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感觉到脑袋开始渐渐的不清晰了。

思维的丧失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如昙花静悄悄的绽开细长的花瓣。比起药物反应,现在她认为自己的表现更像是醉酒。

她努力分辨出顾维安口中的意思, 懵了。

“措施?人命?”

她说话时的语速不自觉地放慢,顾维安俯身, 将她从竹椅上抱起来。

走过来的时候, 带起一阵风,白栀闻到了,是淡淡的茶香。

和她方才喝的那个茶味道很像。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白栀隔着柔软的布料触碰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纹理, 如同被烫到, 她立刻缩回手,放在胸前, 试图从他怀中下来:“不行。”

顾维安沉默了, 他抱着白栀走到卧室,将她放到床上, 脱掉鞋,盖好被子。

他按了按太阳穴, 似有些头痛,也像无奈。

终于想明白什么是“弄出人命”,白栀同他严正声明:“你要是敢碰我,我明天就和你离婚。”

顾维安瞥她一眼:“那如果你主动碰我呢?我挡还是不挡?”

白栀噎住了。

这房间是日式的, 只是考虑到入睡习惯, 榻榻米做的要高一些。顾维安坐在床边,两条长腿舒展着。他看着白栀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忽而笑了:“瞧你,吓的。”

白栀气鼓鼓, 脸朝里,哼了一声。

“茶杯的壁上被人掺了少量的含麻醉成分的药品,等下你的舌头会感到麻,继而是咽喉,四肢,酸软无力,”顾维安漫不经心地哼一声,“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恶趣味。”

白栀没听懂:“什么?”

“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没有害你的理由,那茶原本就是顾万生给中村幸子喝的,”顾维安淡淡开口,“顾万生戒心强,他甚至不会睡有行动能力的女人。”

白栀听的目瞪口呆。

“这药基本没有副作用,想睡就睡吧,”顾维安说,“你放心,我不会动你。”

白栀不服气辩解:“那你刚刚还吓唬我说会出人命——”

“谁知道你会不会兽性大发朝我下手?”

“你才会兽性大发吧!觊觎我一个美少女。”

“美少女?”顾维安看她,波澜不惊,“一个玩弄我感情后溜掉的美少女?”

白栀:“……”

这样说着,他还是将白栀露在被子外的手塞了回去。

其实白栀手上的触感已经极其不灵敏了,她甚至无法感受顾维安手上的温度,只是心中骤然有一丢丢的小失落。

像是小孩子无意间弄丢一毛钱的硬币,过后才想起来。虽然没什么价值,但对于孩子来讲,毕竟是自己拥有过的一件东西。

现在却不是自己的了。

-

拜这个小小插曲所赐,次日白栀不得不请了一天病假。

好在她休假足够多,审批很快下来。

盛助理打来电话,担忧地问:“白经理,您要不要紧?需要我去看您吗?”

白栀笑着拒绝了:“没关系,只是感冒。”

昨天的事情过后,盛助理显然十分依赖她,说了好久,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白栀躺在暖融融的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用力吸了一口气,怀念地开口:“啊,是妈妈的味道。”

白锦宁正在削苹果,听她这么说,头也不抬:“你昨天和维安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家里还没有请新的佣人,白栀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做饭了,她连拿水果刀的次数都寥寥无几。顾维安昨日答应她邀约已经是看在“尊贵的契约婚姻”面子上,怎么可能放下工作照顾她。

白锦宁将苹果细致削好块,插了根牙签,白栀探身过来,直接从白锦宁手里咬一口,拍马屁:“妈妈切的水果就是甜!甜似初恋!”

白锦宁斜睨她一眼:“初恋?”

“……”

白栀呛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当年她和顾维安那件事始终是个秘密,被小心翼翼珍藏着,家长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

于是她换上甜甜的笑容,试图萌混过关:“妈,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别打岔,”白锦宁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脑门,斥责,“都结婚了,还和孩子一样。”

顿了顿,她又叮嘱:“你在我面前提提也就算了,到了维安面前,可别一口一个初恋,知不知道?”

白栀满不在乎:“这算什么?我提我的初恋,他提他的初恋嘛。”

反正就是彼此。

“别胡说,”白锦宁正色,“栀子,我先前听说,维安读书期间有个女朋友,两人分手时闹的挺不愉快。从那之后,维安再没交过女朋友了。”

白栀愣了愣,苹果在她嘴巴里撑起一块鼓鼓的痕迹:“是吗?”

白锦宁重新拿了个苹果,看了看,又丢回去,不以为意:“男人,总会对得不到和已失去的念念不忘。等真到手,又会厌弃。”

白栀思忖半天。

哎,那她这样,算是顾维安得不到?还是他已失去的?

