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敢叫?!

一个敢唱,一个敢随。月珩瞧着笔直跪在面前的两人,清一色的倔强神色,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噎在喉咙里,闷头呛咳出声。

原本在心底演练过的流程统统搬不出来,月珩咬牙拍桌站起,并住双指颤抖地指着月陇西,想骂他个混账玩意儿。

尚未出口,月陇西先一步道,“父亲,木已成舟。孩儿和卿卿只不过是两情相悦,情难自抑。望父亲体谅。”

“体谅?!我今儿个把你废在这,也说是难以自抑让你体谅,你体谅吗?!”月珩冷笑一声,没听说过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还要体谅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自幼在军营长大,脏话学了不少,但念及卿如是好歹也是个小姑娘,便忍住了当场把月陇西骂个狗血喷头的**。

继而咬牙指向卿如是,想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怎地这般不知廉耻。

未出口,月陇西再次抢先招认道,“是孩儿强迫她的,与她无关。”

一句“不知廉耻”又梗回了喉咙,月珩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紧他,面目几乎是狰狞的,他匪夷所思地道,“听你这语气,你他娘的还给老子很自豪是罢???”

卿如是悄悄侧头去看月陇西。

只见他神情庄重,似乎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沉吟片刻后,他道,“暂时没有。”

月珩一瞪眼:暂时?!

月陇西在月珩猩红的双眸注视之下,不怕死地说完了后半句,“但卿卿若是就此怀上月家骨肉,那……恐怕是有些自豪。”

“还恐怕……???那我是不是还得要恭贺你喜当爹了?!”月珩气极反笑,拿起桌上方被捏碎半个茶碗往他面前一砸,不过瘾,又搬起椅子避开两人摔了出去,“你简直……简直混账!”

砰地一声巨响,卿如是骇了一跳,肩膀不自觉地耸了下。身旁的人便默不作声地牵过了她的手,似是安抚。

这无言的动作落到月珩眼中,又是一通火上浇油,他气得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骂。瞪着两人,咬牙直咬到腮帮子疼,好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彼此间的沟通到了瓶颈期,卿如是估摸着自己是不是也得说点什么好,虽然可能并不会缓和尴尬的气氛,但这不是重在参与么。

卿如是措了措辞,低咳了声,小心翼翼地道,“伯父,您先消消气。这件事是我们不好,但您也是从这般冲动的年纪里过来的,能不能试着理解理解我们呢?您不妨再往好处想一想……这、这不是就给您添了个儿媳,兴许还添了个孙子了么?”

卿如是活这么久就没对月家的人这么卑躬屈膝过,自己究竟跪这儿跟着月陇西遭什么罪。

然则,她不提“儿媳孙子”这茬,月珩还能自个消会气,她一提,月珩脑子里瞬间蹦出“崇文党”“嫁入月府”“满城流言蜚语”“群臣恭贺”等字眼,一时就只想打死月陇西!

他掀起眼帘抬眸一看,这混账居然还在笑?他还有脸笑???

“你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月珩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当即大喝,“我刀呢?!把我的刀拿来!我今天就要剁了你!”

月陇西立即正色,跪得笔直,“父亲就算杀了孩儿,孩儿也要娶她。如今扈沽城上下皆知我月陇西要迎娶卿如是过门,父亲若不答应,那就是执意要让别人说我们月府言而无信、薄情寡义。”

“你可真不要脸你!”月珩想一脚窝心给他踹过去,既怕给他踹坏了,又怕把旁边的姑娘家吓着,生生憋得自己打了个趔趄,栽倒在椅子上,气得发抖,“你还知道外边都传得风风雨雨!先斩后奏,倒是把朝堂上这套摸得挺透的!混账事都是你做的,却要月府跟着受累?!你怎么这么能耐呢你!”

