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贝勒府,伟啬贝勒一迭声催促厨房送好酒好菜,笑道:“皇上说得不错,太子府的菜委实味同嚼蜡,大概只有太子这等胸怀天下的人物才忍得下。”

“忍?”王秋不解地问,“贵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撤换个厨子算什么,何须忍?”

“王先生有所不知,太子府的御厨来头可不小,是孝和睿皇后的娘家——礼部尚书恭阿拉府上出来的,跟皇后沾着点远亲,”因为王秋已见着嘉庆和绵宁太子,伟啬贝勒提到皇家秘事再无忌讳,“太子殿下非孝和睿皇后所生,其生母孝淑睿皇后早在嘉庆二年便逝去,无福消受皇恩呐,”他叹息道,“正因为这层关系,太子不能不处理好与皇后的关系,否则……纵使差事做得千般好,也抵不过枕边风……”

王秋会意,笑道:“今日皇上金口玉言,太子总该借机换掉吧?”

伟啬贝勒大摇其头:“王先生赌术高明,对宫闱争斗却知之甚少,皇上恩准固然不错,但仅仅说了而已,换是分内之事,不换才更让皇后领情,太子危居高位,焉会想不通其中的道理?皇上说得也不错,太子平时常在宫内伺奉皇上,十顿倒有九顿享用御膳房美味,稍有些空闲还得与王公大臣应酬,那些饭菜苦的是太子府其他人罢了。”

说罢两人放声大笑。

贝勒府的菜虽然品质方面不如太子府,但做得色香味俱全,比太子府起码高出两三个等级,难怪皇亲国戚们都忍不住提意见。纵使太子极少在府中吃饭,偶尔尝之定知其中的区别,却能安之若素忍到现在,其心机之深沉可想而知。

喝着酒,伟啬贝勒解释说:“皇上平时一年里难得去太子府几回,今天亲临实在是意外,上午太子进宫伺奉时皇上还说精神不太好,想休息一下,叫太子自便。太子难得有半天闲暇,实在高兴得很,才叫王先生过去聊聊,不料差点惹出大祸——皇上对赌博唱戏向来深恶痛绝,自即位以来已查处涉赌官员一百多人,大多数为四品以上……”

“唱戏也禁么?唱戏又不会导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王秋不解道。

伟啬贝勒笑道:“皇上担心八旗子弟沉迷奢华娱乐的生活,严禁旗人和在京官员看戏,京城内不准开设戏园,有亲王上奏说唱戏作为一种太平盛世之事,不宜禁止,皇上驳斥说:‘夫太平景象,岂在区区歌舞为之粉饰?’嘉庆十一年御史和顺偷偷看戏,被人发现后革职发往吉林。皇上在戒赌和禁戏两方面是动真格儿的,不玩虚的。”

“那……那张牌……真的是贝勒爷那天玩丢的一张?”王秋借酒意问出憋了半天的疑问。

其时正好有仆人上菜,伟啬贝勒旁顾左右而言他东扯西拉了半天,等附近没人时才靠近王秋,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道:“听说过粘杆处吗?”

对于王秋来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词,他摇摇头。

“嗯,它是非常隐秘的影子机构……”伟啬贝勒细述了它的由来。

粘杆处,顾名思义是专门粘蝉捉蜻蜓、钓鱼的服务组织。当年雍正帝还是皇子时,位于京城东北新桥附近的府邸内院长了些高大的树木,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叶中鸣蝉聒噪不断,他便命家丁操杆捕蝉,粘杆处由此得名。后来皇子间为争夺皇位的角逐到了白热化阶段,他为求自保招募江湖武功高手,训练家丁队伍,四处刺探情报。雍正帝登基后,专门在内务府设立了粘杆处,首领为粘杆侍卫,成员叫粘杆拜唐阿,统称粘杆拜唐。粘杆处负责获取情报,刺探王公大臣的隐私,在各大王府、朝廷高官私宅都设有线人,也许是马夫,也许是奴仆,也许是书童,总之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情报送至皇上案头。

