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常客们都聚集在扎谢金家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话题转到马依达诺夫的长诗上去了;齐娜依达真诚地称赞这首诗。

“不过,您可知道,”她对他说,“假如我是个诗人,我会采用别的题材的。也许,这一切都是胡言乱语,有时我的头脑里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念头,尤其是天亮前,我睡不着的时候,那时天空开始呈现出粉红色和灰白色。我就会,比方说……你们不会嘲笑我吧?”

“不!不会的!”我们都异口同声地扬声叫道。

“我就会描写,”她继续往下说,把两手交叉在胸前,眼睛凝视着一边,“一群妙龄少女夜里乘坐一艘大船,在静静的河面上行驶着。月色皎洁,她们也都穿着白色衣服,头戴白色花冠,唱着歌曲,听我说,好象唱着赞美一类的歌曲。”

“我懂,我懂,请继续往下说吧,”马依达诺夫仿佛已经沉入幻想似的,意味深长地低声说。

“忽然——岸上起了一片喧闹声和欢笑声,出现了火把,飘来了咚咚鼓声……一群酒神的女祭司们①奔跑着,又唱歌,又喊叫。描写景色可是您的事了,诗人先生……不过,我倒很想把火把描绘成红色,冒着浓烟,让女祭司们的眼睛在花冠下面闪闪发光,而花冠应当是深色的。可您也不要忘记虎皮和酒杯,还有黄金,好多好多的黄金。”

“黄金应该放在哪儿呢?”马依达诺夫问道,一边把他那平直的头发朝后甩去,还张了张鼻孔。

“放在哪儿吗?在她们的肩上、胳膊上和脚上,哪儿都行。

据说,古代妇女的踝骨上都戴着金脚环。女祭司们招呼船上的姑娘到她们那儿去。姑娘们不再唱赞美诗了,她们无法再唱下去,但少女们一动也不动:大家顺流往岸边驶去。这时她们之中有个姑娘突然间悄悄地站起来……这可要好好地描写一番:她怎样在月光下悄悄地站起来,她的女伴们又怎样地吃惊……她跨过了船舷,女祭司们把她团团围住了,迅速地把她拉进黑夜里,拉到黑暗中去了……这儿您可要想象一下那缭绕的烟雾,以及一片混乱的情景。此刻,只听见女伴们的尖叫声,她的花冠还留在岸上。”

齐娜依达不作声。(啊!她堕入了情网了!”我又想道。)

“只有这些吗?”马依达诺夫问道。

“只有这些,”她答道。

“这不能成为一首完整的长诗的题材,”他俨然说,“不过我可以借用您的构思来写一首抒情诗。”

“浪漫主义的?”马列夫斯基问道;。

“当然是浪漫主义的,用拜伦诗体来写。”

“依我看,雨果比拜伦强,”年轻的伯爵随口说道,“而且写得更有趣味。”

“雨果是第一流的小说家,”马依达诺夫表示了异议,“我的朋友东柯什耶夫,在他的西班牙文长篇小说《ELTrovador》①里……”“啊,这就是那本问号都颠倒的书吗?”

齐娜依达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

“是的。这是西班牙人的习惯嘛。我想说东柯什耶夫……”“嘿!你们又争论起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来了,”齐娜依达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头,“还不如让我们来玩玩……”“玩方特游戏吗?”卢申接她的话说。

“不,方特游戏玩腻了;来玩比喻吧。(这是齐娜依达本人想出来的一种游戏:先说出一件东西,然后每个人竭力用另一件东西与之相比,谁比喻得最恰当,谁获得奖。)

她走到窗子跟前去了。太阳刚沉下;天空中高高地飘浮着长长的嫣红的云彩。

“这些云彩像什么?”齐娜依达问道,没待到我们回答,她就说道:“我认为它们像克娄巴特拉①去迎接安东尼②的一艘金船上的朱帆。马依达诺夫您可记得,不久前您给我讲过这个故事?”

我们大家都像《汉姆莱特》里的波洛涅斯③,都认为这些云彩正和这些朱帆一模一样,还认为我们谁也没有找到最恰当的比喻。

“当时安东尼有多大年纪?”齐娜依达问道。

“大概是年轻人吧,”马列夫斯基说道。

“对,是个年轻人,”马依达诺夫肯定地证实说。

“请原谅,”卢申扬声叫道,“他已经四十开外了。”

“四十开外了,”齐娜依达也说了一遍,目光倏地向他扫了一下。

我不久就回家了。“她堕入情网了,”我不由自主地低声说。“可是她爱上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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