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 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了。

可是就算是寒凉也抵挡不住老百姓们火热的内心,谁能想到,这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的!

先是二加二的倒台,接着就是知青回城,再然后,竟然连高考都恢复了。

如果说前两者与他们这样土里刨食儿的老农民没有关系, 那么后者, 就是切切实实的利益相关了。谁家没有小辈儿呢?谁又敢说, 自家孩子就不是“文曲星”那个料呢?

所以, 大家是真的高兴真的沸腾。

而村里的知青则是陷入了一股子疯狂, 几乎是人人都准备参加高考。这是他们最大的机会了!知青们这样,村里人并不在意,毕竟这些人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就不是一条命运的轨迹, 现在因为政策有些交集, 可是在双方看来都是会结束的。也许以后, 或早或晚, 都会归于自己的那条路。不再交集。

知青能不能考上, 他们才不在意呢。

他们想的是, 他们三大队会不会有人报名。毕竟,这一次报名相当的宽泛。听说, 二大队都有人报名了;听说,四大队也有人报名了,听说……总之,人家别的大队都有村里自己人报名的。

但是他们三大队, 安静如鸡。

完全,没有,一个本村人报名。

不管是大队长还是村里人,大家这就有点伤心失落和烦恼了。他们三大队处处都好,哪里能被人比下去呢!不管考没考的上,报名的都没有,这不是从开始就落后了吗?

所以这段日子三大队从上到下,情绪真的很不好啊!

他们三大队,咋就不如人呢!

大队长很失落,作为大队长的亲家,陈会计也很失落。俩人没事儿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大队门口抽旱烟,头上都要长草了!

“亲家啊,你说,要不,咱们动员动员?”大队长眉心都能夹死苍蝇了,他说:“不管怎么地,咱们大队可不能落后啊!凭啥他们大队都有人报名,就咱们大队没有呢?咱们大队差了个啥?”

陈会计:“行是行,可是,要是还没有人呢?”

“尽人事听天命,咱们不能不努力!”大队长磕了一下烟斗,说:“就这么定了!”

其实要说完全没有人有心思,也不是的。

最起码,唐妙有点这个心思的,但是她心里也在衡量。结了婚的女人,想的总是比较多的。所以,她迟迟没有做出决定,当然,就算是没有做出决定,唐妙每天也都会抽出时间学习。

在她看来,不管如何,总不能浪费时间的。

要不然,一旦真的参加了高考,不是就抓瞎了吗?

她这个样子,姜城倒是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心里却明镜儿一样的知道,唐妙一定会参加高考的!怎么说呢?也许唐妙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但是姜城却觉得,从唐妙开始买书那一刻,她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要不然,她为什么要买书呢?

她现在犹豫不能下定决心,姜城也不多说什么,但是他相信,唐妙会想明白的。

当然,就算是唐妙想不明白,那也没有关系。报名的最后三天,她想不明白,他也会一定劝她去。但是他还是希望媳妇儿自己想通。

而除了唐妙,老姜家还有一个人有点高考的想法。当然,这不是姜城。姜城当初学习也算是可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行的。放弃太多年,他对读书这件事儿根本不行。而且他要上班,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复习。

另一个人是,老姜家的老四,姜林。

姜林大概是因为被小棠棠鼓舞了,也是早早就开始看书了,虽然磕磕绊绊,但是因为他的时间宽泛,所以还是有点这个想法的。可是,就算有这个想法,姜林也不敢。

真的不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怂了。

但是别的事儿,他可以吹牛逼,但是这个真的不行。

三大队没有读过书的人吗?没有想要参加高考的人吗?其实是有的,但是,有归有,大多数人的想法都跟唐妙或者姜林一样。这种心情,很难说的!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这样的心情,他们三大队竟然秃了,没有一个人报名。

这一次召开大会,大队长并没有叫知青点的人,总归跟他们没有关系。村里人在这样浮躁的心情里来到大队打谷场,“队长,啥事儿啊?”

不知道是哪个老娘们叫了一声。

大队长没有言语,他咳嗽一声,看向了过来的人,倒是陈会计说:“等人到齐了!”

很快的,村里的人七七八八都到齐了,眼看着差不多了,大队长咳嗽一声,拿起了大喇叭:“同志们!这一次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是为了今年高考的事情!”

提到高考,三大队的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呜呜呜,咬手绢,他们大队没有人报名!

“众所周知,读书是多么的重要,如果考上大学,那在古代就是中举,改换门庭的大事儿。虽说现在不兴讲这些,但是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这对你们来说,是极好的!”说到这里,看一眼大家,好像还是不为所动。

谁不知道这是改换门庭的大事儿呢?

但是,做不到啊!

“我想大家也听说了,整个公社,只有我们大队没有村民报名。我觉得,这个消息就像是大嘴巴一样,一把甩在了我的脸上。也是甩在你们的脸上。咱们大队差了哪儿了?你们说!我们差吗?”

“不差!!!”

