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俩人去后,石田佐吉担心地说:“殿下,这样做行吗?我总觉得那俩小子不老实,万一临阵逃脱可就糟啦!”

“蠢货,通敌者在实战之前怎么会逃跑呢!”秀吉讥笑道。

“可是,他们发现自己已被识破呢?”

“不必担心,敌人阵地中也潜伏着同样的通敌者。”

“同样通敌者?殿下,您是指……?”

“对,像前田、金森等人都与我早有往来。你要知道,通敌者在两军决战开始之前是不会轻易暴露的。只有到战争打响之后,他们才会露出真面目。现在即便被怀疑有通敌嫌疑,依旧会唯命是从,俯首听命的。”

事实如此,秀吉的这番预见是正确的。

不出秀吉所料,翌日一拂晓,山路将监和大金藤八郎便率部来到天神山阵地前沿,开始向对方胜家阵地高声辱骂起来。柴田军中那些不知胜家意图的将士怎甘忍受这般污辱,便欲向敌方发起进攻。胜家连忙加以阻止,并告诫说:“秀吉现在是急于要引我上钩,千万不可上其圈套。山路将监已将秀吉意图告诉了我。”

天晓得山路、大金真有这番好意!

胜家还担心侄儿佐久间玄蕃不堪辱骂,引兵出去。倘若如此,他就算不上是个有头脑的好汉。总之,胜家军坚守不出,如此持续了三天。

“这可不行!”秀吉双眉紧皱,陷入了沉思。“敌军拒不上钩,战事无限期地拖下去,别说号称十二万五千大军在此一筹莫展,粮草军需也将成为大问题。这样下去于我极为不利。胜家这个混蛋,仗越打越精了,妈的!”

令秀吉头痛的还不仅如此。他清楚地知道,眼前泷川一益正在秣马厉兵,图谋东山再起;岐阜一带形势也益发吃紧。他不得不改变战略,被迫在此构筑工事,暂且与胜家打持久战,同时把原定为第八阵的筒井顺庆所部临时调回大和,此时正是三月二十八日。

算起来,十七日抵达此地,事隔十一天,被迫改变初衷,取消作战日程。原以为柴田胜家老迈昏庸,可以随心所欲地加以摆弄,未料结果自己反被愚弄了,这对向来强横跋扈的秀吉来说,不仅是个沉重的打击,也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秀吉遂对其弟秀长说:“喂,你代我照管木之本大本营,我去长滨快乐几天再说。老子不沾烟花,看来想不出良计对策!”于是秀吉便动身返回长滨城静养去了。

长滨城里头有爱妻京极独守空房,也有山路将监的妻子在那儿,秀吉寻思不妨先会会将监老婆,拿话套她,探听虚实:“你丈夫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有意重用他,命其打头阵,他却吃里扒外,与仇敌佐久间玄蕃串通一气,有辱使命,想必早就通敌了吧?”若以此话激她,会有甚么反应?如果她知道内情,肯定会从实招来!

秀吉一行,行至长滨城门时,但见爱妻京极和新左卫门已在门口恭候迎接。新左卫门表情严肃地引秀吉进正厅后,禀报说:“助松庵的大日坊曾来慰问殿下,这是千宗易大师托付给他的礼物,敬请过目。”

新左卫门表情神秘地拆开一个沉甸甸的纸包,京极则笑盈盈地侧立一旁。秀吉打开一看,不禁失声惊呼:“这是甚么东西?”

送来一尊雕着一对男女紧紧搂抱着的欢喜佛,看起来原产于暹罗地区。秀吉顺手把它抛在一边。

“唉呀,真不敢当!殿下,请您好好看看,大日坊这样有身分的人,是不会送来毫无意义的礼物的。”京极提醒道。

“甚么?!开玩笑也应该适可而止!”秀吉气呼呼地说。

“这样珍贵的秘佛像,难道您不喜欢?”

“我嘛,不用专门请教光秀,噢不,请教大日坊,也知道它并非甚么稀罕的东西,正因为知道,我才特意赶回来,为了拥抱京极,不不,拥抱弁财天。每当焦躁不安时,一想起弁财天的怀抱,就会使我平静下来考虑问题。”

一听这话,京极不禁双颊绯红,数落秀吉道:“殿下,您此话差矣!还不赶紧拿起欢喜佛像,向他作揖道歉!”

“甚么,向他道歉?你说甚么呀!”

“是的,人家僧侣德高望重,敢情特意送来这么珍贵的物品慰劳您,却受到如此怠慢,您将为此受罚的啊!”京极越发顶真起来了。秀吉闻之,拾起甩在一边的欢喜佛像,闭上眼睛,将它贴在额头上。

这对男女从背后伸出双手互相搂抱的姿势,给人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反正这不是一件正经的玩意。于是秀吉故意戏弄它道:“阿弥陀佛,我的天呀,乌七八糟的大明神”念完咒经,他睁开双眼,刚要说“这该行了吧?”啧,怎么突然觉得这尊用金铜铸成的秘佛像彷佛活的一般栩栩如生,秀吉大吃一惊,叫道:“唉哟!它在动呀!”等他定神重新凝视佛像,它又不动了,只是以一种奇怪的表情茫然地互相依偎着。

“殿下!”新左卫门表情严肃地凑前唤道:“方才秘佛像跟您说话,殿下内心感受到了吗?”

“哦,跟我说话?”

“是的,每当闭上双眼向他叩谢,然后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确实看到这尊秘佛像是活的。”

“是啊,我刚才也确实感受到了,但是定神再细看它,却又不动了。”秀吉满腹迷惑不解的样子。

“这尊秘佛像所要告诉您的真谛是,阴阳交媾后达到的虚无境界就在于这之前的一动之中。”新左卫门解说。

秀吉不由地大笑道:“噢?通阴阳交媾?明白了!我正是为此目的才回来的。上酒来!老子要忘却一切,痛饮一场,享受享受那番恍惚心境!”

当天,秀吉与京极终日相伴,如胶似漆,耽溺不已。

转眼两天过去了,到了第三天的拂晓时分,秀吉一觉醒来,无聊之中拿起扔在枕边的欢喜佛像摆弄了一会儿,把它贴在额头上,闭上双眼,然后放到灯前,睁开眼睛,彷佛又觉得佛像在晃动。突然,秀吉一骨碌翻身起床,似乎突然领悟到了甚么。

“啊,佛像告诉我了。整个明白了,有进才有退,有退才会有进,没有动,便感受不到恍惚的乐趣,切不可停止不动!”

柴田胜家正在加紧构筑防御工事,自己也被盯在那里一筹莫展,双方陷入对峙僵局。多谢秘佛像给我指明走出迷津的方向,啊,苍天有眼,谢天谢地!想到这里,秀吉独自步出卧室,来到外面的庭院,思路顿觉有了头绪:“对呀,要诱敌出战,自己得先佯装后退,我息鼓可以预先放出风声,佯称岐阜一带匪贼四起,信孝正欲奔袭长滨,我只好偃旗息鼓奔回后方。如此一来,胜家秃贼定会尾随而去,我军便可趁机杀它个措手不及,一棋定局!”打定主意后,秀吉回头高声唤醒新左卫门:“喂,新左卫门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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