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普森公司员工的旅游计划已筹划了好几个月了,为了挤出一周的旅游时间,三百名儿童在学校里加班加点上课,而公司的业务也得为此而赶进度。汤普森公司这次为“世界乐园”安装计算机控制系统,这说明公司业务已在转型,正在从主要生产军工产品转向生产一般的电子工程产品。在此转型过程中,原先搞军工生产的经验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该项新的控制系统,是要帮助“世界乐园”的管理层更好地监控全园游乐设施的运转情况。这项技术是在为北约地面部队开发的数据传送系统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它使用多国语言,有各种方便用户的接口,数据通过以太空间传输,而不是用陆地的铜线传输,因此就省下了好几百万法郎的费用。汤普森公司按时完成了该系统的安装任务,而且费用也没有超出预算,这可是一种许多军品承包商都想学到手的本领。

为了犒赏员工们出色完成了这一重要客户的合同,公司高层管理部门决定与“世界乐园”合作,组织这次外出旅游。旅游团里的每个成员,包括孩子们在内,都穿着胸前印着公司标志的红色T恤。此时他们正集合在一起,向着乐园中心前进,队伍的两侧还有六名特罗尔,他们穿着毛茸茸的服装,光着一双大脚,跳着舞迎接他们前往城堡。跟着旅游团前进的还有罗马军团的士兵,其中有两个身披狼皮袄,扛着大旗在前头带路。另外,还有一个身披狮皮袄的罗马士兵,举着象征常胜的神圣标志——金鹰,在“世界乐园”的城堡入口处迎接他们。负责扮演罗马军团的公园员工们个个精神抖擞,他们斜挂着西班牙制造的仿古剑,拿着盾牌,行进时显得神气活现,就好像是两千多年前得胜而归的罗马军团士兵一样。

这支队伍唯一缺少的是挥舞小旗子带领他们的一群人,不过,那是日本人的做法。在第一天的入园仪式之后,汤普森公司的游客也可以像普通游客一样自由活动,尽情地享受四天的美好时光。

迈克·丹尼斯在办公室里一边做着笔记,一边从监视器里观察着行进的队伍。让他的员工扮演罗马军团的士兵,是这个主题公园的一项特色活动,自推出以来广受游客的欢迎,所以最近他又将扮演罗马士兵的人数从五十人增加到一百多人,并设置了三个百夫长来管理这支队伍。你可以从头盔边的羽饰来识别百夫长。一般士兵的头盔羽饰是前后向的,而百夫长的羽饰是左右向的。另外,扮演罗马士兵的人都练过剑。还有这样的说法:有些剑实际上还相当锋利,不过丹尼斯从未被这种传说所困扰,只在确有需要时,他才会站出来做些澄清。为了提高员工的积极性,他会尽力将指挥中心的干预降到最低点,让各部门的员工能自主经营他们的业务。他用鼠标放大监视器上行进队伍的画面,他们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进园,那是因为……噢,在前面带队的是弗朗西斯科·德拉克鲁兹。他是西班牙空降部队的一名退役中士,对带领队伍很有经验。他的长相很粗壮,结实的双臂,还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世界乐园”允许员工留络腮胡子,但不允许他们留山羊胡子——所以他每天得刮两次胡子。小孩子看到他都有些怕,然而弗朗西斯科就像一位熊爷爷,总有办法来哄这些孩子们,很快就能让他们放松下来。孩子们特别喜欢玩他头盔上的羽毛。丹尼斯提醒自己,一定要安排时间与弗朗西斯科共进午餐,因为他将自己的小部门管理得非常之好,他应该受到上司的嘉奖。

丹尼斯从文件篮里拿过一个文件夹,这里面是待会儿他要向汤普森公司的员工致欢迎词的稿纸。在欢迎会上还有乐园乐队的演奏,以及特罗尔的表演。表演结束后,宾主还要到城堡的餐厅里共进晚餐。他看了下手表,站起身来往走廊那边走去,走廊那头有扇不太显眼的门,进门后有条秘密通道通向城堡的内庭。乐园的建筑师曾被告知,可以放手大干,但他们仍然不想浪费一个铜板,即使城堡建得并不算百分之一百正宗,也还是铺设了防火安全通道,喷水装置,还使用了结构钢架,绝非只是将石头堆起来,用沙浆砌合而成的。

“迈克?”有人叫他。丹尼斯转过身来。

“什么事,彼得?”

“有你的电话,是董事长打来的。”

丹尼斯转过身去,匆匆向办公室走去,手里仍旧抓着那份演讲稿。

弗朗西斯科·德拉克鲁兹——朋友们都叫他潘乔——人并不高,只有五英尺七英寸,可是胸膛宽厚。他的两条腿就像两根立柱,走起路来地板咚咚响,有位历史学家对他讲过,罗马军团的士兵就是这么走路的。他戴的铁制头盔十分沉重,但他可以感觉到头盔上的羽饰在风中摆动。他左手拿着几乎可以遮住全身的盾牌,那盾牌是由模压板制成,盾牌中间还有块很厚实的铁浮雕,雕的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美杜莎,盾牌的边缘也是金属的。罗马士兵就是带着这些笨重的装备上战场的,加上食物及其他装备,总共会有六十磅重。“世界乐园”也是按照罗马士兵的装备要求来武装扮演者的,尽管他们的铁器质量要比罗马帝国时代的铁匠打出来的铁器强多了。此时,有六名男孩围着潘乔,模仿着他的行军步伐,这让德拉克鲁兹觉得很高兴。他的儿子决心步他的后尘,现在也在西班牙军队服役。对德拉克鲁兹来说,现在的世界当然是秩序井然的。

几米开外处,让·保罗、勒内、埃斯特班都已准备完毕,埃斯特班手腕上还拴着一大堆气球,他甚至还卖掉了一个。其余的人都戴着“世界乐园”买来的白色旅游帽,在拥挤的人群中各就各位。这些人都穿着标有“世界乐园”字样的黑色上衣,头戴白色帽子,除了埃斯特班和安德烈之外,所有人都背着背包,看上去与其他游客没什么两样。

在特罗尔的带领下,旅游团的成员都坐了下来,大人们开始聊天打趣,孩子们更是手舞足蹈、兴高采烈,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有些孩子在大人身边钻来钻去,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还有两个坐轮椅的孩子,埃斯特班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汤普森旅游团的成员,他们的胸前都戴着“特邀来宾”的标志,但是没穿红色T恤。

安德烈也看到了这两位特殊的游客,其中一个就是他前一天看到的荷兰小女孩,另一个是……从推轮椅车的父亲的打扮看来,好像是英国人。太好了,这两个孩子他们也都要了。

丹尼斯坐在办公桌前听电话,那头董事长要些细节资料,于是他只好打开电脑进行查询。是啊,乐园这季度的营业收入超过预期收入百分之四点一……淡季居然有这样的成绩,真不容易。丹尼斯的解释是天气特别好的缘故,当然光靠天气是不行的,但是乐园的经营确实搞得很不错。要说问题,也只是两处游乐设施的控制系统出了些毛病。几个软件工程师正在对电脑软件进行修复……这是制造商保修承诺范围之内的事情,厂方代理人相当合作,他们应该合作,因为他们正在投标乐园的另外两个更为宏大的游乐设施项目,丹尼斯告诉董事长道。董事长将于三周之后来西班牙审查项目计划。丹尼斯向董事长保证,他们将会在电视上宣传这两个设施项目的设计和想法,特别要在美国有线网络上做宣传,如能就此吸引美国的游客,从主题公园的祖师爷迪斯尼帝国的手中抢过部分客户来,那岂不快哉!这位来自沙特的董事长投资“世界乐园”,就是因为他的孩子喜欢乘坐那些他看一眼就会觉得害怕的设施。他对建议中的那些新玩意儿相当感兴趣,不过他在电话里并未详细打听,因为他知道,等他去西班牙时,丹尼斯肯定会给他一个惊喜的。

突然传来枪响。“怎么回事?”丹尼斯抬起头来,对着话筒问道。

听到“嗒嗒嗒”的声音,每个人都吓了一大跳。是让·保罗的冲锋枪向空中打了一梭子子弹。城堡庭园里的人看到一个大胡子挥动着枪口朝天的冲锋枪,枪膛里弹出一连串的空弹壳,都被吓得往后退缩,聚集在一起。他们大多是未经训练的老百姓,在事件发生的几秒钟里,人人感到手足无措,除了一脸的震惊之外,甚至都来不及展现他们内心真正的恐惧。

等他们转过头来看见这个射击者后,周围的那些人不是试图前去抢他的枪,而是赶快离开他远些。这时其他的恐怖分子也纷纷从背包里拿出各自的武器,不过他们并没有开枪,只是等待着时机。

