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遥往贵宾席扫了一眼,没看到陆霁,她恍惚了一下,他去哪儿了?灯光暗下,容不得她多想,她迅速调整状态,转身坐下,冲观众席一笑,抬起琴弓。

有人形容大提琴的声音像“生死相许”。

法国作曲家柏辽兹曾说:没有任何一件乐器比大提琴更适合表现精致与充满渴望的旋律。

这是江途第一次真正看到在舞台上演奏的祝星遥,她演奏的曲目是他在3里听过无数遍的,连旋律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舞台,陆霁偏头看了他一眼,冷不丁说:“我希望能公平竞争,你这样暗戳戳的有什么意思?”

公平竞争?

江途要不起这公平,他看着前方,冷淡反问:“你觉得怎么样才算公平竞争?”

陆霁一顿,他忽然说不出怎么才算公平,他年少轻狂无所畏惧,江途不一样,他家庭复杂烂事缠身,祝星遥还因此受伤住院,他沉默了几秒,冷声说:“好,我会好好替你保守秘密的,保证祝星遥这辈子都不知道。”

江途咬着牙,腮帮绷紧微颤,隐忍到了极点,才压抑道:“话别说的太早。”

两人都不再说话,盯着舞台上的少女。

整场演奏会就一个半小时,八点到九点半就结束了,一群人上去跟祝星遥合影,高三(1)班的几乎都来了,有些没收到赠票的,比如张晟和曹铭,他们是自己买票入场的。

张晟厚着脸皮跟祝星遥蹭了一张合影,说到底他对祝星遥执念不改。

黎西西喊了声:“星星,来中间,我们大家照一张。”

他们几个人站在钢琴架旁边,祝星遥被黎西西拉到最中间,江途高高瘦瘦地站在最边上,目光清冷地看着镜头。最后,林佳语忽然过来把他推出去,笑眯眯地说:“我们都单独合影了,江途还没呢。”

江途皱眉,低头瞪她。

祝星遥抿了一下唇,目光盈盈地看江途,笑道:“好啊。”

她刚要走过去,也不知道谁踩到了她的裙摆,她今天穿的是抹胸款式礼服,这一脚踩下去铁定曝光,她吓得飞快捂住胸口,惊叫一声,江途迅速走过去把人揽进怀里,用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他就那么低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她戴着一条星星吊坠的项链,锁骨精致白皙,还有少女白皙柔软的曲线……

他很快抬头,喉结轻滚了滚。

周原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

陆霁从舞台下翻上去,踹了周原一眼,祝星遥红着脸把裙子拉好,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把祝星遥拉到一边,嘴角翘了一下:“合影是吗?我也一起吧。”祝云平和丁瑜去送朋友了,他趁机跑上来的。

江途面无表情地跟陆霁对视一眼,站在了祝星遥左边。

摄影师喊:“女主角抬头啊!”

祝星遥:“……”

她抬头,照片定格,她被两个少年夹在中间,留下一张神情迷茫无辜的合影。

演奏会结束没多久就到了11月份,祝星遥11月初要去北京考testdaf了,临行前一晚,她忽然兴致一起,跟江途说了一句德语:“同学,我要验收一下我的教学成果了。”

江途正在写物理卷子,他闻言转头看她,用德语轻声说:“你想怎么验收?”

祝星遥愣了愣,惊喜地瞪大眼:“哇,你竟然听懂了?”

江途淡笑:“嗯,听懂了。”

祝星遥又飞快地说了几句,江途基本能对答起来,她非常意外又惊喜,眼底甚至不自觉带上一丝崇拜:“你怎么都会?我好像没教你这么多的。”

“平时听到你念,就记住了。”

不全是,私底下他也很用心学了。

祝星遥恍悟,小声说:“那你记性也太好了。”

半晌,江途看着她,用德语说:“考试加油。”

祝星遥呼吸一窒,目光又落在他的卷子上,垂着眼说:“好。”

祝星遥的testdaf4级考试很顺利,从北京回来正好是期中考试,1班和2班还在为平均分较劲儿,因为这事关着老曹能不能追到谢老师,可惜这次期中考试平均分一出来,他们还是差了一分,每个班52个人,他们要再多考53分才能超过1班。

许向阳一身轻的保送生敲着桌子喊:“我说大家,下次考试加把劲儿,起码得在毕业前帮老曹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对不对?”

大家乐了,哈哈大笑。

有人调侃:“班长,你这终身大事倒是解决了。”

黎西西脸色微红,抬头就说:“你们可别胡说啊。”

也不知道谁开了口:“就是,别乱说啊,举报警告!刘主任亲自隔离你们!”

