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让今天穿了条黑色的运动裤。

这条裤子,没有裤兜。

气氛一时很尴尬。刚才还凶巴巴的少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在戚映期待的目光中迟疑着说:“明天补给你行不?”

她也看出他今天没带糖,乖乖点了下头。

公交车靠站,周围学生一窝蜂地往上挤,戚映朝他挥挥手,也转身上车。季让闻不惯车上那味儿,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看戚映刷了卡,用力踮脚去够扶手。

公交车门关闭的前一秒,他长腿一跨,跃了上去。

本来拥挤的车厢更挤了,因为大家都齐刷刷往后退,车门那一块儿瞬间宽松下来。戚映也被人流挤到了中间。

他眉头皱得更紧,就要往后走,司机说:“刷卡啊。”

季让步子一顿,视线越过人群落在戚映脸上,要笑不笑地说:“谁来帮我刷个卡啊?”

车内学生面面相觑,大佬开口,不敢无视,前排几个学生默默把公交卡伸出来。

季让没接,只是看着戚映。

她终于透过缝隙看见他,本来因为拥挤而皱巴巴的小脸顿时明艳起来,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捏着公交卡摇摇晃晃跑到他面前。

嘀,学生卡。

车子转弯,车身倾斜,她慌忙去拉扶手,季让手臂从她背后环过握住扶拦,几乎将她圈在怀里。

她摇晃的身子撞在他手臂上,终于站稳。

想了想,把他袖子当扶手,两只手紧紧拽住。

季让身上的t恤都被她扯歪了。

他却望着窗外,勾起了嘴角。

车内默默看着这一幕的一众学生:“…………”

你不就是来泡妹的吗?假惺惺找我们要什么公交卡?

戚映要坐半小时的车,每停靠一站,季让的脸色就白一分。

从来没坐过公交车的大佬晕车了。

旁边的同学不知道真相,只看到大佬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还以为是他不满没有座位,抓着书包站起来,结结巴巴说:“季……季同学,给给给给,给你坐……”

季让咬着牙,努力压下胃部翻涌的酸意,把在他怀里摇摇晃晃的戚映按在了座位上。

他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

不想让戚映看见。

下一站刚停,直接从前门冲了下去。

戚映没反应过来,无声诶了一下,小手扒着车窗往外看。季让绷着身子站在下面,面无表情冲她挥手。

戚映也挥了下。

公交车渐渐驶离,直到确定戚映看不见他,才转身冲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扶着树干吐了。

他妈的。

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两个经过的女生穿着四中的红色校服,窃窃私语看了他半天,等他吐完,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立刻走上前去,递上一张纸巾和一瓶水,柔声问:“同学,你没事吧?”

季让俯着身,碎发扫在眼睑,抬手用手背刮了下嘴角,“滚。”

那女生一愣,羞恼得脸都红了,愤愤转身跑回同伴身边。

季让直起身子,面无表情走向一旁的便利店。走得远了,还能听到那女生跟同伴哭诉:“什么人嘛!凶死了!”

……

周末两天,戚映没有出过门,把新学的知识都复习了一遍。虽然听不到老师讲课,但后排坐的是学习委员,同桌岳梨也是个勤奋刻苦的,每次下课都会结合他们的笔记整理自己的知识点,课程基本没有落下。

戚映严阵以待,俞濯倒是没把一个小小的月考放在眼里,写完周末作业就敞开了玩儿。吴英华一看就到就骂,俞濯烦得不行,躲到戚映的房间,躺他姐床上打游戏。

拿枕头垫脑袋时,看到枕头下面放了一颗草莓糖。

他顺手抓起来剥了吃了。

一直到吃晚饭,看完书的戚映才在垃圾桶里看到了粉色的糖纸。

她赶紧跑到床边,抱起枕头一看。

空空如也。

差点气哭了。

第二天俞濯再想往她房间钻,戚映就不开门了。

周一开学,大概是因为早自习结束就要开始考试,学生比往常每一个周一都要蔫儿。戚映也紧张得手心冒汗,到教室的时候,看见自己课桌上放了一颗糖。

周围同学神情如常。

他一定是在所有人到教室之前,放在了她座位上。

紧张感因为这颗糖消失了不少,戚映认认真真把草莓糖放在自己的文具盒里,早自习一结束,抱着文具盒去她的考场。

海一的考号是按照年级成绩来排,越靠后的考场就证明成绩越差。戚映因为是转学生,之前没有她的分数,她排在全校最后一个考号。

考场在最北边那栋旧教学楼,上周五岳梨已经陪她看过考场,此时顺顺当当就找了过去。进去的时候,考场里稀稀拉拉坐了四五个人,趴着的仰着的,没个考试的正行。

戚映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近垃圾堆的地方。

她找到座位坐好,放好准考证和笔袋,又把带过来的语文书翻开看。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年级倒数都集中在这个教室了,打打跳跳闹闹嚷嚷,完全不像来考试的。

