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和盛氏解约的事很快就闹的沸沸扬扬,后来时念念才知道盛氏本来就已经在很多产业上遇到了问题,江妄一解约就遇到了更加严重的危机。

时念念对这些事不算了解,只知道外界关于她的传闻越来越神乎其神。

临近春节,公司放假,今年发放的奖金比去年翻了两倍,公司群里没人谢谢**oss,全部都是“谢谢皇后娘娘”。

江妄把手机给时念念看,她笑的不行。

除夕那天两人难得的一起睡到了中午。

中午江妄陪她去舅妈家吃饭,许宁青也在,倒是没见他家那个自称是他女朋友的常梨小朋友,估计回自己家过年去了。

“你们结婚也有段时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饭桌上舅妈问。

时念念拿筷子的手一顿:“啊,还早呢,我们还没想过这个。”

江妄轻笑,回的自若:“等念念读完书吧,她读书压力本来就大。”

“也是也是。”舅妈附和着,“读书是辛苦,我看着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见长肉啊,还和高中时候一样,都不像个研究生样子。”

时念念笑着回:“没有啊,我回国以后胖了几斤的。”

许宁青饭桌上都没怎么讲话,看着心情不太好,吃过饭后快走了他又把江妄叫到一边说话去了。

等上车后时念念便问:“哥哥他刚才在跟你说什么啊?”

江妄勾唇:“说是家里那小姑娘跟他闹脾气离家出走了,问我怎么哄的。”

“啊?”时念念愣了下,迟疑道,“……常梨啊。”

他漫不经心的:“应该吧。”

“那你怎么说的。”

其实她很少生气,以江妄对她好的程度,应该也不可能把她气到离家出走,也不知道许宁青是干了什么能把常梨气成那样。

江妄想起很早以前,许宁青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说:“江妄,你这是要栽啊。”

如今他终于和时念念尘埃落定,倒是轮到许宁青了。

他当时挺炫耀的和许宁青说:“哦,我老婆不跟我闹脾气。”把许宁青气的够呛。

车停在红灯前,江妄偏头看了眼时念念,小姑娘似乎对这个问题停好奇的,连带眼睛都亮亮的,他便突然起了坏心,故意逗弄。

江妄俯身靠近,凑在她耳边,声线拖长,似笑非笑的:“操一顿就好了。”

时念念耳朵一热,推他:“什么啊。”

他笑,磁沉的笑声荡漾开来:“不是么,生气了伸着爪子跟只野猫似的,操完就软了。”

越说越不要脸,时念念移开眼看着车窗外当没听见。

江妄这些年都没有回过旧宅,事实上他在那住的时间并不长,妈妈死后就直接搬出去,再后来就鲜少回去了。

时念念看着车窗外逐渐陌生的景色,江家旧宅依山傍江,离商业区远,越开过去周边的车就越少了。

“怎么想起来今天要回去?”时念念问。

“也没什么特别原因。”江妄说,“顺便去看看。”

江抻当初出车祸不久继妻就直接带着女儿离婚走了,死后的事都是江妄找人操办的,也没有大办,火葬后找了个墓园埋下就算结束。

江抻这辈子在外界形象一直是个温文儒雅的商人,当初继妻离开还被许多人骂同甘不同苦,没人知道江抻这人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

他死后江妄就遣散了旧宅的所有佣人,这么大一栋房子没有人住也没卖,就这么空落落的放在这。

家里落了层薄薄的灰,推门进去,阳光洒进屋内都能看见空气中飘舞的浮沉,时念念抬手挥了挥跟着江妄走进去。

窗户重新被打开,吹散空房子里长久没人的潮气。

时念念看到了客厅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的两张黑白照片,一个是江抻,她以前也见过的,还有一个是长的极漂亮的年轻女人。

她仰着头望了会儿,女人身上有股书卷气,长的很温柔。

江妄站在她身后说:“这是我妈妈。”

时念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江抻的继妻和他离了婚后,后来能和他一起挂在墙上的自然只能是江妄的亲生母亲。

只是这样看着就有点儿可笑了。

江抻生前是那样子的人。

江妄这趟回来的确是没什么事,这栋房子里剩下的旧物也多是江抻生前衣物一类不值钱的,他死后江妄就直接代他把他收藏的名画古玩一类全给了慈善拍卖,拍卖的钱也全部已经捐出去了。

江妄只是来找一枚戒指的。

时念念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戒指,不是用丝绒盒子装着的,而是很随意的扔在里面,可以想见戒指主人对这枚戒指并不重视。

“这是谁的?”她问。

“我妈的结婚戒指。”江妄平静说,“她坠河的那天没有戴,就一直扔在这里。”

时念念没问他为什么要特地来一趟就为了拿这枚戒指,安静跟着他重新离开旧宅,江妄走到屋前江边,手一抬。

戒指抛在空中时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最后轻轻的“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荡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很快就沉底看不见了。

时念念到这也就明白了。

江抻生前没有好好对江妄的亲生母亲,死后却要为了颜面把两人的照片一并挂着营造出一副家庭和睦的样子,没这样的道理。

把戒指这么一丢,也算是彻底断了他们的关系。

她靠近江妄,无声的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鼻尖抵着他后背。

江妄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脸上才渐渐重新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他说:“你这枚戒指,得一直戴下去。”

时念念乖乖的点头:“好。”

江妄转身把她抱进怀里:“我对你好一辈子。”

她鼻酸的又点头:“嗯。”

除夕夜,街上人来人往,步行街路边的两排树都挂满了小红灯笼,亮堂一片,把光秃秃的树杈都映成红色。

商场前面的喷泉全部开启,热闹非凡,周围很多情侣手牵着手,还有带着小宝宝的一家三口。

两人在外吃完饭,江妄没往回家的方向开车。

时念念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心跳逐渐加快混乱起来。

一中。

她有六年没来了。

当年离开时是冬天,如今回来也是冬天。

月亮悬挂在头顶,洁白的干净的,洒下清冷的光。

江妄把车停在门口,除夕夜学校自然没人了,大门锁着,警卫也已经放假回家过年,校园里黑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开。

江妄站在那,人高腿长,穿了件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薄毛衣,大片脖颈露在寒风中,额前的碎发也长了些,被风往上吹拂开。

时念念看着,心就这么安静的,一阵悸动。

他偏头看过来,笑意从眼睛漾开:“还会翻墙吗?”