话音一落,气氛就僵了。

大家纷纷看向祝星遥,祝星遥神色清冷:“你们看我做什么?不如多多复习。”

高三课业繁重,大家已经没有太多心思去关心那些八卦了,偶尔那片星星灯被人按亮的时候,大家才会调侃一番,不知道今晚又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借景表白呢?

到了十一月低,落叶纷飞,那片树林的叶子都快掉光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线和星星灯暴露在日光下,一按开光,比夏日还亮堂。

到了十二月底,正沉迷学习的高三生突然发现,那片星星灯,已经一个多星期没亮了。

很快,就有人说:“好像是电路烧坏了,毕竟没遮挡,刮风下雨的,能坚持几个月已经不错了。”

黎西西心疼地说:“可惜了,学校应该把那些当景点保护起来才是!”

大家看向祝星遥。

祝星遥闻言,抬头望向窗外。

那片树林黑漆漆的,不会再亮了。

她突然有点伤感,她的几千颗星星,没了啊……

随着那片星星的消失,好像连青春年华都短暂了,或许只有江途跟大家的想法不一样,他非常迫切地想要缩短这种无可奈何的少年时期。

周五。

祝星遥收到j同学的信。

不要伤心,以后你想要多少颗星星,我都做给你。

——2009年1月1日。

落款j。

祝星遥看到那封信,不知道为什么却没觉得高兴,她觉得有些时期的东西是以后成倍的给予也比不了的,也可能是因她跟陆霁被隔离太久,两人本就不稳固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或许,有些东西,一辈子拥有一次就足够惊艳了。

元旦过后,荷西巷异常热闹喜悦,因为拆迁文件终于要下来了,因为地处中心区,低价贵,荷西巷居民争取多年,拿到了最优的拆迁补偿,按人头算,每个人46万。

这件事上了报纸新闻,荷西巷09年要拆迁了,准备建一个体育场,10月底,荷西巷的住户要全部搬离。

中午,一群人在外面吃饭,只有这种时候祝星遥才会跟陆霁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次这种时候江途也会在。

林佳语说起这件事,吐槽道:“你们不知道,大家一听说是按人头算的,大家都疯了似的,本来单身的迅速有了男朋友,很快领证。最夸张的是有几个还在念大学呢,就被父母催着结婚领证了……”

大家哈哈笑了几声。

陆霁笑:“你爸妈催你了?”

林佳语撇嘴:“我还没满十八!他们倒是后悔当初没多生一个……”

江途坐在祝星遥对面,她抬头看他,其实她偷偷问过林佳语,林佳语也不清楚具体欠了多少,只知道没超过一百万,周原直接问了出来:“那拆迁了江途是不是就可以还完债了?”

江途抬眼,寡淡道:“嗯。”

前提是江锦辉不再偷偷欠赌债的话,近两百万还了欠款还剩下一部分,江途并没有觉得多高兴,因为赌徒是没有办法让人信任的,他只想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气氛有点僵。

许向阳连忙打圆场:“我说陆霁,期末考试你们班放放水不行?别让我们毕业了老曹和谢老师还打光棍。”

黎西西说:“就是,我觉得谢老师就是死要面子,就等我们考过呢。”

陆霁忽然转头问祝星遥:“你也这么想?”

他就坐在她旁边,祝星遥转头看他,说:“嗯,谢老师很爱面子,之前都当着大家的面说了我们班要考过你们班才会答应,她可能就想要个台阶下。”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1班平均分比2班多0.05分。

黎西西从走廊外跑进来,凑到祝星遥耳边说:“陆霁语文考试作文偏题偏得妈都不认,只拿了5分卷面分,现在2班的同学正在征讨他,说他故意放水,不认!”

祝星遥愣住了,呐呐地说:“我还以为是我们班考过的……”

走廊上忽然吵闹起来,是两个班的同学在争执——

“陆霁肯定是放水了!他就是故意让的,哄祝星遥开心呢吧!我们2班不认这个成绩!”

“管他是不是放水,反正我们1班赢了,你们要点脸!”

“别提祝星遥,等会儿刘主任来了啊……”

“让你们谢老师单身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干嘛不认这成绩!”

……

走廊上闹哄哄的。

正好1班是物理课,2班是数学课,上课铃一响,曹书峻跟谢娅一起上楼,他们一哄而散,跑进教室。曹书峻走进教室喊了起立,大家站起来,有人喊:“老曹,2班不认成绩怎么办?”

