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寻挖开黄沙,把叶裴天整个人从地底深处挖出来。

他浑身混杂了黄沙和血迹,冰凉一片,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楚千寻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他的脑袋无力地倒向一边,嘴角全是干了的血迹。楚千寻握起他的手摇了摇,那本来十分白皙而漂亮的手掌此刻灰漆漆的,指甲缝里满是血污和黄沙,毫无反应地耷拉在楚千寻的手上。

楚千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这些年一路走来,她所见到的死人不计其数,她从最初的惊惧万分,嚎啕大哭,逐渐变成了麻木和漠然。

但这一刻,看着眼前这具冷冰冰的尸体,她那颗自以为麻木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升起一股快要窒息的痛苦。

……

叶裴天感到一阵痛苦,

大量新鲜的空气在瞬间涌进肺泡,感官逐渐清晰起来,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死而复生了。

他似乎躺在一辆平板车上,车身在不停摇晃着,可以听见车轮滚在地上发出碌碌的声响。

叶裴天勉强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进入视线的是天空中不断后退的绿荫,蓝天白云,阳光特别好,树叶的缝隙间漏下点点金光洒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叶裴天刚刚喘过来的心脏骤然又收紧了。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想象中的那个人,那人正挨着他坐在车头,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挂在车栏边,口中叼着一根细细的青草,专注地赶着拉车的骡子。

两侧的树木飞快的后退着,不时有一两片黄叶从空中飘落。叶裴天凝望着身边的人,有些回不过神,他的脖颈很疼,身躯很疼,手脚脏腑无处不传来清晰的疼痛,只有一颗心仿佛被泡在了温水中,变得既酸涩又柔软,那滋味让他简直不知如何言述。

楚千寻转过头,看见叶裴天醒了,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终于醒过来了。”她欣喜地说。

她伸出一只手,探查了一下叶裴天额头的温度,扯了扯盖在他身上的毛毯,给他盖紧了。

“没事了,我们已经离开沙漠很远。南面不停过来的人太多了,我们先往北走,绕一圈躲过这些人再说。”

楚千寻是真的高兴,尽管她也曾听说叶裴天是不死之身,但看着那冷冰冰的身躯,慢慢恢复温度,最终睁开了眼睛。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你需要点什么,想不想喝点水?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不起。”沙哑又干涩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楚千寻手中驾着刚买来的骡车,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以为他在说之前城堡中的事情。

“你不必向我道歉,我知道你是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敌人,怕牵连到我,才急着赶我走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能不能尽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以后,以后我应该远远地离开你的身边才对,叶裴天在心中酸涩地想,像我这样的魔鬼只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事实上这一次在将楚千寻险险地送走之时,他一度下决心再也不随便接近这位唯一对自己温柔过的人。

但此刻,他的喉咙中好像堵住了一团干涩的棉花,把那句“你走吧”死死地拦在了喉咙口,无论他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口来。

新生的他满身疲惫和虚弱,他真的很贪恋有人陪伴的这种温暖,很渴望能在这个人的身边多留一会。

他一面深深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一面又沉浸在一种莫名涌起的快乐中。一颗心在自责和愉悦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中浮浮沉沉。

楚千寻眼看着身侧的那双清透的眸子反复抬起,看了自己好几次。最终那沾满黄沙的脑袋微微向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那一头柔软而微微卷曲的头发小心地向着自己靠过来了一些。

她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眸的时候,这双眼睛冰冷又暴戾,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恨。但此刻,在这林间小道,点点阳光下,这双不住举眸向自己望来的眼睛,不再只有了无生趣的灰,湿漉漉的双眸仿佛装满了想要向自己倾诉的委屈。

楚千寻的心就软了一块,不由地想要举起手轻轻揉一揉那毛茸茸的脑袋。

先前,叶裴天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令她有些愧疚的陌生人,她出于对病患的照顾,反而在肢体接触上没有过多的介意。

但此刻她心态起了点微妙的变化,就觉得这样的小动作,有些不太妥当。

她伸手指了指叶裴天脖颈上的枷锁,“这是怎么回事?拿得下来吗?”

叶裴天轻轻嗯了一声,

“不要紧。”他说。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因为他越来越强大的再生复原能力,那些前来抓捕他的人为了能够囚禁他,不是砍断他的手脚,就是用具有持续伤害效果的武器重伤他的身体。甚至还制作了这样特殊的镣铐。但对他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他拼着死上几次,这个东西总能从脖颈上取下来。

“不能用蛮力,我可不想再看到你死一次。”楚千寻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打断了他的思绪,“这种枷锁我见过类似低阶的,很是麻烦,我们慢慢想想办法,总能解开的。”

她伸出手指,在那道细细的黑色项圈上摩挲了一下,指腹不意间触碰到了叶裴天颈动脉的肌肤,在那里留下了若有若无的触感。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她弯腰看下来,在叶裴天的期待中说出叶裴天一直绕在心头还没有问出的答案,“楚千寻,我的名字叫楚千寻。”

