上的气息,那种好闻的川贝香气让她睡得很沉,像是整个人浸泡在温泉之中,温热的水流扫过眼睛,漫过鼻子,盖过头顶,渐渐将她整个人笼罩,温暖如同三月的暖陽。

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般真实,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如果这是梦,就请再也不要让她醒来,她伸出手去,紧紧的抓住了那清瘦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住,然后,眼角酸涩,却不曾落下泪来。

秦之炎,我不会哭的,你曾经说过,我是这世界上最坚强的女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坚强的挺下去,如今,我不哭、不闹、不惹你生气操心,你是不是就可以多陪我一会?

竹台上的檀香幽幽的燃着,一室幽静,暗生昙花。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又亮,窗外的蚕声清脆动人,百鸟鸣叫,微风送来款款清香。床上的人睫毛轻轻一扇,随即,就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青夏的神智是恍惚的,她以为自己仍旧在做梦,她以为她还没有清醒,像是这六年中的很多次一样。于是她很平静的坐在床榻上,看着这屋子里的一切,竹制的长几,竹制的小椅,竹制的地板、书架、箱子、柜子,清淡的山水画,冒着热气的脸盆,打开的窗子,还有外面喳喳鸣叫的鸟儿。

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现实,尤其是刚从那样一个绝境的死地逃生而出,青夏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八年的岁月瞬息而去,这深埋在记忆中的最美丽的地方,像是一个梦寐以求的仙境,彻底的网住了她的全部思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坐在那里,腿脚都已经发麻,四周的景物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陡然间,青夏的身躯猛地一震,她顿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圆瞪着周围的一切,惊讶的半张着嘴,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流下猩红的血。

不是梦,这不是梦。

青夏突然跳下床来,腿脚一软,险些倒在地上。她扶住床柱,手掌按在心口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是,她看到了秦之炎,在滔天火海之中,她看到了那个清俊飘逸的男人,虽然没有看到那张脸,可是她看到了他青色的衣摆,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触摸到他坚实的胸膛,嗅到他身上的川贝清香。他救了她,带她来到这青木大殿,一定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青夏的眼睛有些发红,不知道是被浓烟熏得,还是因为太过于激动。她想要走过去推开门,却发觉一双腿竟在微微的颤抖,她几次伸开手,却又在缩了回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突然有些担忧的捧住了自己的脸,急忙回过身来,跑到小几旁,拿起桌上的小铜镜,细细的看着自己那张脸孔。面色太过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她只能大概的梳了下头发,手忙脚乱的擦了把脸。

站在门前,几次深呼吸,终于,微微的闭上眼睛,唰的一声,拉开了房门。

明媚的陽光突然照射在脸上,晃的她几乎睁不开眼,她缓缓睁开眼睛,一身白色的长袍随风飘荡,迎着清晨的风,不住的翻飞裙角,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越发的显得一张小脸清瘦苍白。明媚灿烂的陽光照射在竹林之上,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微光,竹林下是一片小小的花圃,花圃前有一座石台,上面放着一壶清茶,两只茶杯,一只竹椅摆在石台旁,上面,坐着一个轻袍缓带的男子。

男子眉目疏朗,眼神温和,周身上下带着一股浓郁的沧桑和温润,他淡笑着看向青夏,突然牵动嘴角,淡淡而笑,声音醇厚如溪涧缓水,温和的说道:“你醒了。”

青夏的眼泪,突然就那么掉了下来,像是无法抑制的珠子,一滴一滴的打在青竹的门槛上。

清淡的花圃中,种着几株有川贝清香的花草,微风荡漾,是那般的好闻和清澈。

原来一直是这样,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我们曾经见过面。”微风从竹林中淡淡的吹过,男子仍旧淡笑着望着她,没有出声安慰,也仿若是看不见一般,只是缓缓说道:“你这样任性的来到这里,有人也许会为你着急。”

青夏感觉很累,她又想起了当初在波斯湾的那个黄昏,夕陽像是战场上的血,铺天盖地的染下了满天的暗红。她扑倒在海湾的浪花之中,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无法抑制的疲倦,那些心酸的无力感,像是噬人的蚂蚁一般爬遍了她的全身。她缓缓的坐在门槛上,无力的点头,声音疲倦的说道:“我记得你,你姓梁。”

“姑娘好记性,”梁先生突然笑道:“我还帮你带走了一个暗恋你的小姑娘。”

青夏抬起头来,双眉渐渐皱起,轻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是你救了我吗?我的伙伴在哪里?”

梁先生淡淡一笑,说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一个一个回答。”

梁先生摇头说道:“我怕你的时间没有那么多。”

青夏眉梢一挑,不解其意。梁先生笑着说道:“我还是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青夏浑身一震,顿时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沉声说道:“什么人?”

