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安静!”

杰克·康举起左手,嘈杂声顿时消失。一个动作就能取得如此效果,这本事真不赖。

我跟一些来晚了没地方坐的无畏者站在一起。突然间,一道一闪而过的光亮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原来外面已是风雨交加。这屋子没有窗子,只有小洞,实在不是个在雨中集会的好地方,可诚实派总部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大的空间了。

“昨天的事一出,大家有困惑,也有震惊,”杰克说,“我听了来自不同方面的说法,什么事情已明了,什么事情需进一步探究,我已经心中有数。”

我把湿答答的头发别到耳后,大概十分钟前,我才刚刚起床,冲了个澡,急匆匆赶了过来。疲惫还未退去,不过我觉得清醒了几分。

“我认为需要进一步探究的是分歧者。”杰克补充道。

他那深深的黑眼圈泄露了他的倦意,头上的短发随意支棱着,好像他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苦思。屋子里面很热,他还穿了一件长袖衬衫,手腕处的扣子还扣着——他早上穿衣的时候,一定心不在焉。

“请所有分歧者出列给大家一个解释。”

我斜眼瞥了一下尤莱亚。这事感觉很危险。我本应把自己是分歧者的身份埋藏,站出来承认等于面对死亡,不过此刻没什么瞒下去的必要了,反正他们早就知道了。

托比亚斯第一个出列,他走进人群,大家自觉地给他让路,他便径直朝杰克·康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也迈出脚步,低声跟前面的人说“不好意思,让一让”,人群自动闪开,那神情就像怕我向他们吐毒液似的。不一会儿,几个穿诚实派黑白衣服的人也从人群中走出,我在大厅里救过的那个姑娘也在其中。

虽说现在托比亚斯在无畏者中的名声大打折扣,而我也新得了“刺杀艾瑞克的女孩”的称号,我们依然不是人群的焦点。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马库斯。

“马库斯,你也是分歧者?”杰克问。马库斯缓缓走到屋子中央,正好停在诚实派象征比较低的天平那边。

“没错。”马库斯没有一丝慌乱,缓缓说道,“我理解大家的恐慌,也理解你们的忧虑,这不怪你们。一周前,有人也许刚刚知道‘分歧者’三个字。或许,你们对这三个字的理解仅限于我们对情境的免疫,有人会觉得这种免疫力很特殊、很吓人、很恐怖。请允许我代表分歧者向大家保证,分歧者没什么可怕的。”

他侧着头,扬起眉,流露出怜悯的神情。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赢得了别人的爱戴。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踏实会让人觉得,他会善待别人交付给他的一切任务、责任和包袱。

“博学派攻击我们只不过是想找出所有分歧者,您知道这背后隐藏的原委吗?”

“抱歉,我不知道。”马库斯说,“他们也许只想指认我们的身份,也好为他们下一步行动铺路。”

“那才不是他们的初衷。”没经思索,我嘴巴里就溜出这么一句话。若与马库斯和杰克那低沉的声音一比,我说话音调太高,底气不足,可既然已说开头了,就没理由停下来,于是,我继续补充道,“他们不是想指认我们的身份,而是想杀了我们。在冲突开始前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们就已对分歧者暗藏杀机。”

杰克紧锁眉头。我听到无数细小的声音,听到雨滴打在屋顶上。室内忽然陷在一片黑暗当中,仿佛我刚说的话太过沉重,沉重得灯光都暗淡下来。

“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个阴谋论者的猜测,”杰克接着我的话说,“你认为博学派为什么要将你们斩尽杀绝?”

母亲曾说,博学派对分歧者的惧怕源自我们不受控制。这话道理是有的,却不是说服杰克·康信服我们的具体证据。我左思右想,怎么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心跳不禁加快。

“我……”我正要开口,托比亚斯打断了我。

“显然我们并不知道答案。”他说,“可事实胜于雄辩,过去六年时间里,无畏派至少有十几例神秘死亡案件,而这些人的死明显与个性测试结果或考验时的情境模拟结果有关。”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房间。杰克不断地摇着头:“虽然这种情况的确让人困惑,可这些不足以构成证据。”

“无畏派的领导持枪射中了一个诚实派小孩的头。”我接过话头,“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这事。这难道不值得进一步深究吗?”

“这我确实接到通报了。”他说,“残忍地杀害一个儿童的罪行,我们绝不会姑息迁就。幸运的是,我们已把行凶者缉拿归案。可是,大家必须明确一点,这些无畏派士兵并没有大规模屠杀的动向,不然他们早趁我们昏迷时下手了。”

周围响起一片恼怒的议论声。

“他们这种非暴力进攻反倒给我另外一种感觉,诚实派或许可以和博学派及其他无畏派成员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我会马上安排和珍宁·马修斯见面,商讨相关细节。”

“这不是非暴力进攻!”我喊道。我刚好可以瞥到托比亚斯,他的唇角竟勾起一丝微笑。我深吸了几口气,“他们是没杀你们,可这也不代表他们的入侵是什么神圣的行为。你觉得他们来这里是瞎胡闹吗?只是冲过走廊,把你们都弄昏,然后就离开这么简单吗?”

“他们是为了分歧者才来这里的。”杰克说,“我虽牵挂你们的安危,可也不能为了一小部分人而发动进攻,那受害的只能是更多的人。”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杀了你们,而是奴役你们、控制你们。”我说。

杰克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觉得这话很好笑。他竟觉得我说的都是玩笑话!“是吗?那你说说,他们怎样才能奴役我们?”

“他们昨晚给你们都植入了一种针。”托比亚斯说,“这些针里含有情境模拟的传输器。你现在懂了吧?很显然,用情境模拟控制法。”

“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情境模拟的工作原理,”杰克说,“传输器也不会永久植入体内。所以他们要想控制我们,必须马上开始情境模拟。”

“可是——”我正想说,杰克打断了我。

“翠丝,我知道你最近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他轻声说道,“你为无畏派和无私派的奉献有目共睹。可能是你最近的经历太过惨痛,精神有些恍惚,判断也不够客观。我不能只听一个小女孩的一面之词就讨伐博学派。”

我整个人像石雕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一个派别的首领竟愚蠢到这个地步。我的脸火辣辣的,他竟喊我小女孩,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筋疲力尽到偏执的小女孩。当然,那并不是我,可诚实派却如此看我。

“康先生,您无权替我们做决定。”托比亚斯说。

周围的无畏者随声应和,有人喊了一句:“你又不是我们的首领!”

等无畏派的噪乱平息后,杰克平静地说:“你们说得很对。你们若攻击博学派总部,那请自便,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但是,诚实派绝对不会出一兵一卒,还有,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你们的人数和装备远不及博学派。”

他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若我们不考虑后果,没取得诚实派的支持就贸然进攻,只能血洒博学派总部,只能是送死。杰克·康手握大权,他在诚实派的地位,我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了。

“这只是我的想法。”他有些趾高气扬地说,“好了,我会马上联系珍宁·马修斯女士,商讨条约的有关事项。请问有人反对吗?”

独脚难行,孤掌难鸣。没有诚实派,我们无法进攻博学派,除非我们联手无派别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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