弗朗西斯科·德拉克鲁兹正好站在一个歹徒的身后。还在第一个歹徒尚未开枪之前,他就看到前面那家伙从包里取出东西,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支以色列造的乌兹九毫米口径的冲锋枪,他紧盯着这支枪,同时考虑着距离和方位,那肯定不是乐园里的武器。震惊一瞬间就过去了,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事情是什么性质。站在他前面两米处的正是一个大胡子犯罪分子,他开始行动了。

克劳德察觉后面有动静,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着罗马盔甲、头上戴着奇怪头饰的人朝他走了过来。克劳德端起枪来准备迎敌。

德拉克鲁兹百夫长凭军人的本能行动。他右手从右侧的剑鞘里抽出剑来,左手举着盾牌,将盾牌中心的铁浮雕对准了乌兹冲锋枪的枪口,而剑则从空中划过向着对方砍去。他的这把剑是请他的一位远房表弟用碳钢打造而成的,就像埃尔·熙德用过的剑一样,锋利得可以刮下胡子来。这一刻,德拉克鲁兹的军人气概充分显示了出来,平生第一次面对一个手持冲锋枪的敌人,但他还是决心要——

克劳德朝着正在靠近他的目标打了一梭子,子弹正好打在盾牌中心三厘米厚的铁浮雕上,成了碎片,并弹了出去。

子弹的碎片击中了德拉克鲁兹的左上臂,他觉得一阵疼痛。他挥起右臂将剑从左往右砍了过去,在那家伙的臂上划了一刀。百夫长德拉克鲁兹有生以来第一次愤怒地将人砍出血来。

克劳德感到伤口疼痛,他提起右臂,扣下了扳机,又是一梭子子弹射向盾牌的下方和右侧。有三颗子弹击中德拉克鲁兹的左腿,不过都在膝盖下方,射穿了金属护胫,其中一发子弹还击碎了他的胫骨,百夫长惨叫一声,觉得身体站立不稳,因此他对着歹徒喉咙砍下去致命的第二刀也就落空了。他想让双腿行动起来,但是只有一条腿听他的话,于是这位前空降兵只能无奈地倒向了左前方。

迈克·丹尼斯离开监视器的屏幕,来到窗前,而其他人仍在监视器前注意观察,刚才的画面都被自动录了下来。丹尼斯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在眼前发生了。一伙手持武器的人将一大群穿红色T恤的人围在中间,接着像牧羊人赶羊群那样,将他们往城堡庭院里赶。丹尼斯转过身来对着坐在控制台上的操作人员喊道:

“关闭安全防范大门,立刻将城堡大门关上!”操作人员点了下鼠标,城堡的大门就死死地锁上了。

“赶快报警!”丹尼斯接着命令道。这也是事先设定好的程序,只要按一下按钮,报警系统就会将信号发到就近的警察局。这个报警信号原先是为防止抢劫而设置的,不想现在倒派上了用场。丹尼斯接下来拿起桌上的电话,按听筒上粘贴着的号码拨通了警察局。他们原先预设的突发紧急情况是金库被劫,既然打劫金库的往往是武装歹徒,所以乐园内部也有一套与报警信号相联系的程序。所有的游乐设施会立刻停止运行,所有的商店会提前关门,游客会被引导回自己的客房,或者被带到停车场去,因为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乐园将会被关闭……丹尼斯心想,枪声会传得很远,园内的游客应该会知道发生了紧急情况。

安德烈觉得,这次行动还是蛮有趣的。他戴上从同伴那儿拿过来的那顶多余的白帽子,再从让·保罗那里取过为他准备的冲锋枪。几米外,埃斯特班割断套在手腕上的线,一大堆气球立刻飞上了天,此时他才拿出自己的冲锋枪。

孩子们一开始并不像大人们那样惊惶失措,也许他们还以为眼前的事只是乐园安排表演的一部分,尽管枪声让他们的耳朵有些受不了。可是恐惧是会传染的,他们看到父母亲的眼里充满了惊恐,于是也就害怕了起来,紧紧抓着大人们的手和腿,看着那些拿枪的家伙围着穿红T恤衫的人群转来转去。孩子们对乐园里的玩偶人物都已熟悉,可这些拿枪的人却不是那些玩偶中的人物。

勒内负责现场指挥。他朝城堡的入口处走去,留下其余九个同伙看管那一群穿红T恤的人。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在他们的控制圈外,有些人躲在树丛后面往里瞧,还有些人在拍照,甚至有的还拿着摄像机。如果拉近镜头,可以清楚地拍下他的脸来。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

“二号,”他喊道,“把我们的客人挑选出来!”

二号是让·保罗。他走向人群,粗暴地抓住一个四岁法国女孩的手臂。

“不要!”她的母亲惊恐地喊道。让·保罗将枪口指向这位母亲,她往后退了半步,但是仍旧抓着孩子的双肩不松手。

“那好,”二号对她说道,并将枪口下移。“我就先射死她,”话音刚落,他就将乌兹冲锋枪的枪口顶在了小孩淡黄色的头发上。这位母亲无奈地放开了手,但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觉着凄然泪下。

“到那边去!”让·保罗指了指胡安,以命令的口吻对小女孩说。女孩一边往那头走,一边张着嘴巴看着吓傻了的母亲。让·保罗接着又挑选了好几名孩子。

在另一边,安德烈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先走向那位荷兰小女孩安娜,一把推开她的父亲,推着轮椅车向城堡走去。

“我的孩子有病!”父亲用英语大声抗议道。

“知道,我看得出来,”安德烈用英语回答道。接下来他又挑选了另一名病孩。这两个病孩可是绝佳人选。

“你这该死的猪!”第二位孩子的母亲对着安德烈骂道。安德烈反身用枪托砸她的脸,打断了她的鼻梁骨,弄得她一脸的血。

“妈咪!”男孩惨叫道。安德烈单手将轮椅推上了通向城堡入口处的轮椅道。孩子回过头来看见自己的妈妈已瘫倒在地。一位乐园的清洁工蹲下身来搀扶她,她却一声高过一声凄惨地呼喊着她儿子的名字:“汤米!”

时隔不久,已有四十位穿红T恤衫的父母亲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他们都是汤普森公司的员工或家属。悲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整个情景惨不忍睹。歹徒劫持儿童人质,退进了城堡,而其他人群则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向西班牙大街散去。

“这些狗杂种,往这边来了,”迈克·丹尼斯一边注视着歹徒的动静,一边还在与当地的西班牙警长通话。

“你们马上撤离,”警长立刻做出决定。“如果你有通道可以离开的话,现在就走!我们需要你和你的人的帮助。请马上离开!”

“可是,我得要为这些人的安全负责呀!”

“是的,你得先出来之后才能为他们的安全负责,现在就出来!”警长再次命令他道。“马上离开!”

丹尼斯搁好电话,对着指挥中心的十五位值班人员说道:“各位,跟我走。我们去备用指挥中心,现在就走。”

这城堡看上去很像真的,其实不然,里面都安装了现代化的设施,比如电梯及防火楼梯井等。丹尼斯觉得,电梯是暴露在外的,可这楼梯井却是隐蔽的,其中有一个可以直接通到地下。他来到那扇防火安全门前,打开门后先让员工们进去。最后一个员工下去之时将钥匙丢给了丹尼斯,他在下去之前将门重新锁好。等他来到地下层时,才发现这里已经挤满了员工和游客。这些游客是在特罗尔、罗马军团士兵和其他乐园保安的带领之下来到这里的。这里聚集了一大群乐园的保安,但是他们身边除了对讲机外,都没带武器。枪支全都锁在会计室里,而且只有少数受过训练的人才能使用。况且丹尼斯也不希望在这里发生枪战,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没有动用乐园的枪支。乐园的备用指挥中心其实是在乐园的地界之外,乐园地下层的最尽头。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跑到备用指挥中心,发现里面已有两个人在操作。他的位置现在正空着,于是他来到自己的座位上,马上与西班牙警方取得了联系。

“你还安全吗?”警长问道。

“目前我想应该是安全的,”丹尼斯答道。他打开桌上的监视器,观察城堡那边办公室的情况。

“往这边走,”安德烈在前面带路,却发现城堡的门是锁着的。他退后了几步,用手枪对着门把射击,门把被打弯了,但门却仍然锁得死死的。勒内上来用冲锋枪将门锁打烂,终于将门推开。安德烈带头上了楼梯,一脚把门踹开,进入了指挥中心,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这让他又气又恨。

“我看到他们了,”丹尼斯对着话筒大声说道,“一个,两个……拿枪的有六个人……上帝啊,他们用枪劫持孩子们!”其中有个歹徒走向摄像镜头,举起了手枪,画面突然消失了。

“拿枪的有几个人?”警长问道。

“起码有六个人有枪,也许有十个人有枪,也许更多。他们把儿童当人质,你听到了没有?他们劫持儿童作为人质。”

“我知道了,丹尼斯先生,我得立刻去调动人员布置任务。请你们在现场待命。”

“好的。”丹尼斯又去操作其余几台监控录像,以了解园内的其他情况。“这些该死的混蛋,”他破口骂道,这时他的愤怒已盖过了惊恐。接下来他还得打电话给董事长报告情况,不过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恐怖分子袭击了一座游乐园?

