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去京城的准备已经做好了, 各房的物件装车, 选了要带走的丫头婆子们,等入了族谱之后便可出发。

崔氏尤其喜气洋洋,她长这么大从未去过京城,对于京畿的繁荣十分向往,已经和姜氏合计好京城时兴的铺子, 去了便要逛一逛。元瑾虽自五岁后就长在京城,不过她没出过紫禁城, 用的东西也全是御用织造。对这些并不清楚, 听着崔氏和姜氏如数家珍,觉得她们比自己更像京城人士。

薛青山去拜见了定国公薛让。而薛让觉得薛青山沉稳老实,倒也欣赏他, 准备安排他进工部做个主事。虽然仍只是正六品的官,但这可是有些实权的京官, 是极大的提升了。薛青山很激动, 发誓日后好生报答定国公。

而最近让薛老太太比较头痛的, 大概就是薛元珊的事了。

薛元珊同卫衡失了清白, 卫衡却不愿意娶她。沈氏跟薛老太太闹了很多次, 但薛老太太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又不是卫衡。只能拉下这张老脸, 几次登门定国公府,想请老夫人帮忙调解。

最后卫家终于勉强松了口,倘若卫衡两年内没有合适的亲事,就娶薛元珍做正妻, 否则也只能是贵妾罢了。

沈氏还不满意,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她也奈何不了卫家。

国公府选择了九月初六将他们记入族谱。

这天元瑾特地看着闻玉穿戴一新,替他整理了衣襟,问他:“闻玉自此就要是世子了,高兴吗?”

薛闻玉想了片刻,坦然道:“……似乎还没觉得。”

元瑾笑了笑:“你日后会感觉到的,小姐不同世子,你的身份才是真的,我和薛元珍都算不得什么。”

闻玉听后又思索,看着元瑾问她:“那姐姐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元瑾告诉他:“这是自然的。”

她即便有经纬之才,懂谋略争斗,但这些都是没有用的。普通人家里,女儿家就是应该相夫教子的,她毕竟已经不是县主了。很多事情,她都需要靠闻玉去实现。

闻玉露出些许释然的微笑:“这样就好。”

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那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他又告诉元瑾:“有件奇怪的事还忘了告诉你。那日国公爷同我谈话,问过我是否知道靖王殿下。”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国公爷为何问你这个?”

闻玉道:“这却不知了,我答说只是听说过,国公爷便没再问了。”

元瑾沉思,定国公这话问得蹊跷。闻玉能和靖王有什么联系?

不过已经到了出发的时候,容不得他们在思索这样的事了。

薛府去定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载着薛家的人一同去了定国公府。

姜氏带着一双子女看热闹,周氏带着穿着比往日更显华贵的薛元珍,还有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薛云海。卫家也来了卫襄和他母亲。

“你成了世子,日后可要提携我。”卫襄打趣薛闻玉说,落选世子这件事,似乎对他的心态没什么影响。

薛闻玉只是嘴角微扬。

他今天穿了件青色菖蒲纹杭绸直裰,衬得他玉树临风,典雅细致的白玉面容,眸如墨点。所谓翩翩佳公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元瑾注意到这个,是因为方才递茶给薛闻玉的丫头,因他低声道了一句谢而红了脸。

闻玉日后成了世子,又这般容貌,恐怕这些狂蜂浪蝶更是挡不住地向他扑过来。

元瑾觉得弟弟有很多人喜欢,自己也颇有功劳,所以很是欣慰。

礼开始了,崔氏镇定下心神,先走上前一步。她今天穿着件宝蓝色双喜纹遍地金褙子,头上戴了支纯金点翠的东珠簪子,气度高华,竟有了些世家主母的风范,这点翠金簪是姜氏临时给她救场的。

金簪虽然不少见,但点翠的金簪却是价值不菲,崔氏一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把簪子摔着了。

崔氏先带着薛闻玉先给老夫人、定国公行礼。再奉茶,改了口称“父亲、祖母”,老夫人和薛让便各自给了他一个封红。薛让更是从自己腰下取了一枚双鱼墨玉佩给了闻玉。随后由薛让带着闻玉祭祖,再寻了旁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把薛闻玉记入了定国公府的族谱。

而两个女孩则简单一些,给两位长辈行礼奉茶后,老夫人各送了一个封红,一对手镯,便记入了族谱。

这让薛元珍稍有些失望,没想到定国公府小姐入籍却是这样简单,和世子的隆重完全不一样。

“自此后,你便是我薛让的儿子了。”薛让拍了拍闻玉的肩,笑着对他说,“不过请封世子,还得回京城之后,上报了礼部,由皇上特批才行。”薛让又吩咐了府内的大小管事,“但至今儿起,闻玉就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与我亲生儿子一般无二。你们可知道了?”