粘杆处在紫禁城内设有分部,即御花园堆秀山的御景亭,作为他们值班观望的岗亭。山下门洞前摆着四条黑漆大板凳,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四名粘杆拜唐阿坐在上面,随时随地接办皇上交办的任务。

偶尔,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会亮出臣子丢失的牌之类的恶作剧,一是寻开心,二是考验臣子的忠诚度,三是暗示臣子在自己面前没有秘密,不要做叛逆之事。

“由此说来,做官并不容易,看似威风八面,实质战战兢兢,唯恐一不小心便大祸临头啊。”王秋感慨地说。

“特别是太子,”伟啬贝勒明显有些醉了,舌头都有点硬,“名义上是皇位继承人,手中一无兵权二无实职,成天跟着皇上鞍前马后地听候使唤,还得提防四面八方的冷箭暗枪,毕竟……毕竟……嘿嘿嘿嘿。”

他摇头晃脑越说越含糊,这时宇格格闯进来,叫道:“哥,你又醉啦!”当即召唤仆人将他搀扶到内室休息。

王秋见状也起身告辞,宇格格见他踉跄的样子,嗔道:“你呀,这会儿连贝勒府都走不出去,快到我那边睡会儿,养足精神,”她压低声音道,“我跟叶赫那拉约好了,她傍晚时分派人接你。”

“喔,她已联系到在吏部任职的亲戚?”王秋精神一振,脑子清醒了许多。

“到时听她安排。”

来到宇格格住的水轩阁暖厅,她亲自铺好床铺,还送来一床香喷喷的被子,香气熏得王秋全身暖洋洋的,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醒来时宇格格已备好红枣银耳莲子羹,羹里洒了一层细碎的冰屑,喝在肚里既香甜又凉爽,中午的酒意一扫而光。

“好舒服,”王秋接过她递的冰巾擦擦脸道,“贝勒府厨房大师傅好手艺。”

“真的?”宇格格惊喜地问。

“嗯,怎么了?”

“我按照食谱胡乱做的,”她羞答答说,“这是我第一次下厨房呢。”

“啊!”

王秋不知说什么才好,深情凝视着她,良久道:“在下乃江湖中人,自感与格格有云泥之别,实在不敢……”

“王秋!”她白净的手捂住他的嘴,含情脉脉道,“从小到大,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真心实意喜欢过一个人,心里头全是你的身影,你的笑容,你的……一切,知道吗?上次你跟十三家赌坊对决时,我悄悄收拾好包裹,准备一旦你败了,我便悄悄随你离开京城,无论天涯海角,无论荒野避郊,只要与你在一起我无怨无悔。”

“格格!王秋……愧不敢当格格的一片深情……”

话虽这么说,却禁不住内心压抑的激情——与卢蕴分手后王秋已三年多没接触过女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王秋……”

宇格格呢喃一声,面色绯红,软软倚在他强壮的臂弯之中,“咚”,两人倒在王秋刚刚休息的床上。王秋的手臂越箍越紧,仿佛要将她的腰折断似的,宇格格的身体却愈发地软,几乎化成一汪水,巨大的漩涡充满奇异的吸力,使王秋身不由己往下沉,不觉间手已探入她衣服下面,抚摸到她娇嫩细腻的肌肤……

“格格,成亲王府的轿子在后门候着,说是跟格格约好的。”小婢听到屋内动静,不敢进门,站在门外脆生生禀报道。

王秋如闻惊雷,一下子松开宇格格,从床上一跃而起,愧疚地看着她。宇格格也羞涩地拉紧衣襟,紧咬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胸口急剧起伏。

一时间屋里安静得呼吸声清晰可闻。

小婢在外面不知发生何事,一迭声叫道:“格格,格格……”

宇格格勉强平息情绪,低声道:“别嚷了,让轿夫等会儿,王先生马上过去。”

“是。”