达里奥·加斯曼警长在办公室给马德里打电话,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情。他对防区有个危机处理方案,此时正在贯彻落实。十辆警车和十六名警员正从各巡逻地区驶向高速公路。他们的第一项任务便是在乐园周围建立起警戒线,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乐园,不过他们不久就发现,这项任务因为人手太少根本无法实现。加斯曼警长的车子即使有警灯和警笛,还是花了近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不过这倒给了他冷静思考的时间。他目前只有十六名警员,假如乐园里有十名武装歹徒,他的人手就显得不足,更不要说建立警戒线了。他还需要多少人手?要不要请西班牙警方前几年组建的国家应急小组前来帮忙?也许应该吧。什么样的歹徒会在这个时候袭击“世界乐园”呢?如果为了抢劫,最佳时间应该在晚上闭园的时候,那时乐园会结算金额,成捆的钱会被装进帆布袋里,准备运往银行,只有几个乐园的工作人员及警员在一旁警戒,那才是下手的最佳时机。可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竟然在中午犯案,而且劫持的人质又全部是儿童,加斯曼警长提醒自己道。这么说来,他们不该是一般的劫匪吧?到底是哪类犯罪分子呢?会不会是恐怖分子……劫持孩子做人质……会不会是巴斯克恐怖分子?真他妈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哪?

可是,事态的发展早已超出了加斯曼警长的控制范围。汤普森公司旅游团里的一位资深经理用手机与公司总部取得了联系,并很快就联络上正在一家路边咖啡厅里用午餐的公司董事长,接着后者又马上打电话给法国国防部长求助。由于在现场的那位资深经理所报告的情况既清楚明白,又简明扼要,所以国防部长又直接给他打电话了解情况,并让秘书做了必要的记录,然后将情况稍加整理后用传真发给了法国总理和外长。法国外长又马上打电话给西班牙外长确认事态的现状。这件事已经演变成一次政治事件了。这时法国国防部长又打了另一个电话。

“是的,我是约翰·克拉克,”彩虹六号对着话筒说道。“是,长官。出事地点在……好,我知道了……有多少歹徒?好的,有什么新情况请及时告诉我们……不是的,长官,除非当地政府提出请求,否则我们不好行动。好,谢谢您,部长先生。”克拉克听完电话,马上又按了另外几个键。“阿尔,请过来一趟,我们又有差使了。”接着他用电话通知比尔·托尼、贝洛、查韦斯和科温顿过来。

汤普森公司的那位资深经理在乐园的饮食店门口将他的员工集合起来,并做了登记。他原先曾是法国陆军坦克部队的军官,在他的努力下,这些极为混乱的人群恢复了秩序。他将孩子还留在身边的员工集合在一边,然后再点了一下人数,总共被劫走了三十三名法国儿童,另外还有两名坐轮椅的孩子也没有了下落。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亲情绪失控,但他还是设法让他们冷静下来,然后再打电话向董事长报告最新的情况。接着,他搞到一些纸,记下被劫持的孩子的姓名和年龄,编制了一个名单。他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并感谢上帝,他的孩子因为年龄超过了,因而未曾前来,算是逃过了这一劫。他带着大家离开城堡,路上遇到一位乐园员工,向他打听哪里可以找到电话和传真机。那位员工将他们带进一扇木转门,来到一处较为隐蔽的服务楼,从那里再下到地下层,将他们带到了备用指挥中心,见到了迈克·丹尼斯。丹尼斯手中仍握着那份准备欢迎汤普森公司员工的演讲稿。

加斯曼警长到达备用指挥中心时,正好看到传真机在向巴黎传送一份已知人质的名单。这时法国国防部长打电话过来,因为他正巧认识那位汤普森公司的资深经理——罗伯特·盖米林上校,后者好几年前曾是法国勒克莱尔第二代战斗坦克火力控制系统研发小组的负责人。

“有几名人质?”

“我公司被劫持了三十三名人质,或许还有其他几名人质,然而恐怖分子看上去是有意选择我们的孩子当人质,部长先生。我们应该派遣外籍军团前来解决问题,”盖米林上校强调道,他的意思是让法国派出到海外作战的特种部队。

“我会考虑的,上校。”电话挂上了。

“我是加斯曼警长,”戴着顶怪帽子的家伙对盖米林说道。

“真没想到,去年我还带着全家去那里玩过,”彼得·科温顿说道。“要攻下那么一个乐园,没有一个营的兵力恐怕难以做到。那真是件艰巨的任务,里面有建筑,每栋建筑又有好几个层次,还有大片的空地,我相信那里甚至还有地下街区。”

“有‘世界乐园’的地图吗?”克拉克问福尔盖特太太。

“让我去看看,”秘书边回答,边离开了会议室。

“我们已经了解哪些情况啦?”查韦斯问道。

“不太多,只知道法国人现在非常着急,他们正在与西班牙政府商榷,允许我们入境——”

“这是刚收到的传真,”艾丽斯·福尔盖特递过传真后又转身离去。

“是人质名单,上帝啊,都是些孩子,最大十一岁,最小才四岁……总共三十三名……真他妈的不可思议。”克拉克看完名单,交给了阿利斯泰尔·斯坦利。

“如果要出动,这次得去两个分队,”斯坦利说道。

“我看也是,”克拉克点头道,“看来非得如此。”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有托尼先生的电话,”扩音器里传来了一位女士的声音。

“我是托尼,”情报主管拿起话筒说道。“是,是的……对,我们知道,我们刚才已接到电话——好的,我知道了。那好吧,我们立即行动起来,谢谢你啦。”托尼挂上电话说道,“西班牙政府通过驻马德里的英国大使馆要求我们立刻出动。”

“好吧,伙计们,”约翰站起身来说道,“准备出发,看来是十万火急。”

查韦斯和科温顿离开了会议室,一路小跑来到了各自分队的驻地。这时克拉克的电话铃又响了。“是哪位?”他静静地听了好几分钟后说道,“好的,这太好了,谢谢您,长官。”

“是谁打来的电话,约翰?”

“国防部刚才指示第一特种作战空军联队向我们提供一架MC-130运输机,还有马洛伊的直升机。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处一定会有军用机场,英国政府正在设法让我们能够通行无阻。”更理想的是,M-130运输机将会从赫里福德把他们直接送往目的地。“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一小时之内,”斯坦利想了想之后答道。

“那好,运输机四十分钟后抵达,机组人员马上就要上机了。”

“大家听好了,”查韦斯走进分队的活动室大声宣布道,“我们又有差使了,请大家立刻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可能要出发。”

大家立刻行动了起来,朝着装备室走去。这时帕特森中士提了个问题:“丁,这次该轮到第一分队出勤,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任务好像需要两个分队共同来完成,汉克,所以每个人都得参加。”

“这倒很公平。”帕特森说完便朝装备室走去。

他们的装备其实都早已打好包了,平时就是这么训练的。卡车尚未到达,行李都已用手推车送到了门口。

盖米林上校比加斯曼警长先得到消息,法国国防部长直接给他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应西班牙政府的要求,一支特种作战部队已在飞行途中,将在三小时内到达。他将此消息告诉了他的员工,这多少让西班牙警长觉得有失面子。他立刻打电话给马德里的部长上司,报告他所听到的消息,而这位部长也刚刚才从西班牙外交部获悉此事。其余的警员还在路上,他接到的命令是除了建立警戒线外,不要采取任何其他行动。加斯曼有一种被撇在一边的感觉,但命令终归是命令。把正在到来的人员加在一起,他总共有三十名警察,他让三分之一的警力小心谨慎地向城堡方向移动,其余三分之二警力从地下楼层接近城堡,他们的武器不是放在枪套里,便是上了保险。他已命令所有警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开枪,这个命令说说容易,执行起来可难死人了。

到目前为止,计划执行得相当顺利,勒内暗忖道,这个乐园指挥中心所提供的设备和条件比他希望的要好得多了。他坐在操作台前,学着操作电脑系统,选择不同的摄像镜头,观看从停车场到各种乘坐设施等乐园的整个情况,显示器上的图像是黑白的,一旦镜头选好了某个地方,只要将镜头推近,就可以看清他想要看的东西。指挥中心的墙上排着二十台监控显示器,每台都与电脑终端相连结,并至少有五个摄像镜头。随便谁想靠近城堡,他立刻便能知晓,这真是太妙了。

指挥中心外面的那间房间是秘书室,安德烈让孩子们围坐在地上,让两个坐轮椅的孩子待在墙边。孩子们都惊恐不安地瞪大了眼睛,默默地坐在地上,这也正是安德烈所希望的,他将冲锋枪斜背在肩上,此时无须使用武器,不是吗?

