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神情沉重:“我等也不知他是谁,只知道他已用万毒血掌害了许多人命。”

任老伯似乎也被惊呆了。

李游看了他片刻,突然问道:“二夫人姓唐,莫非来自唐家堡?”

任老伯回过神,摇头:“二夫人原是都门唐氏的小姐,都门唐氏世代不涉江湖,与唐家堡虽是同姓,却不同宗。”

众人失望。此案第二名死者便是唐家堡堡主唐惊风,如果唐氏与唐家堡有关,她得到万毒血掌的心法,极可能送给娘家,此案便可以从唐家堡入手,谁知李游完全猜错了。

李游叹道:“原来二夫人是大家闺秀,难怪白二侠会为了她退婚。”

任老伯脸色微沉:“二夫人温和贤淑,最知书守理的,成亲前跟二公子都没见过面,公子不可胡说。”

“晚辈失言,恕罪,”李游立即拱手赔礼,目光却锐利了几分,“那二公子当年为何要退婚,老伯可知情?”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任老伯才抬起头,苦笑:“他们小辈的事,旁人哪里清楚,几位怕不是寻常人吧?其实当日老朽助二夫人处理后事时,并没见过你们所说的万毒血掌心法,如今他们人都不在了,这些陈年旧事已经不重要,老朽也没必要瞒你们。”说完,他转头看门外:“夜深,就不打扰你们了,早些歇息吧。”

众人立即站起来。

任老伯摆摆手,抱起画,提起灯笼就走。

李游叫住他:“老伯且慢。”

任老伯回过身,疑惑地看他。

李游微微一笑:“当夜之事,既是老伯亲眼所见,不知是否果真如传言中那般?”

半晌。

“相去不远。”任老伯拿拐杖拨开前面的凳子,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

房间里又重新沉寂下来。

云碧月的后事是任老伯和二夫人唐氏处理的,但唐氏已死,任老伯又咬定没见过万毒血掌心法,众人仍是半点线索也无。

杨念晴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连连摇头:“我就不懂,云碧月那么漂亮,白二侠为什么要退婚啊,难道二夫人更漂亮?”

李游道:“男人未必都喜欢漂亮女人。”

杨念晴“嘁”了声,反驳:“女人都不喜欢帅哥,不喜欢美男子,你信不信?”

李游失笑:“姑娘是说自己么?”

“当然不是,”杨念晴板起脸,严肃地道,“我当然没那么肤浅。”她又直起身望着门,担忧地道:“任老伯真可怜,一个人孤独地守着山庄,还病成这样……”

何璧道:“未必。”

南宫雪点头:“他方才拿拐杖推凳子是用的巧劲,武功应该不差。”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个看似已风烛残年、病怏怏的任老伯也身怀武功,杨念晴惊讶之余,道:“但他不像在说谎。”

“不错,”李游道,“他听到万毒血掌现世也是意外的,应该是真的没见过心法,只不过,他为何又不愿纠正传言之误呢?”

杨念晴不解:“传言之误?”

何璧道:“画。”

李游笑道:“没想到连你这种人都看出来了,你几时学会赏画的?”

何璧道:“我不会,但那画太真。”

杨念晴急道:“什么意思啊?”

李游道:“外面的画师为人画像,通常都会留下题款图章,那幅画并没有落款。”

“那根本不是画师画的,任老伯在说谎!”杨念晴恍然,想了想道,“作画的人认得云碧月?”

“岂只认得,”李游看南宫雪,“南宫兄?”

南宫雪含笑道:“此画笔法不算高妙,却能画出这种神韵,可知画者用心,云碧月在他心中定然十分重要。”

他说得含蓄,杨念晴却听出了意思:“喔,原来那个人喜欢云碧月!”

“关键是此画在白家,”李游道,“云碧月大家出身,知书识礼,她喜欢白二侠,不会将其他爱慕者所赠之物拿到白家,除非此人就是白家人……”

杨念晴这次反应快:“画的作者就是白二侠?”话说出口,她又是一怔:“可白二侠不是娶了唐氏吗?他不喜欢云碧月,怎么会把云碧月的画保存得这么完好?如果他也喜欢云碧月,那为什么又要退婚?”

李游道:“这只是传言之误一。其二,江湖皆言是云碧月要杀白三侠,逼得白二侠出来受了一掌,白三侠见兄长为救自己而死,也悲痛自尽,但许多人都忘了,白氏双侠也是极负盛名的剑客,他们的武功并不在云碧月之下,白三侠不至被她逼得如此,要靠兄长出来替他受那一掌。”

南宫雪颔首:“万毒血掌就算再狠毒厉害,白氏双侠的剑法也必定敌得过,除非他们有愧于她。”

杨念晴道:“因为退婚的事,所以他们让着她?”