听着脚步声远去,王秋道:“在下唐突了,请格格……”

宇格格微微一笑,双臂勾着他脖子说:“没什么,我很喜欢啊,要不是讨厌的丫头多事,我们俩已经……”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见她羞怯可人的模样,王秋又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两人卿卿我我缠绵片刻才依依不舍分开,然后王秋洗了把脸,整理衣衫后从小道来到后门,轿夫还是上次几个,见了他也不多话,直接掀起轿帘请他进去。

轿子与上次一样还是直接进了十一王府后门,来到叶赫那拉住的院里。王秋下轿后暗自嘀咕:敢情又要等到天黑之后?他实在害怕与叶赫那拉单独相处,害怕她的热情,还有那双极具挑逗的眼睛。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叶赫那拉果真在东厢房相候,屋里还置了一桌酒席,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又要喝酒,而且是跟叶赫那拉独处,王秋头都大了。

叶赫那拉妙手盈盈斟酒,明知没用,王秋还是如实相告中午在贝勒府喝多了。叶赫那拉笑道:“那样的话王先生更要多喝,至少喝到半酣,否则外头说贝勒府的酒比十一王府还好喝,岂不让我颜面尽失?”王秋不擅酒,且不擅辞酒,只得听任她将酒斟满。

接着她絮絮叨叨谈起十一王爷的小儿子猝死一事,这是十一王爷山坡坠马前一年出生的儿子——之前王秋已听叶勒图说过十一王爷坠马伤腰,从此不能人事的事,因此明白她话中所指。这孩子聪明伶俐,小小年龄能言善辩,最得十一王爷欢心,每次参加皇室宗室活动必定带上他,连嘉庆帝都注意到这个惹人喜爱的孩子,宫里甚至有传闻说十一王爷已恳请嘉庆帝恩准,将王位世袭给小儿子,而按惯例只有王府长子封郡王,小儿子只能封贝勒。

可想而知小儿子的死对十一王爷打击有多大,听到噩耗时他正在恭亲王府饮酒,当即大叫一声,喷出两大口鲜血,待众人手忙脚乱将他安置好,唤来御医,他已两眼翻白,嘴边全是白沫。御医搭了脉搏,又听清原委,用长银针连扎十一王爷全身九处大穴,又以中指狠按其人中,折腾了半盏茶工夫才将他救醒。之后十一王爷像被霜打似的,精神委靡不振,终日卧床不起,偶尔昏睡会儿随即惊醒,一叠声问“我的灵儿哪去了”,灵儿即小儿子的乳名。因此王府上下都紧张异常,轮班守在床边,唯恐出什么岔子。

“衣不解带服侍了六天七夜,刚脱开身就赶紧办王先生的事,这不,中午安排妥当后就给宇格格递消息,这事儿办得还算利索吧?”叶赫那拉笑道。

“不知那位亲戚是谁?在吏部所营何职?”

“考功司主事苏克济,别看只是个正五品,却负责在京官员的考察、奖惩记录,是实权派人物——当然靠王爷的面子才能营到这个好差事,我已给他捎过话儿,说王先生是王府最尊敬的客人,必须以最高礼节接待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甭想过我这一关。王先生,还满意吧?”

王秋连忙起身,恭恭敬敬举杯道:“福晋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说罢一饮而尽。

叶赫那拉笑眯眯抿了一口,又给他斟满,道:“其实这事儿不过打声招呼而已,区区小事无足挂齿,但有桩事儿你可得好好谢我,连喝两杯也不为过。”

“喔,福晋所指何事?”

“郗大娘,”她悠悠道,“不知你那天晚上与她谈了些什么,总之应该不太愉快吧,第二天她乔装打扮到王府见我,劈头就问我为何将你引荐给她,我们俩到底什么关系?还有你到京城的真正目的,等等,一付兴师问罪的样子。我可没被吓住,当即说我懒得回答,你实在想知道去找王爷好啦,他会让你一清二楚。”

“万一她真找十一王爷呢?”