“你们都坐着别动,”他用法语说完便往指挥中心走去。“一号!”他喊道。

“我在这里,九号,”勒内回答道。

“这里的一切都已顺当。你可以打电话了吧?”

“好的,”一号答应道。他坐到操作台上,拿起电话,看了看按键,找了个有可能的键码,按了一下。

“请问是哪位?”

“你是谁?”

“我是迈克·丹尼斯,是乐园的常务理事。”

“听好了,我是一号,我现在已控制了你的乐园。”

“好吧,一号先生,请告诉我,你们想要干什么?”

“你身边有警察吗?”

“是的,他们在这里。”

“那好,我要与他们的指挥官讲话。”

“警长,他们要与你说话,”丹尼斯说道。加斯曼来到办公桌前。

“我是达里奥·加斯曼警长。”

“我是一号,是这里的负责人。你可知道我们手里有三十多名人质,对吧?”

“是的,我知道,”警长回答道,他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他接受过训练,也读过有关的书,知道要怎样与劫持人质的恐怖分子谈话。“你有什么要求?”

“我没有要求,只有命令,而且还得立即执行。我要你将命令传达到有关人员,你懂不懂?”勒内用英语问道。

“好吧,我明白。”

“我们的人质全是法国人,你要马上与法国驻马德里大使馆联系,我有话要对他们说,我的命令是给法国人下达的。请你记住,人质里头没有一个是西班牙籍的,这件事是我们与法国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明白了吗?”

“一号先生,保护那些孩子的安全是我的责任,这里可是西班牙的国土。”

“随你怎么说吧,”一号回答道,“你必须立刻给我接通法国使馆的电话。电话通了之后告诉我。”

“我首先得将你的要求报告上级,等有了上级的指示后我再来找你。”

“你得快一点,”勒内告诉他道,接着电话挂断了。

机舱后部传来很大的噪声,四引擎的MC-130在跑道上怒吼起来,速度不断加快,接着便腾空而起,向着西班牙方向飞去。克拉克和斯坦利坐在前舱通讯室里,戴着隔音效果极好的耳机,收听传过来的消息,但是声音时断时续,不太理想。然而对方答应他们,一到目的地就会向他们提供地图和计划,但对于恐怖分子的人数及身份仍然没有新的消息。对方说他们正在了解进一步的情况。这时,收到一份发自巴黎,经由美国第一特种作战空军联队司令部转发过来的传真,还是关于人质名单的,有三十三名儿童被持枪歹徒所劫持,困在乐园的城堡内,持枪歹徒至少有六个,也许是十个,或者更多。并说他们正在设法了解更为确切的情况。真差劲,约翰心中想道。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这种事情不可能很快了解清楚,就是他自己去了解也是一样。

在机舱后部,大家解开安全带,穿上黑色的作战服,互相沉默不语。两位分队长到前舱去,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十分钟后他俩回后舱换装时,队员们可从他俩的脸部表情看出来,情况似乎不妙。两位队长将有限的消息告诉大家:人质全是孩子,总数超过三十人,被一群数目不详、国籍不明、动机不清的恐怖分子所劫持。实际上,大家对将要怎么行动均一无所知,只晓得他们要到某地去执行某种任务,至于是什么任务,只有到达目的地后才会知晓。队员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系上安全带,很少有人说话。大多数都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睡觉的样子,其实并未睡着,只是在涡轮螺旋桨发动机的怒吼声中闭目养神而已。

“告诉我你们的传真号码,”一号用法语对法国驻西班牙大使说道。

“好吧,”大使报出了号码。

“我们将会传真一份政治犯的名单给你,我们要求释放这些人员。你们必须立即释放他们,并用法航班机将他们送到此地。然后我的同仁、我们的客人以及我本人将登上飞机,飞往某个地点。至于这地点在什么地方,待登机后我们自然会告诉驾驶员的。我建议你们赶快接受我们的要求,因为我们没什么耐性,如果我们的要求不能得到满足,那我们将被迫杀死人质。”

“我会将你的要求转告巴黎当局的,”大使说道。

“那很好,但你必须告诉他们,我们可没什么耐性。”

“好,我会告诉他们的,”大使答应道。那头的电话挂断了,大使看着他的幕僚,他们是副大使、武官以及法国对外安全总局驻马德里情报站的站长。大使原先是个商人,他来此当大使是一种政治交易,考虑到巴黎和马德里距离相当接近,就没有必要派个专职外交官前去任大使职。“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先看看名单再说,”安全总局的情报站长答道。没等多久,名单传过来了。情报站长拿过来看了一眼,交给了大使。“情况看来不妙,”他说道。

“要释放‘豺狼’?”副大使反问道。“那不可能——”

“‘不可能’这三个字说得绝对了些,我的朋友,”这位老情报员告诉副大使道。“我希望那些突击队员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你了解他们吗?”

“不,我一点也不了解。”

“到底要等多久?”埃斯特班问勒内道。

“他们不会马上给你答复的,”一号回答道。“有些理由可能是真的,有些则是他们编造出来的。请记住,他们的策略是拖延时间,消耗我们的精力,让我们感到疲惫,动摇我们的决心。而我们的对付办法就是杀一个人质,以此来迫使他们加快速度,不过我们还得谨慎行事。选择儿童作为人质,就是要让他们在心理上产生更大的压力,所以我们必须十分谨慎地使用人质。我们必须把握好事态发展的进度。至于现在嘛,就多给他们一点时间,我们也可借此机会巩固一下我们的地位。”勒内走到房角去看克劳德的伤势。克劳德的上臂被那个愚蠢的罗马士兵砍了一刀,这是这次行动唯一不顺当之处。他坐在地上,手臂上扎了绷带,但伤口仍在不断地流血。克劳德的伤口需要缝合才能止血。他的运气差了一点,当然情况不算严重,只是让他痛得要命罢了。

赫克托·韦勒是乐园里的医生,毕业于巴塞罗那大学,但在乐园里大部分时间只是帮擦破膝盖或手肘的游客贴贴护创胶布。不过在他诊疗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双胞胎的照片,一名不知深浅的孕妇竟然坐上了“俯冲轰炸机”,结果下来就要生产,是他帮助那位妇女接生的。现在设施入口处放置了警告牌,不再让怀孕妇女上去乘坐。不管怎么说,他还真是一名技术熟练的外科医生,处理枪伤对他而言并非第一次,弗朗西斯科遇上他算是幸运。歹徒向他开了六枪,前三发是盾牌反弹过来的弹片擦伤了他的左臂,而后一梭子弹中有一颗对他的腿部造成了严重伤害。就他这样的年龄,击碎胫骨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愈合。好在他伤在胫骨上部,如果是伤在下端的话,没有六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复原。

“我本来可以杀死他的,”百夫长在接受麻醉时抱怨道,“我本来可以将他的头砍下来的,可惜我失手了。”

“你的第一刀也够厉害的了,”韦勒边说边看着搁在诊疗室墙角的盾牌和剑,剑上还沾着血迹。

“给我描述一下歹徒的样子,”加斯曼警长说道。

“这家伙四十多岁,”德拉克鲁兹说,“比我高出十至十二厘米,身材瘦弱,棕色的头发和胡须,黑眼睛,拿着乌兹冲锋枪,头上戴顶白帽子。”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麻醉药力不够,他痛得说话都困难了,但他必须向警长介绍他了解的情况,因此只好忍痛让医生处理腿上的伤口。“除这家伙之外,还有其他歹徒,我看到的就有四个,或许还有更多的歹徒。”

“我估计大约有十个,”加斯曼说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德拉克鲁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听到他说话。”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医生处理着伤口,头也不抬地问道。

“估计是些法国人,不过我们无法肯定,”警长回答道。

要飞越英吉利海峡,即使对马洛伊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以一百五十节的巡航速度向着南西南飞去。他的“夜鹰”直升机不能携带机外油箱,难以长距离飞行,因此得在法国波尔多郊外一个军用机场停下来加油。直升机没有自动操舵装置,因此马洛伊和哈里森中尉不得不全程手动操作。坐在直升机里本来就不很舒服,这一路过来他们的腿早都硬了,好在两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最多只是发发牢骚而已。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坐在后舱的是机组负责人——杰克·南斯中士,他正通过塑料窗户观察穿越法国海岸线的情况,下面正巧是个挤满了渔船的海港。

“这次任务来得很突然,”哈里森通过机内通话系统说道。

“没错,我看彩虹部队本来就是随时在待命的。”

“你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了解吗?”

