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把玉真送回宫之后就离开了, 宫门外遇到了正要进宫的何朝炎,他主动退让, 避开何朝炎,等他先过去之后, 自己才离开。何朝炎手上拿着急报,本来匆忙着要入宫,没想到看到百里安脚步却顿了一下。

“何将军?”与他一同进宫的人问了一声。

何朝炎回朝之后,就告病在家休养,此次进宫,也是因为宣王下旨,令他查抄赵书怀府邸一事, “他是?”

那人回头望了一眼, 道,“何将军,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他以为何朝炎再问他为何此时宫里出来的事,就又补了一句, “听说宣王有意把玉真公主嫁给他, 所以近来才频频在宫中出入。”

何朝炎望着那道已经远去的背影,那奇特的熟悉感又生了出来。

“何将军,宣王还在宫中等着呢。”身旁的人催促。

何朝炎这才回过神,抓紧手中的急报,往宫里走去,但他没走几步,宫中又出来一列禁军, 皆腰佩金刀。

“这,这是?”

何朝炎蹙眉,“是离王手下的禁军。”

“离王?”朝臣皆知,离王手中权柄虽大,但一直因为身体抱恙,幽居在深宫中,从不涉朝政之事。

何朝炎也觉得蹊跷,但眼下也容不下他去查探,他看着那一队禁军出了宫门,才道,“走吧。”

……

“宣王。”

坐在御案后的百里明华抬头看了他一眼,“何将军。”

何朝炎将手中东西呈了上来,“这是从赵怀安府上查抄出的物品名单。”

百里明华将东西接下来,扫了几行就搁在了一边,“有劳何将军了。”

何朝炎道,“宣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行告退了。”

百里明华知道他这冷淡态度是为何,当年一事,何朝炎为躲避朝堂,去了边陲偏苦之地,这次回来也只是因为其父病重,“下去吧。”

何朝炎正要告退,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奴才,同百里明华说了什么,惹得百里明华霎时变了脸色。何朝炎只依稀听到‘状元’‘假的’几个字眼,他并未觉得此事有异,就退了下去,留下百里明华心乱如麻的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你是说,那人并非赵怀安表弟?”

“是,赵怀安表弟姓赵名槐,还住在一家客栈里,而那考□□名的赵安,却是来历不明。”回禀的人,本来是按照百里明华的意思去查抄赵府,却阴差阳错发现了其中隐秘,所以急急回宫禀报给宣王,“奴才在回宫之前,派人查探过,他非皇都人士,只是有一天忽然就出现在了花街柳巷中。”

“来历不明……”百里明华在那一瞬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个心中几番试探却始终不敢承认的答案几乎要呼之而出,“他现在在哪里?”

“这……”

“来人,传赵安来见我!”现在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意耽搁。

百里明华的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就有人回来禀报说,他找的人已经出宫了,百里明华正准备再差人去找他,没想到又有一道消息传来,说离王调动宫中禁军,也出宫去了。百里明华总觉得他此次忽然出宫不同寻常,越想越觉得错过了什么,他不愿再等下去,让人准备了快马,于夜半追出宫门去了。

已经出了宫门的百里安已经坐上了出城的马车,赵怀安如今人头落地,赵府也被查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早就预料好了,早早的就找好了马夫。他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城门,城门上的士兵道,“已经宵禁了,要出城明早再来。”

赶车的马夫隔着帘子问百里安,“公子,这……”

百里安也预料到了会这样,他出宫之前,特别从玉真公主那里,‘借’了一块金令过来,“我奉玉真公主之命,出城替她办事。”守城的士兵本来要接过来看的,但灯笼一提过来,借着烛光看到了百里安的脸,即刻就不敢伸手了,“原来是状元郎,失礼失礼,还不快去开城门!”

“是——”

百里安没想到自己现在这张脸比玉真公主的金令还好使,说了句‘多谢’,就让车夫赶车出城了。出城许久之后,四下荒芜,坐在马车里的百里安翻开包裹,里面有厚厚一叠的银票,正是他抢在赵怀安败露之前,从他府上顺来的钱财,这么些银钱,足够他置办几处房产,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

城门口,坐在马上戴着金面具的男子正仔细端详着旁人呈上来的那卷字。在宫里四下昏暗,他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但他笃定那就是百里安,后来他在宫中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人现在是新科状元,入宫来陪玉真公主的,现在他拿的,是那人在翰林院留下的字迹,他一眼认出,这是百里安的字迹。

“离王——”

“找到他了吗?”合上卷轴,心中激荡久久难平。

“他已经出城了。”

百里苍城牵住缰绳,“走,出城。”

“是。”跪在地上的人回应一声,起身上马,跟着百里苍城一起出宫去了。

无论他现在是何长相,都不重要,因为百里苍城知道,那就是百里安回来了。

……

官道上,一辆马车停在路旁,百里安坐在车里,等着车夫方便回来。不一会,车夫提着裤子回来了,坐在马车上说了一句,“公子,你可否听到马蹄声?”

