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东度过了危机,又分到了两居室的房子,一家人悬了一年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了。桂花到安北过日子,李老太和王素芬给收拾了不少东西,李木武帮着送上火车,还特意去街里的邮局给明东打了个电话,让他到时候到火车上去接。

明东的事尘埃落定,李老太总算去了个心事,脸上一天到晚的都带着笑容,还特意让王素芬做两个好菜,决定晚上喝一盅庆贺庆贺,可等酒倒上了,李老太端起酒盅看着对面低头吃饭的明南,忽然想到明南年纪也不小了,咋现在还没对象呢。

李老太立马又发愁了,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把酒盅一放,李老太看着明南意味深长地问道:“明南,你这都上了两年的班了吧?”

明南往饭里舀了一大勺焖豆腐,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塞:“是啊,这不正好进厂两年了嘛。”

李老太看他那副没长心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咋还没往家里领对象呢?”

“……”明南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的好悬没呛死,蓁蓁顺手递给他一杯水,明南连着灌了三大口才缓过来,抹了把咳嗽出来的眼泪,明南很委屈地看着李老太:“奶,你这话题跳跃的也太快了,下回说的时候能不能挑个别的时间,差点没噎死我。”

李老太都被他气笑了,直起身来把他面前的饭碗和筷子都拿到一边:“说,到底有没有相中的姑娘,不说不给吃饭。”

明南拿起一根翠绿的黄瓜蘸了下大酱,喀嚓咬了一口:“这咋说啊?”

“还咋说?”李老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有相应的呢你就好好处,到时候看看结婚的时候人家姑娘要啥,咱好提前置办。要是没遇到合适的,奶赶紧给你张罗张罗,看谁家姑娘手脚勤快,好带你去相看相看。”

“真的呀?”明南眼前一亮,他激动的连黄瓜都不吃了,两眼看着李老太直冒光:“那奶你帮我相看相看呗?”

李老太一看他这个模样就有些发愁了:“你这两年真没找到相应的呀?同厂进去那么多小姑娘,你咋就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呢?”

明南脸有些发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磕磕绊绊地说:“其实有相中的,就是和人家不熟不好意思说,奶您能不能找找看有没有认识那家的,到时候就让我俩相看呗。”

李老太都被自己这孙子整无奈了,她把放在身后的筷子和碗递给明南,没好气地说:“既然有这个想法咋不早说?这不白耽误事儿吗?”

明南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我这不是不好意思说嘛。”

李老太嗤笑了一声:“平时看着倒是挺能耐,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说说吧,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去。”

明南嘿嘿一笑:“是水解厂医院的护士叫孟小溪,比我小三岁,她爸在水解厂酒厂上班叫孟志远。”

蓁蓁在旁边噗嗤一笑,拿肩膀撞了撞明南,挤眉弄眼地朝他直乐:“三哥,你打听的挺清楚啊。”

李老太抿了一口酒,看向李木武:“酒厂肯定得从你们粮站进粮食,他们下次来人的时候你侧面打听打听。”怕李木武说漏了,李老太一句一句地教他:“到时候他们来了,你就把咱家明南的情况一说,让他们帮问问有没有差不多大的姑娘介绍介绍,如果说了这个老孟家,你就问问他家为人处事咋样,咱家人都没啥坏心眼子,找亲家也得找宽厚老实的,以后要过日子舒坦。”

李木武点了点头:“行,正好新拉回来不少高粱,也到了酒厂来订货的时候,回头我问问。”李木武看着明南满意地点了点头:“明南眼光挺好,有个酒厂的老丈人以后买酒方便了。”

王素芬一听立马白了他一眼:“这个不是重点,你可不能因为贪图买酒的事就稀里糊涂的,可得多打听打听。”

“我知道我知道。”李木武连连点头:“我班上老李和酒厂的熟,我明天先去找他问问。”

明南一听自己期期盼盼的事居然进展的这么快,明南顿时乐的不知怎么好了,他低头爬了几口饭,忽然抬头看向李老太:“奶,那赶紧找人把我结婚用的炕琴给我打了呗,我喜欢我大嫂她娘家妈画的画,能不能叫她帮我往上画个花啊草的啥的?”