梁先生眼光一敛,有静静的波光缓缓闪过。

“一个你一直在寻找的人。”青夏曾设想过千百个和秦之炎见面的方式。

她想,也许会在某个名胜古迹,在群山之巅,她费尽力气的爬上去,发现他正坐在苍松之下静静抚琴,偶尔抬起头来看着她静静一笑,像是已经等待了她很久的样子。

她想,也许会在某片大漠,就像曾经的很多次一样,她疲惫欲死,干渴、饥饿、无力,突然,前方传来了清脆的驼铃声,他骑坐在雪白的骆驼背上,缓缓的走来,然后,递给她一只鼓鼓的水囊。

她想,也许只会在一个很平常的地方,在湖边,就酒楼,在饭馆,在小吃店,也许会在某个大街的角落里,她在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买东西,突然发觉不远处有一个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比她还大,她不服气的站起身来,然后看到他的影子。

她想……

她想了很多,却独独没有想到过这种方式,再或许,是早就已经想过,只是,不敢去面对罢了。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那座青色的墓碑,看着上面雕刻的那几个字,青夏却突然有些木然了。她想,她或许是应该哭的,可是为什么眼睛却涩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呢?她站在一片滔滔的竹海之中,看着面前的一塚青坟,伸出颤抖的指尖,却只能触碰到冰冷的石碑,想说什么,嗓子却仿佛被堵住了,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石碑之上,挂着一小串银色的链子,在空气的腐蚀下,已经显得有些乌黑。青夏伸出手去撩起链子,握在手里,那种大梦一场的感觉终于呼啸而去。她缓缓的闭上眼睛,反复的跟自己说,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可是一颗心却在撕心裂肺的疼,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手指冰冷,脸颊也开始潮红了起来。

梁先生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过身去,缓缓离去。

还没走出竹林,一声低沉的、压制的、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破碎哭腔登时响起,惊散竹林中的万千飞鸟,扑腾一声振翅而飞,齐齐飞掠而去。

梁先生脚步微微顿住,看向极远的一处密林,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

女子的声音破碎且绝望,间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的咳嗽,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声一声的回荡在空气里。隐隐的,竟有血腥的味道。

“之炎?”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一只苍白的手轻轻的拂过冰冷的墓碑,默念着上面的字。他的墓,就如同他的人一样简单,一杯黄土,一座青坟,简单的石碑,上面雕刻着五个清瘦的字:秦之炎之墓。唯一的祭品,就是这一串已经发黑的银链子。

这条链子,是当初在彭陽街头埃里克斯那群洋人第一次见面时送给自己的,自己当晚在洪湖边上挂在了秦之炎的脖子上,希望这保佑了千百万人的耶稣上帝也可以保佑一下她的爱人,只可惜,也许是她的信仰不够虔诚,万能的神将他们遗忘了。岁月恍惚,红颜白发,最深最冷的噩梦,终于还是呼啸而来。

秦之炎,我早就该知道你在这里的。

青夏苦涩一笑,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止不住的落寞和沧桑,她靠着石碑坐下,幻想着她靠在男人怀里的样子,往昔的岁月像是流淌过的水,缓缓却又急速,无法牵住,无法挽留。

我知道,普天之下,你最有可能会在的地方,就会是这里。可是我不敢来,我宁愿抱着你还活着的幻想走遍天涯海角,走遍大漠高原,我害怕这里,害怕来了之后看到的,只是一块灵位,只是一具尸骨,或者,就如现在这样,只是一座青坟。

竹林里突然起了风,吹起青夏洁白的衣衫,就像是八年前的那个傍晚,她伏在男子的背上,手提着一双鞋,光着脚,还一荡一荡的,昏昏欲睡。那时的风真好,有清新的香气,那时的月光也真好,有宁静的温暖,那时的花也真好,开得鲜艳而不媚俗,那时的一切都很好,世界一片安静,只余下他们两个人,没有战争,没有血腥,没有杀戮,没有任何东西横在中间。他们在古老神秘的地下相依相偎,细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像是两只相依为命的蝴蝶,没有一点烦恼。

她还记得,他们说过,这里太美好,若是能够不再出去,该有多好。

可是那个时侯,他们的肩上,还有太多的重担在压着。她要出去寻找杨枫,而他,也有太重太重的国仇家恨。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想必,她真的会永远龟缩在这个方寸之地,不再出去。这样,秦之炎不会就这样与世长辞,而自己,也不会将楚离狠狠的拖下水来,而她,也不会辛苦磨难,疲惫欲死。