“马蹄声?”百里安没听到。

“我去方便的时候,听到有阵阵马蹄声,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什么客商镖车途经此地啊。”

百里安心思敏感,一听他这么说就警觉起来,跳下马车伏地听了一会,却有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公子?”车夫被他这怪异的举动吓住。

百里安从包裹里抽出一张银票来,塞给车夫,车夫被银票的数额吓了一跳,“这,这是……”

“阿伯,我到这里就先下车了,这钱就当是我先给你的,你驾车往南边走,现在,越快越好。”百里安听那马蹄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骑兵,无论那些人是不是冲他的来的,他都不该抱有侥幸。

“好,好。”车夫收下银票,爬上马车就驾车走了。

百里安拿了包裹,往荒僻的小道走去,不一会,灯火由远及近,一队骑兵疾驰而至,百里安本来看他们是走官道的,但不知怎么,分了一个小队,绕到小道上来了,为首的人拦住百里安,“站住。”

百里安在车上换了一件布衣,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百姓。坐在马上的男子脸上一张金灿灿的面具,被火把一照,光影交错,有如修罗,但那人声音却意外的温柔,“你可否看见有马车路过此地?”

百里安听那人声音,就一阵心惊肉跳,但抬起头来,见那人姿态倨傲,不像是认出了他的样子,“方才是有一辆马车路过,我本来还想让车上的人捎带我一程,但是他们像是赶路,走的急急忙忙的。”

“他们往哪里去了?”

百里安露出几分惶恐的神色,“这位大人,那里面不会是钦犯吧?我可和他们没有关系啊——”

百里苍城的语气已经愈发不耐起来,“我问你,那辆马车往哪里去了。”

百里安抬手遥遥一指,“往北边。”

百里苍城即刻舍了他,策马疾驰而去,百里安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呼出一口气。

百里苍城追了一路,确实看到了马车,他一路追了过去,但是等拦下马车时,却见到里面空无一人,被禁军羁押起来的车夫跪在地上,掏出银票来把一切都招了,百里苍城想到刚才和自己过了一个照面的年轻男子,当时他一心去追马车,竟没有怀疑。

“离王……”跟随他的禁军以为他会因为被戏耍而动怒,正惴惴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百里苍城忽然笑了起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那双眼,忽然变的温柔起来。

……

摆脱了百里苍城的百里安,还没走出几步,百里明华亲率的一队亲军又找了过来,这次他可不敢再欺瞒了,抱着包裹直接躲进来密林中。百里明华一路追了过来,躲在灌木里的百里安,透过树叶的缝隙,看见了他沉凝的双目。

“宣王,离王没有找到人。”有骑快马的人将离王那边的消息告知给了百里明华。

百里明华看一眼遇见偏僻的小径,目光不自觉的就望到了路边树木葱郁的树林里。百里安被他那忽然望过来的目光一吓,连忙拨弄着树叶将自己挡了起来。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动,但此刻又是无风。

“宣王,那人应该走了小路。”

灌木林里一片黑暗,百里明华却翻身下马,往里面走去。百里安屏住呼吸,他现在若是转头就跑,马上就要被抓住,倒不如搏一把。

眼见着百里明华就要拨开那片灌木叶子,看到百里安的时候,嘈乱的马蹄声响起,带着禁军的百里苍城也已经找了回来。百里安见到收回手去的百里明华,松了一口气。

“皇兄怎么深夜带着亲信来了这里?”

百里明华反问,“那你呢,为什么在这里?”

“皇兄会来这里,想必已经知道了。”

百里明华从他的神色里判断出,那个赵安,确实就是他的皇弟。

百里安离两人不过几米远,禁军手中的火把光亮都照到了他的脚边,只还好树叶繁茂,一时明影相间,分不清楚。他躲在后面,见两人说着话,悄悄的扶着树木往后退着。他脚步放的极轻,但从深林里传出来的归巢鸟叫声,吓的紧绷的心弦一抖,不管不顾的往林子里跑去。

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声响,转头望了过去,但林子里太黑,又什么都看不清楚,两人知道此刻各擎一支火把,率兵追进了林子里。

百里安跑的快,又有林子里的低矮灌木做掩饰,一时半会倒还没被发觉,只是他总是甩不脱身后那火把的光亮。林子里树木太多,有些地方连做掩饰的树木都没有,百里安在里面兜兜转转半天,都没有找到出路,还反而被进来找他的士兵团团围住了。

“人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已经被人围起来的百里安看着从禁军后面走出来的两人。

百里苍城看见他,难掩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皇弟——”

百里安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离王是认错人了吧,我是赵安。”

“赵安?”百里苍城忽而一笑,“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真的是你。”百里明华见他此刻神色,终于确信,“皇弟,你回来了。”

百里安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收紧了。

百里明华伸出手来,“皇弟,和我回宫去吧。”

百里安见两人都已经确信是他,也找不出什么辩解之词,只连连往后退着,只是身后又禁军堵着去路,左右又有他们二人,眼看着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百里安眼前忽然掠过一道白影,而后他感觉胳膊一紧,整个人被带的腾身跃起。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走。”

身后的火光渐渐远去,在黑暗中,百里安只感觉耳边有风声掠过,不知道走出去多远,闭月的烟云散开,皎白的月光倾泻而下,百里安看到那人一张极为清俊的侧脸,在月光下,御风而行,宛若谪仙一般。

那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墨发飞舞,更增几分出尘脱俗的意境。

“你是?”

百里安竟觉得对面前这人有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那人抬手,做出一个遮掩面容的动作,只露出一双眼睛,百里安一下想了起来,“国师?!”

那人没有回答,带着他往前方急掠而去。百里安从前以为国师会是自己那具身体的父亲,现在看来,他年轻异常,实在不像是他猜测的那种身份。但,如果这样的话,谜团也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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