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和裴文宣谈完之后,便自己回了公主府,躺在公主府的床上时,她整个人都似乎没了着落。

身边没有裴文宣,明日也不必上朝,她心里一时空空的。

她在虚空中张了张手,看着自己纤瘦的手掌,她突然觉得上官旭说得也对。

他们上官家的女儿,似乎生来就是要握住权力的。没有权力在手里,她便感觉失去了前路一般的茫然和空虚。

她和李川截然不同,李川在太子位上,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是源于对身边人的责任。因他身为太子,从出生开始就系着诸多人的性命,他不得不去争,不得不往前。

可她的每一步,却都是源于她自己内心深处,对于权势的渴望。

她太爱那种操控和选择的感觉,骨子深处,也爱着为了这些冒险的激情。

于是在这样平和的夜晚,她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在夜里辗转反侧,许久后,她起身去了柜子,翻出了一件裴文宣的衣衫,将衣衫抱在怀里后,才找到几分安定,抱着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早朝时辰,她按时醒了过来,正要叫人伺候着她起身,就想起来自己不必上朝了。

督查司交了出去,那朝堂也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就只需要在暗处呆着就可以。

李蓉愣了片刻,用被子把脑袋一埋,干脆又睡了过去。

一路睡到了午时,她方才起来吃饭,静兰伺候着她起身,笑着道:“殿下不上朝,看上去精神都差了许多。”

“男人没了,事业没了,”李蓉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精神?”

静梅被李蓉逗笑,在一旁拉着李蓉的衣服,只笑着道:“殿下这么想情郎,今晚不如去新宅子去?”

李蓉悠悠瞟了她一眼,静梅心上一跳,正以为李蓉要骂她,就听李蓉道:“甚合我意。”

李蓉用了早饭,在院子里歇息了一会儿,赵重九就带着朝堂上的消息赶了回来。

“今日陛下将裴大人提为了科举主考官,由裴大人全权负责科举之事。又让肃王正式接管了督查司,由柔妃娘娘辅佐,彻查此次科举替考之案。”

李蓉点点头,她想了想,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苏侍郎呢?”

“苏侍郎自请监察此次科举。”

“监察?”李蓉笑起来,“他如今,倒是一点都不收敛了。那崔玉郎呢?”

“他让卑职带话,说今日柔妃嘉奖了他,还让他帮着自己,好好做事。”

李蓉听到这话,便知柔妃是开始彻底信任崔玉郎了。

这倒也不奇怪。

她和苏容卿合作这么久,不仅什么都没拿到,还从贵妃位置降到了嫔位。和崔玉郎合作这么短短时间,不仅恢复了妃位,还帮李诚得到了督查司,加上崔玉郎寒族的身份,她怎能不更信任崔玉郎?

李蓉点了点头,只道:“让崔玉郎好好呆着,你再让人盯着他,记得固定时间,找我拿药。”

赵重九应声下来,李蓉又询问了一下今年自己封地的收成和西北的情况。

“荀大人这次请公主一件事。”

李蓉抬眼,赵重九低声道:“荀大人想让公主,替秦临暗中求一道临时征兵令。”

“怎的呢?”

李蓉用扇子轻敲着手心,赵重九抬手将荀川寄过来的信奉上来,李蓉迅速过了一眼,便明白了荀川的意思。

去年西北战乱,最前线的几个城几乎没有任何耕种,等到了今年,城内无粮,就只能靠朝廷救济。可朝廷的钱财到了西北,又逐层瓜分,等到了秦临手中,也所剩无几,军饷也不过勉强,赈灾就更是艰难。

一方面秦临不忍,另一方面秦临手中的确也缺兵马,于是崔清河建议,让秦临将城池中的百姓收纳入营中,以民养战。

壮丁充军,剩下老弱妇孺分地下去种地。等到今年秋天,北边估计战事又要起来,到时候他们才有一战之力。

他这样做自然不合规矩,但秦临认为,这样做后,在北方的各大世家不必分他太多军饷,又不用上战场,把自己喂得兵强马壮,所以无论西北的官员都乐见其成,不会揭发秦临,所以秦临便已经在私下里做了。

可这毕竟是违律之事,往大了说,那就是私屯兵马,所以荀川特意给了李蓉书信,让李蓉往上面替秦临求一道征兵令。平日就罢了,如果真的遇到事,将这征兵令搬出来,也算秦临奉命征兵。

李蓉看到这封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秦临这人是个将才,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独断专横。

这样的将领是乱世的枭雄,但也是太平盛世里君主最头疼的存在。如今如果不是荀川把这件事捅回来,未来会发生什么,李蓉已经马上想了出来。

那些世家现在不说话,是因为用得着秦临。可是等需要的时候,这就是秦临一张催命符。更可怕的还不是秦临本身,而是秦临如今兵马的军饷,有一部分是她这边送过去的。

秦临私下屯兵,她供应军饷,她又是太子长姐,这个罪名砸下来,死一万次都不够。

李蓉稳了稳心神,便知道这个征兵令她必须给秦临弄到。

弄到了征兵令,秦临手中兵马越多,李川登基之时,也就越稳固。

可她怎么能给秦临弄到这么个东西?

