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是一年生木本植物,生长周期长,从开春种植一直生长到霜降——经霜后的棉桃吐不出棉絮,被称为哑枝。

所以说节气实在是件了不起的发现,其与农人的意义觉不似红枣《中馈录》里所著的吃吃喝喝。

棉花从开花结铃到吐絮差不多要两个月,由此倒推可知惟有处暑前挂出来的棉花花蕾才能长出棉花,其中按节气又可再细分为伏前挂的“伏前桃”,小暑到立秋间的“伏桃”以及立秋后的“秋桃”,简称棉花三桃。

棉花三桃中伏前桃的坐挂和伏桃的涨势直接影响棉花地的产量。

红枣造出来的营养钵把棉花育苗期提早了半个月,连带伏前桃也多生发了十天,再加上营养钵自带的选苗加成,如此七月半一过,棉田虽才开始采收,但有眼睛的人看到枝丫上累累的硕大棉桃就都知道若无突然天灾,这营养钵移栽棉花不只是一般的增产,怕是倍产都是定局了。

弘德帝得到报告自是欢欣鼓舞,兴奋道:“即便太平庄的田地比别处的肥沃,但照这个法子,别处只要能有它一半的增产,一亩地也能多收十五斤皮棉,增收九百文——这都能赶上一季冬小麦的收益了!”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棉田的收益高了,弘德帝不免又为来年农人可能的舍小麦改种棉花而忧愁,皱眉道:“要如何增产麦子呢?”

棉花增产固然是好,但粮食才是国之根本。

李顺宽慰道:“陛下,种棉花原就占地费工,而这营养钵移种棉花比先前的直种更辛苦。”

“别的不说,只说育苗一亩地便要打七八千个的营养钵,然后等种苗萌发后也要人每日照看。”

”而这一个开始就把先前二月底的农忙前提了十几二十天。农户劳力有限,想来即便知道棉田获利大也会量力而行,不至于大规模改麦地为棉田。”

弘德帝听得有理方才道:“这事你记着,等腊月里谢尚的贺寿折子上来了,必须交户部拟个条陈出来。”

……

一进八月,就是秋分,白昼渐短,黑夜变长,而气候也由热转凉,红枣换穿上了夹衣。

眼见秋天已经过了一半,红枣叫来树林,让他安排家里各处暖炕烟囱的检修疏通,同时清理地窖粮仓,以备储存过冬的粮食蔬果。

又叫彩画收拾后院给她生产坐月子,西侧院给她爹娘来住。

至于她婆婆,按这世规矩来了必是要住主院的——不管实际住不住,起码她得表下这个态度。

等后院收拾出来她就给她婆腾地方。

再还有上下人等的冬衣,现也该做起来了。红枣开库搬布匹绸缎叫芙蓉裁冬衣……

谢尚知道每逢换季红枣都有一堆的家务要忙,故而对于红枣安排晓乐整修八角亭也只当是换碧纱门为实木门,并没特别在意——都是早前说好的事。

直到八月初八生日一早,被红枣拉去花园,谢尚方才心有所感地笑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这亭子门吗?门上的雕花难道不是我先前画的‘梅兰竹菊’?”

……

一直走到亭子的正门,站在弘德帝御笔亲书的“醴泉”牌匾下,红枣方才告诉道:“老爷,你抬头!”

谢尚依言抬头,入目蓝天晴光,竹篱紫藤,藤架上深深浅浅的紫色花串似初识情滋味的新妇心怀的可媲美瀑布冲出悬崖倾泻而下但却因腼腆而不肯宣之于口的勃发爱意,外静而内涌,若即又若离,所有的丝丝缕缕,星星点点都是柔情千回百转后的一点情不自禁的流露,即便羽化成蝶,也不游戏春风,而是抱香静候同良人的不期而遇。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若非少了一股子花香,真以为置身在初夏午后的紫藤花下。

谢尚仰着头端详良久方才发问:“怎么做到的?”

如此繁华清新,似而不俗,令人心向往之。

因为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

因为爱的力量!

红枣望着头顶自己大半年的心血满心眼里都是温柔: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呢?

她爱谢尚,所以愿意最好地满足他的愿念——为此她甚至能克服手残这个天生的短板,画出自己先前想都不敢想的图画。

“你说这里要有一架紫藤!”红枣轻声笑道。

因为他说要有,所以红枣便画出来了。

心念转过,谢尚忽然觉得头顶紫藤花枝原先静止的蝴蝶动了,族族团团地伸展开晶莹剔透的紫色翅膀,载着一身日光扑向他的怀抱,消化在他的心口,前赴后继,连绵不绝,而他的心则象驻了一只神话里永不知满足的上古凶兽饕餮一样咆哮:要!还要!全要!

为自己心底的**所震惊,谢尚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到天花板上的紫藤花完好无损,方才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刚只是红枣这幅紫藤画的意境——因为是夫妻,所以心心相印,心意相通而自然引发的共情。

“红枣,”谢尚握紧了两人原就拉在一处的手道:“你的花鸟图出师了!”

再不是先前画花即花的肤浅,而是有了意趣和神韵!

