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华真人面色未变, 眸光捉摸不定的看向幻阵里的小家伙。

他没什么反应,其他人也就不频频对他施以注目礼了。

反而越看越觉得心惊。

照小家伙的玩法,别说玄光的弟子了,就是这幻阵里的任何一个人被她盯上, 都讨不了好啊!

五十米幻阵外面虽然有围栏, 不至于让人跑偏, 但里面完全是开放式的空间,人与人之间没有阻碍, 任何人都有可能跟其他人撞上。

但自从早年有人看不清对面, 不小心绊住自己的同门之后, 大家就墨守成规,在幻阵里碰到人直接离开,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碰见给人使绊子的。

要想成功使绊子, 肯定得清楚知道每个人的方位, 小家伙的能力怕是早就超过了幻阵中的任何一个弟子。

参会者惊叹之余议论纷纷,池澈看明白了,再听着旁边的夸赞,不由自主挺直脊背, 面上露出些骄傲。

他妹还是他妹!

池缨绊住齐玄柏之后, 就算走的慢吞吞,也很快到达了终点。

齐玄明拿住记录本站在终点,脸上的微笑一点点裂开, 片刻之后, 重新恢复冷漠,在她的名字上面写了个一。

第二第三接连出来,他的脸色越来越冷。

第二是青阳, 第三倒是玄光的,但有什么用?

对玄光而言,在自己的主场举办比赛,却只拿到第三,跟垫底没有任何区别。

关键不止他们自己这么想,其他道派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毕竟在华国,玄光和青阳是当之无愧的两大道派。

现在他们却连前两名都保不住。

齐玄明脸色冷成了冰渣,齐玄柏刚从吊车尾出来,看清面前乌央乌央的人,眼眶一红直接哭了。

“对不起师兄,我连个小屁孩都没赢过,没能给你出气,对不起玄光,我本来,本来应该……”

小屁孩?

齐玄明脸色难看地把他扯到一旁,拿记录本给他看:“别当众丢人了。”

“池缨……第一?”

齐玄柏的哭声戛然而止。

……

今天的比赛到此为止,明天才是第二场。

比赛结束,按照惯例,是掌门主持的颁奖环节。

青阳弟子拿到两张奔雷符,雀跃的不行,玄光弟子虽然看不出多少开心,却也把符纸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很是珍重。

池缨拿到符纸摸摸,没说什么话,把它们塞到兜兜里。

嫌弃奖品是不好的,老师说乖宝宝不能嫌弃别人的礼物。

栖华真人给她发完符纸,摸了摸胡子,笑道:“明天还有比试,小道友得了这三张符纸,想必会轻松不少。”

池缨听着,咬了下手指头……那这比赛得有多简单啊。

齐玄柏看她更加不顺眼了,站在栖华真人身旁不开心地说:“岂止是轻松不少,简直能直接通关,奔雷符的威力相当于作弊……”

“玄柏。”

栖华真人淡淡一声,他立马住了嘴,面色却还是不忿。

栖华真人又问:“小道友师出何门?”

又是这个问题。

池缨被问多了,知道自己要是说没有师父,肯定还得被追问,干脆说:“圆圆老师。”

“圆圆老师?”栖华真人听着古怪,又问,“是哪位隐世的高人吗?”

池缨慢吞吞说:“不知道,但是她可厉害了。”

栖华真人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还想再问,小家伙已经迈腿儿跑向了哥哥。

池澈把妹妹抱起来,好笑地问:“缨缨怎么想到给人家使绊子的?”

池缨见他问起来,心虚地抱住脖子背过身去:“缨缨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拍到的哦。”

池澈直接笑出了声。

“欺负你的人该使绊子就使绊子,不是什么不对的事,缨缨今天做的很棒。”

池缨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小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好喔。”

……

昨天的半天比赛只是给年轻弟子的预热,今天才是‘真刀真枪’。

栖华真人宣布这次的比赛内容:“厉鬼的域,大家应该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虽然这种东西无法拿出来给大家比赛,但玄光模拟了域中的幻境,凝成幻阵,可以用来试炼,这次的比赛就是依此进行。”

“参与者是三十岁以下的弟子,请大家做好准备。”

他说完之后,齐玄明开始念名字。

池澈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想起自己也报了名,是要参加比赛的。

“……”

池缨让他不要怕,偷偷把炼魂炉塞给他,并教了他怎么用。

池澈收起炼魂炉,试了一下,成功让它冒出火焰之后,心里感叹,这真是他的亲妹啊!

进去之前,栖华真人提醒道:“比赛时间一天,期间‘活’到最后的算是成功,名次按照表现排列,中途‘死亡’直接出局,进阵吧。”

幻阵一共有十五个,分别给十五个不同的门派或者闲散势力。

池缨跟哥哥是一起的,所以分到幻阵之后,直接进去就行了。

池澈抱着妹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多出一丝安心。

迈步进去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色立刻发生了变化。

这里似乎是一处村庄,池澈抱着妹妹站在田埂上,周围是青翠的麦田,不远处有一座古香古色的建筑。

不多时,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声音焦灼:“老钱家的孩子怎么也出事了,快去祠堂!”

这些人穿着粗布衣裳,扎着头发,像是古时候的人,池澈看了看自己和妹妹的衣服,硬着头皮过去询问:“这位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大叔好像看不见他的异常,叹气道:“从前两年开始,我们村就有孩子时不时出事。本来好好的,孩子也没干什么,莫名其妙躺到祠堂去,你说邪乎不邪乎!”

池澈没听懂,什么叫躺到祠堂?

