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笑牵着严谦将他送到内宫门, 絮絮叨叨地叮嘱道:“伤好之前不准骑马, 不准吃油腻的东西,不准喝酒……”

“都听你的, ”严谦一一认真应下,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眷恋不舍地放开,“就送到这吧。”

“我要去找父皇,”闻人笑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低落了几分, “顺路。”

严谦面色微变,停下脚步摸了摸闻人笑的脸:“我有军中的事要禀报陛下,你先回去。”

闻人笑不用动脑都清楚他在想什么, 无非是要独自承受父皇的怒火,换得父皇对她态度和缓些许。

“我和你一起去,”她小心翼翼抱住严谦的腰, 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自言自语,“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严谦整个人相处半晌,忽然紧紧抱住闻人笑,声音颤抖着在她耳边道:“我不要你保护。你只要像别的姑娘一样,什么也不要想, 等着我来娶你。”

即便他已经无数次痛恨过自己为何比她大那么多岁,为何面容丑陋,又为何是个残废,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无力和悲哀。

这样好的公主, 却要陪他面对这些艰险。就因为傻傻地选择了他,也许会被外人嘲笑,甚至得不到父亲的认同。

低头在闻人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严谦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御书房。或许是因为身上的伤,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却一如既往沉稳而坚定。

闻人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带着爱意的余温。看着严谦越走越远,她想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但想起他说那句话时执拗的模样,她又有些踌躇,一时竟不知该往哪边走。

另一边,御书房。

崇元帝手中拿着笔蘸了朱砂在奏折上圈圈画画,看都不看一眼跪在书桌前的严谦。

他担心自己看到那张讨人厌的脸便会控制不住将他往死里揍。

严谦也不说话,就那样垂头跪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崇元帝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笔,黑着脸道:“碍眼的玩意。”

即便已经冷静了许久,他心中的怒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愈燃愈烈。这么多年来,能在崇元帝心中激起波澜的事情都屈指可数,可女儿与严谦互许心意却让他觉得石破天惊、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严谦低声恭顺道:“臣罪该万死。”

崇元帝噌的一下站起身,噔噔噔走到严谦面前,动了动腿,像是想踹他一脚,又气呼呼地忍住,冷着声音开口道:“你确实罪该万死。”

话音顿了顿,崇元帝又道:“你救过朕,朕不杀你,但你不可再见公主。”

严谦沉默许久,淡淡开口道:“没有公主,臣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只是简简单单地描述一件事,不怨不嗔,却让崇元帝瞬间绿了脸。

崇元帝走到墙边摘下一把装饰用的佩刀,唰的一声抽出来,把刀丢到严谦面前,左手指着自己的右肩,拧眉不悦地吼道:“来,朝这砍!朕将手臂还给你,但朕的笑笑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

严谦当然没有去拿那把刀,只是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陛下,臣不会放弃。”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不死不休。

崇元帝眯起鹰眸打量严谦几眼,只觉得无论如何都与闻人笑并不相配。他的女儿那样可爱,便是这世上最为才貌双全的少年他也看不上眼,更何况是严谦。

“这可由不得你,”崇元帝居高临下地怒道,“朕不会让笑笑回公主府去了,你莫再动什么歪脑筋。”

“陛下!”严谦猛地抬头,狭长的眸中露出哀求的神色,一时因为不善言辞而语塞,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公主喜欢臣。”

见不到他,她会难过。

这话听在崇元帝耳中便成了炫耀,他伸手指着严谦,气得大吼一声:“闭嘴!笑笑那么小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严谦脑中如走马灯似的划过与闻人笑相识的一幕幕,她笑着搂住他脖子的模样,她嘟着唇撒娇的模样,她乖顺地任由他亲吻甚至青涩地微微回应的模样。

他唇角露出一丝似苦似甜的笑意,轻声道:“她知道。”

“你哪儿来这么大脸,”崇元帝皱着眉不悦道,“比笑笑大了那么多岁,也好意思惦记。”

现在的严谦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又老又丑的狼,正要居心叵测得叼走他可爱的女儿。

“臣知道不该惦记,”严谦闭了闭眼,微咬着牙道,“但心不由己。”

崇元帝第一回看见这样的严谦,没有丝毫阴沉和狠戾,话语里满是为情所困的苦涩却鲜活,与每一个挣扎在红尘俗世里的普通男子并无不同。他不由怔了一瞬。

“时远,”崇元帝的声音忽然缓和下来,“这件事朕也有错。”