月陇西抱拳,平静道,“也都是父亲您平日里教导得很好。”

卿如是慢吞吞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怕是嫌事不够大罢。

果不其然,就看见月珩听完他的话后又气得砸了另一把椅子。

他在两人面前踱来踱去,最后站定在月陇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吼道,“你也就敢搁我面前说,你看看要是搁卿府的人面前说!不害得她被她爹娘打死!女子尚未出阁就被……我月氏百年大族也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你没事跟人家耍什么流。氓?!”

卿如是在一旁“噗”地一声听笑了,愣是咬着牙不敢放肆。

听见笑声,月珩松开他的衣襟,转头要去坐,这才发现主座两把椅子都被自己砸了,只得坐在侧旁位置,猛灌茶水歇火。

须臾,百般寂静中,月陇西又有话要说了。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拂齐整了衣襟,恭顺道,“孩儿方才自省一番后,认为父亲说教得是。既然如此,还请父亲为我们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告知卿伯父和卿伯母,以免招徕不必要的麻烦。孩儿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卿卿娶进门,届时父亲就不必担心了。”

“我……!”月珩刚歇下去的火又扒拉起来,再次顺手将茶杯砸出去,摔在两人面前,“你休想!你长这么大了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一个你能把人给怎么着?嘴里的话是不是真的还不晓得,就想着要速速完婚?!你做梦!”

“好歹卿卿也是二品大员府上的千金,总不好寻人给她检验罢?”月陇西泰然,“父亲若是不信,尽管放着此事不管,且看两三月后卿府会不会寻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反正孩儿昨晚趁着月黑风高做了些什么孩儿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孩儿不敢赌,就看父亲敢不敢了。”

“我他娘的今天就要把你给弄死在这!”月珩猛地站起身,“家法伺候……家法伺候!给我把棍子拿过来!我打死这个逆子!”

周围的小厮和婢女早被郡主遣散了,一来怕他们听去这些不该听的话会出去乱嚼舌根,二来便是怕月珩气头上想着要动用家法的时候真有人给他递个什么鞭啊棍啊的。

她在屏风后边听得够久了,笑也要笑岔气了,这厢才慢悠悠地出来,先看了眼跪着的两人,示意他们起身,又看向火冒三丈就差掀了房顶的月珩,从容道,“有我在这,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说着,她朝卿如是招了招手,待人走到面前了,她褪下腕上的玉镯,给卿如是戴上,柔声道,“这是我与你伯父大婚之日,我婆母赠与我的,现在转赠给你。如此,你跟陇西的事也是板上钉钉了,别怕,不会让你爹娘知道的,都是陇西的错。我那日跟你娘说好了,等过了国学府选拔这一阵,就上门提亲去。”

卿如是微睁大眼:她们说好了?母亲怎么也不同她讲呢?难怪今日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见把她唤过去问话的。

这厢刚其乐融融地说上两句,月珩愤然打断道,“我看你也是活回去了!这种事你们也能私自说好!你把我放在眼里没有?!”

郡主皱眉不满,“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你儿子做了错事就得负责到底,又不是瞧上了个不入眼的腌臜人物,如是这门也当户也对,没得你挑的。你再气也不过是自个找罪受罢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除了紧着上门提亲,你能想出个别的法子来?”

月珩是真噎,梗得心绞痛。他的确没别的法子,给官家千金验身的事他万万是做不出来的,且他再如何排斥崇文党,心底也不屑让个小姑娘家受这种羞辱。

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往死里揍月陇西一顿出气。但郡主拦着不让,他其实也怕自己常年征战手底没个轻重把人给打坏了,便顺着郡主给的坡下来。

打不能打,娶还得娶,月珩最后只能活活把自己给气死。

造的什么孽,生这么个玩意儿!

他哼声甩袖,坐在一旁生闷气。心底还想着朝堂上那些惯是爱揪着他等看笑话的死对头,这丫头是崇文党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不知道都会怎么想他?!

越想越气,他瞧着月陇西奉承地给郡主倒茶的模样,只想一脚踹过去。

兴许是他怨毒的眼神过于明显,月陇西感受到了,提着茶壶给他也倒了一杯,还似笑非笑地道,“父亲请用茶。”

月珩看着他那晃眼的笑就嫌膈应,咬牙道,“把人送回去,你再给我过来!”