蓁蓁听了哈哈直笑:“三哥你咋和我二哥似的,就盯着大嫂的炕琴不放,和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明南嘿嘿直乐:“咱家这几个炕琴就属大哥大嫂的最好看,一瞧就喜庆,我结婚也想要那样的。”

李老太看着明南都愁的慌:“你结婚是喜欢人家姑娘还是为了要炕琴呀?”

明南嘿嘿一笑:“两样啥也不耽误嘛,再说结婚不就得把屋子整个漂漂亮亮的嘛。”

这话也没啥毛病,李老太白了他一眼,转头问王素芬:“上个月你偷摸给桂花她娘送粮食的时候她家咋个情景?被人盯的紧不?

王素芬摇了摇头:“她家住在森林所里,路难走又离得远,咱这本来闹的就不厉害,卫兵都往当官的家去了,没人往森林所里找。桂花她爹这些年挺老实也没出啥幺蛾子,桂花她娘既很能干也挺能张罗,在经营所人缘不错。我听她说经营所每天就意思意思说了两句打批/斗了,其实日子该咋过还咋过。我看着她家房子新修整了,又从不远处盖了两间,听说想给桂花哥哥说个媳妇。”

李老太听了点了点头:“既然这么着,你把咱家替换下来的那几床棉被送去,里面棉花才盖了两年还很暖和,被里被面的都是用过的也不惹眼。你不知道,她家现在日子过的差因此也没人找他们毛病,稍微哪里惹人眼了就说不定就会惹出麻烦。”

“可不是咋地。”王素芬说:“桂花她娘也是这么说,这满山的木头也不敢盖房子,今年还是经营所的人看不过去帮着张罗的,才把房子拾掇好了。”

李老太喝下酒盅里的最后一口酒:“明天你再去一趟,桂花去安北了也告诉他们一声,再一个等冬天不干活的时候,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家帮着画炕琴?”

王素芬脸上有些不确定:“上次我让她来家里看看肉包和豆包她都不来呢,说她家成分不好,怕给咱家惹麻烦。我估计就是让她来画炕琴她也为难,来了怕惹出事来,不来又怕拂了咱家面子,里外为难。我觉得咱干脆别提了,一个炕琴有没有花能咋地,娘就是惯着明南。”

李老太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事是我老糊涂了,咱不能为了自己让桂花她娘不痛快。那你明天就先给她把棉被送去,再唠唠嗑,别提别的。”

王素芬应了一声,明南一听画炕琴还会给人家惹麻烦也不吱声了,蓁蓁知道明南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炕琴的事,便凑过来悄声地和他说:“你放心,回头我给你整几幅好画,到时候你只管买些玻璃镶上就行。”

明南笑着揪了揪她的小辫子:“你这个丫头片子才多大,还能整到画。”明北吃完了一碗饭又去添了一碗:“我听同学说,现在那些会画的也都不敢画了,说是资本阶级腐朽生活作风,我看我们班同学有出去贴大‘字’报的,就有批判这个的。”

王素芬一听吓了一跳:“那炕琴上有的画咋办?是不是得也不能有啊?”

“这倒没事,家家户户都有炕琴,一大半都画了花鸟啥的,要是拆画就得砸上头的玻璃,谁也舍不得。”明北解释了一句:“再说咱这一片都知根知底的,谁也不上谁家找麻烦去。”

王素芬撇了撇嘴:“别人家都还行,就张德福家不是好东西,幸好去年张德福去水解厂偷酒被逮着,以挖社会主义墙角罪名给关起来了,要不然蓁蓁蓁整天出来进去的,我可真不放心,就怕他把咱家孩子扛走卖了。”

蓁蓁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她一脸黑线地看着王素芬:“妈你忘我老有劲儿了,说实话就我俩碰见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他不一定能扛起我,我把他扔出去倒是没啥问题。”

王素芬就不爱听这话:“你一天比一天大了别到处说这话了,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你劲大,以后谁家敢娶你做媳妇?这要是过日子打仗啥的,你不得把男人打死呀。”

蓁蓁一脸无奈:“妈,你放心,我不到二十五绝对不结婚。再说了,就咱这一片人我也没有看上的呀。就你闺女长的这么俊还这么可爱,啥人能配上我呀,是不?”见王素芬还要说话,蓁蓁立马堵了回去:“妈你就别琢磨我的事了,我这还早着呢,要不您想想我四哥的事?眼瞅着他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可别像我三哥似的,上班好几年才说对象。”

