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地图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详细内容。“这里山势险峻车辆难以行驶,从未有人冒险驾车经过。”县勘测员把地图铺展开在桌面时解释道,“有朝一日,这里也许会开凿一条越山隧道,届时我们将把它绘制在地图上。不过,测绘调查费用很高,尤其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穷乡僻壤,因此我们不能把预算耗费在无人感兴趣的地方,这是不切合实际的。”至少地图上的周围道路标注得很精确。通向北部的道路形成了一处高地广场;但南部的道路却蜿蜒曲折,与另一条笔直的山路相连。提瑟的卡车则停放在这条路的低洼处,骑譬就是在那里发现他的。因为逃犯最后是在那里消失的,所以搜索队的重点便锁定在那里。

报务员望着提瑟说:“一架直升机正向我们这里飞来。我能听见他们在交谈,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两架飞机刚刚离开。不可能这么快就返回。”

“或许是马达出了毛病。”

“或许根本不是我们的飞机。有可能是新闻摄影组在拍摄照片,如果是这些人的话,我就不允许他们着陆。”

说完,报务员大声呼叫,要求他们说明自己的身份。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不一会儿,提瑟听到了飞机旋翼叶片的声音。他吃力地站起身,缓慢地走到卡车敞开的后部。卡车的外面是一片开阔的耕地,早上他曾在这里爬过。天色已黑,他看见了一道道垄沟,当直升机骤然下降穿越田野时,其尾部的探照灯在天空划过一道刺眼的亮光。那种探照灯是早期的摄影组常使用的工具。

“他们在盘旋,”提瑟对报务员说,“再和他们联系一下,告诉他们不准在这里降落。”

可直升机已经在徐徐下降,轰鸣的马达声渐渐变轻,飞速旋转的桨叶也越转越慢。借助机舱里的灯光,提瑟看见—个人爬出了飞机,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田野朝卡车走来。尽管看不清他的衣着,但那干净利索的动作使提瑟明白此人不是记者,也不是驾机返回修理故障的州警察,而是他派人前去邀请的客人。

他费力地爬下卡车,一瘸一拐地来到路口。这时客人刚走到扎有芒刺的栅栏边。

“请原谅,我飞来飞去地找一个人,”来者开口道,“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这儿。有人告诉我可能就在这里,他的名字叫威尔弗雷德·提瑟。”

“我就是。”

“你好,我是山姆·特劳特曼。我来这里是为了我的一个士兵。”

又有三辆卡车隆隆地驶过,国民警卫队的士兵持枪站在后面,黑暗中佩戴头盔的脸显得苍白;车前灯闪烁的时候,提瑟看见特劳特曼军服上的上校勋章,绿色的贝雷帽整洁地塞在皮带下面。

“你的士兵?”

“确切地说,他不是我的士兵。因为我并没有亲自训练过他。他是我的学生训练的。既然我的学生是他的老师,所以就某种程度而言,他也是我的士兵。他还做了些什么?我最后一次听到的传闻是他杀了十三个人。”特劳特曼没有刻意加重语气,而是非常坦然。不过,提瑟仍能够从他那克制的声调里辨认出某种东西。这种声调他多次听到,常有一些父亲夜晚坐在警察局里,为自己孩子的不良行为感到震惊、失望和窘迫。

但此事应另当别论,这部是一般的青少年涉案事件。特劳特曼的声音里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与这种场合完全不同的东西,提瑟感到困惑不解。

“听上去你好像为他感到骄傲似的。”提瑟问道。

“是吗,我很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他是我们所训练过的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如果他当年没有学好的话,我们学校就肯定要有麻烦了。”

说着,他手扶着扎有芒刺的栅栏纵身一跃而过,敏捷的动作和他刚才走下飞机一样,稳稳地落在提瑟旁边的壕沟里。他身着一袭合体的军服,衣服上没有一处皱纹。黑暗中他的皮肤泛着青光,黑色的短发整齐地梳向脑后,瘦削的脸颊微微前倾,提瑟不由得回想起奥尔看人的方式。奥尔总喜欢把人视做动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发表这番议论的。特劳特曼不像蛙鱼,而像一条小狗,或一只雪貂,是个精明强悍的猎手。他又回想起朝鲜战场上的职业军人——杀人如麻的专业枪手,他们总使他感到不寒而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需要特劳特曼的帮助。

也许请他来是个错误。

奥尔曾告诉过他用握手的方式来判断对方。当特劳特曼走上前向他伸出手时,提瑟惊异地发现他的手既轻柔又坚硬,令人感到很舒服,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粗鲁和傲慢,也许特劳特曼为人不错。

“你来得真快。”提瑟与他寒喧道,“谢谢你的光临,此刻我们迫切需要帮助。”

由干刚才一直在思念奥尔,倏然间,提瑟感到时光仿佛在倒流,自己在两天前曾用同样的语言感谢奥尔的光临。

可奥尔已经命赴黄泉。

“你们的确需要帮助。”特劳特曼苦道,“说实话,在接到你的电话之前我就计划着来一趟。尽管他现在已退役,所发生的只是一桩个人事件,可我仍感到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需要说明的是——我不愿参与任何杀戮。只会在适当的时候提供帮助,协助你们将他缉拿归案,不要轻易将他击毙,除非万不得已,虽然他有可能遭到枪杀,但我认为那并不是我赶到这里的目的。这点我们能达成共识吗?”

“当然。”提瑟答道。这点也正是他渴望的。他绝不希望逃犯在山上被子弹击成碎片,他要把他活擒,要狠狠折磨他,让他领略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言为定。”特劳特曼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认为你的部下无法靠近他,更不用说将他抓获。要知道,他比你想象得更聪敏、更坚忍不拔。我想知道他是怎样把你放过的?你是怎样从他的枪口下侥幸逃脱的?”

瞧,又来了。特劳特曼的语调里又露出了一丝骄傲和失望的口气。

“听上去我的逃脱令你感到很遗憾。”提瑟道。

“从某种意义上我感到遗憾,不过现在没有必要谈论个人的观点。严格说,他所接受过的训练及己掌握的技能不允许他出这种差错。如果他不慎放跑了敌人,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很想查明其中的奥秘,然后再从中吸取教训,让我的学员引以为戒,避免重蹈覆辙。眼下你有什么计划?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如何迅速调遣国民卫队的?”

“按计划他们本周末要进行一场军事演习。设备已经准备妥当,所以他们只需提早几天罢了。”提瑟答道。

“但这里是民用指挥所。军事行动的总部设在哪里?”

“设在路边的一辆卡车里。不过军官们让我们发布命令。他们想了解自己的部下单独行动的能力,所以他们仅是在监控而己,就像真正的军事演习一样。”

“演习。”特劳特曼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天哪,人人都渴望参与演习。你为何确信他仍在周围?”

“自从他上山以后,山边的每条路都设立了哨卡,他下山时肯定会被发现。即使他没有被发现,我也会觉察的。”

“你说什么?”

“我无法解释。和他打过交道之后我就始终有这种超常的感觉。没关系。他仍在山上。明天早上我就会派遣大批警员四处搜寻,直到每棵树下都有我的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仍占据优势,他是游击战的专家,深谙怎样从当地取得给养,因此他不会有你们所面临的给土兵补充食物和给养的问题。他极其耐心,必要的话他会隐匿在某处潜伏一年。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所以很难被发现。他独来独住,无须听从别人的命令,也无须和其他小队同步行动。所以他动如脱兔,打一枪换一处,迅速隐蔽,然后再循环反复。我的教官就是以这种方式训练他的。”

“那好,”提瑟注视着他说,“现在请你把这种方法向我传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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