大叔说完就跑了,还招引过去其他人,池澈摸不清头脑,直接抱着妹妹跟上。

祠堂没锁门,里面放着一具棺材,走近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个孩子。

孩子脸色发白,已经完全没了意识,伸出手指摸摸,也没了呼吸。

很快,老钱家的人就来了。

他们大哭着扑倒棺材边上,似乎想把孩子弄出来,被旁边其他村民盯着,又不敢。

刚才的大叔面色不忍:“老钱啊,为了其他的孩子,你也先让狗蛋在这儿躺段时间,大家会感谢你的。”

老钱眼白布满血丝,面色紧绷着,已经半哭出来:“狗蛋躺进去没多久,要是还能救回来呢?你们看着他长大的,就忍心让他送命?”

“这是没办法的事……”

村民稀稀落落地劝说着,虽然面有不忍,却都拦着老钱家,没人愿意把孩子弄出来。

劝说的人太多,很快,老钱家的人哭着闭了闭眼睛,当放弃这个孩子一样,离开祠堂。

池澈小声问:“缨缨,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小哥哥死了。”

“……我也看出来了。”

“但是没死透。”

池澈跟她大眼瞪小眼,看看棺材旁还剩下的一些村民,干脆去向刚才那个大叔打听。

大叔面上露出警惕,对此不愿意多说:“你们怎么还没走?”

池澈张了张嘴,忽然灵机一动:“我们是附近道观的,经过你们这里,瞧着好像有什么事啊。”

大叔闻言,眼睛一亮,面色却挣扎了一瞬,还是紧紧闭上嘴。

“你也看到了,我们村的孩子莫名其妙躺到祠堂,还丢了命,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两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池澈纳闷:“不可能什么迹象都没有吧?”

大叔只是摆手,边说边走:“不知道,不知道……”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其他村民也挨个离开,祠堂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连门都开着,没一个人把守。

池澈干脆抱着妹妹过去。

村民不管孩子,孩子又没死透,他干脆先把孩子弄了出来。

池缨摸摸狗蛋脉息,往他的身体里传入一股元气,很快,狗蛋眼睫一颤,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自己在祠堂里,吓得脸色更白了,拔腿就要跑。

池澈拉住他:“刚才你的家人已经来过,还有村里的其他人。他们不愿意救你出去,也不敢让你出去,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狗蛋滞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前两年就有小孩时不时出现在祠堂的棺材里,说是已经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爹娘不让我乱跑,我正在家睡觉呢……”

“他们不会让我回去的,我一回去,其他的小孩立马就会出事。我要是不回去,一天天烂在棺材里,等烂光了,下一个小孩才会出事……”

狗蛋边说边哭,面上露出惊恐。

他是个捣蛋的男娃,为了让他在家里老实待着,爹娘不知道已经把这话跟他说了多少遍。他吓得天天不敢出家门,在家里躲着,可没想到还是轮到他了。

“我该怎么办,你们能救我吗?”

池缨给他擦擦眼泪,安慰道:“狗蛋别怕,缨缨能救你的。”

能救,但是连凶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救呢?

狗蛋跟兄妹俩一直在祠堂待到了傍晚,天蒙蒙黑的时候,祠堂外面传来脚步声,吓得他往门后一缩。

门外却传来熟悉的哭音:“狗蛋啊……”

狗蛋小小惊呼了一声:“娘!”

脚步声一顿,随即乱了点,钱氏慌忙跑进来。

狗蛋压抑着声音,哭着扑了过去:“娘!”

钱氏吓得嘴皮子发白,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看,看他真的活了过来,又惊喜又恐惧。

“你怎么活过来了……”

“他们救的我!”

狗蛋兴冲冲地给她介绍:“他们是附近道观过来的道士,能帮我们的,娘,你信他们!”

池缨凝重地点点脑袋:“缨缨能救你们的。”

池澈看她还是有些犹豫,疑惑地问:“你们是不是藏着什么事情?”

钱氏一个激灵抖了抖,下意识说:“没,没。”

狗蛋也看出他娘的不对劲,都快哭了:“娘,你快点说吧,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这四个字如同惊天霹雳一样砸在钱氏心间,让她嘴唇一颤,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说。”

……

她们这里前几年曾经发生过一场旱灾,颗粒无收,好些人都食不果腹,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况。

钱家村人丁稀少,不愿意伤害孩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为了祈求老天降雨,村里人想了不少办法,拿牲口祭祀,跪拜先祖,甚至有个饿到濒死的老头以身祭祀,都没有用。

后来有人说,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要想感动神灵,必须拿出村里最珍贵的东西。

否则神灵是不会感受到他们诚意的。

说到这里,钱氏浑身发颤,脸色更白了一些。

天色越来越黑,狗蛋着急的不行:“娘,什么东西,跟咱们村有关系吗?”

“孩子。”钱氏小声说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捂住脸,低声哭泣,“我们钱家庄最珍贵的是孩子。”

成人祭祀不成,大家被逼急了,就想到了小孩。

用小孩祭祀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确实下了一阵大雨,新种的庄稼渐渐成活,连干枯的草皮味道都鲜美了很多。

那场大雨救了他们的命,却让钱家庄人的心里多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狗蛋怔住,身上泛起寒意:“我怎么不知道……”

池澈也皱眉问:“不是连易子而食都不愿意吗,怎么会突然想到拿孩子祭祀神灵,谁家的孩子?”

钱氏捂住脸,不敢面对他们的目光:“不知道,是个走丢的孩子。他来到庄里,想讨一口水喝,但哪有水给他?”

听到这里,池澈也明白了,面色难看起来。

“没有水,所以你们就拿那个无辜的孩子去祭祀?”

……虽然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还真是令人无法接受。

池缨摸摸小棺材,终于知道棺材里的怨气为什么这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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