所幸白栀生平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钻牛角尖,想不通就算了。

等白锦宁回公司之后,白栀闲来无聊,和廖一可聊了聊,无意间得到件重大消息。

白栀:「顾清平回国了?」

白栀:「什么时候?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廖一可:「嗨,你可别提了,这小子被他大伯关起来学习呢,估计最近是放不出来了」

自小,白栀就和顾清平的关系极好。虽然白栀不喜欢顾清平的养父顾万生,总感觉他看上去阴森森的,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两个孩子之间的友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白栀和顾清平才算是青梅竹马。

白栀一开始接触到“顾维安”这三个字,也是从顾清平口中。

顾清平直接称顾维安为“穷鬼哥哥”,谈论起时,语气也满不在乎,不屑一顾。

在顾清平的叙述中,顾维安就是一个独自留在旧小区、不肯跟顾清平一样住在富有的大伯家中的怪人。

白栀当初看武侠片看多了,脑补出来的顾维安就是一个浑身打补丁的丐帮形象。

哪里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顾维安穿着R大附中的校服,典型的红白两色。他身材颀长高挑,气息干净到如同清溪照云。

时正值暮色苍茫,知春公园苍松如翠,他俯身问白栀:“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爸妈呢?”

对于当时就开始只看脸的白栀来说,那时候的顾维安简直比所有的漫画书加起来都更好看。

……

白栀例行问候了下顾清平,果真得到对方有气无力的回应。

顾清平说话也低沉:“我还没死呢,最近被按着学习。对了,曦月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大家一块出来吃个饭。”

白栀说:“算了吧,我和顾曦月玩不到一块去。我看她不是想请我吃饭,是想找机会讽刺我几句才对吧?”

顾清平笑了笑,忽然没由来地说:“顾维安对你好吗?”

“挺好的。”

“你对他……还满意吗?”

“人帅多金技术好,”白栀脸不红心不跳地扯淡,“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就行,”顾清平轻声开口,顿了顿,他又说,“你现在住在哪儿?我等会让人给你送个礼物……嗯,你打开看看,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算了。真要觉着恶心,直接砸了扔了都行,别告诉我。”

白栀惊奇:“你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要交代后事?”

“没有,”顾清平说,“就是好久没和你这样说话了,挺……嗨,你看我,怎么出去玩一趟还变的这么伤春悲秋的?行了,不和你说了,记得看礼物,好好看看。这几周,我都会等你。”

白栀被他加重语气的“好好看看”引起注意力,直接误解了他后面话的意思。

她还以为顾清平说的“等她”,是等她出来一起吃饭。

半小时后,白栀盯着顾清平让人送来的礼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居然是一个木质的精巧机关盒!

说不清什么材质的木头,表面光滑,虽然仔细看,能从花纹中找到缝隙,但无论怎么弄都毫无反应。

白栀转着木盒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出打开的方法。

聪明的白栀当机立断选择放弃,她直接让人把东西送给顾维安,顺带着叮嘱一句话:“务必要认真看,仔细看。”

她打不开,顾维安总该可以吧?

-

当夏雅之将木盒递给顾维安的时候,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皱眉:“这是什么?”

夏雅之想起来时人说的话,忍不住一笑:“圣诞节快到了,这应该是太太送您的圣诞礼物。对了,太太还说了,要让您务必仔细看,认真看。”

“她又搞什么鬼?”顾维安不置可否,“先放下吧,我哪儿有时间陪她胡闹。”

夏雅之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笑着离开。结果不出三分钟,顾维安又叫他进来。

夏雅之进去后,看到那个小木盒已经被打开了。

顾维安从盒子的顶层格子抽出一条丝帕:“圣诞节礼物送丝帕?这是什么风俗?”

夏雅之眼前一亮:“先生,您难道不知道吗?在古时候,女子经常会送男子丝帕做定情信物啊!‘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这是太太在委婉表达她对您的相思之情啊。”

顾维安捏住手帕的手一顿:“那这上面两只黑狗——”

“鸳鸯,这是鸳鸯戏水,”夏雅之赞叹,“太太真是别出心裁,连表达爱意的方式都如此隐晦。”

顾维安置若罔闻,他冷静地按下木盒的最后一个机关,看到了静静躺在木盒底部的一枚房卡。

房卡旁侧的纸片上写明地址和房号。

君白酒店华茂分店,1220。

夏雅之看到那号码,激动不已:“先生,您看,太太真的好用心,她还特意选明了和您出生日期一样的房卡。”

顾维安评价:“只会做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样说着,他还是拿出房卡,也看到印在房号卡片背后的两行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你来不来都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你。」

这些字都是打印在贺卡上的,规规整整。

顾维安看着这两行字,叹气:“知道自己写的字丑,还不去练。现在送卡片还要打印,她这点真和清平一模一样。”

夏雅之笑着恭维:“不管怎么说,太太的心意已经到了。您晚上是回家,还是直接去酒店见太太?”

“难得见她诚意这么足,”顾维安把玩着那枚房卡,微微笑了,“那今晚就陪她玩玩。”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维安:本以为是老婆约我大干一场。

没想到是干架的干。(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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