时念念一顿,点头:“应该会。”

学会翻墙是因为从前读书时被欺负被迫学会的。

江妄朝前面的围墙抬了抬下巴:“你先过去。”

还好她今天穿的简单,就是底下一条牛仔裤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时念念往后撤了几步,一跃而起,双手攀住围墙顶,还算轻松的坐在上面。

江妄在底下仰头看着她,笑了笑,时念念刚想伸出手拉他,他就已经迅速在墙上蹬一脚也翻上来了。

他先跳下去,朝时念念张开双臂:“跳。”

学校的围墙不算矮,对时念念来说跳下去远比翻上来难,从前她就总是在跳下去时扭到脚。

她垂眼看着江妄,撑在墙顶的双臂用力往后一推。

她摔在江妄身上,江妄顺势一倒,跌落在许久没有修建的厚实草地上,鼻尖是霜露的清香。

时念念没忍住,趴在他身上笑起来。

男人也没急着起身,搂着她的腰,跟着她笑,胸腔震动。

时念念走后,许宁青不理解他为什么执意不跟时念念联系,后来江妄对他说过一句话:“如果我和她都没能走到最后,我不知道我还能和谁走下去。”

他在这一刻,无比确信这一句话。

如果最后不是时念念,江妄想象不出他还能喜欢谁。

这些年也见过很多女人,可再也没有谁能像时念念那样,只一眼就足以引起他心底悸动。

学校没有大变化,翻墙进去就是操场,绿色的足球场,红色塑胶跑道,还有周围各色椅子的观众台,学校的水池结了冰,再往前走就是教学楼。

算起来江妄在这里读了四年书,却因为时念念只出现在他出狱后的那一年高二,他所有关于学校美好的记忆都似乎停留在那一刻。

教室黑漆漆的,门窗都关上,两人逛了一圈又下楼,去了体育馆后头的那间废弃杂物间。

在这里,江妄曾经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念演讲稿。

他轻车熟路的翻墙进去,这回时念念没跟着他一起翻进去,在外面等了会儿,里面亮了灯,随即门打开,江妄牵手把她拉进去。

汹涌的记忆回归,那些她在国外时都不敢细想的回忆,这一刻像是身临其境般展现在她眼前。

时念念的眼眶湿润了。

江妄随手掸了掸坐下来。

他仰头看着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最初,杂物间是最原始的那种灯泡,一根电线悬挂在天花板,时念念周身被光芒晕染开。

像是他生命中的女神,不嫌他前半生的肮脏腐烂,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向他。

江妄在她眼里看到了月亮,而他的女神也愿意把光普渡给他。

“还记得你第一次翻墙被我看到的时候吗?”他忽然问。

时念念一想起那时候的事就忍不住笑了:“记得啊。”

那是江妄来班级的第一天中午,她浑身脏兮兮的翻墙进来,江妄对着她背影叫“小结巴”,后来一字一字的教她叫他的名字。

江。妄。

少年那时候就不正经,整日吊儿郎当的,故意使坏想让她叫一声“江妄哥哥”。

江妄往后靠了靠,笑的温柔妥协。

“其实你一开始就对我很好。”

“是你给了我那一片创口贴,是你给我吃的糖,4x100接力也是你给我送的水,也是你问我怕不怕。”

时念念沉默的看向他。

江妄视线笔直看着,落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点:“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怕不怕,失聪的时候没有,把刀捅进高晟肚子的时候没有,入狱时也没有,只有你很轻的抱着我,安静的问我,怕不怕。”

他闭了闭眼:“当然怕啊。”

时念念屈膝跪下来,直着上身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怕也没关系,以后我都会在的。”

不是“不要怕”,而是“怕也没关系”。

时念念始终抱着他,下巴枕着他肩窝,平静的说话:“我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做一个一样的梦。”

“梦见我吗?”

“嗯。”她说,“是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我那时候是被程琦欺负的最惨的时候,每天都要躲着她们,一下课就要跑,被抓到就会被欺负,那天晚自习结束差点被她抓到,拼了命的跑出来,到那条路上才停下。”

然后她便第一次见到了江妄。

少年从门框走出来,脸部轮廓被昏黄灯光切割的棱角分明,一半隐于暗色,一半是病态的白,眉骨硬朗,下颚瘦削,一双戾气的眼,看起来冷漠又坚硬,攒着挥散不去的桀骜。

时念念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梦见那个场景,可能因为这是所有故事的开始吧。”

那个盛夏,穿着一身校服的她躲在暗处,看着少年被人簇拥着从那样的地方出来。

再后来,蝉声不断的夜晚,他往后靠着,声音里藏着坏,透着倦意和鼻音,漫不经心的“欸——”。

他眼皮耷拉着,叫她:“小结巴。”

时念念穿着白裙站在他面前,这是故事的最开始。

怪物吞噬了一千个月亮,只剩下最后一个,站在悬梁之上,温柔充满天空,被埋葬在浩瀚银河之中。

那一轮救赎他的圆月,从前是他的妄想,往后成了他这一辈子的念念不忘。

所幸,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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