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绝对不会第一个就对仇人动手,”杨念晴顺着这种思路分析,“因为第一个总是最引人注意的,如果他第一个杀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李游道:“最重要的是,他故意将时间定在每个月的十五,而且尸体都在南宫别苑,待发现第二个第三个死人时,我们也只会想到是同一个凶手,而不会去留意后面某个人的仇人,这样就更容易被误导了。”

“他这是利用人们思维上的惯性,钻了空子,”杨念晴肯定地道:“司徒老爷子是第一个死的,他的仇人可以排除了,剩下唐惊风和柳如,还有这个张明楚,我们可以查查他们的仇人。”

李游显然早就查过:“柳如与唐惊风交情不浅,二十多年前,他们与陶门门主陶化雨合称‘把臂三侠’,三人情同手足,可惜后来陶门因谋反被朝廷剿杀灭门,陶化雨遇难,柳如与唐惊风大恸,自此退出江湖,这些年他们已不再管江湖闲事,并未听说有什么仇人。”

杨念晴问:“那这个张明楚呢?”

李游不再回答了。

南宫雪笑道:“‘一刀斩江南’张明楚平生行事倒也恩怨分明,并无大过,只是他生性最喜女色,江湖不少人都知道,怕有些麻烦。”

“喔——”杨念晴瞅李游,“会不会是那些女的当中有一个云碧月的传人,恨他负心,用万毒血掌喀嚓了他,又怕被人怀疑,所以杀其他几个无辜的人来掩饰?”

这猜测实在有些牵强,但在其他解释都不成立的情况下,也只好变得合理了。

李游叹气:“惹上女人,麻烦的确很多……”

.

心情郁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尤其是夜晚,仿佛变得格外长。窗外不时传来喧哗声与歌管声,船舱中却更显得静谧。灯光里,幢幢的影子如鬼魅一般,在舱壁上摇晃、跳动。

船舱正中摆着一口棺材。

一阵风从窗户灌进,并不结实的窗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棺材的影子也显得更加阴森,里面的人似乎随时都会掀开盖子爬出来。

此情此景,着实令人不安。

凶手行事这么周密狠毒,而且会对无辜之人下手。杨念晴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她有意缓解紧张的气氛,没话找话说:“现在有新线索了,凶手可能是个女的,她真正想杀的人其实是张明楚。”

何璧忽然转脸看李游:“你去临安。”

李游难得神色一黯:“能不去么?我实在不想……”

何璧道:“只是买卖。”

李游苦笑。

南宫雪黯然道:“今日已十八,月底只怕赶不回来了,不知下个月会不会……”

李游道:“但我们若不去查,就更阻止不了他。”

南宫雪颔首不语。

何璧作决定:“明日起程。”

“如此,我们兵分两路,老何与南宫兄送张大侠遗体回江州,正好顺路打听他的往事,我且去临安一趟,至于……”李游看杨念晴。

杨念晴立即道:“我去江州。”

何璧果断地拒绝:“你去临安,初五,老地方。”

李游无奈:“为何总是将麻烦扔给我?”

“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杨念晴气得险些跳起来,“拉倒吧,我才不想跟你走,我要跟南宫大哥一起去江州。”

何璧道:“不行。”

李游笑道:“听到了么?你太罗嗦,又太野,老何受不了,南宫兄不喜欢与女人同行,在下只能自认倒霉了。”

杨念晴可怜巴巴地望着南宫雪:“南宫大哥……”

南宫雪温声安慰她:“凶手说不定会再对你下手,李兄武功高强,正可以保护你,你务必跟紧他,别任性了。”

原来他是在关心自己?杨念晴脸上发热,想他没有武功,自己跟去反是拖累,只得同意了何璧的安排,又扭扭捏捏地道:“那你也要小心啊。”

李游看得有趣,似乎想起了什么,打量南宫雪:“奇怪,南宫兄不近女色,莫非果真喜欢男人?”

杨念晴当场被口水呛住,何璧也难得抽了下嘴角。

南宫雪愣了愣,随即剑眉一轩,板起脸:“我若喜欢男人,你第一个就该当心。”

眨眼功夫,李游已经连人带椅子移开数尺,拱手:“实在无此雅好,在下认输。”

南宫雪也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忽然,一阵猛烈的风灌入舱内,两扇原本只是微微摇晃着的窗户居然“啪”地一声合上了!

