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夫说那天晚上要见田仓夫人,典子大为吃惊!

“那是真的吗?”典子望着龙夫又追问一句。

“是的,千真万确。”

龙夫微笑着,回答得很认真。

“她确实要来的。”

“那是肯定的了?”

龙夫过于自信,所以她又问了一句。

“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吧”,龙夫说得也不十分绝对。“可是,希望这件事慎重,首先,我想不会不来的。”

“原因还是不能说吗?”

“再稍等等吧。”

“等多长时间?”

“到箱根旅游为止。”

“总编辑和我们有同时公开的胆略吗?”

“也许有吧。”

龙夫稍加思索地说:“也许达不到目的,反正我现在还不十分清楚。”

“那么只问你一个问题行吗?田仓夫人的住处弄清楚了吗?”

“这个吗,有必要采用微妙的回答方法。”龙夫抱着胳膊说。

“也可以说弄清了,也可以说没弄清。”

典子叫道:“太滑头了,总是那么装腔作势。”

“哎!你别生气好不好。”

龙夫露出赔礼的表情,随后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掏出笔记本,抽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纸,这是一张折成四叠的信纸。

“你回去读一读,这件事大概的线索全写在这上面,你也好好考虑考虑。”

典子接过来,龙夫起身告辞。

“我推断出来的东西都写在这上面,你好好读读,也许能明白我的一些想法。”

龙夫付了钱,起身出门,穿过洒满阳光的马路。

典子回到家后,把那张纸摊在桌上,在台灯下,开始读写在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柔和的灯光照在龙夫写的字上。

⑴田仓为了会见村谷阿沙子去了箱根。第二天早晨,典子说在雾中看见女作家和田仓的疑点。

⑵在前1天晚上,村谷亮吾也和一女子站在夜雾中,典子不能确认女方是谁。

⑶12日晚,田仓夫人来访,两人发生口角,女招待说是夫妻吵架。

⑷此后夫妻喝了啤酒(女招待说的)。从田仓解剖结果来看,死因是啤酒中有大量安眠药。

⑸田仓10点半左右乘骏丽阁的缆车出去,10分钟后,田仓妻子追出去,11点以后回来。

⑹这期间阿沙子一家全部外出。

⑺田仓的死是10点40分以后,理由是缆车10点半升起,到现场要10分钟,其头部致命一伤,判断是摔在岩石上的有些勉强。

⑻田仓死前一天,11日8时左右外出,说遇见了“一对有趣的情侣”。

⑼田仓内弟坂本浩三,当夜驾驶开往名古屋的卡车,在品川是19点开出的,到名古屋的途中耽搁了一个半小时,原因不明,推算起来,卡车通过宫之下附近是12号晚上10点到11点左右,这时间刚好和田仓离开骏丽阁到出事现场时间吻合,同乘一辆卡车的木下一定看见什么了。

⑽不能认为坂本驾驶的卡车去过出事现场的小路。但是从国家公路能够看见现场附近。

⑾畑中善一的遗稿,被村谷阿沙子以自巳的名义发表,成了她的作品,这其中的原委是田仓巧妙地从畑中的妹妹家把稿子借出,所以田仓知道阿沙子的秘密。

⑿阿沙子的父亲——宍夫户宽尔的门生有畑中善一,白井良介,新田嘉一郎等等,除此之外,还有,田仓当时和畑中是好友。

⒀夺走畑中恋人的是田仓(推断),田仓内弟因为姐姐的事恨田仓,原因也许是田仓虐待妻子,有一段时间田仓在国外。

⒁田仓妻子的老家是秋田县五城目,那里没有他们住过的迹象,送去的家具却被一个男人处理了,田仓妻子和那个男人一定有什么关系,与五城目有什么关联。

⒂木下为什么被杀,他12号夜里一定在箱根看见什么了,破碎的车票是到什么地方去的。

⒃阳村谷女士在浜名湖畔自杀,村谷家女佣家住丰桥,离浜名湖很近。

⒄田仓夫妻分居,藤泽附近的人说有时他妻子还来,户口本上没写离婚。

⒅木下手中车票的到站是一个关键。

总共18条,典子读着龙夫收集的线索,仍然不明白龙夫的想法,看来加点的说明是重点。把这些理一理,典子还是弄不出头绪来。

这天,典子歪头笑着对龙夫说:“真是的,我脑子太笨了”。

典子似乎有被人轻视的感觉。

“并不是这样,我只不过是想做些公正的记录,有些是自做主张,使你看糊涂了。”

“是不是有意没有全盘托出呀?”

