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赶回雉水城后,李满囤立拿着礼物带着王氏和儿子来高庄村。

这个时辰,李满囤琢磨着他爹李高地十之**是在他二伯家炕上聊天,便就一脚奔了李春山家来。

厨房忙活的孙氏看到李满囤一家不免惊喜,热情招呼道:“满囤、王家妹子,你们可算是家来了!”

“哟,三个月不见,贵中竟然长高了!”

“快进屋,屋里暖和。小叔也在呢!”

工具房干活的李满垅和李贵金听到动静立也走了出来招呼,李贵金更是扯嗓子告诉李春山道:“爷爷,小爷爷,满囤叔家来了!”

李春山年岁大了,耳朵有点背,李高地却是听见了,立高声应道:“满囤,外面是满囤来了吗?”

一时见面问好,李高地迫不及待地问道:“贵中的亲事是怎么回事?真定了腊月里迎亲吗?”

这么远,可要怎么迎?

李满囤就是为这事来的,闻言立笑道:“定了,初十迎亲,算日子贵中腊月初二就要出发去济南,我一会儿还要去请族长明儿开祠堂,再还要定迎亲的人选!”

说曹操曹操到,李丰收的声音适时响起:“满囤回来了?”

李贵金已自发地把族长请来了。

再一通寒暄过后方言归正传,李满囤道:“因为路远,女方的嫁妆和我们前后脚出发。算日子大概明天就能到红枣在南城外五里的梓庄。赶得上后儿傍晚的接嫁!”

“多亏谢大人、红枣和她女婿给帮忙,这沿途一路的庄子铺子的房屋人手马骡都尽给我们用,不然这么大的雪,贵中的事不能这么顺当。我回来得也没这么快!”

跟没雪时一样轻快!

他这回承谢家的情可是承大了!

“女方来了多少嫁妆?”

闻言李高地直言不讳地问道。

儿子下的一千聘礼,李高地心说:也不知道能带回来多少?

一半有吗?

父母双亡,又没亲兄弟给撑腰的孤女,女方的嫁妆还不是得听婶子赏锅巴,说多少是多少?

李高地可不信舒家叔婶会舍得给隔房的侄女花钱!

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李高地冷静下来细账一算,不免肉痛:长子羊牯,给儿子娶了个空头媳妇,白花了许多冤枉钱。

且不是一两百两的事。

李丰收觉得他小叔哥问得太过直白,李满囤脸上不好看,遂帮着描补道:“满囤,这回女方家来了多少人?”

“人来的不多,”李满囤实话告诉道:“她两个叔叔都还没脱母孝,不能来。而她舅在外做官,所以这回来的就她两个表兄和两个堂兄弟。”

“只四个人?”

这能有什么嫁妆排场?

闻言李高地失望透顶,不免抱怨道:“这怎么说的?好歹也是位官家小姐!”

结果出门的声势连他们庄户家的姑娘都赶不上。

儿子的一千两完全地打水漂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满囤沉着应道:“这回来的冯朗、舒润别看年岁都不大,一个才十六,另一个更只九岁,但都是她舅家冯家和舒家的宗子——在家的地位跟我女婿没差。”

“不能因为来的人少就说人家不看重自己姑娘。不看重,嫁妆能给一万六千两?”

李满囤先前没告诉他爹舒家嫁妆的事就是在等现在——这么激动人心的事,必是要当面告诉才叫畅快!

果然一言既出,满屋皆静,所有人都震惊得得忘了言语。

一万六千两!

这岂不是比红枣当年出门还多?

李满囤满意于众人对自己话的反应,继续道:“总之女方家是极看重自己姑娘的,咱们家可不能失礼。”

对于李满囤最后的结论,屋里其他人根本没有入耳,他们所有的心思都还在刚听到的一万六千两上。

比当年谢家万两聘礼的过手富贵不同,贵中媳妇带进门的嫁妆,今后将都是贵中儿子的,即都是李家的了。

再与舒家无关!

“这舒家竟然比谢家还有钱?”

李高地不能相信。

就是谢家娶媳妇嫁女儿,一应的嫁妆也都是两家之力,从没有说男家只出一千两,女方倒赔十几倍的道理。

女方家又不是没人了。

所以除了舒家太有钱,钱多得铺出来,没地搁,李高地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是不是更有钱,”李满囤诚实道:“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我在济南就没呆几天。不是我亲家保媒,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家人。不过这舒家舍得陪女儿倒是真的。”

“小定后看到嫁妆单子,我也是唬了一跳!”

李高地点点头,表示理解,转与李丰收道:“族长,咱们族里后生后儿可全得去!”

