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米米打电话给我,说萧随光要见我。

我着实诧异,萧随光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交谈也不多,他见我做什么?

“你那天很得他眼缘,他要请你去家里吃饭,还要让你参观他的收藏呢。”郑米米说。

萧随光要见的其实也不算是我,而是“郑米米的男朋友”,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去圆,从来都是如此。

“我可就帮你最后一次,之后要是你姨父再问起我来,你就说把我踹了。”

郑米米连连说自己知道了,随后发了我地址,约好了时间。

“叮铃”。

我这边刚挂上电话,门口便进了客人。

“欢迎……”我一见对方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止住欢迎词,提醒道,“我们这边不做未成年生意的哦,小妹妹。”

我一指墙上红色标语,黑直发齐刘海的小姑娘愣了愣,忙冲我摆手。

“不是不是,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当东西的。”

小姑娘脸小眼大,五官秀美端正,是纯汉人的长相,只是说话腔调有些怪异,跟外国人一样。

“你要找谁?”这里就三个人,柳悦、我、沈小石,柳悦刚刚看人家一眼没反应,应该不认识,我也没见过这小姑娘,那唯一有可能认识对方的只有……

我目光转向沈小石,心里各种猜测。

小石现在这状态,且不说母亲还未摆脱牢狱之灾,事情一大堆,就说与魏狮那事也还没理清,这又要加一位未成年少女,我真是怕他吃不消。

“干,干吗?我不认识啊,这和我没关系。”沈小石感觉到我看他,连忙撇清关系。

又问少女:“你到底是要找谁啊?”

少女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定在我脸上,手指忐忑地抓着肩上的背包带子,走向我道:“你好,请问你是陆枫吗?我是韩英媛,齐阳同母异父的妹妹。”

听到“齐阳”两个字,我脸上的表情瞬间敛起。

我曾经也有想过,如果在街上碰到齐阳的家人会怎么样,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找上门来。

店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在柳悦与沈小石探究的目光中,我与韩英媛一同出门,去了附近的茶餐厅。

“抱歉,突然找你……”少女将黑色小背包放在膝盖上,抱在怀里,“我爸爸和妈妈是再婚的,所以我和哥哥差很多岁。哥哥……那件事后没两年,我父母就离婚了,我跟着爸爸去了国外生活。我很久没回国了,这次回来,是为了处理我妈妈的丧事。”

我闻言一惊:“你妈妈是……”

少女垂着眼,难掩伤悲:“她一个月前出车祸去世了……”

虽然齐阳是神经病,但他家人都是无辜的,不到暮年便突遭意外离世,称得上可惜了。

“节哀。”可就算如此,我也实在想不通少女来找我的缘由。我与他们家,十年前就已两清。

韩英媛抿着唇,一副有口难言,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而这时,店员也正好送来饮料。

挂着冷凝水的玻璃杯被少女紧紧握在两手中,倒像是一尊提供热能的暖炉,让她重新拥有了说话的勇气。

“其实,我本不该来打扰你的。但我在我妈妈的遗物里发现了一样东西,看过后我实在……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拉开自己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本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绿皮笔记本,小心摆到桌上,推向了我。

我不解地接过,怀着好奇打开看了两眼。内页密密麻麻的字,字迹十分潦草,看格式竟然是本日记本。

而越往下看,我越是心惊不已。这本不是别人的日记,正是齐阳的。

我翻过一页,抬头看了眼韩英媛,她垂下眼,似乎不敢与我对视。

“这是我在我妈一口装衣服的大箱子最底层发现的。我和我哥不太亲近,他过世时我才六岁,对他认识不深,当看到这本日记时,我觉得这会是个认识他的好途径,可没想到……”她愈发握紧玻璃杯,身体隐隐颤抖,“这简直是本恶魔的日记。”

随着我细读下来,也逐渐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了。

齐阳果然是个神经病,日记里完全不加掩饰自己的变态,今天杀了一只流浪狗,明天虐待了一只流浪猫,把它们的惨状全都记录在纸上,宛如品酒一般详细到它们的每一声惨叫,每一个反应。

他以此为乐,并且毫无悔意。

突然,我心里生出一种预感,自己或许会在齐阳这本日记里找到盛珉鸥不肯告诉我的,拼图残缺的地方。

我快速翻阅起来,十年前盛珉鸥大二,与齐阳已做了两年同学,那是一切的终结,而想要知道起始,就要找到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略显粗暴地翻阅着齐阳的日记,当翻到大一新生开学那页,我第一次在日记里看到了盛珉鸥的名字。

齐阳和盛珉鸥一开始竟然是室友,而齐阳从见盛珉鸥的第一天、第一眼,就毫无缘由地认定他们是同类,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放别人身上是“一见钟情”,放他身上简直是“一见要命”。