叶裴天闭上眼,抿住了嘴。

千寻。

他把这个名字捂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珍而重之地铭记起来。

楚千寻驾驶着骡车,警惕地戒备周围的动静,她要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赶到下一个人类聚集地。为此甚至来不及停下脚步进食。

她从背包取出随身带着的干粮,边走边果腹。

携带着的是一种手指粗细的烘制过的干粮,名为稷饼,长条状,便于食用,不易**,容易饱腹,虽然过于粗糙味道不太好,却是最受猎魔者喜欢的外出必备干粮。

此刻,楚千寻就拿着这么一条稷饼投喂躺在车上的叶裴天,刚刚从死亡状态恢复过来的叶裴天需要大量的能量修复身体,十分好说话,喂什么吃什么,薄薄的双唇含着喂到嘴边的食物,一口口咀嚼着。

自从他醒过来,楚千寻听见他说的话不超过十个字,但不知道为什么楚千寻好像就是能察觉出叶裴天对自己的亲近之意,她甚至总是感觉这个男人鬓发遮盖下的耳廓在微微泛着红。

不管是不是误解,她的心情都随之雀跃了起来。

秋季的野外,碧云天,灌木成荫,黄鹂隔叶歌唱,

看起来轻松而惬意,但却少有人类的活动的痕迹。

如今野外是魔物的天下。

一只苍白的魔物从树干后转了出来。

楚千寻按住想要起身的叶裴天,抽出刀就迎上去了。

这只魔物的块头很大,肌肤因为缺失了血色素而显出病态的青黄色,它的肩膀上顶着两个咧着血盆大口的头颅,肚子上是层层赘肉。衬得和它战斗在一起的楚千寻分外纤细小巧。

楚千寻被魔物肥大的手掌一掌拍落在地,撞断了路边的一根树干。大树轰然倒地,但她却毫不停留地一跃而起,握着银刀的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液,眼中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图,脚下一蹬翻身再战。

叶裴天撑起身躯,看着半空中翻飞战斗的那个身影。

自从她离开城堡之后,自己的生活似乎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时间流淌得格外缓慢,他形单影只地居住在空旷的城堡中,早已习惯了的枯燥和单调突然就变得有些难以忍耐。每一天他都在大厅的那把椅子上坐很长的时间,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他压抑着心中焦躁的情绪,期待那扇大门突然被推开,那个人会提着大包小包闯进来,笑着同他说话。

他在那里坐了不知道多久,太阳的光一日日从东边的窗户打进来,又从西边的窗子落下,时间仿佛过去了一整个世纪,门外才终于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就在此时,他控沙的异能传来示警,有大批人马踏上了这片沙漠。

有那么一刻,叶裴天是绝望的,他看着那张探进门来笑盈盈的面孔,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和自己一起逃亡。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具有探索生命属性的圣徒,很快就有可能追到他们的行踪。

像他这样的魔鬼,只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强迫用冰冷的话驱逐她的时候,叶裴天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差一点被生生撕裂了。

自己这样赶她走,她肯定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那时候叶裴天在心里绝望地这样想。

但是这个人依旧跑回来,把他从地狱中挖了出来,还像这样挡在自己身前战斗。

楚千寻滚落在地上,双刀架住魔物凌空砸下的拳头。

在公认的常识中,人类的战斗力普遍不如平阶的魔物,这只魔物的等阶甚至略高于楚千寻,魔物强大的力量处处压制了她,使她战斗起来十分吃力。

楚千寻咬着牙,半跪在地上,同魔物角力。

一道腿风扫过,穿着黑色短靴的长腿踢在魔物的胸膛上,把魔物远远踢飞了出去。

有一只手掌伸过来,接过了楚千寻的一把银刃。

“让我来。”那个身影擦着楚千寻身边过去,低沉的嗓音留下了这句话。

在楚千寻的梦境中,叶裴天的异能属于控制系,战斗的时候他操纵黄沙控制魔物,保护队友,是团队中不可或缺的战斗力量,但他并不擅长近战。

此刻在她眼前和魔物缠斗中的叶裴天,虽然没有使用异能,但刀如月,腿如风,每一招每一势既准又狠,出手必是凌厉的杀招。

想必在这个世界里,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斗,才把自己磨练成了这样一位千锤百炼的格斗高手。

楚千寻举刀迸发风刃,凌空乱卷的强劲风刃,架住了魔物猛烈进攻的双臂,叶裴天借此良机会,一刀深入,切开魔物的胸膛,掏出那颗绿莹莹的魔种。

他喘息着,以刀点地,撑着自己的身躯,

在楚千寻走过来的时候,伸出手臂,张开手掌,递上掌心那颗漂亮的魔种。,新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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