龙夫笑着说:“不,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呀。”

还有两周,就到去箱根秋游的日子了,全体职员共25名都将参加,社长也将同行,他只是在晚宴上露露面。

这两周内,典子没和龙夫说有关田仓事件的情况,每次说到一定程度就停下了,只期待着去箱根。

龙夫这几天也许是因为工作忙,有时一天也不照面。偶尔提到田仓事件,龙夫也只是说:“小田原警察署也难以回答坂本的去向。”

这些,他好象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一天,典子在外面散步,又一次和大厦股份公司经理新田邂逅。

“喂!”

新田笑哈哈地先打招呼。

“最近真有缘份啊!”

典子想起上次相遇的情景。站住说:“的确有缘。”

新田又笑着说:“你是因为工作,我是在外闲逛。”

“京都不错吧?”

“哎!太好了,你有时间一定要去一次,不要只在东京转,去趟京都吧。”

“是啊,我也很想去,这次集体秋游去箱根,除此之外,没有时间离开东京。”

新田不加思索地瞪大眼睛问:“去箱根吗,那太好了!”

想想,又笑着说:“箱根是个好地方,走出东京很不错,白井也一定去了。”

典子忽然想起总编辑和他是旧友,“当然,总编辑也去。”

“好久没见到那家伙了,他还好吗?”

“啊,不错。”

典子猛然想起总编辑近来孤独的表情。

“那么,向白井代问好,让他重温一下旧情。也给崎野带个好。”

“是,一定转达。”

新田和往常一样,招招手,漫不经心地走了。

回到出版社,典子把遇到新田的事说给总编辑听了,总编辑一副怀旧的表情说:“那家伙一定老了吧!”

于是典子以淡淡的伤感想象着包括畑中善一在内的过去的文学团体。

全体职员秋游的日子到了。

白井总编辑意外地精神抖擞。当然不能在大家面前露出不快的表情,开会时不称心,也不能总摆出不高兴的面孔,那样也没什么用。

全体职员25名,在新宿车站集合,乘坐开往小田原的快车,其中5名女职员,包括典子。

龙夫看上去和平时一样,路上和其它年轻人谈笑风生,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箱根的红叶虽说没红透,但这已经很美了,大家都很满意。

今天,从芦湖到十国岭,大家一起游览,晚上有宴会,从明天开始,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干事们确定的旅馆仍旧在强罗。

5点到达旅馆,6点在大厅里举行宴会,大家凑在一起,浴衣外面裹着薄棉睡衣,等着宴会的开始。

只在宴会上露面的社长,站在大厅地板中央、尤如模型一般,开始了本社隆重的演说。

任何一个公司,举行团体旅游时,都有一些麻烦事,什么宴会呀,经理训话之类的活动。

这种训话一定从本公司的历史讲起,直到现在的发展状况,以及创始人们的苦心经营,等等……

社长的声音,回荡在穿着浴衣、和服、不拘礼节的人群中,似乎使人们有些难堪。大家觉得有些不自在,面面相觑。其中有人小声模仿着演说腔调,学着社长卖弄词句,觉得好笑。

典子也被包围在这种气氛中,只是偷偷地走神,轮流地观察龙夫和白井总编辑。

斜坐在那里的龙夫和坐在前排的白井总编辑,摆出极其坦然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不自然。龙夫偶尔还和邻坐的同事嘀咕几句什么开怀笑着,而典子这边多少感到有些紧张。

社长的训话还没完。

“正如诸位知道的那样,最近出版界活跃地搞起了周刊。算一算有四十多种,社会上正是周刊泛滥的时候,有些人拼命地寻找特殊的新闻材料,轻描淡写,虎头蛇尾地报道一番,对他们来说就算是优秀的报道了。”

“我们阳光出版社,不要卷入这股浮躁风中去,按照本社以往的方针踏实地发展下去。各位没被这种周刊的狂热冲昏头脑,坚定地,脚踏实地地,突飞猛进地发展我们的事业,是我所希望的,也是对大家的请求。”

社长67岁,面色红润,望着大家,露出满意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掏出大白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胡须。

“我的话到此为止,请大家尽情游玩,开怀畅饮,拿出英雄的海量来。”

大家掌声四起,有的是抱有同感,有的是奉承,有的是出于情面。反正是一种手引起的噪音。说话的声音,笑声,由小变大,大家乱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后勤干事命令拿来酒,坐在一旁的艺人起身表演了。不喝酒的女同胞要了果汁,也有的敢用茶杯喝酒,典子对这些人当然是笑笑罢了。

“椎原小姐。”邻座的女职员向典子搭讪说:“今天社长的演说最后部分真是精采啊!”

“为什么?”