如果可以,真想让时光倒流到那一秒,然后伸出手去,紧紧的拥住那个孱弱单薄的身体,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眼泪像是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洁白的衣襟上,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心,仿佛是被人掏空了,连原本的那一丝小小的希望也宣告破灭,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眼泪似乎已经干了,可是为何还是会有泪滚滚而出,眼前一片迷蒙,她看不清远处的树,看不清天上的云,只有那座墓碑上的五个字像是一只只锥子一样,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底。

秦之炎,下面不冷吗?已经十二月了,外面已经下了雪,白雪茫茫,天寒地冻。你躺在那里,没有暖手炉,没有炭火盆,没有厚实的衣服,你不会感到冷吗?

我以为我可以很坚强,我以为我可以很勇敢,你用了六年的时间来给我做这个心理准备,可是当我知道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巨大的心疼。秦之炎,我的心被掏空了,里面的血在不停的向外流,我自己好笨,我堵不上。

青夏突然将头靠在青色的石碑上,眼泪滂沱而下,呜呜痛哭失声,她的指尖泛白,那些过往的岁月像是奔腾的河水一样从她的周围汹涌而去,漫过她的小腿、腰身、脖颈、头皮,将她整个人吞没其中。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些鲜活的记忆仍旧如新,原来,她竟是一个这般执着和念旧的人,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一眼万年,永不能忘。

秦之炎,你的依玛尔来了,她这些年太累了,活着比死去还累,如果可以,她真的追随你而去?你已经不在了,你的长生,又怎能独自存活?这寂寥的人世,这浮华的一生,这艰难的岁月,就让它们一同逝去吧,她想陪着你,看着你,在你冷的时候抱着你......

但是,终究不可以,有一些东西,有一种思想,在悄无声息的岁月里发生了改变,我杀不掉它,挣不脱它,终于不得不不去承认它。你不在,我心里的那个门,终究有别人住了进去。

那是一些责任,一些感情,一些无法抗拒的力量,请原谅我,即便是找到你,仍旧不可以陪着你,外面的江山风雨飘摇,还有一个人,在艰难的跋涉,在艰难的等着我。我必须离去,哪怕,是死在路上。

女子的声音渐渐变小,有腥热的液体自她的口中潺潺而出,像是温热的泉水,一点一滴的洒在青色的石碑上,那些冰凉的风微微吹过,扫起满地的尘埃,卷起她的秀发和衣角,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单薄消瘦的后背。

天色渐暗,女子仍旧是一动不动,有嘈杂的脚步急忙而来,几名白须白发的老者七手八脚的将她抬起,放在一只担架上,就匆忙离去。

一个青衫磊落的男子站在竹林之外,身姿落寞,衣袍翻动之间,竟是那样的飘逸出尘。

梁先生从后面缓缓走上前来,声音温和的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男子微微一笑,笑容苦涩淡漠,却并没有言语。

梁先生继续说道:“金针入脑,药物植入,从此以后,即便是相对而坐,她也不会再认识你,你可想好了?”

男子突然转过身来,眉眼温润如玉,眼神宁静如海,淡淡的说道:“为何老师今日这么多话?”

梁先生笑道:“老年人嘛,难免会唠叨一点,我只是怕你日后后悔莫及。”

“老师明知我将陷入怎样的命运,何苦要拖累他人?”男子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转过身去,沉声说道:“更何况,有人比我更适合。”

竹林沙沙,光影迷蒙,有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也应该到了。”千秋雪冷,万里冰原。南楚大皇的百万大军跨越了贺兰山脉,跃过了北地草原,深入大漠,千里奔袭,一路追杀,骨力阿术的匈奴本部死伤无数,再无东山再起的半点可能。然而,就在马上就能除掉这个隐患的时候,楚皇突然下令全军返回中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几个贴身近侍,所有人都只当这是大皇的又一次英明决定,死心塌地的紧紧追随。

在西黑平原上,楚离命此次进军西域立了大功的宋杨将军带着大军先返回还巢邑,自己则带着五千黑衣卫精锐秘密赶到了龙脊山秦王帝陵。

曾经,就在这片土地,他和她擦肩而过。如今,他再一次回来,默默的对自己说,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绝不。

轰隆隆的声响缓缓开启,巨大的山脉好像是从中间断开两半一样,黑洞洞的,好似是巨兽所长开的狰狞巨口。

楚离眼神微微一眯,打马上前,乐松和徐权大惊,齐齐挡在他的前面,沉声说道:“陛下,小心有诈。”