红枣闻言一怔,转即念了声佛,嘚瑟笑道:“我大概有点明白你先前说的画意了。不过还只限于画紫藤,换一样,比如说竹子,我还是不成!”

“能画好一样就很了不起了!”谢尚笑道:“何况你把紫藤画得这样好,比我,还要我所见过的一应人都好!

“怎么画得这样好呢?一会儿你教教我!”

红枣被谢尚哄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三斤,刚要答应,转念想起今非昔比,谢尚再不似跟她一样的闲人,赶紧道:“老爷,你赶紧上衙去吧!可千万别迟了!”

生日被打屁股,这乐子可就大了!

一腔柔情蜜意的谢尚……

幸而住得近,虽是较平常晚了,终还是踩着点到了。

谢尚舒口气,擦一回脑门上紧张出来的冷汗,方才下轿。

文明山一看谢尚就拿出一个卷轴笑道:“大尚,贺你生辰,我绘了张《菊花图》给你补壁。”

谢尚赶紧道谢接过,艾正也拿出一幅字笑道:“我不及明山能画,就写了一幅字!”

谢尚一般谢过。

元维作为师傅兼世叔也有条幅相赠……

作为舅舅舅母,云意方氏在外甥生辰必然也有所表示。谢尚上衙不久,方氏便打发管家送寿面寿桃来。

红枣收礼后告诉云家来人道:“零散生日原没想惊动舅舅舅母,现舅舅舅母既然打发了你来,那便请你替我致意舅母说我家老爷后晌设了小宴,舅舅舅母若是有兴便带了芮儿来热闹热闹。”

“不是不下帖子恭敬来请,而是因为我家老爷太过年轻,不宜操办,还请舅舅舅母体谅!”

……

方氏在家正闲得发慌,闻言午后便带着云芮来了。

云芮一见红枣立刻笑道:“尚婶子,今天会有奶油蛋糕吧?”

红枣笑应道:“那必是有的。只不过厨房还没做好,还得等一会儿。”

“现有珍珠奶茶,你吃不吃?”

给谢尚做的生日蛋糕必是要等谢尚吃第一块后才能给人,别说现在没做好,就是做好了,红枣也不会给云芮先吃——谢尚会不高兴的!

奶茶也是云芮所爱,闻言立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拍手道:“吃!”

方氏乘机道:“喝了奶茶便好好念书,你今儿的书若是背不下来,可别再想以后我还能带你出门!”

云芮……

看到云芮跟自己求救的小眼神,红枣颇为好笑地问方氏:“舅母,芮儿还带了书来啊?”

“这不是今儿的书还没背出来嘛!”方氏半真半假地告诉道:“尚儿媳妇,今儿他书不背出来,你就别许他去你花园子看泉爬假山!”

得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得了尚方宝剑的红枣冲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云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办法!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在学习这件事上,红枣无条件地站方氏。

何况反装忠也挺有趣。

为了能出去玩,云芮的书背得飞快,转眼便背出了今儿的功课。

“我背出来了!”背完书,云芮立刻转问红枣:“尚婶子,我现可以去玩了吗?”

红枣含笑点头,方氏放下书道:“去吧,小心些,别磕了碰着!”

“哎!”

云芮答应一声便似放出了笼的小鸟飞出了屋。

目送大孙子背影的消失,方氏转端详一回红枣的肚子后笑道:“是个男孩!”

红枣……

红枣觉得她做错了,她刚应该不择手段留下云芮小天使的。

她一点不想和方氏谈论胎儿性别。

……

听人回说甄氏来的时候,红枣如蒙大赦,赶紧去二门迎人。

甄氏自红枣有孕后便没再登门,以免扰了红枣休息。当下看到红枣的肚子,不免要寒暄几句。

装模作样地端详回红枣的肚子,甄氏学她娘说话的语气道:“尚嫂子,我听人说过肚形尖小是男孩。你这一胎必是儿子无疑!”

红枣……

身量未长成的甄氏尚且如此,吴氏更不必说了。她来后不止一口咬定红枣生男孩,还神秘问道:“谢太太,按理说到了您这个月份,该是有胎梦了。你近来夜梦都梦到了什么?”

自从知道她娘怀她只梦到过鸡蛋,且吃了一个鸡蛋便生了她的故事后,红枣就再不相信胎梦了——似她这种带有前世记忆的天选之子也才当一个鸡蛋,其他人所谓的梦蛇梦太阳必然都是穿凿附会,当不得真。

于是啥也没梦到的红枣随口扯了个谎:“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我近来夜里做梦老是梦到秋收时满山遍野的金黄的稻谷。”

“这算胎梦吗?”

红枣嘴上问的无辜,心里却想着这丰收的梦怎么说都比她娘怀她时的胎梦鸡蛋,怀她弟的胎梦黄瓜吉祥。如此将来孩子知道了也不觉得人前丢脸。

女人们听后却是面面相觑,她们听过日月星辰,金龙蟒蛇,瓜果花树,珍珠宝石的胎梦,唯独没听说过稻谷的胎梦,自然也不知晓寓意。

吴氏怔愣过后镇定恭维道:“不管是不是,这五谷丰登历来是国富民安的征兆。是个好梦!”

红枣莞尔笑道:“那就借艾嫂子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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