跟戚映隔着一条过道的男生抬起他穿aj的脚踢了踢她的椅子,笑嘻嘻问:“喂,转学生,一会儿把卷子竖起来,借我抄抄选择题啊。”

戚映椅子被他踢歪了,只得站起来摆正。

刚坐下,男生又踢了一脚,“喂,别不理人啊。”

他前边那女生看不下去:“那是二班的特殊同学,她又听不到,你吼什么吼!”

男生恍然大悟:“哦哦,那个聋哑人啊。”他从课桌里翻出一张废弃的草稿纸,给戚映传纸条:同学,一会儿卷子借我抄抄呗。

戚映看了眼纸条,抿着唇角,对着他认真地摇头。

男生被她严肃拒绝的神色气笑了,又踢了她椅子一脚:“还他妈挺清高啊。”

戚映的椅子三次被他踢歪,再好脾气也忍不了。可是她说不了话又不能骂他,气呼呼站起来,也抬脚踢了他的椅子一下。

男生倒是没生气,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你踢老子?”他拍了拍自己大腿,“来来来,朝这儿踢。”

话音刚落,过道闪过来一个人影,飞起一脚踹在他大腿上,当即就把男生给踢翻了。

踢完还不算,一脚踩在他膝盖上。

男生杀猪似的惨叫起来,惊恐地看着季让面无表情站在他面前,脚上还在使力。

他感觉自己膝盖都要碎了,连连求饶:“让哥,我错了让哥,让哥……”

监考老师走进来,大喊:“干什么呢!都坐好!马上考试了!”

戚映也被突然出现的季让吓了一跳,她觉得他的眼神好凶,怯怯地伸手去扯他衣角。

季让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脚,走过去帮她把椅子摆好,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其实就坐在她面前那个位置。

刚才懒散地走到门口,一眼看见她,没敢进去。

继打架抽烟被她看见后,考全校倒数第一也要被她知道了。

季让站在门口想,他妈的干脆不考了,不能被她看见自己出现在这个垃圾考场。

结果就看见那人欺负她。

她生气的样子也好乖。

傻乎乎的,还去踢人家的椅子。

考试铃拉响,广播里开始播放考前规则,监考老师在台上拆了密封的试卷袋,一列列发下来,往后传。

季让接过前面传来的最后两张试卷,转身递给戚映。

看到她的准考证上放了一颗糖。

是他早上很早很早溜进二班教室放在她课桌上的那颗。

傻子,怎么不吃呢?

还他妈供着?

他有点想笑。

戚映接了卷子,甜甜朝他笑了下,然后埋头开始做题,用的是蓝色的鲸鱼笔。

他回过身,从裤兜里掏出那支粉色的鲸鱼笔,拧开笔帽,第一次认真规范地在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高二九班,季让。

写完班级和名字,就没能写的地方了。

全他妈不会。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后边儿是什么?他知道有篇《沁园春·雪》,怎么他妈还有叫《沁园春·长沙》的?那是不是还有《沁园春·上海》、《沁园春·北京》?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是什么玩意儿?后面那个字读啥?

算了还是看选择题吧。

阅读下面课内文言文片段,完成选项。

季让:……

算了,都选c吧。

以往觉得漫长无聊的考试,认真做起题来,竟然过得这么快。他还没开始写作文,监考老师就已经宣布: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全校倒数的考室,再怎么抄也就那样,监考老师老早就在台上看起了报纸。

屈大壮给刘海洋扔了小纸团,刘海洋还以为是答案,兴奋地打开一看,上面画了个惊恐的小表情,写着:你看到让哥了吗?他竟然认真地做了两个小时的题!他是不是背着我们搞学习了?

刘海洋:应该没有,我估计他在写小作文骂老师。

二十分钟后,铃声拉响,考试结束,季让看着自己写满整个格子的作文,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屈大壮跑过来,兴致勃勃问:“让哥,你作文都写啥了?”

季让:“我的梦想。”

骆冰茫然地转过身来:“什么你的梦想?这次的作文主题不是中国梦航天梦吗?”

季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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