楚离抬起头来,一双剑眉像是飞扬的利剑,轻轻的皱紧,终于,伸出手来推开挡路的人,一步一步的驱马而上。

他这一生,就是一场豪迈的豪赌,他赌赢了无数次,只因为他有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如今,他将要去面对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赌局,他坚信,他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漆黑的山洞里,两侧燃烧着巨大的青铜火鼎,一只黑色的石台十分不协调的放在山洞中央,两侧各摆着一只椅子。其中的一只,已经坐了人。

那人青袍墨发,凤眼剑眉,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茶杯,听到他的声响抬起头来,静静一笑。

就像人生中的太多次一样,他们互相拱手,语调低沉,波澜不惊的互相问好。

“楚皇。”

“宣王。”

“好久不见。”

时间呼啸而过,穿越生死,两个争斗半生的男人缓缓落座,彼此眼中,都是磨灭不变的尊重和防备。

如果不是国仇家恨,如果不是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他们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和互相看重的知己。可是这个世上,永远没有如果二字的存在性,秦之炎看了楚离一眼,指着前面的清茶,轻声笑道:“没有毒,请用。”

楚离面色沉静,却并不接过茶杯,只是沉声说道:“青夏在哪里?你叫我来此,所为何事?”

秦之炎微微挑眉,感兴趣的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反而呆在这个地方?”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秦之炎一笑,说道:“那好,我今日找你,有三件事。”

楚离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秦之炎说道:“一,秦楚结为邦交,世代友好,共同出兵对抗四夷蛮邦,统一华夏,将来在适当的时机大秦将归为南楚版图。二,七部从此寂灭,请你不要在搜查追杀,还各部百姓一个宁静。三,我将青夏彻底交给你,请你好好照顾她。”

楚离眉头渐渐皱起,突然站起身来,转身欲走,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一个时辰内我若是看不到青夏安全走出秦皇陵,我就将龙脊山夷为平地。”

“楚离!”秦之炎长身而起,说道:“你有何不满?”

楚离回过头来,沉声说道:“统一华夏,对抗四夷,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大秦若是真心投降归顺的话,我或许还可以考虑,别的请恕我没有这么天真。二,清鹏七部若是不再作恶,不再陰谋造反,不再干预各国朝政,不再影响民间商贾,我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太好的事。三,青夏是个有独立意识的人,她若是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我自然无话可说,你我之间,一直在争,就算他日真的败给你,也只能算是我不如你,我不需要你的退让和施舍。”

秦之炎闻言微微一愣,过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说道:“你这性子,倒是和青夏有七分像。好,就如你所言,大秦归顺南楚,向你投诚,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善待秦氏后人,不得在百姓之间设三六九等,不得欺辱大秦官员。清鹏七部就此绝迹于天地之间,不会再有丝毫纰漏,就连大道墨者行会和你的老对头西林家的人,我们也会想办法帮你除去。至于青夏,她不会再记得我,我只想请你为我隐瞒,不要让她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

楚离冷眼看着秦之炎,眉头紧锁,过了许久,突然沉声说道:“你可是会死?”

秦之炎一笑,说道:“人生在世谁无死,而我,只是换一种方式罢了。商丘家的人正在帮青夏医治,待会她醒来,你就可以带她走了。”

说罢,对着楚离拱了拱手,转身就要隐没在山洞之中。

“秦之炎!”

楚离突然高声叫道,秦之炎微微一愣,脚步就停了下来。

楚离看着这个他一生之中唯一一个深深顾忌的男子,突然有一种沧海桑田的不真实感,他眼神锐利,却又带着丝说不出的情绪,终于开口沉声说道:“你,保重。”

秦之炎并没有回头,他将他的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留了下来,那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次想要自私占有的东西,可是天命难违,老天不可以对一个人太过厚待。他淡淡的点头,轻声说道:“谢谢。”

青衫磊落,长袍如水,单薄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半点踪影。

大鼎里的火焰在剧烈的燃烧着,团团火舌吞吐而上,不断的盘旋狰狞。楚离一身漆黑战甲,面陈如水,静静沉思。

*********

青夏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商丘一族就是清鹏的医部,多少年前就已经进入秦皇帝陵之中潜心研究细菌学生物学和基因变异,在高人的指点下,如今已经小有所成,当初蓬莱谷下的大鹏金鸟,就是牛刀小试下的产物,这些人对于细菌学的研究更是登峰造极。梁先生看着青夏幽幽转醒,微微一笑,说道:“醒了就好。”

楚离急忙走上前来,他孤身一人进入皇陵,竟没有带一个下属,此刻见青夏醒来,面色虽然略略有些苍白.青夏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大病一场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止不住的酸痛,她的眼睛扫过楚离,双眼顿时大睁,嘴唇青白,略略带着丝颤抖,一双红肿的眼渐渐落下泪来,只是伸出拳头,虚弱的打在楚离的身上,皱着眉头,呜咽说道:“傻子!”