“毫无头绪,孩子。”戴着飞机帽的脑袋左右摇了摇。“你知道吧,自从我于一九八五年被分到塔拉瓦岛以来,就一直没有再去过西班牙。我还记得在加的斯有一家非常好的饭店……不知现在是否还在那里……”接着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直升机机头往下,在四片旋翼的带动下,往南飞去,而马洛伊每隔几秒钟就会检查一次数字导航仪表。

“消息越来越少,”克拉克看了一眼刚收到的传真后说道。传真中没有任何新的内容,只是将早已知道的资料重新编排一下而已。他让斯坦利来处理这份传真,自己则往后舱走去。

队员们都在后舱,看上去都睡着了,其实只是在放松自己,就像克拉克二三十年前所做的那样,闭上眼睛,佯装睡觉,实际上却是在闭目养神。是啊,现在情况不明,完全没有必要为尚没弄清楚的事情而操劳,因为紧张的状态也会消耗你的精力。目前的最佳办法便是把身体和情绪都放松下来。这些人都是机灵鬼,知道到什么时候才需要面对压力,太早面对压力并不是件好事情。当过海豹突击队队长的约翰·克拉克此刻突然觉得,能领导这么一批杰出的战士真是他的无上光荣。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毫无忧虑地坐在座位上,心中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只有最棒的人,才会在生死战斗的前夕显得如此从容不迫,成竹在胸。那是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使命,知道如何完成使命,熟悉完成使命的每一个步骤。他们现在正要前去执行一项未知任务,尽管可以肯定那里的事态一定很严重,否则不会两个分队一齐前往。可是他们仍然像往常执行训练任务一样,显得那样地平静。他们的表现真是无可挑剔,两位分队长查韦斯和科温顿已将这两支队伍训练得无往不胜了。

等着他们的是一群劫持儿童为人质的恐怖分子,这次任务看起来不会很顺利。现在就要拿出对付恐怖分子的办法显然为时尚早,然而约翰心中明白,呆在这架嘈杂的MC-130里还是要比半小时后到那主题公园里要安稳得多。到那时,他的弟兄们将会睁开眼睛,带着武器装备走出机舱。望着这些可爱的战士,约翰·克拉克突然想到了死神,不过此时此刻死神得听从他的指挥。

蒂姆·努南坐在货舱的右前方,正在玩电脑,旁边坐着戴维·皮莱德。克拉克走过去,问他们在干什么。

“新闻尚未播送这件事情,”努南说道,“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马上就会有报道的,”克拉克回答道。

“我想不用十分钟就会有相关报道的,”以色列技术主管说道。“谁会前来迎接我们?”

“我刚得到消息,西班牙军方和警方会派人来接我们。我们已被授权降落……大概在二十五分钟之后,”他一边看表,一边对其他人说道。

“瞧,法新社有了一则报道,”努南说道。他将报道从头至尾读了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新内容。“三十多名儿童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恐怖分子所劫持,除了提到事发地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消息。看来情况十分严峻,约翰,”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道。“三十多名人质挤在一块,我在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时,最怕的就是这种情景。真有十名歹徒吗?”他问道。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个数字尚未被确认。”

“这次的事情有点难办,老大。”努南忧心忡忡地说道。和其他队员一样,他也穿上了黑色作战服和防弹衣,腰上挂着贝雷塔手枪,因为他总觉得自己首先是一名突击队员,其次才是个技术人员。他经常在赫里福德射击场与其他队员一起练习射击,其射击的成绩也已达到了队员的要求……克拉克觉得儿童的安危特别容易牵动人们的恻隐之心,在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里,大家都会将对儿童实施犯罪看成是最最卑鄙无耻的行为。

“约翰!”斯坦利拿着一份新的传真朝后舱走来。“这是歹徒提出的要求。”

“有我们知道的人吗?”

“要求释放的政治犯名单上第一个就是伊利奇·拉米雷斯·桑切斯。”

“要释放卡洛斯?”皮莱德抬起头来问道。“还是有人想要那个蠢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贝洛博士坐下来看那份传真,看过后交给了克拉克。

“嗨,博士,从这份名单上我们可以看出什么来吗?”

“这次我们又要与因意识形态而犯罪的恐怖分子打交道了,与上次维也纳的一样,不过这次他们有明确的目标,就是那些政治犯……我认识其中的两个人,他们是‘直接行动’组织的成员,其余的人我就不熟悉了……”

“我找到了,”努南说道。他打开储存着已知恐怖分子名单的档案,输入传真上的名字。“有了,其中有六名是‘直接行动’组织的成员,八名是巴斯克分子,还有一名是被关押在法国的巴勒斯坦人民解放阵线的成员。”

“他们目标明确,”贝洛继续道,“他们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们劫持儿童做人质,就是为了救这些人出狱。他们所劫持的人质是有选择的,目的就是要向法国政府施加政治压力,”心理学家知道,他的这一分析不会让大家感到惊讶。“现在的问题是,法国政府将会作何反应?”

“从过去的情况看,法国政府可能会与恐怖分子暗地里进行交易,”皮莱德对大家说道。“我们的‘朋友’可能也了解这个情况。”

“可是,这次人质却是儿童,”克拉克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简直是一场噩梦,”努南点头附和道。“谁能对孩子们下得了手啊?”

“我们得先与他们谈谈看,”贝洛答道。他看了看手表说:“下次得乘架快一点的飞机。”

“冷静点,博士,”克拉克劝道。他知道飞机一降落,贝洛就会面临压力,他得揣摩透对方的心思,评估他们的决心,最难的是要预测恐怖分子的行动。然而,与彩虹部队的其他成员一样,他对一些重要情况并不知晓,但却要像蓄势待发的短跑运动员一样,枪声一响就得奋力向前,因此压力特大。而且,他还不能像其他突击队员那样,一旦展开行动,就能宣泄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在心底里非常羡慕那些队员。为了孩子们的安危,保罗·贝洛暗忖道,他得找出一种能与这些不熟悉的人进行沟通的办法。法国和西班牙政府能给他多大的谈判余地?他明白,他需要有某些余地,否则很难发挥他的作用,尽管这种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恐怖分子的心态。他们有意选择儿童作为人质,以便最大限度地对法国政府施压……这是一种蓄谋已久的行动……一般大脑正常的人是不会去干杀害儿童这样的事的,但他隐隐觉得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都会干得出来。保罗·贝洛对这样的人有过研究,曾发表过文章,在世界各地也做过演讲,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在问自己,他是否真正理解他们的心理,这种心理与他自己正常思维有多么大的反差啊。他也许可以从他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然而他真能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吗?他觉得此时还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于是就戴上耳塞,保护耳朵的平衡感,免受MC-130发动机噪音的干扰。他靠着椅背,闭上双眼,保持心理的平静,争取在紧张的战斗来临之前先休息片刻。

克拉克看清了贝洛的情绪变化,理解他当前的心情。但他彩虹六号自己却不能休息,他担负着最高的指挥责任,眼前浮现出一张张孩子们天真的面孔,这些人的名字都在他手上拿着的传真上。哪些孩子能活下来?哪些恐怕活不成了?他感到肩上的责任十分重大。

唉,不幸的孩子们。

“我还没有得到回应,”加斯曼警长在电话里说道。这电话是他主动打过去的。

“我并未给你时限,”一号答道。“我倒愿意认为巴黎当局正在认真考虑我们的善意。假如情况并非如此的话,那他们很快就能学会必须尊重我们的决心。请你把我们的意思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勒内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

与他们进行对话的努力就只能如此了,加斯曼警长暗忖道。他从训练及书本中得知,这项工作他是必须去做的。如果能与他们建立某种沟通的渠道,甚至建立某种程度的信任感,这对他开展工作还是很有好处的。比如让对方释放一些人质,以换取食物和其他必需品,动摇恐怖分子的决心,争取在不伤害无辜生命(甚至包括犯罪分子的生命)的情况下最终解决危机。然后再将这些人送上法庭,让法官来判他们的罪,将他们关进监狱,这才是他的最理想目标。可是要实现这个目标,第一步就必须与他们建立对话关系,可惜这个一号人物不想交谈,这家伙仿佛对自己掌控局势的能力颇具信心……那就随他的便吧,警长暗自叹道。这时另一台电话响起了铃声。

“他们已经降落,正在卸装备。”

“要多久才能到达这里?”

“大约三十分钟吧。”

“半小时的路程。”托马斯·农西奥上校在车子启动后对克拉克说道。农西奥是乘直升机从马德里飞过来的,身后三辆西班牙陆军军用卡车正在装载从飞机上卸下来的装备,要不了多久便会载着两个分队的队员朝同一个目的地前进。

“情况怎么样?”

“共有三十五名人质,三十三名是法国儿童——”

“我已看过那份名单了,另外两名人质是什么人?”