没准是有私房话要避开她这个外人讲,卿如是自觉道,“不必送的,伯父,我能自己回去……”

月珩没回答,倒是对着月陇西一通吼,“去啊!”

再如何对崇文党恶语相向,月珩也担忧卿如是自己夜里回去会危险,郡主明白他的意思,唇角浮起一丝淡笑。

月陇西得令,牵过卿如是的手,往门外走去。

方踏出正门,卿如是就甩开他的手,狠狠踩了他一脚,直碾住他的脚背使劲磨,“月陇西你不要脸!”

月陇西单足立地,屈腿抱着膝呼痛,嬉皮笑脸地同她道,“脸不重要,能解决问题就好。你看,本来挺麻烦个事,轻松就解决了。”

卿如是蔑他一眼,自己往马车上面爬,边爬还边嘀咕道,“你早说你爹不同意,我也就不答应跟你合约了。如今倒是骗了过去,后面我们抱不出个孩子来,不知道有多麻烦。”

月陇西挑眉,跟着她坐上马车,语重心长地道,“抱不抱得出孩子,可不一定。”

“你说什么?”卿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他道,“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你别妄想我还给你留个子嗣再走什么的。”

月陇西眸中狭光微敛,缓缓抬起眸看向她,轻笑道,“话可别说太满,万一后来某一日,你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呢?怦怦啊,你不觉得自己的芳心正在被我俘获吗?”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逗她来的。卿如是却不自然地眨巴了下眼,转过头去没理会他了。

他忽然喊她“怦怦”,她的心竟真的跟着怦然一动,明显与寻常不同的心跳节拍,让她不容忽视。

须臾,她涨红了脸,憋出一句,“你是君子,就该有君子的样子。别胡说八道的,讨人嫌得很。”

月陇西撩起两侧的车帘,观赏外边的景色,暂想不到该要如何回她。

直到马车驶过廊桥,他依稀看见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在踢毽子玩,看了一会,他笑了,悠悠地道,“我早不是君子了。我不过是个初逢春景就陷了进去,且一生无可自拔的少年郎。”

“你看那里。”不待卿如是疑问出声,月陇西勾手示意她靠过来,并指着廊桥处对她道,“刚刚那里坐着位读书的少女,而今天黑了,她应是要赶回家去。我猜下边画舫里的少年藏在那处将少女瞧了一整天了。而今少女回了家,少年恐怕是要相思成疾。”

卿如是狐疑地伸长脖子瞧了眼,问道,“那少年为什么不追上去问清楚姑娘家在何处,芳名为何?”

“你说的是,他应该问问的,否则也不会经此一别就害上相思。”月陇西笑了笑,也不晓得是在笑那少年,还是在自嘲,“但须知这世间还有‘情怯’二字。就算再来一遍,我料定他也还是问不出口。好在缘分这东西甚是微妙,信则有,不信则无。少年若能和少女再遇,那就祈愿他们会在一起。”

卿如是趴在窗框上,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人。

前尘往事合该混入风烟里,早些散了才好。可自打她明白了那人的心意,他好像再不能从她的记忆里抹去了。

难怪他当年不曾在廊桥追问她的姓名住处。

难怪他宫宴那夜会对夫人说:“就当作是那年杏花微雨,初逢良人之时。”

原来在有情。人的眼中,最值得惦念的便是彼此初见的模样。倘若初见不能问出名姓,那就祈愿他们再见,祈愿他们相守。

卿如是盯着廊桥上被一盏盏点燃的灯,轻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祖上为什么要把他惦记的姑娘藏在心底那么久也不肯说了。”

月陇西简直怕了她的“明白”二字,笑道,“你且说说看。”

“不就是情怯么。”卿如是闭上眼,临着风,深吸一口气后道,“有些东西,不说破的话,尚且能维持,稍有变动就不一定是原来的样子了。因为太害怕比原来的样子更糟,所以干脆就维系现状,不去打破平衡。他能心底惦记着,总比……”