“虎头蛇尾的报道,就算是优秀的报道,想必社论对自己的杂志还没注意。”

典子点头答应着,用手捂住自己面前的酒杯,拒绝说:“不行,不想喝。”

实际上,典子丝毫没有食欲。她偷偷地望着龙夫,在龙夫面前放着半杯啤酒,典子觉得他象是在积蓄力量。

典子把啤酒递给旁边的一位女招待说:“对啤酒没兴趣,我想吃饭了。”说着自己拿着筷子夹起生鱼片,吃了起来。

三弦琴不断地变换调子,男人们的歌声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坐在座位上的青年男子就撩起浴衣跳了起来。

猛然,典子的目光和龙夫不期而遇,龙夫对典子点点头,别人谁也没注意,典子放下筷子,用手理了理浴衣的底边,仿佛是一种准备,眼睛望着龙夫。

龙夫和两侧的同事没打招呼,默默地站了起来。一个艺妓注意到了,想靠近他,他抬手制止了,朝她笑笑,有意不看一眼典子。

典子偷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白井总编辑。他象以往一样,伸着长下巴,和坐在对面的艺妓聊天,似乎没注意龙夫起身走出去。

典子站起来。坐在旁边的人问:“去哪儿?”

典子笑着说:“有点小事儿。”

白井总编辑的脸一直朝着那边,有意不朝这儿看。

典子小跑着来到走廊上,龙夫正站在那儿等她,客厅的嘈杂声象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典子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龙夫催促说:“快换衣服,出去一趟。”

“去什么地方?”

“一会儿再说,你快去换衣服吧,快点。”

“那么请给我一点时间。”

“好的,我等你,快去吧。”

典子急忙回到房间,换了一套西服,心里七上八下的,仿佛等待着一场冒险。

走到门口,龙夫穿着一身西装正叫出租车呢。

“让你久等了。”

因为急急忙忙换衣服,所以都气喘吁吁的。

“去仙石原。”

龙夫坐进车里,对司机只说了这几个字。

车里的灯熄灭了,侧看过去,互相只看见黑色的剪影。

“仙石原?”

典子小声问道:“这会儿到仙石原?去干什么?”

“别说话,现在几点了?”

典子透过微弱的灯光看了看表。“正好9点。”

“9点正?时间正合适,计算时间是我很久以来最擅长的了。”

“那么说,你在宴会上就计算时间了?”

“是的。”

典子望着他的侧影。想起宴会上龙夫的举止。两人都沉默了,汽车飞速奔驰在弯曲的山道上。也许是周围林木的作用,暗夜显得更加深沉,车前灯的两道光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分明。

从后面射来淡淡的光亮,典子回头望去,只见后面的汽车追了上来,他们也去同一方向

拉开一面窗帘望去,后面的车前灯照在路面上,车灯光照亮的黑色树林,在车外一晃而过。典子若有所思地把衣领拉紧。

龙夫一直盯着车前方,能看到他的侧影,但看不见他的表情。

典子问:“崎野君,能猜猜去仙石原的目的吗?”

龙夫把脸转向典子,微笑着的脸离得很近,典子有点儿慌。

“是崎野君一向得意的实地验证吧!那么去仙石原到底是为什么呢?”

龙夫的声音出乎意外地果决。“利子,我们这次去仙石原是去会一个人。”

“会一个人?”典子吃了一惊。

“崎野君,那一定是田仓夫人了?”

“是的,利子,和田仓夫人相会,已经联络上了,田仓夫人9点30分来仙石原。”

典子无言地望着龙夫的脸。

车子转弯时,典子身不由己地靠向了龙夫,慌忙又坐直了身子,拉了拉西服。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会田仓夫人呢?”这一点还不清楚,也许是田仓夫人住在仙石原旅馆吧。

龙夫默默地注视前方。

“都到这一步了,还不能说相会的理由吗?”对典子的抗议龙夫依然一语不发。

“你也太狡猾了。”典子绝望地说。

“到仙石原去验证什么,这需要田仓夫人光临,就只告诉我这些!你总是这么作!”

“利子,”龙夫又笑着说:“你别生气,稍等一会儿,请你相信我,拜托了。”这后一句话龙夫说的相当严肃。

“可是……”

典子想进一步问问,她感觉到龙夫正望着自己的目光,就闭口不说了。

龙夫看典子这样,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前去,仍旧是往常那付眉头紧蹙的表情。

典子放下了软靠垫,从后面射来的光不见了。

似乎起风了,从车窗缝中吹进来,觉得脖子里有些凉。

“利子!”

龙夫突然说。脸仍旧朝前望着。

“只告诉你这一点也许有好处,我今天晚上的行动,也许有一定危险。这并不是吓唬你。”

典子大吃一惊。

“我相信不会有什么意外,可是也难说,不到现场,就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万一这次行动真有危险的话……”

汽车继续向前,可以听到右边河水的声音,渐渐水声消失了,这回可以看到车两侧的山,渐渐地两边又出现黑黝黝的平原,没有旅馆繁密的灯群,只有农舍的灯光寂然散落在平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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