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宗立派?听明白谢尚话里的意思,红枣震惊得下巴砸到了地上。

她什么情况,心里会没点数吗?一个前世机械制图才修及格的手残,今世画坛宗师?

这个玩笑有点大。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爱好美术,很少动笔,连带的技艺水平也不高。能完成这幅紫藤图完全是为给谢尚一个惊喜,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她名声已然够大的了,犯不着给自己套画师人设,增加精神负担。

“不至于吧!”红枣筹谋好说辞方道:“我什么水平老爷都知道——今早才许我花鸟出师,山水那是连门都没摸着。”

“能画出这什么近大远小的高远之意,完全是瞎猫碰死耗子——不是老爷告诉,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用上了山水技法!”

“噗——”谢尚为红枣的直白逗笑了,拿拳抵着鼻子笑道:“虽然你说的是实情,但也不必妄自菲薄。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这张紫藤却是画前人所未画,元师傅博文广见,他既这样说,你便当得起!”

“今儿晚了,你和儿子都累一天了,倒是赶紧安歇了吧!”

眼见谢尚转了话题,且把手搭到了自己的肚子上,红枣便没再提——因为待客,已经冷落小家伙大半日了。趁睡前这点空闲得安抚安抚……

后院收拾好了,红枣方跟谢尚商量搬去后院的事。谢尚皱眉道:“你现怀着身子,怎么能挪床?这要是伤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这样,你让人把东侧院收拾出来,铺排好。娘一贯通情达理,不会计较的!”

临近生产,头回当娘的红枣内心日益紧张,遇事不免有些病急乱投医——许多先前不以为然的迷信现也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抓不放。

她听谢尚如此说,便没有拒绝,而是犹豫问道:“这样行吗?”

谢尚想想道:“那我在信里提一句。”

于是红枣就不说话了。

比起平安生产,红枣觉得万事都得让路。

她婆即便生气,那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后再说。

……

农谚说“七月半,棉花摘下来看一看”。从七月十五开始的棉花采摘,在进入八月后达到了**——节前便已摘出了往年的产量,且还是一等的霜前花。

而离霜降还有大半个月,也就是说还能再收近半个月的霜前花和半个月的霜后花。

霜后花虽说只是二等花,品质差些,纺不了细纱,织不了细布,但纺织粗纱土布,衬絮棉袄棉鞋于庄户而言已是上上。

要知道庄户收摘棉花时连尾期枝丫上尚未成熟的剥桃花、生长中途僵死的僵桃花都不放过——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无数农人生活的现实写照。

看到锦衣卫密探送来的好消息,弘德帝的心情飞扬到了极点,吩咐李顺道:“谢尚媳妇不是怀了孩子在害喜吗?”

“你把这南面进来的蜜橘蜜柚,西北过来的蜜瓜葡萄卖些给谢尚。”

闻言李顺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抽,心说谢安人都快生了,还害什么喜啊?

不过害喜是后宫娘娘们邀宠的手段——但凡宫妃有孕无不是贯穿始终的害喜。

这是陛下和太医院都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只没想天长日久的连陛下自己都忘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李顺暗想:无碍大节,他一个太监也不便多提,便嘴里答应自去安排。

于是这天前门大街宝成银楼的郑掌柜和东直门外赵家家具铺子各打发了伙计来告诉显荣说手里有内贡外的瓜果问要不要。

那必是得要啊!显荣心说:他家主子最爱吃柚子了!

他正愁没地买呢。

而太太也正在为没好果子给孟家做中秋节礼而发愁。

且府里接下来喜事连连,太太,亲家老爷、太太要来;小少爷出生后洗三、满月、百日,再还有冬节、年礼以及正月请客,都少不了新鲜果子。柚子、蜜瓜经摆,好好收着,吃到正月都不坏。

显荣跑去和谢尚提了一声,谢尚孝心一动言道:“柚子蜜瓜可摆数月,你去瞧了,挑那经摆的多买些,打发人送去济南和家乡给我爹,还有我爷和老太爷尝尝!”

显荣领命而去,然后分批拉回来四车瓜果:陕西的蜜瓜、石榴、福建的蜜柚、四川的贡桔、浙江的蜜橘、安徽的花红,西域的葡萄甜瓜,可说是应有尽有。

眼见给孟家的回礼有了着落,红枣放了心。让人从中挑出经摆耐放的装了两车,打算安排常随给济南、雉水城送去——路程遥远,走一趟不容易,红枣是个实心人,觉得不好叫长辈白担了吃孝敬果子的名声,所以都可着车装。

装好车,红枣想着孟辉的爹在南边做官,南边的果子必是不缺,便拿了西北产的蜜瓜和葡萄各一筐,加上其他的八月节礼打发树林彩画给孟家送去,然后又各样挑了一些装满一筐给云家、元家、周家送去,给祝、马、薛、文、艾等人家则就是大小不等的篮子了。

朱氏收到谢家的礼后,一看有稀罕的蜜瓜和葡萄,便打发人去告诉孟辉问回礼。

孟辉没想谢尚能弄到稀罕的贡果,转念便明白是朝里有其他人在卖谢尚的好,当下警铃大振,回道

:“等样回!”

他是不好和谢尚走得太近,但他更不能让京里其他人捷足先登。

他好容易卖了谢尚三个人情,必是要把这份人情长久的走下去。

朱氏听了下人的回禀后不觉撇了撇嘴,心说还不是得礼尚往来吗?