楚离直直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青夏继续打在他的肩上,一下又一下,怒声说道:“愚蠢!”

楚离的眼睛渐渐有些湿润,他伸出手来,握住青夏的手,女子略略挣扎了一下,眼泪扑朔朔的掉了下来:“这般莽撞,怎配做一国之君?”

直到这时,楚离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听说青夏醒来可能会失去一些记忆,一直提心吊胆,虽然对秦之炎等人的这个决定十分愤怒,觉得应该征求青夏的意见,但是也知道,或许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加上为时已晚,也就不再反对。伸手揽住青夏消瘦的肩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轻声说道:“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青夏面色青白一片,长长的松了口气,那么多的疲倦,顿时找到了出口,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想要休息了。

可是突然间,好似想起什么一样,沉声问道:“我的那两个朋友呢?”

梁先生笑着说道:“你放心吧,他们虽然受了伤,但是不如你的严重,只是需要时间慢慢调理,我已经找人去照顾他们,只要他们一好转,就会去找你们的。”

青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多谢梁先生。”

“梁先生大恩,楚某没齿难忘,他日若有差遣,必当万死不辞。”

梁先生淡淡一笑,说道:“楚皇陛下不必多礼,只要记住自己的承诺,也就可以了。”

青夏的眼神在楚离和梁先生的身上打了个转,聪明的没有多言。外面的天色已晚,楚离和梁先生告了别,带着青夏就要离开。

青夏最后看了眼青木大殿,不知为何,潜意识里竟觉得这个地方时那般的熟悉,可是每深想一分,头就会隐隐作痛,她皱着眉,刚想转身,一条冰凉的链子突然自手腕上滑了下来,唰的一声脆响,掉在地上。

女子的脚步,顿时就愣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凝聚,只见那个苍白消瘦的女子双眼发愣,缓缓的蹲下身子,捡起那条略略有些发黑的链子,久久一言不发。

时间,在岁月的夹缝中悄悄而去,有低沉的风,遥远的尘埃,在空气里轻轻的打转。

有一种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色彩。

有一种想念,不会随着命运的坎坷而丢掉深刻。

有一种记忆,不会因外力的插手而放弃自己的位置。

竹林的风轻轻吹来,在月光下,有着清新的香气,青夏握着那条链子,眼泪缓缓溢出她的眼眶,像是一条汹涌的河,一行,接着一行。

“青夏。”楚离缓缓蹲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拥住她消瘦的肩膀,青夏的眼泪洒在他的手臂上,渐渐滴成一个温暖的泪痕。

梁先生向来风轻云淡的表情顿时变的有几分动容,从没有任何人,能在金针入脑之后,仍旧记得那些被封住的过往,到底是怎样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青夏站起身来,缓缓的推开楚离的怀抱,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座碧绿的竹林。晚风吹动她的长发,像是一只只破碎蹁跹的蝴蝶,圆月清辉遍洒,万物凄凉,一片萧索。青夏站在竹林的边缘,微微踮起脚来,将那串银链挂在高高的树枝之上,摇摇晃晃,飘飘荡荡。

青夏走回楚离的身边,转身对梁先生施了一礼,面容淡淡,低声说道:“梁先生,请您照料他,为他添土种花,不要让野兽弄乱坟茔。”

梁先生点了点头,动容的说道:“姑娘放心吧。”

青夏回过头去,望着那片翠绿的竹海,突然淡淡而笑。

天蓝云白,缘起于此,灭于此,这个世界是这般寂寥,而她,又何其有幸,能得两个人世间最为赤诚的灵魂。

秦之炎,我不会忘记你,天地崩绝,江海干涸,星斗逆转,也不会忘记。你费尽心机的想要给我一个新生,怎知那些波折的记忆,不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财富?你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就如同你当日的离去一样,至始至终,不过是为了我。

但是一个人,总是要自私一点,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一次。

寂寞的长空之上,有飞鹰的孤魂长久的盘旋,采摘高空之上的星斗,凝聚成永不退却的记忆。

洁白的裙摆伴着漆黑的战甲,渐渐消失在青木大殿的殿门之外,青碧的竹林之中,青衫磊落的男子坐在石碑之前,与自己的墓碑,相对而酌。那双眼,竟再也没有半点勇气去面对离人的身影。

梁先生走到他的身边,缓缓坐下,沉声说道:“你会怪我吗?”

