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小黑,你在哪里?快出来!”

窗外照例传来楼下老婆婆唤她的小猫吃饭的声音,潘希文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表,是该出去查水表的时间了。

潘希文是C大的学生,今年大四。他有一双单眼皮,皮肤微黑,长长的头发从中间向两边分开,身材略显单薄。总之从外表看去,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好像也没有什么女人缘的样子。

因为家里人让潘希文继续念研究生,所以为了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复习,升入大学四年级后,潘希文便搬出宿舍,在临近学校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潘希文住的这个小区,是附近一所国有企业的家属区,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建筑,显得十分老旧,一眼望去,墙面都是一片了无生气的死灰色,直楞楞的砖角缝间仿佛透露出一股陈腐的味道,让人心里一阵压抑。

潘希文住的房子是带厨房、卫生间的一居室,对于单身的潘希文来说,住得倒还算舒服。刚搬进来的时候,房东就交代过潘希文一大堆事情,比如邻居大多都是老年人所以晚上尽量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啊;厨房的地板有点渗水所以平时尽量注意不要把水洒到地上啊;每个月的水费是单元住户轮流去交啊之类的。对于潘希文来说,虽然条条框框的显得有些麻烦,但总好过住学校宿舍。

这个小区的水费是统一到银行缴纳的,由于平时没有人负责查收水费,所以住户们定下了一条规矩,那就是每个单元的水费统一交到一个人手里,然后由这个人代替大家去银行缴费,而这个缴费的工作由单元的住户们轮流担任,每家负责一个月。

这个月查收水费的任务就落到了住在一栋一单元五号的潘希文身上。一想到要在单元里挨个敲门查水表,从各户那里收上一大把脏兮兮的零钞,最后再坐三站的公车到银行里去缴水费,潘希文就一百个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该做的还是得做,不然肯定会被这个小区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指指点点。由于潘希文白天基本都有课,所以只有晚上才有空去收水费。

这天下课之后,潘希文照例在学校食堂匆匆吃了一点饭,就带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复习资料回到住处了。当他好不容易看完一章后,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单元里的住户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潘希文决定出去查一下水表。

“一号八吨水,二号十吨水……”查好一楼的水表后,潘希文一边低头算账一边上了二楼。住在二楼三号的好像也是一个学生,只是平时深居简出,好像终日都呆在屋子里。潘希文只是在楼道里和他碰过几次面,连招呼都没有打过。由于这附近有好几所学校,所以潘希文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楼梯的过道既脏又窄,墙面上暗灰色的霉斑看上去好像人身上所生的癣疥一样,一张张破旧的小广告就像是贴在癣疥上的狗皮膏药。一不留神,脚踩在一个被丢弃的零食包装上,潘希文感到有些厌恶。要不是家里给的生活费太少,只能挑房租便宜的地方住,他才不想搬到这个脏兮兮的地方来呢。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潘希文已经上了二楼,站在三号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隐隐传来细小的声音,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可是没有应门的声音。潘希文等了一下,又敲了敲门。

“谁呀?”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查水表的。”潘希文忙不迭地回答道。

“等等。”从门里传来一个匆匆忙忙的声音。

潘希文只有耐心地等在门前,之后隔着门他听见屋里好像有人在收拾什么,传来一阵器物磕碰的声音。大概五分钟之后,潘希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听里面一个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开了。

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潘希文禁不住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那男人比潘希文略高一点,很瘦,干巴巴的皮肤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几乎瘦得不成样子了,惨白的皮肤好像能反射灯光一样,甚至让潘希文觉得看上去有点晃眼。那男人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身上好像临时裹了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白与黑的色调反差看上去格外刺眼。

“对不起,能让我查一下水表吗?”潘希文干咳了一下,小声说道。

那男人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好的,进来吧。”

男人的声音很小,显得有气无力。

潘希文跟着那男人走进屋子,这间房子的格局和潘希文的住处一模一样,也是一居室的房子。一进玄关,正面是一无所有的厨房,看来这间房子的主人和潘希文一样,没有自己开火做饭。潘希文偷偷瞟了一眼卧室,只见里面很凌乱,书桌上、床头上到处都摆着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乱糟糟的床下放着一个编织口袋——这屋子的主人连衣柜也没有,怪不得他的衣服看上去都是皱巴巴的,想到这里,潘希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起来他和自己一样也准备考研吧。

就在潘希文浮想联翩之时,那男人突然走过来,用身体挡住卧室的门,指了指卫生间,冷冷地说:“水表就在里面。”

“唔……好。”

好像偷窥被人抓了现行一样,潘希文的脸不禁红了一下,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尴尬,悻悻地走进卫生间,蹲下来查看水表。水表已经使用多年了,上面生满了水锈,表面的玻璃也变得模糊不清,潘希文埋着头,努力想看清表上的数字。

这时,潘希文好像隐隐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腥臭的味道,不过不是卫生间里的那种臭味,而是另一种味道。

是什么味道呢?

潘希文一边抄着水表上的数字一边努力地回想,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菜市场吗……是菜市场的血腥味……是血腥味……对了,是血腥味。

卫生间里为什么会有血腥味呢?

想到这里,潘希文扭头看了看身后,突然发现那男子正站在后面死死地盯着自己,暗褐色的瞳孔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光芒之下好像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查完了吗?”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露出猩红色嘴唇里那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潘希文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声说:“查……查完了。”

男子后退几步,让出路来,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打开大门,冷冷地盯着潘希文,脸上净是逐客之意。

潘希文走出大门,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目送自己离开的男子说:“一共是四吨水,水费我改天来收——”

可是潘希文话还没说完,门已经“砰”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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