农西奥痛苦地低下头去,“他们好像是作为特邀嘉宾前来参加游园活动的两名病孩,他们被送到此地是因为——那是你们美国人开创的这项活动,你们把它叫做什么……”

“实现心愿?”约翰问道。

“对,就是‘实现心愿’活动。一位是从荷兰来的女孩,另一位是来自英国的男孩,两人都是坐轮椅的,据说病情都已十分严重。其他人质都是汤普森公司员工的孩子。旅游团的领队自己打电话将情况通报给公司总部,接着消息传到法国政府耳中,于是产生了后续的一系列快速反应。我奉命前来为你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谢谢你,农西奥上校,你们在现场有多少人?”

“有三十八人,另外,更多的人正在前往目的地。我们已在那里建立了警戒线,并控制了进出交通。”

“对新闻记者采取了什么措施没有?”

“已将他们堵在了乐园大门之外,绝不会让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农西奥上校对此很有把握。约翰觉得,西班牙警方已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尽管这位上校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是上个世纪的式样,有点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但他那冷静坚定的蓝眼睛却说明他已做好了接受下一项任务的充分准备。他开着警车在高速公路上快速前进,路标显示,离“世界乐园”还有十五公里的路程。

朱利奥·维加将第二分队的最后一个箱子扔上这辆五吨位的卡车,自己爬上车子。所有的队友都已坐在卡车的后车厢里,只有丁·查韦斯作为指挥员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上。大家头抬得高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尽管这里的情况与将要执行的任务并没有必然的联系。突击队员也有像观光客的时候。

“上校,我们将会遇到什么样的监控系统?”

“我没听懂,你是指什么?”农西奥回答道。

“‘世界乐园’里是否到处都有电视摄像镜头?如果到处都有的话,”克拉克说道,“我希望我们能够避开。”

“我会打电话告诉他们的。”

“怎么样?”迈克·丹尼斯问他的总技师道。

“从后门进来,这一路上没有摄像镜头,停车场那边的镜头我可以从这里把它关掉。”

“那就关掉吧。”丹尼斯使用加斯曼的无线通话器,将情况告诉正在接近的车队。他看了下时间,事情发生到现在只有三个半小时,但他却觉得好像是过了一辈子。他给车队指完路后,便走到咖啡壶前,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咖啡。

农西奥上校按照丹尼斯的指引,没走通向乐园的大路,而是提前从匝道上下了高速公路,拐进一条两车道的柏油马路,减缓了车速。前面有辆警车停在那里,车旁站着一名警察,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向前。两分钟后,他们将车子停在一个看上去像是隧道那样的口子上。隧道口有扇开了条缝的钢板门,农西奥伸手推门,克拉克也前来帮忙,两人很快走进了隧道。

“你的西班牙语非常标准,克拉克先生。我一点也听不出你是哪里的口音。”

“印第安纳波利斯,”约翰回答道,先轻松一下也不错。“歹徒是怎么跟你们说话的?”

“你是指语言吧?迄今为止都是用英语交谈的。”

这可是今天的第一件称心如意的事。尽管贝洛博士有各种才能,但语言能力却不强,歹徒能讲英语,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博士大约五分钟后便可抵达。

乐园的备用指挥中心就在这隧道之中,大约只有二十平方米大小。门口由一名西班牙警察守卫,他向农西奥上校敬了个礼,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上校,”说话的是另一名警察,约翰看得出来。

“克拉克先生,这位是加斯曼警长。”他们彼此握手致意。

“你好,我是约翰·克拉克,我的人马上就到。你能向我介绍一下最新情况吗?”

加斯曼将他带到会议桌旁,让克拉克坐了下来。他发现指挥中心的墙上有一排监视器,以及其他电子设备。桌上铺着一张乐园的大平面图。

“歹徒全在这里,”加斯曼用手指着乐园中心的城堡说道。“我们估计对方有十个人,他们劫持了三十五名人质,全部都是儿童。我与他们交谈过好几次,与我说话的是位男子,也许是个法国人,他自称是‘一号’。对话没有任何结果,不过我这里有一份他们要求释放的人员名单——十几个被判了刑的恐怖分子,绝大部分关在法国监狱里,也有些关在西班牙。”

克拉克点点头。这些情况他早已知道了,但乐园的平面图是新资料。他首先察看视角,看看在哪些地方会被发现,哪些地方不会。“有没有城堡的平面图?”

“有,这里,”乐园的一位工程师说道。城堡的平面图展开在桌子上。“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窗户。楼梯和电梯在图上都标出来了。”克拉克将城堡的地图与乐园的地图相对照。“他们有楼梯可以通往顶楼平台,平台比路面高出四十米,这会给他们提供良好的视角,所有道路尽收眼底。”

“如果我想找一个便于观察的地方,哪里最好?”

“这好办。‘俯冲轰炸机’第一个上坡的最高点,离地面有一百五十米高。”

“那几乎有五百英尺高,”克拉克半信半疑地说道。

“那是世界上最大的云霄飞车,先生,”工程师解释道。“游客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要坐一坐这家伙。它的起始点虽在十米深的洼地里,但运转起来就会升得相当高。如果你想找一处可以监视全园的地方,那就是最佳之处。”

“那太好了。如何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去那儿呢?”

“那就走地下层了,不过地下层里有摄像镜头,”他用手在地图上指着。“这里,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有摄像头。最好还是从地面上走,要想躲开所有的摄像镜头是很难的。”

“你能把镜头关闭吗?”

“我们可以让主指挥中心失去指挥功能,这是可以做到的。那就是说,如有必要,我可派人去拉掉电线。”

“我们如果这样做了,可能会激怒在城堡里的那些‘朋友’。”约翰分析道。“好吧,在采取行动之前,我们还要好好想一想。至于现在嘛,”克拉克对农西奥和加斯曼说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以及我们正在做什么,知道了吗?”

两位警官点头表示同意,约翰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强烈的依赖和敬意。这两位警官虽然都很有自尊心及专业精神,但是由克拉克和他的部队接手处理这桩事情,还是让他俩松了一大口气。如果人质救援成功,他们可以因支援救援行动而获得赞誉;假如行动失败了,他们也可以脱身,说那不关他们的事。这种官僚心态在世界各地的政府官员身上都会有所表现。

“嘿,约翰。”

克拉克转过头去,看到查韦斯来了,后面还跟着科温顿。他们身着黑色作战服,全副武装。在屋内其他人的眼中,他俩很像死神的使者。他们走到会议桌旁,仔细地审视起平面图来。

“多明戈,这位是农西奥上校,那位是加斯曼警长。”

“你们好,”丁用略带洛杉矶口音的西班牙语说道。然后他们互相握手致意。科温顿也用英语向那两位问好。

“狙击手安排在这里如何?”丁立刻用手指着“俯冲轰炸机”问道。“我从停车场就看到这家伙了,真神!能让霍默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上那儿去吗?”

“我们正在想办法呢。”

接着,努南进来了,他的背包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电子器械。他看完房间里的监视屏后说道:“不错,这里的东西对我们很有用。”

“歹徒也控制着另一个同样的指挥中心。”

“哎呀,那就糟了,”努南说道。“好吧,我们首先来关闭移动电话终端。”

“什么?”农西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防止对方有外援打电话进去通风报信,”克拉克代替努南回答道。

“原来如此。需要我帮忙吗?”

努南答道:“请你的人到每个通讯站去,让技术人员把这种磁盘插入到他们的计算机里,每块磁盘上都有使用说明。”

“菲利普!”农西奥转身喊道。没多久,他的部下拿着磁盘离开了指挥中心。

“我们的地下层有多深?”努南问道。

“不到五米。”

“我们上头是钢筋水泥?”

“是的,”乐园的工程师答道。

“很好,约翰,我们的手提无线电话使用应该没有问题。”这时,两个分队的队员都来到了备用指挥中心,围在了会议桌四周。

“歹徒和人质都在这里,”约翰用手指着地图告诉大家。

“有多少人?”埃迪·普赖斯问道。

“人质三十五名,全是儿童,其中有两名人质坐轮椅,除此之外,其余人质全是法国人。”

“谁曾经与歹徒通过话?”贝洛博士问道。

“我,”加斯曼警长回答。贝洛一把将他拉到墙角,两人便开始小声谈论起来。

“首先,我们要占领制高点,”查韦斯说道。“我们要将霍默……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送到那乘坐设施的最高点去……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监视屏上可以看到不断有人在走动,”霍默·约翰斯顿看着屏幕说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乐园的工作人员,”迈克·丹尼斯答道。“我们叫他们四处察看,以确保所有游客都已安全离开。”这是例行撤离程序的一部分,虽然从时间上说已经晚了几个小时了。

“给我弄点员工工作服来,我还要设法将步枪给藏起来。你们这里有机修工吧?”

“大约有上千机修工,”乐园的经理回答道。

“很好,我要打扮成机修工,还可以提个机修箱。游乐设施还在转动吗?”