大管事就领着诸位管事和婆子给闻玉行礼。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在薛闻玉面前跪下。而一旁无论是周氏还是薛云海,都无一不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薛闻玉嘴角微抿,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他大概明白了,这便是权势的感觉。

而这种奇特的感觉,依稀地镌刻在他的骨子里,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定国公又当场给了薛闻玉两个管事,二十个随行的护卫,至于伺候的丫头小厮目前还不必,等到了京城之后再添置。闻玉又带上了桐儿、薛维两个小厮,还有徐先生一起。元瑾倒没几个带的,除了柳儿杏儿,她身边就压根没有可用的人,她也不用带别人,这样准备一番,各房都清点了,择了个好天气便出发了。

太原府到京城,跑得快些是两天,慢些是三天。一路上捡着平整的官道走,两侧或是待收的成熟玉蜀黍地,一眼万顷,或是山川连绵,树林深处泛起片片深红浅黄。又恰逢秋高气爽,一路上心情倒也怡然。加上定国公家护卫押运,也没有不开眼的山贼来犯。故行程顺畅,在第三日太阳初升的时候,到达了顺天府永定门。

定国公派人去递入城的官牒,元瑾则撩开了车帘往外看,初升的太阳照在高大的城楼上,镀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天高云淡,恢弘的城门伫立在不远的前方。

旁边柳儿低声问:“小姐,您看什么呢?”

元瑾依旧看着远处,她道:“不过是看天罢了。”

她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人说,土地是有自己的味道的,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气味。元瑾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在随着马车进入京城之后,她分明地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熟悉。那是这个国家权力至重而森严的气息。

这让她稍微沉静片刻,继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起。

定国公府新的宅院在鸣玉坊,早已派人修整一新,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几乎占了整条胡同。由于四房得了老夫人的喜欢,老夫人便将西园给了四房居住,她自己带着两个孙女住在东院,定国公带着薛闻玉住前院。周氏则有些尴尬,她女儿虽选为了小姐,但老夫人却没有邀请她一起住,她只能和薛老太太、姜氏一起住薛家早准备好的院子。

周氏还顾不上自己,先随着女儿一起去安顿。

薛元珍单独住了个小院,装饰十分华贵大气,布置了豪绅家中才有的黑漆罗汉床,月绡纱的帷帐,博古架上也摆了些贵重的瓷器古玩。周氏才放心了一些,看来老夫人还是没有厚此薄彼的。

她叮嘱元珍:“你且记着,万事不要和薛元瑾争高低。要紧的是嫁个好人家,否则这小姐的位置始终也是虚的。”

薛元珍便有些不解:“娘,您这如何说。我与薛元瑾现都是定国公府小姐,我还是她姐姐,是您嫡出的,您这说法,怎的我还要让着她不成……”

周氏轻叹,她一开始也被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女儿出生更高,才情又好,总还是在薛元瑾之上的。

但刚才一行人刚进府的时候,府里的人听说,薛元瑾才是世子爷的亲姐姐,便对薛元瑾十分热情。而对薛元珍这个堂姐,就略显冷淡,虽也没有怠慢,但周氏看到薛元瑾竟还有超过了元珍的待遇,心里何尝不是震惊。

她牵着女儿的手坐下来,告诉她:“如今在定国公府,是比不得以前了。你可知道,现在定国公府谁的地位最高?”

薛元珍突然听到母亲的慎重,有些茫然:“自然是定国公和老夫人了……”

“那在他们之后呢?”

“之后是……”薛元珍略停顿了一下,眼眸蓦的一闪,“薛闻玉?”

“正是如此,他日后要继承定国公府,所以他仅次于老夫人和定国公。而薛元瑾是他所器重依仗的胞姐,国公府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她,但是你呢?”周氏的语气微沉。

薛元珍听到这般说法,也有些慌乱,握了周氏的手:“可是……我分明才是……”

她分明才是嫡出啊!