“那既然不差,为啥我们村就不能有个人报名呢?不管结果如何,开始都不敢开始,我们丢不丢人!!!出去一说,别人都要看不起我们大队,觉得我们大队没有读书的料!我们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大队长果然是做惯了大队长的人,他煽动的很恰到好处。

果然,大家都有些激动了,心里也觉得丢人了。

“重在参与,他们别的大队就有十足的把握吗?我想他们也没有!可是他们敢,我们为啥不敢?大家能不能为村里努力一把?”大队长满是激励的看向了大家。

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人敢搭腔了。

就在大队长差点一口气憋死,打算再继续洗脑的时候,就看一只白皙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他一眼看过去,就看是姜老三的媳妇儿。

还不等他问什么,唐妙掷地有声:“大队长,我会报名!”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唐妙突然就觉得自己原本还有些浮躁的心一下子就稳定了。好像,原先的纠结都是没有用的!其实,她该是早早的下了这个决定的!

她一定行的!

大队长:“!!!”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眶一红,差点哭出来。

他说:“报名?你真的报名?你说真的?”

他满目希望的看着唐妙,唐妙认真:“对,我会去公社招生办报名。”

她其实原本就有些犹豫,今日听了大队长的话,觉得身为三大队的一员,她也得为三大队挣点光啊!她可记得,她爷爷带她来三大队的时候,是大队长收留了他们。三大队的人也完全没有排斥他们。

所以不管三大队的人是不是各自有小心思,唐妙是记得那些事情的,她是喜欢这个地方的。

她喜欢这个地方,愿意为这个地方挣点脸面,也想要考试,那么,为什么不呢?

“我可以!!!”

大队长:“好好好,太好了!老三媳妇儿啊。你是个好样的!”

他又扫向了其他人,就在这个时候,又看到一只手,谁也没想到,村里有名的懒汉姜林竟然也举起了手,他说:“我也去报名!我是咱们三大队的人,可不能看着三大队不如别人!我嫂子一个女人都能报名,我有啥不能的?我也去!就算是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他这么一说,大队长使劲点头,说:“行,老姜家人都行!都太行了!”

要不是人多,他简直都想大哭一场了!

总算有人要去报名了啊!

“我也报名!”

大概是受到了唐妙和姜林的鼓舞,陆续又有三个人举了手报名,无一例外都是念过一些书的小年轻。大队长感动坏了,这岔子孩子真的行啊!但是他也怕这些人回家睡了一宿,明天就想反悔了,立刻说:“这样,这是大好事儿,也是给村里争光。明个儿让村里的拖拉机送你们去公社招生办报名!”

大家气势高昂:“好!”

这场动员大会,可以算是圆满成功。

他们一同回家的路上,小棠棠蹦跶来蹦跶去,她兴奋极了,问:“妈妈、妈妈,你是要考大学了吗?你是要去考试了吗?”

唐妙笑着点头,说:“对啊,妈妈要考试的!小棠棠好好读书,将来也要考大学呀。”

小棠棠立刻点头:“好。”

她开心极了:“我妈妈是最厉害的!”

别人的妈妈都不能考大学,但是她妈妈可以!她妈妈最厉害!

“太棒了。”小棠棠这么高兴,唐妙也跟着高兴起来。

她说:“你就这么高兴啊?”

小棠棠停下了脚步,她想了想,说:“嗯,我高兴的。我希望爸爸妈妈都好!读了书,考上大学,就可以去更广阔的的天地。”

唐妙:“那么,妈妈一定会努力的!”

小棠棠:“那我陪妈妈读书。”

唐妙:“好!”

果然,第二天村里就出动了十分宝贵的拖拉机,送他们一同去招生办报了名。等到彻彻底底报了名,大家原本高昂的情绪反而是落下不少,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毕竟,他们会报名,也是一时冲动。现在彻底冷静了下来,整个人可不就虚了吗?

如果说有人不虚,那么当属唐妙了!

她相当的冷静,反而是带着几分落了地的踏实感。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不管别人如何的发虚,唐妙每天都雷打不动的学习起来,甚至于每天晚上都要读书。原本她是从来不会在晚上看书的。但是现在倒是不同了。

姜城心疼她读书累,虽然上班,却也主动承担了家里的许多事情。

更有甚者,姜城不知道还从哪里找来了一套复习材料,要知道,他们不像是大城市,早就能收到风声,早早准备。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至于学习资料什么的,更是匮乏的不得了。

要不是唐妙之前就买了一套教材,怕是他们连一套完整的材料都没有。不过正是因为有了这套教材,才是真的派上了大用场。而如今姜城找到了复习资料,更是让唐妙锦上添花。

相比于唐妙复习的很好,姜林就差了很多。不过饶是如此,他心态倒是可以的。毕竟他报名的时候就是想要见识一下,可真的没觉得自己行。

他什么人啊,哪里能跟全国的千军万马挤这条独木桥呢。

现在跟着读书,无非是希望自己多了解一些知识。

他们棠棠说的对,人啊,还是得努力的。

而且,他总不能还比不过自家才四岁的小侄女儿吧?