“放屁……”我忍不住咬牙切齿骂出声,随即惊觉不妥,对面还坐了个未成年,并且还是我咒骂对象的妹妹。

“不好意思。”我向韩英媛道歉,“一时没忍住。”

“没事。”她吸着奶茶,轻轻摇了摇头。

我继续往下看,越看越是气得浑身颤抖,五内俱焚。

我就说盛珉鸥好好的宿舍干嘛不住,要花钱在外租房,原来是被齐阳骚扰得实在住不下去了。

齐阳跟踪他,给他发各种露骨信息,不允许他和别人来往,甚至还给他寄各种鲜血淋漓的“礼物”。

要是普通人,怕是早就要被齐阳逼疯,而盛珉鸥竟然一直忍受了他两年的骚扰。

【他之前一直无动于衷,我以为自己无法撼动他了。但我今天突然发现,他竟然有个弟弟。】

只是看着纸上代表着我的那个称谓,我就感到一阵寒气袭上脊背,脖子上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他的弟弟,那么可爱的弟弟,要是开膛破肚放到他面前,他是不是还能这么冷静?】

【我割伤了自己的腹部去找他,跪在他面前承诺他能对我做任何事,他再次拒绝了我,他说我不懂他。我不懂他?这个世界没有谁比我更懂他!】

【我告诉盛珉鸥,他的弟弟和我一样,想要独占他,亲吻他,让他眼里只有自己。盛珉鸥的眼神好恐怖,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着日记,本就潦草的字迹越到后面越是难以辨认,每一划都力透纸背,疯癫至极。

终于到了最后几篇日记,内容配合着字迹,简直让人窒息。

【我偷偷在盛珉鸥房间里装了窃听器,并且同步了他的手机信息。】

【他约我去废墟,是想杀我,约他弟弟去废墟,是好见他最后一面。他的打算我都知道,但我不会让他如愿……】

【他还说我不懂他?不懂他又怎么能将他的想法摸得这样清?】

【死在他手里很好,但死在他弟弟手里会更好。我要让他一辈子忘不了我。】

【我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即将解脱,他又要受折磨到什么时候?】

我怔怔盯着齐阳的最后一篇日记,店里冷气十足,我却从发根开始一点点冒出汗水。

十年前齐阳的话不可信,我一早就知道,但我没想到那一切,包括他的死竟然都是他布下的一个局。

我茫然地抬头看向韩英媛,指着日记道:“这里面说的什么意思?齐阳他当年是故意让我杀了他的?”

韩英媛咬着唇,低声道:“从日记上来看,似乎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是很有映像,但听我爸爸说过,好像我哥的亲生父亲那边,是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的。”

我一直骂齐阳是神经病,不成想他竟然真的是个神经病。

我好笑的合上那本日记,推回给她。

“你现在来给我看他的遗书,又是为了什么?”

韩英媛一愣:“我只是觉得,应该找到你,告诉你真相。你也不用为此心怀愧疚过一生……”

我打断她:“我从来没有为此感到愧疚过。杀他,我从不后悔。”

我只恨没早点动手,不然盛珉鸥也能少受两年骚扰。

韩英媛仿佛收到惊吓一般,瑟缩了下:“对,对不起!”

我掏出钱包丢下张整钞到桌上:“这和你没有关系,很感谢你告诉我真相。”

我起身欲走,走到一半想起还有个问题没问,又退回去问她。

“对了,你知不知道十年前给到你们家的赔偿金是多少?”

少女一下涨红了脸:“好像,好像是两百万……对不起,这笔钱我们不该要的……”

真的是两百万。

我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了齐阳留下的日记,一切先前圆不上的这便都圆上了。

齐阳还真是厉害,用自己的死,把我和盛珉鸥都算计进去了。

可是什么叫盛珉鸥约我去废墟是要见我最后一面?到底是齐阳危言耸听,还是……真相就是如此?

迎着室外灼热的风,我的手脚却冰凉一片。

我从未想过的一种可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要与齐阳互相厮杀,同归于尽的,从来不是我。盛珉鸥要我见识的恐惧,也不是齐阳的死。

【等你真正见识过恐惧,就不会再接近深渊。】

在他看来他便是我的深渊,只有他消失了,我才能真正回到正轨。

他要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生成应激,让我记住再也不要靠近像他这样的人。

我捂住胸口,在路边花坛上坐下,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一凶残的真相闷头闷脑砸得气也喘不过来了。

他要做什么事,从来不会管我的悲喜,也不会去想他这样做后我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对他很无趣,他也厌倦了伪装成“正常人”,他想解脱,却要把我留在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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