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想得很美好, 在两种相左的意见当中, 找到了一条中庸之道,并且,她的办法是在官绅们抵制的堤坝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等着水压把整个大坝冲垮。一体当差与一体纳粮是捆绑销售的,接受了前一项, 后一项实现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古往今来,多少朝廷重臣以成为各级选拔考试的考官为荣?就是因为在文官考试制度之下, 座师、门生、同门形成一个小团体, 从此在官场上守望相助。做个蒙师,自是没有这样的光彩。然而,他们教的却是八旗子弟, 这些人入仕的机率比一般人高出几倍不止, 其中优秀的学生可以直入八旗官学。如果自己的运气不好,有了功名也没办法做官, 有几个以后很可能入仕的学生, 也是不坏的。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千百年来(这个数字不算夸张),多少人听着这朗朗上口的劝学诗长大?不提书香门第,市井中人也多少有些能脱口而出“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的。

国人历来就有“学而优则仕”的想法,事实上,几百年来, 想当官除了军功就是读书考试!而入旗入关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读书做官论”的接受度比汉人也不差。

以上两点,是人所共知的,不但是淑嘉,诸王大臣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他们在听了淑嘉说出这办法之后才会郁闷得要死。他们只是从计划的可执行程度上来提出可能出现的问题,几乎没有否认过这个提议的合理性。

但是!他们都忘了一点——八旗是尚武的!顺治是个喜欢汉族文化的人,他在位时的政策淑嘉也不太了解,然而到了康熙时期就开始屡次强调本族的骑射问题,到了胤i这里,也不甘心旗丁软弱的。

这样一件大事,真是除非你到了他们那个位置上,否则很少能够想得到的。就算是诸王,看他们教子,也绝不允许学不好文化知识,没人说这个不重要。其实康熙在学习汉学的问题上,走得比他父亲还要远,对儿子们汉学的要求也是极高,还死盯过允练字。而胤i的文学修养,更在康熙之上。

这些却都掩饰不了一个问题:再崇尚汉学,他们也不肯忘了自己的立足之本。皇帝不同于诸王,他们的位置不同,要考虑的事情也不一样。

胤i只是病了,你不能当他是死了啊!淑嘉把这件事情给正在养病中的胤i汇报了之后,胤i就激动得想要捶床了:“这怎么成?叫这群酸儒把朕的八旗子弟教成书呆子可怎么是好?”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是,如果他那些赖以镇压各种动乱、借以维护统治的八旗子弟都成了酸秀才样儿,可怎么是好?

本来就已经退化得让人担忧了,再从小读起乱七八糟的书,八旗新一代都读成那些呆子似的豆芽菜……到时候再有战事,那时候靠谁?靠绿营?造汉族武装力量?那真是离亡国也不远了!一定程度上鼓励八旗读书,是为了培养治理天下的人才,不能总靠汉人做亲民官、制定国策,然而一旦全体旗丁都弃武从文,真是我命危矣,大家一块儿玩完!

两百多年后有一位伟人简洁地挑明了这个真理:枪杆子里出政权!

清帝最信任的还是八旗,还是不太信任汉人,他们觉得最可靠的武装力量就是八旗。

淑嘉完全没想到胤i会激动成这个样子,看他咳嗽连连,脸色也是煞白。胤i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只听了头一句,她就反应过来了。完蛋了,忘了这一条!

然而,私心里她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是这样旗、民界限分明,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就是内耗,完全是找死。还是慢性自杀,弄到最后,连自救都很为难了。最好是能够融为一体,否则……历史已经证明了。

这样是不行的!她希望最后能够消除民族间的不信任,一同为这个国家而努力,这样才是出路。尤其,旗人尤其是满人,人数太少了!不得不这样做。而胤i,他还是下意识里在防备,防范意识不能没有,但是却必须努力克制,清楚的分析,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和解的办法。

在淑嘉看来,阶级是不可能瞬间通过命令消亡的,但是可以循序渐进的来。比如,用爵位的差易渐渐代替旗、民分野。反正就是囫囵着来,加上时间的流逝,最终混同为一,相互之间的差异只好是只存在于户口簿上和一些民俗里头。

呃,那都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她得把这一关先给过了!

深吸一口气,淑嘉有些气弱地辩解道:“不过是识几个字而已。整日架鹰,呃,架鹰的都是好的!玩蛐蛐儿、玩画眉鸟,泡茶馆儿!世家家教严些的还好,中等以下的旗人家里头,又有几个是“尚武”的?”

说着说着,气势就来了:“放心,蒙学里也是要开骑射课的!有骑射课,就要有教习,闲置的旗丁也算是有了个去处。”她的学校制度是搬着后世来的,当然有体育课,到了这里,就本土化成了习武。

胤i默,再生气也知道,淑嘉说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眼下的情况也确实如此,只是不太甘心,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连着四代清帝都已经在默默地执行了。

那就是汉军八旗的出现,汉八旗由范文程提议设立,目的就是扩大统治基础,团结广大汉人,在与明朝的对抗中拉拢更多的人,组成另一种意义上的“统一战线”。

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胤i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罢了罢了,既给了他们面子,他们不要再给脸不要才好!”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还真让胤i猜着了,士绅里确还有拿乔的。淑嘉却是再也不能让步,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有镇压!