李游道:“白二侠有愧于她,但白三侠不至于对她忍让至此。”

“这不奇怪,任老伯都说了,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白三侠也没想到云碧月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吧,”杨念晴停了停,又泄气了,“这些跟案子根本没有关系啊,现在最重要的是,云碧月死后,万毒血掌心法到底落到了谁手里,二夫人都死了,任老伯也不知道,我们怎么查呀?”

何璧道:“等消息。”

李游点头:“之前老何让人去江州查张明楚的朋友,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另外就是白二夫人的娘家,都门唐氏那边也可以查查,看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

山庄的客房还不错,桌椅柜子等物都有些掉漆了,却一尘不染,可见老仆用心,只是许久不曾有人住,被褥都依稀透着股霉味儿。

夜半雨声不绝,整座山庄有些死气沉沉的。

大概是受最近这些事的影响,杨念晴来到这个江湖后第一次做起了噩梦,梦中忽而是张明楚的脸,忽而是柳烟烟姐妹血污的尸体,忽而见黑四郎从坟里走出来说“不要再查”……

杨念晴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枕畔风声雨声一片,夹杂着阵阵松涛声,呜呜如鬼泣,窗纸上灯笼影摇晃,隔壁何璧他们应该都睡熟了。

进入江湖,卷入凶案,目睹尸体,潜藏的恐惧终于在此刻被激发,黑暗中,杨念晴紧紧裹着被子,一动不敢动,只觉寒意逼人。

忽然,一道影子飞快地从窗纸上滑过,鬼魅般。

杨念晴吓得惊叫了声:“谁!是谁!”

没有回应。

不对,外面绝对有人。

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杨念晴紧盯着窗户看了会儿,越发不安,她壮着胆子从床上爬起来,踮着脚下地,看看四周,顺手从架子上抱起一只大花瓶,悄悄地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

门外似有动静。

杨念晴猛地拉开门,高举花瓶朝外面的人砸去:“来人——”

才叫出两个字,来不及看清对方的容貌,嘴巴就被捂住了,紧接着手腕一麻,花瓶也脱手了。

来的是高手!杨念晴吓个半死,慌忙放弃抵抗,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唔唔直哼。

对方大概是看她识相,松开了手。

杨念晴立即双手抱头叫:“大侠饶命!”

……

对方迟迟没有动静。

杨念晴颤着心肝等了半晌,试探着抬头看,恰好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灯笼光朦胧,那双眼睛却如同星星般明亮,满含戏谑的笑意。

李游晃晃手里的花瓶,忍笑看着她,一身白衣将黑夜都衬得温暖了几分,就连风雨声似乎也没那么凄凉了:“杨大姑娘大喝饶命,勇斗贼人,在下佩服。”

杨念晴反应过来,气得:“我那是策略,好汉不吃眼前亏!倒是你,半夜三更跑到我门外做什么?”她猛地想起什么,抱着胸脯后退,戒备地瞪着他:“喂,你是不是不安好心,你想干什么!”

李游苦笑:“姑娘,我真想干什么,保证你连叫的机会都没有。”

这位可有天下第一的称号。杨念晴想想也对,惊疑:“那你干嘛偷偷摸摸站在我门外?”

“因为在下是个好人,一个被你吓醒的好人,”李游叹了口气,“无知少女半夜三更大叫,叫得在下毛骨悚然,只好起来看看了。”

原来他是被自己的惊叫声引来的?杨念晴脸一热,不服气地道:“谁叫你不作声,我还以为是贼呢!”

“被你吓醒的贼,可不止我一个。”李游略略让开身,示意她看。

不远处,南宫雪披衣站在门里,想是他也听到叫声,匆匆起来看了,确认无事才重回房间的。

视线对上,他只微微点头,然后闭上了门。

雨声陡然变得悠扬,气氛也温馨起来,杨念晴忍不住摸摸手,烫伤之处已好了许多。

再看另一边,何璧竟也沉着脸站在不远处。

此情此景,杨念晴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了:“谢谢你们关心,其实我不是……”

何璧冷冷地打断她:“声音小些。”说完就进房间了。

被感动得快要流出来的眼泪顿时半点不剩全退回去了,杨念晴瞪着那扇门,许久说不出话来。

李游低头瞧她:“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很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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