曹书峻咳了声:“先上课,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底下还是有些闹哄,有人说我们是怕我们毕业了您还光棍!被曹书峻笑骂了几句:“用不着你们瞎操心,好好准备高考才是正经事。”

下课铃响后,曹书峻还在讲台上给上来问问题的学生讲题,许向阳忽然站了起来:“走啊同学们,去问谢老师答不答应做老曹的女朋友!”

大家一愣,连曹书峻都愣住了。

黎西西忽然兴奋:“走走走!大家一起去啊!”

几个男生立马站起来:“走啊!”

许向阳在班级里人缘实在是好,他一带头男生大部分都响应,祝星遥被黎西西拉起来,跟着一大群人走出教室,她回头看了一眼江途。

江途抬头看她,他站起来走向她。

教室慢慢空了。

走廊上挤满人。

2班教室里,谢娅还在拖堂,许向阳几乎带着整个1班的人把2班的前后门堵得严严实实的,2班的同学被这阵仗给震惊了,谢娅愣了愣,很快摆脸:“你们干什么呢?”

许向阳一笑:“谢老师,我们班可是考过你们班了,听说你们班和您想赖账啊?”

谢娅:“……”

丁巷喊:“谢老师,说好了我们班考过了你们班,你就做老曹女朋友呢,不能赖账啊!”

谢娅脸色忽然通红,2班学生课也不上了,站起来就要跟他们理论,整个走廊闹得不行,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似的,曹书峻过来骂人,却被学生们一把从后门推进去。

“谢老师!你今天要是不答应呢,咱们今天就堵在这里了。”

“就是,谢老师你不能耍赖啊!”

谢娅脸红到了耳根,她好像害羞得不行,曹书峻觉得她那样子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谢娅瞪向他,语气有些急:“曹书峻,你管管你学生啊!这样像什么话!”

学生们哪见过谢老师这个样子啊!稀奇地咿了声:“谢老师害羞了。”

曹书峻笑着咳了声,他豁出去说:“你答应了他们就不闹了。”

走廊上,1班学生起哄声震天。

其他班都在好奇呢,那1班2班是要打架吗?哦不,不是的,他们是要联姻!谢娅恼羞成怒:“行了行了,我答应了还不行吗?你真是……太胡闹了,我们都多大年纪了……”她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催促:“你们快点回你们班去,要是被……”

话还没说完,楼下就传来刘主任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呢?!”

曹书峻和谢娅僵住了,赶紧道:“快快快,赶紧回班里去。”

祝星遥一个站在边上笑,之前黎西西说“我觉得许向阳今天太帅了”,然后就硬生生挤到许向阳那边去了,她现在对刘主任的怒吼都有点阴影了,一听到就惊得连忙往后跑,江途就站在她身后。

她一脚踩在他脚上,人撞到他身上,他闷闷低哼了一声,在她头顶。

祝星遥心蓦地一跳,仰头看他,江途好像又不疼了似的,拉住她往后退,很快人群推推搡搡地靠过来,把他们往教室推,他们催促:“快快快!刘主任来了!”

刘主任跑上楼,气喘吁吁地骂了几句,拉着个学生问清楚情况,气得脸绿。

曹书峻跟谢娅一走出教室,就被刘主任黑着脸骂:“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说说你们……”

下梁……指的是陆霁和祝星遥。

曹书峻咳了声:“刘主任,我们都是成年人。”

“你们也是为人师表!看看这闹的,加起来都六十岁的人了!怎么跟学生学那一套!”

“……”

“刘主任,十几岁要谈恋爱,六十岁也照样可以谈恋爱啊!您不能剥夺人的本能。”周原扒着门喊了声,喊完就溜,人太多又吵闹,刘主任抓都抓不到人,气得差点高血压,“反了反了,带了那么多届学生,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大胆的!”

一场轰轰烈烈的“逼婚”在刘主任的骂声中落下帷幕。

晚上自习课之前,夏瑾趁着没多少人,祝星遥也不在座位上,拿着一个盒子走向江途,她把盒子放在桌上,声音尽力保持平静:“江途,生日快乐。”

江途看了眼桌上的盒子,世面上最新的iphone3。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声音很冷淡:“谢谢,不过东西你拿回去。”

夏瑾咬着唇:“就是一个生日礼物。”

江途还是那句:“你拿回去。”

去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张晟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吹了个口哨:“哟,夏瑾你竟然还给江途送礼物?你这是干嘛?追他啊?”

夏瑾脸色不太好看,她看了一眼江途。

江途完全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她气呼呼地拿起礼物盒就走。

张晟许久没找江途麻烦了,嘴巴犯贱:“你怎么不要?夏瑾家里有钱有势,你跟她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愁了,还能少奋斗二十年!”