原本姜林就知道小侄女儿聪明,但是究竟有多聪明,他倒是没有切身的感受。但是等到在家开始复习,小家伙儿偶尔过来找小鱼玩耍,他才发现,这个世上就是有一些人跟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他复习的初中的知识,被题难住,小棠棠在地上胡乱画,画够了就有结果了。

这真是别人比不了的。

他甚至想,如果还在古代,他们家小棠棠可不是什么举人,她绝对是可以考状元的。

牛逼,实在是牛逼。

今年,老姜家迈入七岁大关的小虎、山鸡和小鱼也都一起上了学。原本小虎和山鸡是打算上一年的,只有小鱼是今年上学。但是因为政策关系,几个小孩子都被挤在了这一年。

但是这样也好,几个家庭都多了一年的积攒,也更加游刃有余了一些。

再一个,小鱼和两个哥哥一起上学,也没有被落下的小失落。

老姜家的孩子都是懂事儿的,比起村里的一些小孩子,他们在家人的潜移默化下是真的体会到了读书的好处,他们都算是刻苦!就连玩心大的小虎和山鸡也算是能够沉稳的下来,成绩在班级里很不错。

而且,隐隐约约的,他们也都想,自己不能学了一大顿,还让小不点小妹妹棠棠给嘲笑了吧?这就尴尬了!而且啊,他们大哥哥小猫都能在班级里拿第一,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所以,他们都是用心的!

小学的知识就是这样,只要用心,就一定不会学的很差。所以他们几个在班级里都算是名列前茅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进,很快的,就到了要考试的日子。

他们这次考试是在县里,姜城提前请了三天假。他不仅打算亲自送唐妙过去考试,甚至打算带上小狼和小棠棠,因为县里太远,他们都没有去过县里的。

他也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让孩子们出门见识一下。

人只有眼界宽广了,才能看的更长远。

在这方面,姜城从来都是看的很明白的。

这次考试一共五个人,只有唐妙一个女人,可别看她是个女人,但是却最镇定最有把握的,其他人听到要去县里,都多了几分忐忑。他们距离县里太远了,根本就没有去过。对于未知的地方,大家都是存着本能的恐惧。总之,很怕的。

正好,姜城这次是要带着全家陪着唐妙,其他人立刻决定和他们一起走。如果自己走,总是觉得,有点怕的!

大概是因为姜城在公社当工人,在他们看来,那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跟着见过世面的人走,感觉心里都安稳不少的。就这样,一行人定好了同一天去县里,他们公社可不仅仅是只有他们几个人要去考试,大家如果一大早赶到县里,那是怎么都来不及的。基本上各个大队参加考试的人都会提前一天。

而镇里到县里的车子,这一天也会循环发车,差不多会发五次。

这个时候,姜城倒是感慨,多亏老花在镇里当司机了,有时候就是这样,朝里有人好办事儿啊!他事先跟老花说好了,给他们留六个人的座位。

小狼和小棠棠都很小,这自然是不用买票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找好了住的地方,姜城想的周到,遇到这样的考试,县里的招待所怕是都住不开,所以也拜托老花提前定了两个房间。他们一家四口是一个房间,姜林和村里的另外三个考生住一个房间。

虽然很挤,但是却可以节省房费,他们不比城里的考生,不管干什么都要节省的。其实,听到又要坐车又要住宿又要吃饭,花钱很多的时候,已经有人后悔退缩了。

可是,既然都报名了,也复习了,又觉得不来是不甘心的。

正因此,最后几个人还是决定一起跟来。当然,三大队可不止他们几个,二十多个知青全都报名了。不过即便是已经成了家的知青,明明该是融入了村里,可是这个时候也会选择跟知青一起走。反而不会跟村里人。

这种无形的隔阂,从来没有这么明显过。

因为要去县城,小棠棠一早就准备了小包,这不是她的小背篓,而是一个正八经的小包,这是她大伯母给她做的。包包不大,只能装点小零食,但是这已经很好了。

小棠棠一大早起来,比她妈妈这个准考生还正式呢!

她认认真真的擦了雪花膏,梳了两个小丸子头,小姑娘换上蓝色的小衣服,这是她今年生日的礼物。蓝色的小褂子是圆润的娃娃领,边角码了小波浪边儿,胸口的位置是一只红色的小花。与上衣一样,裤腿儿也带着跟衣领和衣服边角儿一样的小波浪,细致又有小童趣。

这身衣服,是村里小女孩儿们人人都羡慕的呢!

小棠棠穿了好看的小衣服,咚咚咚的跑到唐妙和姜城身边,喜滋滋的问:“妈妈爸爸,我好不好看?”

唐妙上下打量,随后笑着伸出大拇指,“好看,我闺女特别俊。”

小棠棠笑开了花,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哒哒哒的跑到里屋,找出了一个精美的小兔子发卡。这是小顾叔叔送给她的!

她去而复返,问:“这样呢?”

唐妙一大早其实还有些紧张的,不是因为要去县里紧张,而是因为考试。可是他们家小丫头这么几次三番的一折腾,唐妙倒是一下子放松了!

紧张?

不不不!

完全不存在了!

唐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头:“更好看了!”

小棠棠得意的扬起下巴:“嘻嘻,我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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