“没有,都已关上电源。”

“如果所有设施都在转动,那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约翰斯顿中士建议道。

“这个主意不坏,”查韦斯点头道,他抬头望着克拉克。

“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丹尼斯先生,让它们都转动起来吧。”

“它们得一个个地分别启动,我们这里可以关掉电源,让所有设施停止转动,但却没法开启电源,让它们重新转动起来。”

“那就派人去一个个地将它们激活。约翰斯顿中士和你们的人同去云霄飞车那里。霍默,你就在那儿待命。你的任务是搜集情况,向我们报告。带上你的步枪,瞄准城堡里的目标。”

“那里的高度是多少?”

“大约离地面一百四十米。”

狙击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计算器运算起来。“够高了,我该在哪儿换衣服?”

“请这边来,”工程师将他带出房间,穿过大厅,来到员工更衣室。

“另一边还有制高点吗?”科温顿问道。

“还有个不错的地方,”丹尼斯答道,“‘虚拟实景馆’,它虽不算太高,不过从那儿可以直接看到城堡的情况。”

“我要将休斯敦安置到那里去,”科温顿说道,“他的腿还不太方便。”

“就这样吧,有两位狙击手当观察员,再加上这些摄像镜头,我们应该可以监控城堡那边的情况了,”克拉克说道。

“我准备再去侦察一下其他方面的情况,”查韦斯说道。“我需要一张上面标着摄像镜头的平面图。我想彼得也会要一张的。”

“马洛伊什么时候可以到达这里?”科温顿问道。

“大约还需要一个小时。他降落之后还得重新加油。另外,直升机的飞行极限时间是四小时,因此他在降落之后还得要有三十分钟的调适时间。”

“这些摄像头能看到多远的地方,丹尼斯先生?”

“它们能将停车场这一边的情况看得很清楚,但是那一边就看不远了。如果他们到城堡顶楼去观察,那就可以看得很远。”

“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

“他们只有枪,我们有录下来的画面。”

“我想看看录像,”努南插话道。“如果可以,马上就看。”

行动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查韦斯和温科顿拿到了地图,这些图是乐园向游客出售的游览图,但在上面用黑色的黏纸标出了设在各地的摄像镜头。一辆电动小车——其实是辆高尔夫球车——载着他俩来到了乐园的地面马路上。科温顿按照地图的指引,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摄像镜头,沿着后广场的道路驶去。

努南看完了记录事件发生情况的三卷录像带,说道:“总共有十名歹徒,都是男性,大多数都留着胡子,实施攻击时他们都戴着白帽子,其中有两名看上去像是乐园的员工。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资料吗?”

“我们正在查找,”丹尼斯回答道。

“他们来乐园工作时,有没有留下指纹?”努南问道。对方摇了摇头。“有他们的照片吗?”

“照片倒有,通行证上都贴有照片,”丹尼斯拿起自己胸前的通行证答道。

“照片或许会有所帮助。我们马上将他们的照片发给法国警方进行识别。”

“马克!”丹尼斯挥手让人事主管过来。

“我们本该换上员工制服的,”科温顿说。

“对啊,忙中出错,是不是,彼得?”查韦斯一边说,一边察看着一个拐角。那里飘来小吃店里的阵阵香味,顿时让他来了食欲。“我看,到这里来玩,一定很有意思。”

“是啊,蛮好玩的,”科温顿附和道。

这城堡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长宽各有五十米,高度也有五十米。据地图说明,里面空无一物,但有楼梯和电梯可通往顶楼的露天平台。如果歹徒不算太笨的话,或迟或早他们会在上面放一个观察哨的。当然,这么一来,他就会成为我们的狙击手的目标了。霍默·约翰斯顿和萨姆·休斯敦分别从两端四百米和一百六十米高处进行射击,应该很容易击中目标。

“你觉得那些窗户够大吗?”

“够大了,丁。”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两个人的心里早已有了歼敌的计划。“我希望马洛伊已经休息好了。”

霍默·约翰斯顿中士在黑色作战服外穿了一套乐园员工的工作服,走出地下层,来到离“俯冲轰炸机”五十米远的地面上。从这么近的地方看去,这种乘坐设施确实够吓人的。一个操作此装置的员工陪着他向“俯冲轰炸机”走去。

“我可以把你送上最高处,然后停下机器。”

“那太好了。”即使有梯阶,要爬上去也是够费力的。他们从游客入口处进去,穿过控制排队的铁栏杆,约翰斯顿坐进了这云霄飞车第一排右侧的座位,枪盒就放在身旁的位置上。“可以启动了,”他对同来的操作员说道。上第一个坡时的速度很缓慢,这是有意这么设计的,等上第二个坡时速度顿时加快,可以把乘坐的游客吓得哇哇直叫。这让约翰斯顿产生了一个想法,对待恐怖分子也是这样,后发制人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这辆十排三座的云霄飞车到了最高点就停了下来,约翰斯顿拿起枪盒,从车座上爬了出来,找了一处地方,放下枪盒。他打开盒子,取出一块橡胶垫和一张网,盒里还有双筒望远镜和步枪。他不慌不忙地将橡胶垫铺在地下,下面是有孔的钢板,如不铺垫人躺在那儿时间长了会感到很不舒服。然后他又将网罩挂起来遮住自己。那网罩就像一张渔网,上面还有不少伪装的树叶,其目的就是要让他身体的轮廓显得模糊,使对方难以发现。接着他拿出步枪,并将其架好,再拿出绿色的望远镜,他的无线对讲机就在嘴前不断晃荡。

“二分队步枪手一号向指挥官报告。”

“我是六号,”克拉克答道。

“报告六号,步枪手一号已经就位,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见城堡整个顶楼平台,还能看到通往电梯和楼梯的几扇门。城堡的后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地点选得真不赖,长官。”

“很好,有动静立刻报告。”

“知道了,老大,通话完毕。”约翰斯顿上士用手肘撑在地上,用7×50双筒望远镜观察城堡。阳光将他晒得全身暖洋洋的,让他觉得有些口渴。他伸手去拿水壶,就在这时,带他上来的云霄飞车又继续转动起来,一会儿就从眼前转下去了。过不了多久,他又听到飞车沿着轨道从头上飞驰而过,这种情景让他感到纳闷,坐在里面将会是什么滋味啊……他把望远镜对准了一扇窗户,这窗底部平直,越往上去越向中间靠拢,到窗的顶端就成了尖顶了,看上去真像是座城堡。明亮的玻璃窗用铅条固定在一起。他怕子弹可能难以穿透,这个角度也不易射中目标,但是假如目标走出城堡,击中目标就很容易了。他放下望远镜,从步枪瞄准镜里看,选择内庭广场作为目标,按下激光测距仪的按钮。然后又在计算器上按了一通数字,算出此距离内弹道垂直下降的数据,再重新调整瞄准镜上的刻度。目标直线距离为三百八十九米。这对他来说是个极为理想的距离。

“是,部长,”贝洛博士说道。他坐在迈克·丹尼斯的安乐椅上,两眼盯着挂在墙上的两张照片。这是两张陌生的照片,蒂姆·努南的电脑里没有他们的资料,法国和西班牙警方也难以找到有关这两个人的资料。他们的住所离乐园不远,并都已被搜查过,连来去的电话都没有放过。

“他们想要我们释放‘豺狼’是不是?”法国司法部长问道。

“还有其他人,不过‘豺狼’似乎是他们要求释放的主要目标。”

“我国政府绝不会和这些家伙谈判的!”部长态度十分坚决。

“是,我明白。释放囚犯一般不是一种好的选择,然而每次情况会有所不同,在与他们谈判时,我们需要有些可周旋的余地。比如能否将桑切斯带到这里来,作为……诱饵。”

“你真的觉得这么做有用吗?”部长问道。

“我不能确定。我尚未与他们谈过,对他们还不是太了解。目前,我只能假设我们要对付的是一群死心塌地的家伙,他们会随时杀害人质。”

“会杀害孩子?”

“没错,部长,我们必须知道他们不是说着玩的,”博士告诉部长道。贝洛看着墙上的钟,对方整整沉默了十秒钟。

“我还得好好想一想,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谢谢您,部长。”贝洛挂上电话,抬头看着克拉克。

“怎么样?”

“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约翰,我们眼前要对付的是一群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我们对他们并不了解。他们不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因此没有宗教方面的动机,我们也难以运用宗教、上帝或道德之类的理念去感化他们。假如他们是激进的极左派的话,那么他们将会是些残酷无情的家伙。到现在为止,他们不大愿意交谈。如果不能跟他们谈一谈,那我也没辙。”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先让他们陷入黑暗之中吧。”

克拉克转过头去:“丹尼斯先生?”

“我在这里。”

“我们能切断城堡的电吗?”

“可以的,”乐园工程师代他的上司答道。

“要切断吗,博士?”约翰问贝洛道。看到后者点头,才说道:“好吧,拉掉城堡的电。”

“说得对,”工程师坐到一台电脑终端上,用鼠标选择控制模式,几秒钟后,他就切断了城堡的供电。

“我们等着瞧吧,”贝洛自言自语道。

五秒钟后,丹尼斯的电话铃响了。

“是谁?”乐园经理对着话筒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是指什么?”