对于迎财神娃娃进门这样的好事,李高地觉得没啥好商量的!

“当然!”李丰收表态认同道:“我一会儿回去就告诉贵林,让他和学生说一声,后儿停课,给咱们贵中办喜事!”

听到停课两个字,李高地清醒了些,他想起他大孙子贵雨在村学堂教书,不好请假。

不好请,李高地想:这回也必是要请了。不然给舒家人知道了,可不是难看?

李春山至此方问:“既是搬嫁,必是放过大定了。王家的见过那舒家姑娘了,怎么样?”

嫁妆多固然是好,但女孩个人人才也很重要——哪怕美丑不论,起码也要是个康健人吧!

“见过了!”王氏笑道:“是个好孩子!白净干净,知书识礼,举止比京里的官家小姐来也一点不差!”

总之她很满意。

“这就好!”李春山放了心,没言语了。

“二伯”李满囤却趁机解释道:“有所不知,女孩的父母虽说不在了,她祖父母舒老太爷和舒老太太却是极疼她的。”

“为去岁舒老太太亡故,女孩儿无人教养,舒老太爷方想着女孩儿迟早是人家的人,倒是早些寻个合适人家嫁过去给婆母教养的好,同时也方便女孩儿自己学管嫁妆!”

财帛动人心。为免族人打贵中媳妇嫁妆的主意,李满囤回来路上和王氏很筹谋了一套说辞。

李高地闻言一怔,他刚光顾高兴了,竟还没想到这个茬。

“贵中媳妇比贵中还小一岁,”李高地听后一脸地不以为然:“就能管过万的银子?”

李满囤笑:“怎么不能?红枣出门时才七岁,可不就把自己的嫁妆给管的井井有条?”

李高地……

“爹,”李满囤推心置腹道:“当日我亲家跟我提这舒家亲事的时候,我开始其实是拒绝的。”

“拒绝?”李高地觉得长子傻了,这样的好事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人贵自知,似我,虽说现中了个秀才,”李满囤摊手:“但这在诗书簪缨的舒家眼里实在不算什么。我有什么脸替人家教养女孩儿?没得送去给人家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

“我亲家就跟我说他不是诳我。他愿意揽这个事,是真觉得这事能成。”

“一来我家业虽说差了些,但早年生了个好女儿,如今红枣名声在外,舒家看红枣珠玉在前,不会觉得他这个媒做得莽撞。”

“最重要的是我亲家说我是个信人,当年承诺说的他家来的聘礼都给红枣做嫁妆,后来果都是返了回去——所以他愿意替贵中给舒家作保,我李家人不会贪墨舒姑娘的嫁妆。”

这一段其实不是谢子安说的,而是李满囤自己揣测的。但李满囤却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谢家大富贵,他现能让谢子安折节下交,固然是他闺女能干,但也少不了他当初不落一分聘礼的硬气!

认识久了,现李满囤也知道他亲家可不总是表面的好涵养,比如他看他继母吕氏的娘家人可是连眼皮都不带抬的。

所以当下李满囤讲谎话讲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

圣人都说“人无信不立”,李满囤可不信在场有人能拍他的谎。

闻言李高地果是无话可说,李丰收却忽然出口道:“我记得你女婿的弟弟就小贵中一岁?”

和舒家姑娘也是年岁相当。

似这样的好事,谢老爷怎么不留给自己的儿子?

“族长问的是谢奕吧?”李满囤自若道:“我亲家早年便找城隍庙老道士给他两个儿子都算过命。”

“似我女婿命里该早娶,他便早早地就遣了媒人来说我们家红枣。”

“而我女婿他弟却是个晚娶的命。不然,我亲家必是跟对我女婿一样去年年中就办喜事了。不至于现就留谢奕一个人在老家孝亲!”

李丰收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当下便去了疑,欣慰笑道:“咱们贵中真是好福气!”

“走一趟京师,回来便遇上这样千载难逢的好姻缘!世人都说天时地利人和。贵中这亲事可说是都占全了!”

……

儿孙长途家来必是要吃团圆饭。正好李满园也在家,李高地便让李贵金去村西叫人。

李满囤见状不免奇怪:“贵祥不在家!”

闻言李高地脸色一僵,不大自在地告诉道:“贵祥的婚房做在新房。这几天同他娘都在那边房里铺设。只吃饭才家来”

对此李高地很不高兴,但被于氏用喜酒和上梁两喜合一喜一道办省钱给劝住,才没有反对。

闻言李满囤方想起腊月里还有贵祥结婚这个茬,有些不好意思道:“原说冬节前回来,结果没想贵中这就定了亲,如此贵中却是要赶贵祥前面成亲了!”

真是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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