江途抬头看他,目光透着冷:“滚。”

张晟冲上前,怒冲冲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这时,祝星遥跟黎西西走进教室,正好听见这句话,她脸色冷下来:“张晟你怎么三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江途跟你有什么仇?你一直这样针对,真的特别幼稚。”

祝星遥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班里的人纷纷看过来。

张晟脸色涨红,他咬了咬牙,看着祝星遥:“你……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吗?行,我不跟你计较。”

祝星遥说:“是我不跟你计较。”

张晟黑着脸转回去。

祝星遥皱眉,走回座位上。

江途转头看她,突然笑了。

他真的很少笑,祝星遥觉得这种很少笑的人,一笑起来就很不一样,她转头看他,莫名有点脸红,她小声说:“你笑什么啊,我在帮你出头。”她又补了一句,“其实你应该多笑笑,你笑吧。”

晚上,江途回到家,看到家里一片狼藉,自从他上高三以后,每天在学校的时间多了很多,还要上自习课,压缩时间去打工,他很少再跟陈毅直接碰上。

舒娴正在跟江锦辉吵架,她红着眼:“你是不是要把这个家赌得什么都不剩了才罢休?陈毅想要拿房子抵押,你……”她看到江途,话音忽然顿住,抬手擦眼泪,“你回来了啊。”

江途站在门口,目光冷冰冰地看江锦辉:“这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有我妈的一份,你要是敢抵押出去,我不会放过你。”

“房子是我的!”江锦辉醉醺醺地怒吼,“你小子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老子说话?”

“我说过,我妈有一份,你没权利动。”

“你妈嫁给了我,她的就是我的。”

江途不想费精力跟醉鬼说话,他走进房间,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他拉开一点窗户,倚着窗低头点燃。深冬冷冽的风吹进来,潮湿又刺骨,他长长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

他想起祝星遥让他多笑笑,嘴角自嘲地扯了一下,他很多时候不知道要怎么笑,笑什么?

大概,只有她能让他多笑笑了。

今年一月底就是春节了,高三的寒假只有十天,年初八一过,就得继续补课,高压学习状态大家神经都绷得很紧,时间过得飞快,黑板角落开始倒计时。白日誓师大会没多久就是市一模,考试成绩出来,江途考了江城市理科第一,曹书峻在班会课上表扬了他好一阵。

就连副校长都笑眯眯地都进来说了几句:“江途要是能保持下去的话,今年的省状元说不定就在我们学校了,不过压力不要太大,好好复习。”

江途谦逊地点头:“好。”

副校长乐呵呵地走了,祝星遥转头看他,笑眯眯地:“途哥好厉害。”她歪着头想了想,又说,“我爸爸知道我跟你同桌。”

这一句话有点没头没脑。

江途看着她,笑了。

傍晚下了一场暴雨,雷雨交加,有点吓人,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停下,正好是课间,祝星遥站在黎西西桌子旁边跟她说话,忽然,整个教室陷入黑暗。

停电了,整个学校都陷入了黑暗。

大家安静了几秒,嘈杂起来,“怎么停电了啊?”

“可能雨太大了?还能来电吗?只有学校停电还是这一片都停了啊?”

“可以提前回家吗?”

……

四周黑漆漆的,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祝星遥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忽然被人从身后用力抱住,她吓得惊叫“啊”,很快抬脚往后一踩,那人很快就放开了她,下一刻,教室忽然多了一道微弱的火光。

江途迅速点燃打火机,走到她身旁,“怎么了?”

微弱的火光映着祝星遥的脸,她脸色特别难看,又惊又怒,还有点难以启齿,黎西西拽了拽她,也急问:“你刚才像被吓得不轻,怎么了啊?”

祝星遥咬着唇,往四周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站在第二组最后一桌的张晟身上,她低下头小声说:“刚才有人抱了我一下,还……”她顿了一下,声音更小,“还碰了我的胸。我踩了他一脚,他就放开了。”

黎西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操!哪个流氓?!”

江途脸色阴沉沉的,眼神透着冷,许向阳皱眉看四周,谁他妈那么大胆子?