“你知道我指什么。灯都灭掉了。”

贝洛博士凑到话筒前说:“我是贝洛博士,你是哪位?”

“我是一号。乐园现在由我控制。你是谁?”

“我叫保罗·贝洛,他们要我与你谈谈。”

“噢,你是谈判者,那太好了。立刻把灯给我搞亮。”

“在亮灯之前,”贝洛平静地说道,“我得知道你是谁,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而我却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我已对你说过了,我是一号。你就叫我一号先生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既不激动,也不发怒。

“好吧,一号先生,如果你坚持要我这么称呼你的话。你可以叫我保罗。”

“恢复供电,保罗。”

“我可以恢复供电,那你准备做些什么作为交换呢,一号先生?”

“我拿一个儿童的性命作为交换,如何?”话筒那头的声音冷酷无情。

“我听上去你并不像是野蛮人,一号先生,杀害儿童是一种野蛮的行为,那只会使你的处境更加艰难,对解决问题不会有帮助。”

“保罗,我已将要求告诉你们了,请立刻照办。”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噢,这个畜生!”贝洛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知道我们的策略。”

“情况不好?”

贝洛点了点头道:“情况不妙,他知道我们想要干什么,我指的是他了解我们的意图。”

“安德烈,”勒内说道,“你挑一个孩子出来。”

安德烈早已挑好了,他用手指了下那个坐轮椅的荷兰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安娜,胸前还戴着“特邀嘉宾”的标志。勒内点头表示同意。刚才那个名叫保罗的与他谈话,他觉得没什么意义。那家伙可能是西班牙心理学家,还可能是位受过训练的有经验的谈判家。他的目的是要动摇他们的决心,要让他们最终自动放弃,然后送他们去坐牢,勒内心里非常清楚。他能否达到目的,就很难说了。勒内看了下手表,决定再等十分钟。

马洛伊减慢机翼旋转速度,向地面发出准备降落信号。机场上停着一辆油罐车,还有五个士兵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正挥舞着橘黄色的塑料棒。几秒钟后,“夜鹰”直升机就着地了。马洛伊关掉发动机,看着机翼的速度慢慢地减下来,与此同时,南斯中士推开边门,跳下了直升机。

“机组人员得休息一会儿吧?”哈里森中尉在通话器里问道。

“对,”马洛伊答道,他推开舱门,下了飞机,朝一个看上去像是军官的人走过去。在回礼并互相握手之后,马洛伊立刻提出了个紧急要求。

“关键是要靠近城堡,而且是越近越好,”科温顿说道。

“不错,”查韦斯点头道。他们俩小心翼翼地绕到城堡的后面,但尚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俯冲轰炸机”飞驰而过的声音。城堡的四周有一片四十米宽的空地,这无疑是乐园建筑师为了突出城堡而留下的高明手笔,但却给丁和彼得制造了麻烦。两人慢慢地观察着,从人工小河到河上的桥,都看得明白。通过城堡的窗户,他们还看到被恐怖分子占据的指挥中心,这视野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简直就想冲上楼梯,只是这楼梯或许会有持枪歹徒在那儿把守。

“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解救这些孩子的,是吧?”科温顿说道。

“解救孩子是我们的事,不是吗?”

“侦察的情况如何?”克拉克通过加密无线对讲机问道。

“比较满意,C先生,”查韦斯答道。“马洛伊来了没有?”

“刚刚着陆。”

“好的,如果我们要发起攻击,必须有他的支持。”

“可以分成上下两支部队发起攻击,”科温顿补充道。“不过,我们还得想办法来了解指挥中心里面的情况。”

西班牙少校立刻答应马洛伊的紧急要求,向机库那边站着的人挥手。他们立即快步小跑过来,领受了任务,又快步小跑回去。这时,马洛伊也随着他们向机库走去,他急需使用洗手间。他看见南斯中士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饮料过来。好小伙子,马洛伊心中赞道,在这种时候,一杯热咖啡有多么管用啊!

“那个摄像头不行了,是他们用枪打坏的,”丹尼斯解释道。“我们有卷录像带录下了当时的情况。”

“放给我看,”努南命令道。

努南从那十五秒钟的录像里看到,那间房里的摆设与这间不同,孩子们都被赶到了摄像镜头对面的墙角边,或许接下来就会待在那里。看到的东西不算太多,但总算有点收获。“房间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比如音响设备,扩音器之类的东西?”

“没有,”丹尼斯答道。“我们都用电话。”

“知道了,”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无可奈何地说。“我只好设法去探听了。”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我是保罗,”贝洛拿起电话说道。

“哈罗,保罗,我是一号。灯仍旧不亮,我已告诉过你给我们恢复供电,但你们没有做到。我现在再一次要求你立刻恢复供电。”

“我们正在处理,但这些警察找了半天却找不到出毛病的地方。”

“难道就没有园方人员给你们帮忙?我不是傻瓜,保罗。我再说最后一遍,马上恢复供电!”

“一号先生,我们正在努力,请你稍微耐心一点好不好?”贝洛现在已经满头大汗,事情来得突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尽管他希望自己的预感不准确。

“安德烈!”勒内在挂断电话前喊道。

这位前乐园警卫走到墙角边。“哈啰,安娜,我看现在是让你回到母亲身边的时候了。”

“真的吗?”女孩问道。她有一对深蓝色的眼睛,白净的肤色,一头金黄色的鬈发。安德烈走到轮椅车的后面,抓住车的手柄,将其推出门去。“我们到外面去,你妈妈在外面等你,”他边说边出了门。

走廊那头的电梯有备用电源,即使没有供电,也能依靠备用电源下楼。安德烈将轮椅推进电梯,打开红色的紧急按钮,按下了1,电梯门慢慢地关上,他们开始下降。一分钟后,电梯门再次打开,他们来到过道上。这条过道贯通城堡东西两头,这样游客就可以从乐园的这头直接走到那头。城堡的这段过道是拱形的,墙上和顶上都铺了马赛克。一阵阵清醒凉爽的西风拂面而来,安德烈推着安娜迎风而去。

“这是什么?”努南指着一台监视器的屏幕问道。“约翰,有人出来了。”

“指挥官,我是二分队步枪手一号,我看到一个家伙推着轮椅,上面坐着个孩子,从城堡西侧出来了。”约翰斯顿放下望远镜,用步枪瞄准镜锁定了那家伙的太阳穴,他的食指轻轻地压在了扳机上。“步枪手一号已瞄准目标,目标已被锁定。”

“不要随便开枪,”克拉克答道,“我重复一次,不要随便开枪,听到请回答。”

“步枪手一号听到,六号,无命令不准开枪。”约翰斯顿中士将手指从扳机上挪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霍默心中想道。

“该死的家伙。”科温顿咬牙骂了一声。他俩距离那歹徒还不到四十米,视角也非常好。那孩子已被吓得脸色刷白,斜着身子想看清后面推车的人。他俩看得很清楚,歹徒四十上下,中等身材,留着络腮胡子,一对深藏不露的黑眼睛。现在的乐园已是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就连轮椅的橡皮车胎在石子路上的摩擦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妈妈在哪里?”安娜用学校里学到的英语问道。

“待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九号答道。他推着小女孩拐入直通内庭广场的道路。他将轮椅停在道路的中央,这条道有五米宽,而且铺得相当平整。

安德烈朝四周看了看。肯定有警察在附近,不过他没有看出任何动静,只有“俯冲轰炸机”传来的飞驰声,这种声音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伸手从腰里掏出手枪——

“枪!他拿出了一把手枪!”霍默·约翰斯顿急促地报告道。“喔,这狗杂种要杀害——”

子弹从安娜背后射入,穿过了她的心脏。她的前胸涌出一股鲜血,头向前垂下。歹徒又将轮椅推了一把,它顺着坡路缓缓下滑,最终停在了平坦的内庭广场上。

科温顿抽出贝雷塔手枪,打开枪保险,要在这个距离上射中还不是太容易,但是他有九发子弹,这应该够了,然而——

“不要开枪!”无线电耳机中传来了克拉克大声的命令。“不要开枪!”

“混账王八蛋!”坐在科温顿旁边的查韦斯骂道。

“真不是个东西,”科温顿说。他收起手枪,看着那家伙转身回城堡。

“我锁定了目标,步枪手一号已锁定了目标!”约翰斯顿的大嗓门他们都听见了。

“不要开枪,我是六号,武器管制,真他妈的!”

“这个狗杂种!”克拉克在指挥中心里骂道,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无耻的混蛋!”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是谁?”坐在彩虹六号旁边的贝洛拿起话筒问道。

“这算是给你们的一个警告,马上恢复供电,否则我们将拿第二个孩子开刀,”一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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