蓁蓁兄妹几个都知道明北两三年前就喜欢于晚秋,还是特别浪漫的一见钟情,为了能多见于晚秋几次,明北没少往水解厂跑,还奋发图强的考上了水解厂一中。不过这事他没在家里提,兄妹几个谁也没给他露底。

明北见蓁蓁把矛头转向自己,脸上又是甜蜜又是担心:“哎呀你们别管了,我不会和我三哥似的,木了吧唧的,有喜欢的人还不吱声。”

明南朝他直乐:“好像你吱声了似的。”

一句话就把明北堵的说不出话来,李老太看着明北呵呵乐了一下,笑的明北汗毛都竖起来了,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明北连忙保证:“等我高中毕业指定和人家说,不让你们操心。”

李老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你自己有数就好。”

眼瞅着四个孙子都长大了,明东自不必说,明西不知道去了什么部队一走两年除了没有音讯,只是每隔半年就会往家寄一笔厚厚的津贴,李老太第一回听到取款单上的金额时吓了一跳,还以为人家念错了,后来算了算,明西一个月工资足有九十八块,赶上水解厂的八级工了。

明西的婚事现在自己就是想操心也操不着,只能往明南和明北身上使劲,李老太掂量掂量自家的房子,和李木武两口子商量:“你说咱们家要不要再起几间房,明东虽然不知道啥时候能调回来,但那后屋既然给他们了就别再动了。明南、明北眼瞅着就结婚了,怎么也得先起上房子,再把东西置办起来,总不能定下婚事再琢磨房子的是吧?”

王素芬一听连忙去看李木武,李木武有些拿不定主意:“娘,这盖房子可得不少钱,明南、明北结婚还得给彩礼,咱家哪有那么些钱呀?”

李老太盘着腿摸起烟袋:“这些年家里吃的粮食、青菜都基本上没花钱买,你的工资攒了不少,再说你大哥、你弟都按月给我寄钱呢。”

王素芬连忙摆手:“俺大哥和老四给你的钱那是给你养老的,咋能花到他们身上去,那可不行。”

“难道我没这些钱你们就不养我老了?我生病就不出钱给我看了?”李老太看着王素芬和李木武,见两人连连摇头这才笑道:“这不就是说,这些钱都先用上,反正木武的工资都在我手里,我当家我说的算。”

既然李老太拍板了,一家人就商议了着等粮店卖完秋粮就盖房子,这几日还得去和街道说一声,申请块地皮。

过了几日等酒厂来粮站拉高粱米的时候,李木武连忙过去递了话,酒厂采购的老王立马说了好几家相应的姑娘后,终于说道:“我们那还有个姓孟的酿酒老师傅,他家大姑娘正好比你家三小子小三岁,在水解厂医院当护士。”

李木武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激动的立马拍了下巴掌:“这个好当护士稳当还不累,要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个?”

老王笑呵呵地说:“行,我帮你搭个话,要是孟师傅愿意可带两个孩子相看相看。”

孟小溪人长的漂亮做事也麻利,虽然在医院才上了半年的班,可是有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前两天孟小溪还去见了一家,只是一进屋看见十几个孩子就打怵了,略微坐一坐就跟着她妈回家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师傅笑呵呵地说:“采购的老王说粮店有个姓李的人家三小子和咱小溪年轻相当,想给撮合撮合。”

“他家三小子干啥的呀?孟大娘把干粮端着桌上,分给几个孩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倒了一盅酒,孟师傅抿了一口才说:“是咱水解厂电站的,高中毕业考进来的,叫李明南,比咱家小溪大三岁。”

孟小溪正在舀粥,一听这话一走神不妨被烫了一下,她哎呀一声,连忙放下碗到水龙头外面冲了凉水。

“一听名字咋还烫着呢?你认识他咋地?”孟大娘伸头去瞅孟小溪,见她脸上有些发红忍不住问了一句。

拿毛巾擦干了手,孟小溪坐在凳子上轻轻点了下头:“去年年底的时候,电站有个老师傅住院,李明南护理过一段时间。”

孟大娘一听就乐了:“这是早看对眼了?咋没听你说?”