她顿了顿,微有愧色,低声道,“总比连惦记都不让他惦记的好。”

是,卿如是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以她的性子来说,若在当时晓得月一鸣对她有意,八成会厌烦他到不准他惦记,不要他喜欢,不允许他碰,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永无往来。

月一鸣似乎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

他也想过要说,就在他们洞房那晚,他情真意切地说出“心底藏了一名女子”,却被她不耐烦地敷衍过去。她的抵触,想来也甚是诛心。

不知道究竟要有多不关注一个人,才会完完全全不晓得这人喜欢的是谁,藏的是谁。就是一丁点都不在乎,才会觉得与自己无关。

也正因为此,他再不敢说。甚至不敢借由夫人之口告诉她。

夫人想暗示她,她自然也是从未放在心上的。听过便罢,再不多想。

月陇西的确是想借画舫的少年和读书的少女让她明白当年的“情怯”之故,但却没寄望以她在这方面的领悟能力真的能想通透,如今听她说来,句句说到实坎上,他欣慰得很。

更欣慰的是,她话中隐有的意思是说,她已完全相信,月一鸣心底那位姑娘就是她了。且认真地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会仔细揣摩,会拿来回忆,会斟酌他当年说过的字句。

反正,不再是从前毫不在意的模样。

一时,月陇西忍不住笑了,哑声道,“你说得对。他是情怯,我也是这么想的。”

卿如是叹道,“饶是你祖上可怜,可月氏的一桩联姻,害的也不止你祖上一人。”她想到同样不得与良人厮守的夫人,和宫宴上吹响清幽小调的那个男人。

既然月一鸣能体会夫人求而不得的苦楚,既然月一鸣在秦卿死后仍旧一心为她完成修复遗作的夙愿,既然他与女帝里应外合扳倒惠帝,甚至施计夺得当时月氏的掌控权,借女帝的手杀族人为她报仇……既然他放不下她,又为何会与夫人诞下子嗣?甚至传出伉俪情深的佳话?

月一鸣早知道秦卿不会给他留下子嗣,倘若真在乎那孩子的有无,早些年她还没进门的时候便该同夫人生了。为何偏要等到她死后,正是沉痛欲绝的时候?

她还是想不通。

月陇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盘算着这回又该如何让她明白当年夫人之事。

一时还没个思绪,只得先作罢。

马车停至国学府,他没急着走,跟着卿如是下去,将她一路送回了竹院,叮嘱道,“我今晚也许回不来。你早些睡,不必等我。”

膨胀了,飘了。他脱口便后悔。自己竟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不必等我”此等自作多情的话。想来真是近日与她过于亲近,得她喊了夫君,又面过了父亲,以为她的芳心逐渐被自己俘获了去。

说完,为免尴尬,他轻笑了下,挑眉道,“知道你不会等我。我随口说的。若是真会等,那我今晚一定回来。”

卿如是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随意“嗯”了声。

却教月陇西十分在意“嗯”是什么意思,故作轻佻地问,“那你究竟是会等,还是不会等啊?”

“你不回来我等什么?”卿如是狐疑看他,稍一顿,又撇过脸去,“你若回来的话,我便等一等罢……反正睡不着。”

月陇西笑,“嗯。”

他舍了马车,径直骑马返回。

月府中,月珩还在正厅里等着他,听小厮报备他已到府门的消息后,便站起身来,手里紧捏着一根长鞭,背手面向门外。

揍是怕没个轻重不敢揍,使唤鞭子打还是要打的。不然他这气还真找不到地撒出去。

月陇西心底早有准备,晓得自己回来不是听什么避开卿如是的私房话,而是真真正正来挨打的。就算是郡主也得适当顺着月珩的意,要不然这气真全让月珩受了,卿如是以后就吃得苦头了。