“哪有那么容易,按规矩寻常百姓根本见不着王爷,再说了,郗大娘是什么货色谁不知道?换在几年前王爷可能感兴趣,现在嘛躲都来不及,哈哈哈哈……”她说着笑出泪来。

王秋肃然拱手道:“为在下的事,福晋多担待了,在下喝两杯是应该的。”

连续三杯酒下肚,他俊白的脸上腾起两酡微红,叶赫那拉饶有兴趣看着他,突然问:“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王先生来京城的目的,你探访刑部大牢,夜会郗大娘,调查刑部官员,似乎……与一位赌门高手的身份并不相符,别说郗大娘,我都有些好奇。”

“这个……福晋为在下的事四处奔波,本该如实相告,但此事……在下有难言苦衷,”王秋期期艾艾道,“等事情有大致眉目,在下一定,一定……”

叶赫那拉一笑:“不勉强王先生,来,我敬王先生一杯,祝你心想事成,早日心愿得偿。”

两只白玉杯清脆地“叮”碰了一下,两人都一饮而尽。

“福晋,在下不胜酒力,晚上还要见苏克济大人,恐怕,恐怕不能再喝了。”王秋感觉脑子有些迷糊,恳求道。

“无妨,今晚他在衙门处理几桩公务,须迟会儿回家,我们多聊会儿。”

“那在下还是用过饭菜后喝点浓茶,以免见苏克济大人时语无伦次,丢了福晋的面子。”

叶赫那拉“扑哧”一笑:“你好像挺紧张,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烛光下她明艳的俏脸妩媚无比,雪白的皮肤透出一种强烈的诱惑味道,使王秋脑中闪出傍晚与宇格格肌肤相亲的美妙瞬间,刹那间全身血液贲张,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王先生,你怎么额头上全是汗?”

她似乎看出他的异样,挪到他身边,抬手替他擦汗。此时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以及圆润的手指无不构成强烈的刺激,使他丹田深处“轰”的一声,一股热流直往上冲,然后又急转而下,其劲刚烈无比,已成无法遏制的燎原之势!

“王先生……”

叶赫那拉双臂环绕过去,眼里似乎要滴出水来。

“咔嚓”,王秋手指捏碎一只酒杯,起身连退三步,指着她喝道:“你,你,你在酒里下了药?”

他早该想到的。

从她一杯接一杯灌他起,他就应该提起防范。可她毕竟是地位高贵的十一王爷侧福晋啊,怎料到为了勾引他,竟在酒里下了烈性春药,药力之大,连经过特殊训练的王秋也不能自制!

叶赫那拉凄然说:“是我下的药,否则,我怎么能得到你?我是王爷的福晋,而你正与宇格格打得火热,于情于理都不会理我,可我……真的好寂寞啊,你可知道那种独守空房寂寞难耐的滋味?好像千万只猫在挠心,窗外稍有哪怕一点点动静都能被惊起,整夜整夜睡不着,这种苦处向谁诉说?皇宫王府嫔妃都是苦命人,而我们认识的圈子里全是那些庸庸碌碌、成天与酒色为伴的鲁男子,你说,我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吗?”

“福晋,福晋,”王秋觉得整个身体都在燃烧,体内膨胀的热量快要爆炸了,“王秋求你不要过来,王秋……不能对不起十一王爷……”

“错,是我想对不起王爷,而你如果拒绝,就是对不起我。”

她静静地说,静静地脱下罩衣,再脱下马夹,然后是内衣,亵衣……

每脱一件,王秋便悸动一下,脱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捂住眼睛大叫道:“福晋——”

只叫出两个字,嘴唇便被她火热的嘴唇封住,他慌慌张张想推开她,触手间却是滑腻如脂的胴体。

“来吧,王秋,”她贴在他耳边呻吟道,“我包管让你知道,宇格格不过是没开窍的小姑娘。”

王秋崩溃了,低吼一声反手搂住她的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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