秦之炎一笑,说道:“南楚皇室是赢家的子孙,若不是你,秦氏也不会占据江山上千年,荣华富贵绫罗绸缎享受够了,也该物归原主。天下早晚大战,之翔不是楚离的对手,不如退一步,助他成事,还天下一个清平,道理清明,何来怪罪之有?”

梁先生摇头轻笑,拿起秦之炎的酒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若不是我鸩占雀巢,改变了大秦的命运,这后来的一切也不会发生。点秋死后,这人世间再无我眷恋的东西,唯一所想,就是借助七部,还原历史,重回故乡,只是,恐怕还要等很多年。”

秦之炎淡淡一笑,举杯说道:“不怕,我们有的是时间。”

“对,”梁先生举着酒壶,和他一撞,笑道:“我们的确有的是时间,我孤独的沉睡了上千年,如今,终于有人肯来陪我了。”

梁先生站起身来,长长的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我去通知少凰渊青和溶月等人,七部就此绝迹于天地之间,你,也准备一下吧。”

秦之炎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

“时间是最无情的杀手,它会带走很多东西的,希望你一觉醒来,不但恶疾尽去,过去的事也能够放下。”

梁思还,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秦二世,男人的脚步缓缓离去,时间的沙漏在他的脚下缓缓淹没,渐渐化成一个细小的漩涡,将很多东西都掩埋下去,只露出一个个小小的沙包皮。前途飘零,无风无雨,这多羁的一生,终于渐渐看到了尽头。

竹林之中,清风拂过,只有那串银链缓缓发出清脆的声响,青衣男子站在竹林之中,慢慢的扬起头来,闭上了眼睛。龙脊山下,南楚大皇的黑衣卫原地静候,楚离和青夏刚一现身,军队中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大风招展,黑云翻腾,天幕云雾低垂,军人响亮的号子声,像是一只只高昂的号角,凌厉的奏起。

楚离拉着青夏在众军的欢呼声中翻身上马,凄厉的北风呼啸倒卷,两人衣衫猎猎翻飞,像是一黑一白两只凌厉的大雕。

“青夏,跟我回南楚吧。”

男人眼神漆黑,里面凝聚着巨大的希翼和欣喜,青夏望着他,望着这漫天招展的黑龙军旗,望着这一望无际的万里雪丘,望着那条她曾经誓死逃跑的回楚之路,所有的前尘往事尽数而飞,她一生羁绊,飘零无根,终于,要下定决心狠狠的斩断了。

重重的点下了头,笑着说道:“好,我们回南楚!”

楚离眼睛一弯,突然哈哈一笑,正要说话。突然一名黑衣卫斥候小佐跑上前来,沉声说道:“大皇,已经准备好启程,还巢邑的太守带着州府官员齐齐在前面等候大皇大驾。”

楚离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就迅速前进,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到了所谓的还巢邑太守。

林暮白带着百官跪在雪地上,身后跟着大批的官兵,还有楚离的百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显得十分壮观。

楚离见了林暮白,突然诡异一笑,沉声说道:“林大人,你私自娶了大秦的公主也没有向朝廷汇报,该当何罪?”

林暮白的脸色顿时变的通红,扭捏的说道:“陛、陛下,婉福公主她,她……”

话还没说完,楚离突然大笑出声,一众黑衣卫亲卫知道楚皇和林大人的交情,也是齐声笑了起来。严肃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有文官献上一副墨宝,拿着沾了金粉的毛笔,想要大皇留字给还巢邑,那文官口若莲花,说要在此地铸一座石台,将碑文拓上,流芳百世云云。

楚离拿着毛笔,默想了半晌,突然提名道:南楚大皇楚离,东南大都督兼南楚皇后庄青夏。

还没写完,下面的文武百官就一阵喧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提名,东南大都督兼南楚皇后,这成何体统?

楚离也不在意,只是将毛笔递给青夏,青夏嘴角一弯,突然低笑一声,大笔一挥,上书四个难看的大字,言道:到此一游。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长风呼啸而过,卷起他们的笑声,随着奔腾的马蹄飞掠过西黑草原,一路奔向盛都皇宫。史料:

参商九年,册封了六年的南楚皇后庄青夏终于回到盛都,登上国后之位,尊号大荣,登位大典持续三天,大赦天下。楚皇昭告四方,一生只娶一妻,并在南楚境内大力提倡一妻制,此政令一经推行,登时成为大夫士子弹劾的对象,然而百年之后,华夏境内的一妻制已经成熟,并列为政法之内。

参商十年,楚皇开始了他登位之后的第一次大型改革,改革的范畴涉及吏治、赋税、土地、军队、通商、货币、教育等多个方面,大力发展工商,加大力度开辟海市,发展远行航船,不到十年之内,造船业飞速发展,有巨轮能出使西班牙葡萄牙等国,领先西洋人上百年,西方蛮夷无不垂首叹服,惊叹于东方大国的强盛。

