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严一听这话,眼睛睁得很大,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对陆重渊的观感原本就还不错,来京的时候也只是担心他对知知不好,可方才知知同他说了那么多话,他自然也就放下心了,不忍心这小两口受感情的折磨,他连忙起身招呼道:“快,快去把人请进来。”

“是。”

丫鬟福了个身,便去安排了。

等人走后,杨严才朝萧知看过去,高兴道:“知知,他来了!”可刚刚高兴完,他又有些不大高兴了,知知要是跟陆重渊和好了,岂不是更没有可能同他们一起去西南了?

十八岁的少年此刻撅着嘴,垮着脸,坐在萧知面前,倒不像是个兄长,反而像是一个弟弟。

好不容易才找到知知,他还没享受几天做兄长的乐趣呢。

而且

他真的很想带知知去打山鸡,去骑马啊。

这京城看着繁华,但也憋屈,哪里比得上西南好玩啊?

越想。

越想叹气。

“唉。”杨严支着下巴,无比惆怅的叹了口气。

萧知正因为陆重渊的到来而出神,她也没想到陆重渊竟然会来得那么快,不知道他过来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这几日的分开,他是不是真的走出来了。

如果没有

她的心里蓦的有些紧张,双手也忍不住紧握成拳。

耳边传来的叹气声倒是让她收回了一些思绪,萧知稍稍松开了一些紧握的拳头,转头去看他,见他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笑道:“怎么了?”

杨严也没瞒她,如实道:“我既想让你们早些和好,省得你整日不开心,但想到你要是跟陆重渊和好了,就不可能跟我和父王回西南了,又有些不高兴。”

萧知还挺喜欢杨严这个“哥哥”,大方,实诚,有什么就说什么。

正是她最喜欢的性子。

听到他这番话,她弯着眼睛,笑着看他,刚想说话,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轮椅转动的声音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心也在这一刹那提了起来。

他来了。

双手不自觉又握紧了一些,她僵硬着身子回首去看,果然瞧见她心心念念了好几日的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两人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远。

萧知在见到陆重渊的一刹那,就忘记了原本要同杨严说的话,怔怔地看着陆重渊了,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看起来清瘦了不少,眼下的青黑也有些重,皮肤变得更加苍白了心里有些不大好受。

看来他这几日过得很不好。

萧知在看陆重渊的时候,陆重渊也在看她。

想到刚才过来的时候,她脸上绽放的笑颜,惊心动魄,让他差点恍了神,可就在她回首看过来的时候,那抹笑意便又消失了,虚扶在扶手上的手收紧。

原本清冷的面容在这一刻也变得低落了许多。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夹在中间的杨严看看萧知,又看看陆重渊,虽然没有喜欢的人,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两人应该不想要外人在,遂同萧知说道:“那你们先聊,我去外头转转。”

想了想,又压低嗓音,偷偷和萧知说了一句,“知知,你要是有事记得喊我啊。”

等人点了头,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朝陆重渊走过去的时候想打个招呼,但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称呼陆都督,有些过于生疏了。

称呼妹夫

他看了看陆重渊的脸,想到以前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忍不住抖了抖肩膀,他还真是有些叫不出来。

只好朝人拱手一礼,领着一众丫鬟先退下了,庆俞也在旁人走后,把陆重渊推了过去,然后同萧知行了一礼后便跟着退下了。

很快。

这院子里便只剩下了萧知和陆重渊两个人。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刚出声便都愣了下。

“你,你先说吧。”

萧知把手撑在桌子底下的膝盖上,目光微垂,手里的帕子更是紧握着。

这是分开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说话,陆重渊其实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里倒是有许多话想说‘你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夜里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踢被子?’

‘王府的伙食合不合你的口味?’

‘杨善和杨严对你好不好?’

但其实有些话,无需问也能知道,杨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让她受委屈?这几日,他虽然待在陆家,可外头的那些消息也不是没有听到。

萧知刚回到王府的第一日。

杨善就把京中最好的裁缝和打造珠钗的师傅请到了王府。

第二日就上书奏折,要给萧知正名,入了杨家的宗祠。

第三日上朝的时候“指点”了文安侯一回,当日文安侯回去,就拿鞭子狠狠抽了柳从元一番,连带着还躺在病床上的白盈盈也被罚了一通。

第四日

陆重渊知道,她这阵子过得很好,至少比在侯府的日子要过得愉快许多,这里没有阴谋诡计,也不会有人算计她,她不用成天跟一些不喜欢的人打交道甚至,他想起刚才进府的时候,底下那些丫鬟说的话。

“我看王爷倒是想把郡主许配给将军呢。”

“将军自幼养在王爷跟前,人品、才干都是不必说的,若是能嫁给将军,王爷自然也就有理由带郡主回西南了。”

骠骑将军杨严,西南王杨善的义子,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陆重渊以往在战场上见过几回杨严,少年将军,一把银枪舞的虎虎生威,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至少比起京中这些腐朽的世家子要好上不少。

想到刚才两人坐在一道时的样子。

两人年纪相仿,性子相仿扣着扶手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他们看起来的确很相配。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他终于开口了,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子里把早先准备好的一张纸取了出来,小心翼翼摊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轻轻抚摸着上头的几行字,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

“嘴里说着不会骗你,爱你,会永远护着你却选择用卑劣的手段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这个——”

陆重渊把手中的纸递过去,动作很慢,似乎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眼角余光看到这么一纸,萧知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可在打开看到上面写着的“和离书”时,咻得一下就变了脸色她握着帕子的手有些发抖,就连微微张开的红唇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个混蛋!

她让他想清楚,他就是这么想清楚的?!