“你稍安勿躁。”周氏还是头脑极为清醒的,按住了女儿的手继续说,“但有个好的是,只要你讨得老夫人欢心,老夫人自然会庇护于你。且再说,你和薛元瑾对外来说都是收养的,你还是大小姐,年长于她。暂时与魏永侯爷的婚事轮不上她,你得好好珍惜才是。”

薛元珍听到这里,才勉强地点点头。

但她对未来还是产生了一丝忧虑。

崔氏和薛青山却从未住过这样气派豪奢的屋子,携了元瑾、闻玉和锦玉去谢老夫人。

老夫人住的听风榭清爽又宽敞,她正靠着迎枕喝茶。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们来了,这家里才欢声笑语的。若放着以前,国公爷出外打仗了,屋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好没意思!”

崔氏就道:“反正我没事做,每日陪您看鱼喂鸟还是可以的!”

老夫人看到崔氏一脸赤诚,便更笑了笑。还别说,崔氏不招别人喜欢,老夫人却是挺喜欢她的,她觉得她有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不会叫人猜,却也不会不知道轻重进退,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这时候,周氏也携着薛元珍进来道谢了。

一家子总算是整顿好,老夫人才几个孙子孙女叫到近旁,要和她们讲讲这京城。京城不是太原那样的小地界,权贵们比比皆是。她们需得警醒知道哪些家族是不能得罪的。

“……咱们定国公府虽在京城也不算得差,但毕竟这些家族才是根深蒂固的,我接下来说的,你们需得好好记了。”老夫人等她们应了喏,才继续说,“一等一的,莫不过是忠义侯徐家,他们家出了个徐贵妃,徐贵妃的父亲便是忠义侯,十分受宠。勋爵之中,还有魏永侯顾家,淇国公曹家,最大的便是这三个,剩下还有一些,你们日后慢慢知道就是了。文官之中,如今的首辅大人年事已高,极有可能致仕,次辅傅大人要接任首辅一职,所以算是文官最贵。”

元瑾听到这里时,瞳孔猛地一缩。

薛元珍已经说:“傅家……我却是有所耳闻的。似乎是,当年萧太后十分重用的傅家?”

老夫人就笑了笑:“这些都是过去了,你出去可别在人前说。傅家如今是皇上信任的重臣,怕不喜欢听到这些。”

薛元珍自知失言,有些脸红地认了错。

元瑾却一时难以平静。

傅家,她怎么会不熟悉。这些当年可都是她的至亲之人!

如今内阁那位傅次辅,可还是她的亲舅舅呢。当初傅家对她谄媚讨好,对西北候家极尽屈从,不过就是想得到太后的重用。太后一直对傅家有所保留,却也未曾亏待。只是她这舅舅,却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投靠了皇帝,在太后倒台之后,拼命反咬萧家。如今这家世,竟比当年投靠萧家的时候还要繁盛了。

“姐姐,你怎么了?”闻玉见她脸色不好看,轻问了她一声。

元瑾才回过神来笑笑道:“无事,只是长途跋涉,有些不适合罢了。”

老夫人便叫拂云先开席,大家车马劳顿两天了。吃了午膳回去休息才是。

倒是崔氏不累,她打算去找姜氏,好生逛一逛京城这些时兴的铺子,她还叫元瑾一起去,不过元瑾今儿真的累了,并不打算去,崔氏非要她一起去。还是闻玉在旁喝茶,淡淡道:“姐姐既累了,母亲就不要勉强她。”

他说了这句话后,崔氏就不敢再劝了。

现薛闻玉也养出了说一不二的个性,竟隐隐的语带压迫,叫人不敢反驳。

元瑾现在竟然有种,弟弟能反罩自己的感觉了。

倒是入席后不久,定国公薛让回来了。方才他一到京城,便要进宫去请安。大家原以为他是要留在宫中进膳的,所以才没有等他回来。

“怎么了?”老夫人先放下筷箸,叫丫头先打了水给薛让洗脸。他脸色难看,额头也有些汗。

“皇上抱恙,今日未曾得见。”薛让说了句。

老夫人更觉得奇怪了,就算是没见着皇帝,总不会因此而是这副神情吧,究竟发生什么了?

薛让看了眼家中众人,他倒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人多口杂的,知道了总是不好。

老夫人见儿子这般神情,立刻是心领神会。起身道:“你们先吃着。”

薛让却一顿,又叫了薛闻玉:“你也过来。”

这让众人更是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元瑾自是不急,闻玉知道了必然会告诉她的。

偏厅里三人坐下了,薛让才叹了口气说:“皇上抱恙已有一月,特命太子殿下监国。”

老夫人道:“自萧太后倒台之后,太子殿下和靖王不和,几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我们是靖王殿下的人,可是与太子有什么不和?”

