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外出的时候,必定穿上紫色的圆领短和服外衣。现在,这种只能在大正年代风俗杂志上才能看到的外衣,年轻人一定会觉得眼生而不认识它的本来面目了。其实这是用缎子做的,褪色发黑时,就在胸间系上一个环形的缨络垂下来。下面穿的衣服是绉绸的,色调和样式都远离现代。里面是绫子的内衣,也是古旧的深灰色。总之,绫子的内衣配深灰色的绉绸,再套上紫色的圆领短和服外衣,无论如何也像从大正时代走过来的人啊。

“这个衣裳啊……”

当别人问询的时候,老太婆定要夸耀地回答:

“这些衣服是我年轻的时候,从夫人那里拜领的;其余是大人赏给的礼物。可到现在只剩下这几件了。”

她这样说明着。

听说大人这句话,不论对方是谁都会感到惊奇。可是细问下去,那是九州方面的一个诸侯出身的贵族。她年轻时曾在东京的那个府邸中,给那位贵族夫人当过女侍从。

“在府里,我一直服侍了16年。”

她必定还要这样补充说。

“到40岁那年,我还服侍着哩。夫人故世后,我趁大人从京都的公卿大臣那里娶了一位小姐的机会,才从府里辞退下来。”

听到的人,眼前好像浮现出“镜山”之类歌姬演出的舞台。

这个老太婆名字叫桃世。把桃世和才次郎的名字并列出来,又会浮现出年轻的美男美女的身影。

但是,这个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婆,57岁,才次郞叫她“姐蛆”。实际上并非姐弟关系,而是才次郎亡兄的遗孀。5年前,因为丈夫死去,才次郎才把地接到自己家里来的。

这个老太婆名字叫染,一副普通的老年妇女的面相。额头宽,眼窝深,颊骨大,下唇长。和挑世站在一起,简直像是雇来服侍她的老女佣。

挑世和别人谈起染的时候,不称呼她的名字。

对附近的人们,用“家里的媳妇”这样的说法来表达。说是“媳妇”,不用说,是意味着亲弟弟的媳妇啦。

“家里的媳妇,言谈举止实在是不高雅的啊!”

这已经是挑世的口头语了。

桃世的一切言语举止,都保持着“贵族习惯”。所以染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受到桃世的呵责。

“我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想学习那一套礼法规矩啦。”

染对邻居们发牢骚。

可是,染在桃世和才次郎面前绝对抬不起头来。当然,由于在经济上受到人家的全面照顾,就不具有那种提意见的身份了。受到桃世的责备,57岁的染总是鞠躬如仪地表示歉意:

“我冒犯了,请原谅吧。”

“家里的媳妇根性很坏,她只是伪装向我们赔不是,其实却在肚子里讥骂着哩。”

桃世在邻人面前制造舆论。

那不是扯谎。染不论怎样赔不是,也不现出悲愁的脸相,倒像日常问候的那样,现出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

桃世和才次郎之间,平素是情谊甚笃的姐弟。才次郎称、桃世为“姐姐”,桃世称50岁的弟弟为“才次郎先生”。

桃世离开女侍从位置以后,就孤身一人投身到才次郎家,一直生活到现在。

“才次郎真可怜,我是总想给他找一个好妻子的啊!”

这也成了桃世的口头禅。

实际上,才次郎一直是个独身的男人。

由于年轻时总认为自己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想来提亲的一定不会少,但结婚的事实却一次也没有。

提亲的的确不少,但哪一个也无结果,就这样让才次郎孤独地进入了老衰之年。

“他是很不幸的哟。那个事嘛,是因为没有遇上好姻缘哪。可幸机缘来了。其中有个姑娘发誓非才次郎不嫁,结果未成反闹了个自杀未遂事件。那也还是除了本人性格以外,和门第家风都有关系哩。”桃世这样追述起往事。

附近有一个好管闲事的人,知道才次郎一直独身未婚,就来提说亲事。

那时,才次郎绝对没有从内心里拒绝的意思,看了照片,就去相亲了。

但相亲后,才次郎却断然拒绝了。

这是平日所说的一大难题。介绍的对象倒是很不错的,不过并非初婚的处女。她是一个公司要人的遗孀,要找一个丧妻的高级官吏。就凭这一点,才次郎没有中意。

拒绝是干脆的,结果那个好管闲事的人也罢手不提了。

这样,关于才次郎,自然就出现了某种议论。

“才次郎难道是一个不能者吗?”有人这样说。

事实上,凭他那俊美的容貌,溜肩膀的女性身姿,说是功能障碍者或半阴阳人,也似乎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首先,才次郎至今一次也没有结过婚,就是令人奇怪的,何况他又有超人的容貌。现在的地位是在银行晋升了科长,收入是其他公司同一位置的人们所望尘莫及的。

说透彻些,对所提亲事,他在特意相看之后又挑毛病,采取了拒绝态度。这意味着才次郎知道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故意做作的行为。

关于他肉体上的缺陷,也许是才次郎青年时代在外国染上重病,留下后遗症才成了不能者的。也有人这样推测。

但不管怎样,因为他收入相当高,老了也还持有超人的容貌,所以在别人看来,对他一直过独身生活而感到奇怪,那也是当然的。

这样说,才次郎好像也没有别的女人。他早9时离家,晚6时准时回来。那前屈的姿势,像对着表一样地,准时在坡道间上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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