征兵令这种东西,是大夏一种特殊的兵令,在特别时期,将军可以依照此令在驻军城池之中就地征兵。

君王给这种东西,都给得十分谨慎。她要怎么样,才能让李明暗中给一道秘密的征兵令交给秦临?

李蓉正思索着,就听外面传来喧闹之声,没了片刻,丫鬟从院外急急赶了进来,忙道:“殿下,华乐殿下带着督查司的人赶了过来,把公主府封了。”

听到这话,李蓉愣了愣,片刻后,她不可思议笑起来:“华乐,带着督查司,把我的府邸封了?”

这些词,每一个她都听得明白,但组合在一起,她竟然体会除了几分好笑来。

不等她出去,就听外面传来华乐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里带了几分平日没有的高傲:“平乐姐姐。”

李蓉寻声看了过去,就见华乐一身金缕华衫从转角处走了出来,她身后带着一干督查司旧职人员,那些人中还有些新面孔,应当是柔妃整顿了督查司加入的新人。

李蓉挑眉看着华乐走到她身前,朝她盈盈一福:“妹妹奉肃王之命,来姐姐府邸查案。”

“查案?”李蓉颇有几分玩味,“你要查什么案?”

“陈厚照此人,姐姐可还记得?”

“记得呀,”李蓉一听,便知道华乐来做什么,她不由得笑起来:“不前几天,还来督查司告状的吗?”

“他失踪了。”

华乐观察着李蓉,李蓉面露诧异:“失踪了?”

“是,就在同姐姐告状当日,他离开华京,而后他的船沉了,他本人也不知所踪。”

“这样。”

李蓉点点头,随后想起来:“那你找他才是,你找我做什么?”

“肃王殿下怀疑,是姐姐杀了此人。所以还请姐姐配合一下,督查司走一趟。”

李蓉没有说话,她笑着看着华乐。

华乐见李蓉听到这些话,神色不变,不知道为何,就觉得自己有几分气短,她强撑着自己,迎着李蓉的目光,只道:“姐姐还要拒捕不成?”

“我倒不是拒捕,就是想问妹妹几个问题。”

李蓉小扇敲着手掌:“本宫乃当朝公主,皇亲贵戚,你要捉拿我,此案可有证据?”

“不审问你,何来证据?”华乐皱起眉头,“你以前在督查司怎么办案,你自己不清楚吗?”

“本宫办案,向来都要讲证据。低于我的品级,可以请到督查司去。可高于我的品级的,就要问问人家愿不愿意了。妹妹你初次在朝堂做事,怕是不熟悉朝堂规矩,静兰。”

李蓉转过头去,吩咐静兰:“去屋里,把督查司的行事守则拿过来,给华乐殿下带回去好好诵读。”

静兰抿唇一笑,便去取督查司守则。

华乐被李蓉这么一怼,顿时怒从中来,她不有得提了声音,高声道:“少废话!督查司办案,你有嫌疑,不跟我去审问,还推三阻四,是不是做贼心虚?!”

李蓉听到华乐提声,她眼神微冷,可她面上依旧带笑,只道:“妹妹,你怕是上了朝堂,便忘了宫中尊卑。我为你长姐,你同我说话,也这般无礼的吗?”

“我现在是帮肃王办案……”

“督查司的事我比你清楚!”李蓉骤然提声,“没有证据,就给我滚出去!”

“李蓉,你……”

“叉出去!”

李蓉小扇一挥,便转身离开,华乐急了,忙带人想要上前抓住李蓉,公主府的侍卫又立刻冲上前来,两边人马堵成一片,华乐叫骂出声:“平乐你别走!”

李蓉上了台阶,听得华乐叫骂,她又回过头来。

凤眸轻抬,悠悠扫了一眼在人群中叫骂着督查司的士兵去抓她的华乐一眼,她笑起来,正想嘲讽两句,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征兵令,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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