杨念晴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砰”的撞击声!

待她回过神,只见两扇窗户已重新敞开,正剧烈摇晃,座上何璧已不见。

.

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李游立即起身到窗边查看,很快又将目光移回那口棺材上,似有不解。

杨念晴望望窗外,又望望门,再望望头顶,忍不住挪到李游身边:“凶手会不会是调虎离山,故意引开何璧啊?”

李游道:“应该是。”

杨念晴想到自己与南宫雪不会武功,全靠他一个人保护,更加紧张起来:“那我们……”话没说完,眼前忽然一暗。

那块厚重的棺材盖竟凭空飞起,朝她直撞过来!

李游眼明手快,揽住她的腰,带着她闪开。

棺材盖重重落地,震得船板摇晃。

杨念晴得脱危险,却完全不敢放松,她直直地望着摇晃的船舱门,惊叫:“有人!”

李游放开她,长睫之下,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门外。

南宫雪快步走到棺材旁查看,当场怔住:“这……”

听出不对,李游立即移回视线,走过去,待看清棺材内情形之后,他也愣住。

见他二人神色古怪,杨念晴心知事情不简单,连忙也围上前,就着烛光看了眼,顿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张明楚的尸体依旧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只不过多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柄匕首,插在尸体胸口,直没至柄。

凶手算得很准,南宫雪身无武功不足虑,他故意引何璧追出去,随即借着向杨念晴下手引开李游的注意,在尸体上留下了这柄匕首。

如此看来,他的目标是这具尸体。

但张明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有人疯了?居然来刺杀一个死人!

.

舱内烛影昏昏,匕首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拔起,泛着清冷的光,如同一泓幽深冷冽的寒泉,荡漾着碧波。

李游敛眉问:“南宫兄可认得此物?”

“非但认得,而且熟悉得很,”南宫雪苦笑,伸手接过匕首,“正是在下之物。”

李游并不意外,杨念晴也早已料到答案,因为匕首上面刻着一个“雪”字。

“没人会用刻着自己名字的刀,何况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杨念晴颇为不解,“人都死了,他还要用刀刺个洞,这根本就是虐尸嘛,太变态了!”

李游沉声道:“不好!”

棺材中骤然涌起一阵黄白色的浓烟,如同着了火,一股奇怪的焦臭味在船舱内飘散开来,幸好李游眼明手快,及时将杨念晴与南宫雪推开了。

“这是……”杨念晴扶着桌子站稳,大骇。

“是焚尸水,那烟有毒,”南宫雪见多识广,也震惊不已,“想不到这焚尸水竟还在世上!”

李游呆了片刻,举起手中的匕首:“是涂在刀上的。”

事情本来就够复杂离奇了,几个名人大侠莫名其妙地相继失踪,尸体在十五之夜被吊到南宫别苑,死因居然是失传多年的万毒血掌,如今又有人来打尸体的主意,用的是几乎绝迹的焚尸水!

浓烟还在冒,整个船舱中弥散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味道。杨念晴见李游似在沉思,忍不住捏着鼻子凑过去问:“你在想什么?”

李游没有回答。

南宫雪道:“李兄大约是在奇怪。”

“对尸体下手也没什么奇怪的,”杨念晴推断,“我觉得这个凶手很可能有心理障碍,他以前一定受过刺激,导致心理扭曲,精神不太正常,所以才虐待尸体……”电视剧里这种情节多了,杨念晴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聪明吧!”

南宫雪忍笑不语。

李游“哦”了声:“敢问聪明的杨大姑娘,他若果真想凌虐尸体,何必等到现在?别忘了尸体原本就在他手上。”

杨念晴傻眼,半晌道:“那他想干什么?”

李游道:“当然是毁尸灭迹。”

杨念晴不服:“他若要毁尸灭迹,应该在我们找菊花先生之前才对,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万毒血掌了,他毁尸有什么用?”

李游伸一根指头戳她的脑袋:“姑娘,你可以再聪明点。”

杨念晴垂首想了想,猛地醒悟:“这尸体上除了万毒血掌,还有别的线索!”

李游苦笑:“我们现在才明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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