周围的同学看向祝星遥。

祝星遥第一次被人非礼,还是同班同学,那感觉非常不好受,她皱着脸,显然很憋屈。楼下传来老师的喊声:“马上就来电了,大家安静,别吵,别乱走动。”

打火机一直点着,火光晃动。

江途看向祝星遥,沉声说:“先回座位坐下。”

两人刚坐下,灯忽然亮了起来。

来电了。

江途把发烫的打火机丢到桌上,祝星遥低着头,脖子细细白白的,他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出去。经过张晟的桌子,他垂眼看向他的鞋子,张晟脚上穿着几千块的红色球鞋,左边鞋子擦得很干净,右边脚面上却有一块灰白的印子。

张晟被他看得心虚,皱眉道:“你看什么看!多看几眼你也买不起。”

他话音刚落,脸颊就被人揍了一拳,疼得他痛叫出声,嘴角流血了。

其他同学“啊”地叫起来,张晟被打懵了,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途拽着领子甩到墙上,脑袋咚一声撞到墙上。江途神色狠厉,一拳一拳地砸在他腹部上,许向阳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拉架,“干嘛啊,突然动手。”

江途甩开他,在张晟脸上又砸了一拳,打得张晟嗷嗷叫。

许向阳又上前:“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不出事也得处分!”

祝星遥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跑到跟前拉住他的衣角,小声说:“别打了。”

江途顿住,他阴沉着脸把张晟提到祝星遥面前,冷声道:“跟她道歉。”

张晟鼻青脸肿,不止脸疼,整个腹部都在烧着疼,他喘着粗气,怒红了眼看江途:“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

江途就那么揪着他的后领,冷着眼看他:“跟她道歉。”

祝星遥皱眉,看着张晟。

全班安安静静的,大家都看着他们。

张晟忽然从桌上抓起一支钢笔就朝江途脸上戳,江途往后躲开,抬手按住他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谁让你们打架的啊!”

江途顿住,张晟失去理智似的,趁机发力。

江途闪躲不及,侧过头,钢笔笔芯从他侧颈刮过,一阵刺痛传来,火辣辣的。

曹书峻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拉开张晟,看到他鼻青脸肿的,神色一顿,又看了一眼江途,皱眉问:“你们怎么回事?”

“途哥,你……流血了。”

祝星遥声音发颤,她看着江途脖子上被钢笔生生划开的口子,他脖子修长白皙,两道红色的血液正往下流,弄脏了校服蓝色的领子,她连忙从桌上抽了两张纸,过去按住。

江途自己按住纸巾,他低头看她。

祝星遥脸色发白,要是张晟扎的位置偏了……

曹书峻深吸了口气:“许向阳你跟曹铭带人去医护室看看。”

张晟整个人魔障了似的,被曹铭架着走,许向阳看向江途,江途拿下纸巾,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他皱了皱眉:“我不用去了。”

祝星遥不同意:“要去医院打个破伤风,钢笔划伤的。”

江途垂眼看她,低声说:“我明天早上在卫生所打就好。”

江途被曹书峻叫去谈话,快下课了他才回来。祝星遥跟黎西西去医护室拿了医用酒精和棉签,他一坐下,她就拿着棉签转向他:“我帮你处理一下。”

那道伤口很明显,红肿破皮,看起来就疼。

江途没戴眼镜,他转头看她,眼底漆黑,他嗯了声。

祝星遥靠得很近,很小心翼翼地拿沾了酒精去清洗伤口,她看到他的喉结滚了滚,动作一顿,小声问:“很疼吗?”

“不疼。”他声线低低的带着一点磁性。

祝星遥突然有点慌,她加快动作处理好下课铃响了,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回家,江途也站了起来。祝星遥抬头喊:“等等。”她从书包里翻出两个创可贴,粉色的,带卡通图案。

江途神色微顿。

她撕开创可贴,站起来小声咕哝:“别嫌弃粉色,我知道你家里有创可贴,你回去了再撕掉重新贴就好了。”

江途低头看她,祝星遥靠过去,把创可贴贴上,手指还压了一下,后背忽然被过路的同学的书包撞了一下,身体往前一倾,嘴唇就那么撞上江途的下颚。

两人同时一僵,祝星遥心里一片乱,慌张地往后退,她不敢看江途,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

黎西西跟许向阳说完话,转头喊:“星星可以走了吗?”

祝星遥咬了咬唇,低头收拾书包:“马上就好。”

今晚下了一场暴雨,窗户开着,风里混合着潮湿和泥土的味道,江途转头面向窗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回来看她,整个人已经恢复平静,他语气平静:“我先走了。”

祝星遥忙抬头:“你明天早上记得打破伤风。”

江途很轻地点了一下头,走了。

凌晨五点,江途喘着气从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抬手覆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皱眉爬起来,去了一趟浴室。

头发滴着水回来,随手一擦,就不管了。

他灯也没开,熟门熟路地从抽屉里摸出烟盒,低头点燃一根,就靠在桌边抽,也不是第一次梦见祝星遥了,每次醒来都觉得有点罪恶。

江途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下。

那里好像还有她手指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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