参商十一年三月,北秦宣布归顺。秦楚南北两面夹击西川,七月,西川都城被破,燕回于乱军之中被西川护国少将莫昭南救走,就此绝于世间,不知所踪。西川不复于华夏版图,三百年来,华夏大陆再一次归于一个大一统的政权之下。

参商十三年,南楚消灭了关内的一些游散政权,统一战争全部完成,正式更名为大楚皇朝。同时,出兵草原,取回河套平原,以此为跳板,分化草原诸侯,并以经济通商驾驭西域,经过长达两年的战争,匈奴在龙格阿术的带领下,归顺大楚。楚皇迅速颁布了一系列的政令,派遣官员,驻扎军队,发展文教,振兴工商,鼓励农耕,移民汉人,彻底将草原一代同化成大楚的马场。

参商十七年,大楚发展北地,移民垦荒,将国土边境足足扩大了八千里之远,大楚强大势不可挡。俄罗斯君主索菲亚女皇亲自朝拜大楚,在边境楚军的压力之下,宣布称臣,一直持续了四百多年,才结束了臣子的身份。

……

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巧合性,一个支点发生了改变,就能扭转太多的事件。参商二十年,南楚大皇的儿子,楚青陽册封为太子,这位,就是后世有名的青陽大帝,同时,也是一个出色的航海家,甚至还有史书说他是史上最为成功的海盗。因为,正是在他将来的统治之下,大楚彻底的走上了海上霸主的地位,他们依靠坚船利炮,将琉球、倭国等地收归囊中,作为大楚海外的行省。并赶走了美洲的白种人,将大楚的旗帜遥遥的插到了世界的另一个尽头,威慑西方诸国,世世代代。

然而,楚青陽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遵照母亲所言的这一嚣张举动,消灭了后世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的诞生,很多著名的历史事件,将再也不会发生。

因为两个人的到来,整个华夏大陆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逆转,本该两世而亡的大秦意外的坚挺了上千年,而在历史的舞台上本不该留有影子的大楚,却成为了华夏的主流,将四爪金龙的民族带上了一个绝高的巅峰。

千百年后,后世的史官们再一次翻开沉重的历史画卷,仍旧可以看到活跃在大楚舞台上那个至关重要的影子。那个楚皇一生挚爱的女子,伴随着他无数的日夜,在往后的无数场战斗中,昂首和孤高的男子并肩而立,永不后退,而她的智谋和光彩,也光照后世万千岁月,成为中华大地上最为瑰丽的一抹传奇。一千年的时间转瞬而去,经过了几次工业革命的改革,大楚仍旧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国家,但是千百年的时光荏苒,如今的楚国已不再是君主立宪制,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社会极其和谐稳定,经济富足,百姓安乐。只是,为了纪念大楚的历代皇帝在华夏各个历史阶段上所作出的表率和贡献,楚国保留了皇室制度,作为国家的代表,深受百姓的爱戴。

由于楚国的强盛,各个省的省会基本都是国际大都市,而上海、北京之流更是全世界的经济中心。

此时此刻,在新疆的乌鲁木齐博物馆中,一只刚刚出土的碧箫正在出展,相传,这是大荣皇后当年贴身携带的宝物,现在已经是国宝级文物,一年前曾被一伙国际盗墓份子盗走,后来在西方秦皇室和楚国警方的通力合作下,才将这件国宝带回祖国的怀抱。

说起秦皇室,可能当代人知道的很好,他们国家不大,准确来说,只是一个规模极小的政权,占据着英国边境处一处很小的土地,但是正是这个小小的政权,却占有着全世界将近十分之一的财富。相传,这个国家的人民是当初秦始皇时期外出躲避战乱的秦人,于是自称秦皇室。也有人说,这个政权发起于南楚和大秦争斗其间,是不服于大楚接管大秦的秦国贵族所建。还有人说,这个政权刚刚成立没多久,是由一个极其富有的富商买地所建。后一种说法向来不为世人接受,毕竟,一个富商若是有钱到这种地步,那他就必须在股票疯狂飙升在状态下稳赚一千年才能达到这种水准。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管世人怎样猜测,秦皇室仍旧是这世界上最有钱的一个国度,并且十分亲楚,前年的金融危机,正是因为有此国的秘密注资,才使楚国独力于整个亚洲大风暴之外,不受丝毫影响。是以,楚国政府对于秦皇室的态度,是少见的极端温和的。