当初是他知道闻人笑接近严谦却没有阻止,甚至是他亲手将公主府旁边的宅子指给了严谦。闻人笑与严谦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他从未设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性,如今却成了真。

他早该想到的,笑笑那样讨人喜欢,总是带给人温暖,任由她接近严谦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见崇元帝变了态度,严谦不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心头一慌:“陛下,您……”

崇元帝伸手拒绝了他的话:“即便如此,朕也不能将笑笑交给你。”

严谦呼吸一滞,眼里浮现几丝绝望,“为何?”

崇元帝无声地叹了口气道:“笑笑是个孩子心性的,朕希望她的驸马是个温柔、性子好、知冷知热的人,可以一直哄着她。”

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说严谦性子不好,按理说是有些伤人,严谦的眼眸却燃起来些亮光:“臣…可以……”

崇元帝没说话,只是负着手走回书桌后坐下,显然并不相信。

他认识严谦已经快十年,对他的性子太过了解。若是有人告诉他,严谦会对一个姑娘嘘寒问暖轻言细语,他一定会嗤笑一声让那人滚蛋。

严谦面露急切道:“陛下,臣真的……”

“行了,这件事不必再说,”崇元帝打断了他的话,摆摆手道,“时远你先起来,坐下。以后你再喜欢哪名女子,朕一定为你赐婚。平时朕也会为你留意着些。”

“臣只喜欢公主,”严谦跪在地上没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执拗,“求陛下……”

崇元帝见他死缠烂打也不再生气了,随意道:“你知道朕不会同意赐婚。”

严谦沉默片刻,弯身请求道:“那求陛下莫将公主赐婚给别人。”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一意孤行索要玩具的孩童,让崇元帝觉得有些好笑,白了他一眼,也不说是否答应:“你以为朕不让笑笑嫁给别人你就有机会了?本来朕也不会随便将笑笑交给哪个小崽子 。”

严谦闻言心头一松,他最害怕的情况是陛下为了拆散他与公主,将她匆忙赐婚给杨慎行,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这件事到此为止,”崇元帝肃了神色,等严谦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对面,从暗格里掏出一沓文书扔给他,“你看看这些。”

严谦依言快速翻看,蹙眉道:“是福王……”

看到这些文书,他在瞬间就明白了每件事之间的关联,山中的私兵、受伤的阿鸳、被禁足却出现在御书房的公主,同时也大致明白了皇帝的计划。

崇元帝淡淡道:“福王不会拖太久了。”

“是,”严谦像往常每一次带兵之前那样保证道,“臣不会让京城受到丝毫威胁。”

崇元帝点点头,刚想鼓励他两句,忽然想起一件事,冷着声音道:“你答应朕重新带兵的时候,是不是就在惦记朕的笑笑了?”

严谦垂眸单手整理着崇元帝给他的文书,没有说话。

呵,好一个严谦,真是筹谋已久、居心叵测。

想到自己那时的欣慰和感动,崇元帝就像是吞了只死耗子一般难受,顺手将手边的文书劈头盖脸砸向严谦,喝道:“滚,给朕滚出去,事发前都给朕老老实实呆在军营不准回来!”

硬质的封皮砸在脸上有些疼,严谦一张张接住,整理好叠在一起还给崇元帝:“臣遵命。”

总归公主这段时间要待在宫中,他本就没必要回府。

崇元帝看着严谦毫无脾气地走出去,心中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严谦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诱拐他的宝贝女儿,他又觉得好受些许。

笑笑留在宫里的这段时日,一定要把她哄得明明白白。

就在崇元帝觉得今日的事处理的差不多,可以去找闻人笑的时候,内侍总管走进来通传道:“陛下,三殿下求见。”

崇元帝嘴唇动了动,还没说是否要传,闻人朔已经风风火火的推开门闯了进来:“父皇,听说您将笑笑禁足了?”

崇元帝面色冷沉,声音严厉道:“你的规矩都丢了吗?”

看着面前的儿子不情不愿地草草行了个礼,崇元帝有些头疼。刚走了一个楞头青,这又来一个,真是没完没了了还。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仙女们,我又把时间搞错了,总是忘了现在冬令时,因为我这边是11点多...下次这种情况你们千万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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