“我怎么说?”孟小溪咬了咬下嘴唇:“人家也没没露出那个意思,等那个老师傅出院以后,我也没再到他那个人呀。”

“我估计是傻小子不好意思说。”孟大娘哈哈直笑:“要不然粮店那么多人,他非得到水解厂来找,还特意问咱酒厂的人。”

孟师傅一拍脑袋,忽然悟了:“怪不得老王说,他开始说了好几家老李都没反应,一说道小溪立马就同意相看了,原来就奔着小溪来的。”

孟大娘一边喝粥一边问小溪关于明南的事,小溪把知道的都说了,孟大娘听说明南长的挺俊朗的,又是个干净利索的孩子,也挺中意。

瞧着姑娘也挺中意人家,孟师傅也没拖延,第二天就给了回话,约了礼拜天那天去老李家相亲。

四个儿子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姑娘家上门相看,可把王素芬紧张坏了,拿着抹布把屋里外头擦的干干净净,还特意去街里买了些糖块、橘子啥的,瞧着比明南还紧张。

到了礼拜天,明南一早上把自己捯饬的人模狗样的,骑车家里的大自行车迎到半路就见到人了。明南从自行车上蹦下来,耳朵紧张的通红:“孟大娘、孟护士。”

孟小溪红着脸点了点头,明南见孟小溪的神情有些羞涩,心里顿时也安稳不少。他一边走着一边介绍沿路的情况,等到家门口,还没等他喊人,李老太、王素芬就从屋里迎出来了。

李老太一边把人往屋里让,一边打量孟小溪,只见她中等个子,鸭蛋脸,一双眼睛又大又有神,瞧着就让人喜欢:“这是你家姑娘吧,长的真好看。”李老太笑眯眯地拉住孟小溪的手:“听说你当护士,上班累不累?”

“不累,都习惯了。”孟小溪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给李老太喜欢的呀,拍着她的手直夸。

东屋的炕上早就摆上了桌子,上面糖块、水果、饼干应有尽有,王素芬招呼人进去,自己去厨房冲了几碗蜂蜜水端上,热情地笑道:“自家在林子里采的野蜂蜜,味特别纯,你们尝尝。”

孟大娘四处打量着老李家,只见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平时经常打扫,柜子上有个大收音机,瞅着还是上海的牌子,再加上刚才看见李明南骑的自行车可是最好的那款。孟大娘瞧着,老李家生活条件不错,院子里养了鸡还种了不少菜,看着像过日子的人家。

水解厂过来不近,王素芬陪着说了会话就下厨房去张罗午饭,刚把山上采的蘑菇泡上,蓁蓁悄无声息地拎着四五条鲫鱼,一只山鸡进了屋。

蓁蓁洗了手进屋打了声招呼,孟大娘看见蓁蓁顿时眼前一亮,对着李老太问道:“这是你家孙女?长的可真俊。”

“这是我小孙女,叫蓁蓁。”一看到蓁蓁李老太立马合不拢嘴:“不是我夸我孙女,不但长的俊还聪明,说话办事和个小大人似的,可省心了。”

孟大娘附和着点了点头,笑道:“李大娘有福,以后就等着享儿孙福吧。”

李老太连忙说了一句:“别的不求,看着几个孙子都娶上媳妇我就满足了。”

孟大娘会心的一笑,正好此时灶房传来刺啦的油锅声,孟大娘笑着推了推孟小溪:“你去帮你婶子做饭。”

李老太一听就乐了:这事有门。

见过家长,老孟家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意见,老李家一看就很重视自家孩子,相看那天又是野鸡又是酱焖鲫鱼的,都赶上过年丰盛了,等闺女嫁过来日子肯定过的不差。等吃了午饭,李老太也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其实我家明南一早就相中小溪了,只是这孩子面软不好意思开口,要不是我们问起这事还蒙在鼓里呢。前两天我和明南他爹也商议了,等明年开春给明南、明北兄弟单起房子,到时候给他们打新家具,结婚以后愿意来家吃也行,愿意自己过日子也中,我们都不干涉,小溪她妈你看还有什么想法没?”

孟大娘乐的嘴都合不上了:“你们家都给想全了,我还有啥说的,我也挺满意。”说完她回头瞅了瞅小溪:“闺女你觉得咋样?”

小溪满脸通红地垂下了脑袋,在明南期待的眼神中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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