他远远瞧着那鞭子足有婴孩臂弯一般粗细,心底暗叹了声真狠。

毫无怨言,他进屋便撩袍跪下了,与卿如是在时截然不同的态度与神情,认真且恭敬道,“请父亲责罚。罚完,便顺意让孩儿娶了她罢。孩儿是真心喜欢她的,非她不可。也请父亲日后莫要为难她,若她做得有不合意的地方,您便一道都打在我身上罢。”

语毕,他修长的手指轻扯了腰带,将外衫脱下来,随意扔到一边去。

“行。”月珩咬牙点头,就没打算跟他来虚的,不再多言,抬手挥起鞭子往他身上狠抽。

力道大,鞭子粗,一鞭就将他打得皮开肉绽,薄薄的衣衫透出血丝来。

郡主就站在屏风后瞧着,神色怅然。身旁的嬷嬷低声道,“老爷下手这么狠,您怎地也不拦着?世子细皮嫩肉的,自小就被您护着没挨过打,这一顿下来还不晕过去?”

郡主沉吟着,低声说,“你不明白。唯有真情动人心,他不挨打,怎么教老爷知道他是情真意切。老爷若不知他情深,往后如何善待卿家的女儿。他也晓得自己是回来挨打的,我拦着是没用的。”

一顿,她示意道,“你去把他的房间收拾收拾,他今晚肯定要住下。打得这么狠,马都骑不了了。干脆养两日再遣人送他回去。”

嬷嬷答应下来。

她们这厢说着话,视线也不曾离开正厅。

月陇西被打得额间冷汗狂下,却依旧一声不吭。血腥气已然充斥着整间屋子。

一鞭又一鞭,他也不知道湿润的衣衫究竟是汗湿的,还是血浸的。

月珩几乎是拿出了方才砸桌子摔椅子的气势,没个完。

浅色的衣衫血迹斑斑,沾惹到长鞭上,月珩瞧见了,终于颤抖着臂膀,手软了。

鞭笞声停了下来。不多不少,拢共二十鞭。

月陇西抬眸,低哑着嗓子,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不再多来几鞭吗?她性子活,恐怕以后招惹你的地方还挺多。”

月珩被他刺激得脑子一火又想打,生抑制住了。端凝着依旧将背挺得笔直且眉都不皱的月陇西许久,最后将鞭子甩在他身前,拂袖离去,只沉沉留下一句,“擦药去罢。”

他默然,心底一口气舒了出来,想要起身,牵扯到鞭伤,忍不住倒嘶冷气。郡主和嬷嬷从屏风后出来,赶忙唤小厮搀扶他回房。

“不回房了。”他紧皱着眉头,一鼓作气从地上爬起来站稳,又弯腰捡起一边的外衫穿好,一系列动作做下来,颈间的汗又晕出几层,伤处却已疼到近乎麻木。

嬷嬷急声道,“世子,你走这些日只不过落了些灰尘,已经安排人给收拾好了!怎么地不回?!”

他抬了抬手,踉跄了步,随即又如常地往门外走,唯留下一句,“她还在等我。”

心猿归林,意马有缰,此后他也是有人管的了。

街道宽敞,人影稀落。月陇西纵马狂奔,几乎飞啸而过,仅有的三两人愣是没能看清纵马的人,唯有马过时闻到一阵掺杂血意的冷梅香。

不消多时,便回到国学府。

卿如是坐在他房间里,撑着脑袋读书。

读得快要睡着时,被一道猛撞门的声音惊醒,刚起身就被人紧紧揽住,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不待她反应,自己已经被前推的力道一把按倒在了床上,“诶诶诶??”

身上压着的人似乎对自己如同烂醉般的沉重无知无觉,且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

卿如是拧眉,微有恼怒,“你……你给我起来啊!你不知道你……”

“你还在等我?”不等她骂,月陇西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凑在她耳畔轻问着。

卿如是闻到他身上强烈的血腥味,没有作声。

他轻笑了下,把下颚抵在她肩膀,偏头去抿了下她的耳垂和冰凉的耳坠子。

须臾,哑然跟她说,“怦怦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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