她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他的一份和离书?他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心里有满腹的话要同他说,委屈、不甘、生气,刚想抬脸,好好说他一顿,甚至骂他一顿,但不等她开口,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人就继续低头说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也知道凡事必有因果。”

“我做错了事,现在你生气也好、怨我也罢,我都该认没有什么好解释、推脱的话,错了就是错了。”

“这份和离书我写了好几日。”他的指尖停留在“和离”两字上,其实统共也就几十个字,可他却硬是写了几天几夜。

“我想过,要不要还你自由,然后重新认真的追求你一次,但真的见到你,我发现还是舍不得”

他用力握着手上的纸,哑着声音说道:“我怕真的给了你,你就真的走了,走得远远的,让我追都追不上,我还怕你会碰到其他比我好很多很好的男人,怕你真的就不要我,和他们在一起了。”

他没有一丝避讳,把自己的担忧和害怕说得真真切切。

“所以——”

陆重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直视着萧知,把手里的和离书重新折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袖子里,“这份和离书,我不能给你。”

看着她睁大的双目,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杨善想带你回西南。”

“你现在这个身份和皇家注定脱不了干系,在京中,你避免不了和以前那些人牵扯,这个时候去西南,对你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这就是他来王府,要同她说得第二件事。

虽然不舍,但此时去西南,远离京中是非,对她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

“京中的事,你也不必担心,我和你兄长私下时有联络,你父母的冤屈,便交给我和你的兄长,等事成之后”陆重渊停顿一瞬,然后望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我再去接你。”

“到那个时候,如果你不愿意”

“如果我不愿意,你要如何?”萧知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哑涩。

从刚才看到和离书,到听到这番话,她的心情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跌宕起伏,她差点以为陆重渊这个混蛋真要跟她和离了,没想到心刚刚悬起来,他又收了回去。

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这会听到他的这番话,看着他脸上的犹豫和踌躇,忍不住又重复问道:“如果我不愿意,你要如何,嗯?”

“那我就每天登门,直到你愿意为止。”

“可若是我一直都不愿意,你又当如何?”萧知心底一动,不知是被他这番话所感,还是因为他那双执着又坚定的双目,有些酥酥麻麻的。

原先紧握帕子的手稍稍松了一些,她突然有些想逗逗他。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

这几日左思右想,甚至连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

此刻,陆重渊直视着萧知的双目,抿了抿薄唇,他的声音有些干,语气却十分坚定:“你不愿意,不原谅是你的事,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

他语气停顿了一瞬,继而继续说道:“就算真的等不到也没什么,我心甘情愿。”

当初他为留下她,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牢中,而今他心甘情愿,用余后半生,做她的俘虏。

***

夜里。

用完晚膳。

杨善留下了萧知。

杨严知道他们父女两人有话要说,等用完晚膳就先行告退了。

这会杨善和萧知两人就站在廊下,临近中秋,今晚的月亮显得格外圆,杨善负手站着,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似是无意道:“听说陆重渊今日来过了?”

“嗯。”

萧知也没瞒他,同他说道:“他想让我跟您回西南。”

想到那个傻子今日午间同她说得那些话,萧知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她还真没想到陆重渊会同她说这样的话。

想过许多陆重渊会说的话,例如让萧知跟他回家,又或是旁的,倒是没想到他今日过来说得竟是让她去西南,杨善心下诧异,他转头看着萧知,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皱着眉,沉声问道:“你们吵架了?”

说完。

语气又严厉几分,“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但凡萧知点个头,或者说一声“是”,他绝对领着自己的亲兵杀到长兴侯府去,他可不管什么侯府不侯府的,也不管陆重渊有怎样的本事。

欺负了她的女儿,他就不可能让他好过。

看着杨善一脸阴沉,萧知笑道:“是吵了”眼见他脸色愈黑,忙又跟着一句,“欺负倒是没有,我和他之间,若说欺负,只怕是我欺负他更多些。”

“那为什么”

杨善紧皱的眉仍旧不曾放松。

有些话,萧知不好同杨善直白说出,毕竟杨善虽然同父王关系不错,可同样,他也是龙椅上那位的左膀右臂,更何况他还是大燕的护国大将军“他说京中不太平,让我随您去西南住一段日子也挺好。”

听到这话,杨善紧皱的眉倒是松开了一些,连带着对这个原本并不十分满意的女婿的观感也好了许多,不过看着萧知的眉目,他还是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啊——”

萧知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头顶的月亮,弯着眉眼说道:“我想留下来。”

以往留在京城,可能有许多原因,父母的冤屈,长兴侯府的那些人,总总和和,陆重渊占得地方可能并不大但如今,她想留下,只有一个原因。

她舍不得离开他。

她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晚风轻拂萧知的面,她身上的红裙被风吹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就连头发都有些被吹乱了,但从始至终,她的脸上始终是带着笑意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

她这阵子虽然每日都是笑着的,但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可这会。

无论是她的脸,还是那双眼睛,都饱含着灿烂的笑意。

杨善本来还想张口劝说几句,但看着她这幅面容,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叹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萧知的肩膀,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夜深了。

风也有些大。

杨善担心她身子弱,收回手,道:“好了,你先回屋吧。”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对了,今日我进宫的时候,今上问起你了。”

“明日,我带你进宫。”

萧知脸上原本还存有的笑意,此时却僵住了。

杨善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害怕,又笑道:“别担心,他很喜欢小辈,以前”他张口,但未说完又停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怅然了。

等回过神。

他摇了摇头,收回思绪,道:“好了,回去吧。”

萧知也没多言,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便同他福身告退了,等到转身的时候,她朝皇宫的方向看去终于要见到那些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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