然而,尽管两国邦交这样密切,还是没有人见过秦皇室的幕后掌权人物。相传,这个幕后人物还很年轻,因为曾经有不要命的狗仔潜伏在英格兰边境两年,模模糊糊拍到过此人的背影,于是,这个当今世界上最为多金的黄金单身汉,成为了无数少女的思春对象。

这天早上,来观看大荣皇后玉箫的游客还不是很多,整个展出大厅显得有几分冷落,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行走着。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人群开始多了起来,一名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年轻人随着人群走进展厅,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展厅里转悠。玉箫的展台前站着很多人,他没有往里面挤,只是在外面站着,离得很远,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

这人长相十分温和,面容俊逸,但是穿着打扮却很普通,也很随意,这样的打扮,在全是有钱人光顾的展览大厅里是很不起眼的。所以,一直也没有服务人员上前来推敲商品或是女服务员趁机搭讪。

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女行走在大厅之中,穿着一身大厅服务员的衣服,手臂下夹着一只画架,在展览厅里四处的转悠着。突然,注意到一动不动的年轻男人。少女眼睛一亮,突然跑上前来,还没说话,脸就微微有些发红,鼓了好大的勇气,才上前小声的说道:“这位先生,我,我能不能给你画幅画?”

男子一愣,低下头来,只见少女个子不是很高,但却也不矮,一米六五左右,典型的东方女孩的身材。大眼睛,尖下巴,嘴唇红红的,很是青春漂亮。

男子眉梢一挑,扬声说道:“画画?”

“是啊,”少女脸蛋红红的,笑着说道:“我看你站着也不动,可不可以,让我画一下,我画画很快的。”

男子面容温和,可是不知为何,一双眼睛却好像是深海一般,拥有说不出的光泽和波涛。就像是饱经沧桑的老者,那般的睿智,透彻,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少女在这样的目光下,越发怯懦了,暗道真不该胡乱找人,正想夺路而逃,却见那名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你画吧。”

少女登时开心的笑了起来,摆好架势,拿出画笔,就开始画了起来。

男子转过头去,继续透着重重的人群,看向那只已经不再碧绿的长箫。

“先生,您离得这么远,能看清楚吗?”忍了好久,少女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

男子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缓缓说道:“我不看,我只是来感觉一下。”

“感觉一下?”少女嘟囔了一声:“真是个怪人。”

一会的功夫,画就画好了,不知为何,少女看着男人的表情,眼睛酸酸的,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心下也觉得有些纳闷,将画纸小心的折了起来,跑到男子身边,将画纸递给他,说道:“先生,我画好了,就把这幅画送给你,祝你玩的愉快。”

男子淡淡一笑,还没说话,突然从远处又跑来一名女孩,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叫道:“我的小祖宗,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带进来,你就这样四处找人画画?赶快工作啦,让经理看到铁定抄你鱿鱼。”

说罢,就拉着少女风风火火的离去,少女狼狈间回过头来,对着男子遥遥的招手,大声叫道:“再见,先生。”话音刚落,就被那名女孩一把捂住了嘴。

男子微微一笑,看着手中的画纸,摇头轻笑。随意的打开,然而,就在他的眼睛看到画纸的那一刻,他却整个人突然愣住,好似被惊雷劈中一般,脸上顿时失去了那种淡淡的色彩。

画纸上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装,看似十分随意,可是,那眉宇间的轮廓,那细腻的画笔,和那工整的笔锋,无处不在昭示着这张图画的熟悉性。

他有一幅一人多高的画卷,多年来已经看的几乎能闭着眼睛临摹出每一个细微的线条,可是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所画的画,却和他的那副一模一样。

男子看向画纸下面的落款,只见一个娟秀小巧的“周”字,他再也等不了,向着后面的服务员休息室就大步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那个女孩子却突然跑了出来,十分莽撞的一头撞在他的肩上,女孩子呀了一声,揉着鼻子抬起头来,见是他,不禁眨巴着眼睛问道:“是你啊,你有什么事?”

男子还没回答,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依玛尔,你干什么去?待会经理要来查岗的!”

“知道啦知道啦!”

少女不耐烦的说道,然后转过头来,问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

男子愣愣的看着少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过了许久,他突然笑了,一张脸孔瞬间生出满满的光辉,少女一愣,没想到这男人笑起来竟是这般的好看。

“我姓秦,我叫秦之炎。”男人伸出手来,笑着说道:“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吃晚饭。”

一个细小的改变,会引发千百个不同的命运,强盛的大楚给了她一个美满幸福的童年,不再有东突分子,不再四处漂泊流浪,更不再有军情处特工组。

时空飘零,岁月安好,长达千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尽头。

这一世爱你,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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