直接夺了功名,你不是说官绅不当差不纳粮么?现在你不是了,老实当差纳粮吧你!本来是可以交钱代役的,现在也没这个优惠政策了,老实出苦力得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软一硬两套方案下去,至少头一所蒙学是办起来了,京畿附近的新政推行情况也颇为不错。而诸王大臣在被皇后一记乱拳打晕之后,又见识到了这女人发狠的一面,都老实了。

让他们沉默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是个女人,她能撒泼,你不能!跟个女人斗,赢了,不算本事,输了,实在丢人。而且看眼前的情形,输的可能性还挺大。大家不是敌我矛盾,不过是试试水而已,又没有铁了心跟她作对,不如静观其变,该工作的工作,不要生事好了。

事情是这样的。

对于还有的不良传言,淑嘉也没有继续保持沉默,不明着辩解,却逮着一个借论因果而影射的人大骂:“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子不语怪乱力神,这些东西还好意思自称是圣人门徒!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这么爱说,我就成全他,给他一纸度牒,革了功名,拘到京里来念经好了!不要荒废了他这一身装神弄鬼的本事。”

把圣人门徒打成了神棍,还真是没有她不敢干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个撒泼的女人,连理都没法讲了。

众人待要劝,这主意却得到了雍王的支持,弄得朝野侧目。

诸王大臣不再耍滑,以弘旦已经不算菜鸟的从政能力,居然稳住了阵脚。

只是还有一样,镶黄旗的蒙学刚刚开办,有士绅来当老师,就算是一大成功了。然而要推广,光是京中,预计要再办七所,这也是依着惯例来的,八旗办事都是按旗来分,不乱次序的。银子不算多,人手也有了,时间上却要拖上几个月才能都办好。

镶黄旗因是试点,盯的人多,办事效率自然高。其余七旗里,一是七所学校一同办,工作量大,二也是上头注意力分散,略有不及,故而耗时更久。

等到这些蒙学办好了,胤i也能下地了,正好移驾畅春园修养。

皇帝能起身了!

真是一个好消息,人心慢慢安定了下来,诸项工作也有余不紊地相继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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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了一口气,从政听起来威风,可实在不是人干的差使!越是知道自己的命令会对别人有多大的影响,就越要慎重。移驾之前还有一项工作要做,那就是大挑。看皇帝这个样子,今年就一切从简了。

乾清宫东暖阁,胤i扶案而立。坐着、躺着久了,他宁愿站着看文件。淑嘉垂下脸,看着像是恭谨,实则紧张。昨日对镜梳头,让她看到了一丝白发,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的。对着镜子扒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这白头发给看成黑的。

淑嘉有些惴惴,公布的名单是她拟的,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胤i进后宫。胤i也没有异议,照单全发了。然后突然道:“你看纯悫公主的儿子成衮扎布如何?”

“嘎?”这倒亲戚关系倒是淑嘉的强项,胤i活到出嫁的姐妹不算多,纯悫公主就是六公主,康熙四十五年下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策凌是成吉思汗二十世孙,随祖父投清后被康熙收入内廷学习。策凌与公主感情很好,额附生得也颇为英俊,公主也不是丑女,两人的儿子长相也好。

淑嘉对此人基本信息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胤i为什么会突然说起他来。

她还是忘了一点,她在意近亲结婚,胤i不在意!成衮扎布与乌云珠年纪正相仿。

胤i经此一病,虽渐好转,却也心生感慨,什么都是假的,他的功业是真的,他的老婆孩子要安排好!弘早此次指婚,嫡妻择的是傅尔丹的幼女。所有儿女中,也就是乌云珠与幼子弘\没有定下来了,弘\还小,乌云珠却已及笄。

“两代尚主?”反对也只能从这一条来了,“是不是恩典太过?”

“这会子还管什么恩典?!”伸手覆上了淑嘉的手,“策凌是在内廷长大的,上回击败准噶尔,他立了功,已晋为郡王。成衮扎布有父如此,纯悫的陪嫁我也没收回来,成衮扎布比寻常蒙古台吉更有教养些。”爵位有了,也算比较有共同语言。

淑嘉沉声道:“她还小呢,你急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这就下嫁,那么远的路。”

“太远……我再想想。”

淑嘉在政务上的一套乱拳,胤i也只能接受了,除了强力压制获取反弹,他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倒是淑嘉的这个办法,与祖制有些背离,却是阻力最小的办法了。

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胤i病情稳定之后,却给她出了一道难题:怎么样嫁女儿才好?她必须提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否则就等着女儿远嫁吧。她的胸怀还没有宽广到让女儿远嫁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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