“正是。”薛让说,“出发前半月,我就先将给闻玉请封的折子递到了礼部和司礼监,想着等到了京城,闻玉世子的封号应该就已经下来了。旁的没什么问题,但是太子殿下却以闻玉是旁支,非血亲过继为由不批,没有殿下这个御笔朱批,闻玉世子封号便下不来。”

老夫人听到这里深深地皱起眉:“这是什么说法!只要是同族之间,是不是血亲又有何妨。”

太子这是有意为难他们。

“我也知道,所以才生气。”薛让面色依旧不好看,“这世子之号若是不定,闻玉如何能继承定国公府。”

老夫人又说:“既然宗亲继承是有礼法规定的,太子殿下也阻拦不得。我倒是与太后娘娘能说几句话,不若我去问太后?”

薛让沉吟后道:“您与太后也不过是只能说句话的交情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同太子殿下说吧。到时候带上闻玉,正好也让他习惯应对这些场面。”他看向薛闻玉,“闻玉也莫急,这事迟早会下来的。”

闻玉看着两位长辈,他也知道,他们是真的把他纳入自己的圈子,将他当成自己人看待。

“我不急,祖母和父亲商议就好。”他轻柔地道。

三人说完话出来,其他人却没有吃,正停筷等着他们。闻玉坐回在元瑾身边,等吃完饭上了消食的梅子茶,才轻声将屋中发生的事同元瑾讲了一遍。

原来是朱询阻挠闻玉加封世子。

她竟这么快,就与朱询有了牵连。

这个人当真是在她的生活中无孔不入,如今竟还要阻挠闻玉封世子!

元瑾听了之后沉思了许久,她很了解朱询。朱询做事看似意外唐突,没有章法。其实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面。这样一件小事,背后可能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旁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罢了。

他现在又是太子殿下,行事恐怕会比之前更莫测了。

“且等着吧,国公爷应该有打算。”元瑾对闻玉道。其实她虽然这么说,却觉得国公爷一定不能说服朱询。他要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现在就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若是没有,我们再想办法。”

众人刚喝了盏梅子茶,外头又有小厮进来传话。“国公爷,詹事府少詹事来访。”

薛让放下茶盏,有些疑惑。

这詹事府里的都是太子的人,少詹事更是太子近臣。日后若太子登基,这便是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老的备选,十分受器重。

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方面既不同意他的请封,一方面又派自己的近臣来府上。

“快请去宴息处吧。”太子的亲信岂可怠慢,薛让说道,一边站起来准备去迎接。

元瑾却对闻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到花园中散步。

京城的国公府没得太原大,毕竟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但府中依然挖了片湖泊,引了溪流。湖泊旁边又种了苇草,布置了太湖石,做得十分风雅。

元瑾就在太湖石上坐了下来,青色的裙裾铺在石头上,她叮嘱闻玉:“你若进宫面见太子,需得注意对此人不可太过殷勤,亦不可过分冷淡。你若能出其不意地答他几句,他便会对你另眼相看。”朱询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对莫名给自己献殷勤的人不屑一顾,但你对他太冷淡,他又会觉得你是不重视他。所以应对他必须要小心,否则什么时候得罪了他都不知道。

闻玉听了有些沉默,他又再次看着元瑾。

元瑾道:“怎么了?”

闻玉墨色的瞳仁很平静:“听姐姐的语气,却似认识他一般。”

他最近真是越来越敏锐了,以往分明是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现在正常了,自然会察觉到她的不正常。

元瑾便笑道:“我如何会认识他,不过上位者都是这般罢了。你这脑瓜却不知在想什么。”她说着想如他小时候一般,捏捏他的脸。但闻玉修长的手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闻玉?”元瑾唤了他一声。

他才放开了她的手,别开脸。

元瑾叹息,只能问起他的学业:“……对了,我看上次徐先生给你授课的时候,提到了教你《皇纪明史》,他为何会教你这本书?”《皇纪明史》是一本讲帝王治国的书,别说是读书人,寻常公卿家庭都不得学。元瑾看到徐先生在教他这个时,便有些狐疑了。

其实她一直对徐先生心有疑虑,对于一个教书先生来说,他未免太过有才学了。既然有如此才华,为何愿意做一个小小西席。

而且他日常教导闻玉的那些书,说来当真是涉猎颇多,巨细无遗。偏偏闻玉对徐先生倒是十分信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闻玉却静静地看着她:“姐姐莫不是转移话题?”