吩咐人拿一筐皇妃贡柑和一口袋荔枝桂圆干做回礼不提。

薛皇商看到谢家送来的贡果虽说分量有限,但样数却是不少,天南地北无所不包,显见得有自己的渠道,不免跟孟辉一样心生警惕——他的同乡,如何能叫别的人越过他去?然后

薛皇商拿了一盒内造绒花和一盒苏绣补子做回礼。

谢尚酷爱柑橘类水果,家来看到这许多只闻其名而未尝其味的柚子柑橘便跟老鼠掉进米缸一样的欢喜道:“这京里的生意全都是人情,谁敢想这珠宝铺子和家具铺子还兼卖果子呢?”

红枣笑接道:“是啊!”

然后把给长辈的礼以及各家的回礼告诉了一遍。

谢尚边吃边听,听完方道:“孟家送的干荔枝干桂圆必是好的,你留出给娘和岳母做礼的份,下剩的你好生收着留着做月子用。”

红枣点头称是。

荔枝干和桂圆干都不是当饭吃的东西,她做月子有个三五斤就足够了,孟家却送了有十来斤。

“薛家送的绒花和苏绣你拿来我看看!”谢尚又道。

红枣叫人拿来,谢尚看后说道:“这花倒也罢了,这补子,也是咱们做衣服要用的。你且用着吧!这事我心里有了数,等两天叫显荣去薛家铺子里转转,采办些咱们家用的绸缎布匹也就是了。”

“这个人情好还!”

艾正回家,吴氏把红枣送的礼拿个男人看,感叹道:“你看咱们家乡的蜜瓜,也不知谢太太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头竟然比咱们本地长的还大!”

“但有钱,”艾正摇头:“京里什么没有?最好的地种出来的最好的瓜果历来都是进上的贡品和地方官巴结上司的节礼。大尚是出了名的有钱,会花钱,有人走他门路换些钱使也是有的。”

“原来是这个来历!”吴氏明白了,然后问道:“老爷,那谢家送咱们的这一篮子可要留着走礼?”

“不必了!”艾正拒绝道:“当咱们这样走礼的周掌院和元师傅,大尚必是已经送了,而这一星半点的也犯不着走门路去卖。就留着咱家过节吃吧!”

……

谢子安收到长子送来的一车瓜果,禁不住和心腹感叹道:“真正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瞧瞧这天下瓜果可还有他吃不上的?”

不止官运比他好,连口福都比他强,真是没脾气!

谢福抿嘴笑道:“老爷这是夸自己呢!尚老爷孝心,但有好东西还不是都先敬着老爷?”

闻言谢子安方才顺了口气,哼了一声道:“也不知这回又花了多少钱?会不会又被御史台弹劾?”

“瞧瞧这才入仕多久?就被弹劾好几回了!”

谢福好言劝道:“俗话说‘有心算无心’。先尚老爷被弹劾都是有心人的算计,怪不得尚老爷。似今年尚老爷有了提防,这官可不就做得四平八稳吗?”

“且眼见又有件大功劳!”

听到功劳二字,谢子安终憋不住笑了,和谢福道:“我这个大孙子虽说来得晚了些,但确是个有福气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丰,谢丰!”

“丰!”谢福一听立刻迭声叫好:“好!好名字!丰者从生,上下达也!故《易·丰卦》云:丰者,多大之名,盈足之义。财多德大,故谓之丰,为上上卦!”

那必须的!谢子安不无嘚瑟地摸了摸下巴,心说他寻思许久的名字,能差?

云氏看到儿子送来的瓜果,也撑不住笑道:“才说我带些瓜果过去,没想却是尚儿和他媳妇先给咱们送过来了。”

“这什么瓜?怎么皮上这许多疙瘩?”

“这是西北的蜜瓜,”谢子安含笑胡掐道:“那边风沙大,这瓜皮看着就粗糙,不及咱们江州的甜瓜果皮细腻!”

“不过能叫儿子媳妇大老远的送过来,想来味道应该不差。切一个来尝尝!”

丫头洗瓜送来,谢福洗手后亲拿刀来切。一刀两半,露出里面的橙红色的瓜肉瓜瓤,谢子安立刻笑道:“这颜色倒是内秀,看着比咱们江州的甜瓜鲜亮!”

好吃!

谢福拿刀刮下瓜瓤,剔去瓜子,亲捧给谢子安——一般人吃甜瓜怕拉肚子都不吃瓜瓤,但谢子安嗜甜,就爱瓜瓤的那口糯甜,从不肯丢。

说来也怪,谢子安吃瓜瓤从不闹肚子。

谢尚是他一手带大了,有样学样,吃甜瓜也是要吃瓜瓤,谢奕也是如此。

拿小银勺舀一口送进嘴,谢子安表情立刻僵住,云氏见状立刻关心问道:“老爷,怎么了?”

“没事,”谢子安咽下嘴里的瓜瓤,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方道:“这瓜瓤太甜了,甜得跟蜜似的。沾嘴上也是。谢福,你切块瓜来我尝尝!”

能让男人放弃瓜瓤,云氏心说:这蜜瓜到底有多甜?

拿起谢子安丢下的勺子,云氏尝了一口,然后便觉得跟空口喝了一口蜜似的。

“这瓜,”云氏放下勺子嘀咕道:“叫蜜瓜真是名副其实!”

谢福依言切了瓜肉来,谢子安尝了一块后立刻点头道:“好吃!这个瓜又脆又甜,水分也足,比咱们江州的甜瓜好吃多了!”

不愧是贡品!

他再不要吃瓜瓤了!

他儿子儿媳妇不是一般的孝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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