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华要带陆光明回警署录口供,陆光明不去。“这种小事谢Sir不用费事立案。要是最后查到你们自己人头上,岂不是让警方脸上无光?”

谢家华来了火气,拎着他后衣领将他往车的方向拽,“就算是警察做的,我也会还你一个公道!”

“喂你别拉我,喂,”陆光明在他虎爪里挣扎得像只小羊羔,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到了车边,“我身上脏,会弄脏你的车……”

谢家华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虎掌一送将他推了进去,“闭嘴!”

门一关,钥匙一转,谢家华将他锁在了车内,自己在外面待了大约五分钟,才坐入驾驶座。陆光明拍门不得出,正歪在副驾驶座上忍着疼痛擦伤口,见他进来,立马换了坏兮兮的笑容,“谢Sir,我真没时间去警署,明天一大早还要开会,我想赶紧回家睡觉。你行个方便放我走吧。”

“你家住哪儿?”

“啊?”

“我送你回去。”

“啊?”

……

街灯与霓虹在窗外渐次闪过,轿车渐渐驶离了市中心,驶向偏僻破败的小路。陆光明摇下了车窗,却还是盖不住车内一股浓郁的垃圾腥臭——他浑身脏污,肩膀上还挂着一滩臭鸡蛋与几块碎蛋壳。他微转眼珠偷瞄了谢家华一眼,谢家华仿佛什么都没有闻到,面不改色地开着车。

“谢Sir……”

“我不想听你说话,闭嘴。”谢家华说。

陆光明将脑袋转向窗外,在暮色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谢家华比讨厌臭鸡蛋还讨厌他,可是见他遭难,还是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与他身上的恶臭味送他回家。

他歪倒在座椅上,对着漆黑的暮色眨了眨眼,心想:难怪嘉奇哥会那么喜欢这个人。

他对谢家华,最先是嫉恨与怀疑,而后是戏耍与好奇。在那混乱的一夜确认了谢家华对嘉奇哥的真心之后,又多了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愫。

夜晚入睡前,偶尔也会想到谢家华。阴冷乌黑的世界里,要是身边睡着这样一个人,也许会温暖一些吧?

……

轿车停在了古旧而拥挤的居民楼下。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黑暗的楼道,脚踩到随地摊铺的垃圾,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走廊上堆积着居民们收捡的废纸与破烂杂物,路过的小鼠发出吱吱的低叫。走在前头的陆光明踩中一块香蕉皮,溜了一步,被后头的谢家华抱了个满怀。

两人在黑暗里尴尬了一瞬,谢家华迅速将他推了回去,忍不住开了口,“你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廉署没发你工资?你没有申请宿舍?”

“省钱,自在,”陆光明面色如常地摸出钥匙开了门,“别的地方,八百文可租不到这么大的房子。”

他开了灯。谢家华见到室内有三百多呎(折合约30㎡),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确实算“大”。与外面的脏乱拥挤不同,陆光明将这个小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但也未免太干净了。除了一张床,一方桌椅和几个纸箱,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靠墙角的位置用纸壳搭出了一个小暗房,里面挂着几张照片。窗帘紧紧地闭着。床单、被套、窗帘全都是黯淡的灰黑色。

谢家华站在门口惊讶地四下打量,从未见过如此空旷、阴冷、毫无人气的“家”。而陆光明自顾自去阳台上换衣服去了——他家里连衣柜都没有,仅有的几套衣服都挂晾在阳台上。他一边脱着上衣,一边在衣服里嗡嗡地提声道,“多谢你送我回来,要是参观完了,我就不送啦。帮我把门关上。”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关门声。陆光明脱了上衣,又蹬开了脏污的鞋袜,光着上身赤着脚走回房,结果发现谢家华还在他家待着——正蹲在地上翻他的纸箱。

“谢Sir?你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偷看廉署机密?”

“机什么密?”谢家华冷着脸放下了手里的几封福利院寄来的感谢信,“有没有消毒液?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陆光明愣了一愣,眼珠子一转,笑道,“有啊,你过来这边。”

谢家华刚一走近,就被他扑倒在床!陆光明得意洋洋地趴在他身上,赤裸裸的胸膛往他怀里一钻,“谢Sir,你执意要送我进家门,又赖着不走,该不会是想做这个事?”

他伸手去摸谢家老二,被谢家华一把甩开!他长腿一抡骑回了谢家华腰上,谢家华手推在他赤裸而温热的皮肤上,推了一下没推开——陆光明浑身都是刚刚被群殴出的淤青,他实在下不去重手——只能气极喝道,“陆光明!你简直不可理喻!”

陆光明脸皮比城墙厚,一边剥他裤子一边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大的,“谢家华,承认欲望有什么不对?你那天晚上不是挺爽的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不过喜欢彼此的肉体就可以了嘛,我们不然做炮友吧?”

谢家华气得一张帅脸涨得通红,不好对他施以老拳,索性抓起一旁的枕头,甩了陆光明一脸。趁陆光明翻倒在床,他赶紧提起裤子跳出老远,大跨步逃到了门边。

回过头来想再痛骂陆光明几句,但他本来就不善恶言恶语,又见陆光明脸色苍白、一身斑斓青肿、额头上的伤口也再度渗出血来——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为什么伤成这样还有闲心恶整人!

他唯恐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乱拳将陆光明揍死,为免酿成血祸,只能黑着脸摔了门跑了!

徒留下陆光明一人跪坐在床上,冲着房门哈哈大笑。笑了半天,他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血,自己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非常开心,但又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酸涩。他什么药也没涂,随手关了灯,缩进被子里抱着谢家华刚刚砸他的那个枕头睡了。

……

谢家华气得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挂着两只黑眼圈随车队去抓逃犯。他那些下属们跟了他好几年,知道他面冷心软,一群人在车上叽叽喳喳地关怀他。

“阿头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休息好吧?”

“许Sir被廉记那帮扑街请去‘喝茶’,所有事务都压到阿头身上,阿头能不累嘛。”

“廉记太嚣张了!听说昨天又带走B组的王Sir,B组现在天下大乱,今天出来执行任务都不知道谁带队!”

“妈的,简直无法无天!真想套个麻袋打他们一顿!”

“胡说什么!”谢家华一捶车窗道,“身上这身警服不想要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阿头你轻点,车窗要是坏了政治部那群鬼佬又要找茬,你忘记你上次捶坏审讯室两张桌子的事……”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下了车,一入逃犯窝藏区域,顿时都个个整肃起来。这次的逃犯穷凶极恶,杀人越货后逃入山区,负责本案的同僚请求总部支援,总部调遣谢家华带队前来。同行的还有上级刚被廉记带走、正群龙无首的B组伙计。

包围圈外,B组的几名队员猫着腰排成一溜走近谢家华,为首的一人低声道,“谢Sir,我是Bteam阿黄,上头让我们这次行动听您的指挥。”

谢家华瞥了一眼他,目光在他脸颊上一处明显的擦伤上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他那几个同样脸上有不同程度挂彩的弟兄,平静道,“好,你们跟我来。”

……

三个小时之后,逃犯落网,任务圆满完成。二十几名警员蓬头垢面地押着两名逃犯从山坡下爬出来。众人都在喘着气整理警容,谢家华眼见B组的阿黄一边抹汗一边从自己身边经过,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怎么了,谢Sir?”

“你脸上的伤口沾了泥,”谢家华掏出一块新手绢,亲自为他擦了擦脸,“辛苦了,上车去搽药,休息休息吧。”

阿黄连声道谢,钻回车内。而谢家华独自留在车外,趁四下无人,摸出一只小证物袋,将那张手绢叠好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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