被他看出来,元瑾便只能笑了笑:“你只需记得,我们姐弟二人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姐姐告诉你什么,总之不会害你就是了。”

闻玉却抿了抿嘴唇,她仍是把他当成孩子看的。但殊不知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还要矮一些,他已经不是那个弱小的薛闻玉了。

正是这时,远处有交谈的声音传来。

“傅大人这次前来,不知是和贵干?”这是定国公的声音。

应该是迎接了刚才那位少詹事一起进来了。

他们正穿过一片落羽杉而来。

落羽杉不时落下片片黄叶,夹道两侧已满是落叶,可见正是定国公陪着一人走来,身后还跟了许多护卫。他身边那人却是一身绯红的正四品官服,此人长相俊雅,气质冷清,身形高瘦,一副极不爱说话说话的样子。“太子殿下有吩咐,我来传话罢了。”这人声音淡淡的,却有种读书人的克制与和煦。

元瑾看到他的时候微怔,随后垂下眼睛。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这人是傅庭,她前世的表哥,傅家的嫡长子。应该也是如今傅家最为器重的下一代。

原来如今他做了詹事府少詹事。果然升官迅速,她还依稀记得他中进士不过是前些年的事,如今竟就位列四品了。

她与傅庭,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小时候她在傅家玩,傅庭便会被舅舅派来跟着她看着她。

她若是顽皮,要爬树摘樱桃,他要在下面守着,免得她摔下来。她若想钓鱼,他便不能温书,顶着大太阳陪着她。后来他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元瑾才明白,这个时常沉默陪着她的表哥,其实是有惊人才华的。

后来顾珩拒亲绝不娶她,太后思来想去,便想起了她的表哥傅庭,如今金榜题名,也算是配得上她了,就下令让傅庭来娶她。太后还将舅母召入宫中商量,两人的亲事都商量一半了,是元瑾亲自叫停的。

因为那个时候,她知道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徐婉是喜欢傅庭的,而傅庭一向对自己冷淡,又怎么会愿意娶自己呢。

只是她拒亲的那个晚上,傅庭突然冒雨来找她。

元瑾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找她。讶然地让宫婢给了他帕子擦雨水,问他:“表哥漏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傅庭却推开了宫婢的手,看着她说:“我听说,你拒亲了。”

“是啊。”元瑾道,“你坐下说吧。有什么事叫人传个话就行,何必亲自跑来。”

傅庭却看着她,神色复杂,语气冰冷:“你为何拒亲?”

元瑾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直起了身:“此事分明非表哥愿意的,再者,我也明知道阿婉喜欢你多年……”

傅庭冷笑,闭了闭眼睛,然后低声说:“萧元瑾,你觉得你高高在上,就能轻易践踏别人吗?”

这算什么践踏,她还不是为了他们两人好!元瑾正欲辩驳,但他已经推门而去,从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萧太后出事,萧家出事。傅家她亲舅舅第一个带头反水,出卖萧氏,因此傅家得到了皇上的重用。而傅庭身为傅家嫡长子,自然不会差。这正四品的官,却不是谁年纪轻轻便能当的。

她身边的人好像个个都混得不错,已然都是上位者了。

定国公带着傅庭走近,正好看到元瑾和闻玉在此。闻玉便罢了,元瑾却是不能见外男的。他便对傅庭道:“这位是我继子闻玉,这位是我继女儿,行第排第二。”

傅庭客气地喊了薛公子,二小姐之后,定国公就说:“阿瑾你先下去吧。”

元瑾也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屈身要退下。而傅庭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薛元瑾,略惊于这位二小姐的貌美,却也毫无情绪地移开了视线。

他自然不会认得她。

元瑾转身离开。

凉风吹来,她岑寂无言。

别的人倒也罢了,傅庭却是她真正遇到的,再熟悉不过的人。她知道傅庭的很多事,他其实不喜交际,不会喝酒,不喜欢别人触碰他。而他也知道她很多事,比如说表面看起来和气大度,实际上小脾气又爱使性子,很是霸道。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彼此好的差的,自然都是知根知底的。

而曾经她生命中如此熟悉的人,如今也只是陌路罢了。并且他还成了她不可企及的人。

这定国公府继小姐的身份,说高不高,与普通人家比自然是强,但与这些真正的世家公子比,她们这样过继的,是没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的。

究竟是谁害她到了这个地步呢。朱询、裴子清、靖王,还有那个将她毒杀的人。但若她没有被毒杀,恐怕也会成为萧家的祭品,亦或者会成为政治的傀儡。而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却只会活得好好的。

元瑾闭了闭眼睛,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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