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博学派递来一身黑色衣裤,虽说裤子有些宽大,可都是快死的人了,也就没那么讲究了。我匆匆套上这长袖衫和宽大的裤子,双脚却还赤裸着。

时间还没到,我双手十指交叉,低着头。记得在家吃早饭时,父亲坐在餐桌前,有时便会这样,我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这背后有没有深意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刻,我只想和父亲一样,直到……直到一切结束。

一阵窒息的沉寂过后,皮特提醒我行刑的时间到了。他面色沉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墙。我想,在这个早晨看到一张友好的脸只能是奢望了。默默站起身,我随着他一道走进走廊。

我的脚趾冰冷,双脚啪嗒啪嗒地踩着瓷砖。转过一个拐角时,我隐约听到几句含糊的话,起初也不知说的什么,等走得近一些,大体能听出在讲什么。

“我要去……她!”是托比亚斯的声音,“我……见她。”

我瞟了皮特一眼,试探地问:“我不可以见他最后一面,对吗?”

皮特摇了摇头,转念间又说:“那边有个小窗子。他看到你,可能就不这么闹腾了。”

他带我走进一个死胡同,这胡同只有两米左右的长度,尽头有一扇门,门上头果真有个小窗子,在我头顶大约三十厘米的地方。

“我要见她,让我去见翠丝!”站在这里听,他的声音清晰起来。

我踮起脚,伸出一只手,手掌紧贴在玻璃上。屋里的吵闹声停了下来,他的脸出现在玻璃后面,双眼红肿,满脸汗渍,却依旧帅气。他垂目看了我一小会儿,也伸出一只手,手掌按在玻璃上,在玻璃另一边与我的手相对。我骗自己,假装透过这冰冷的玻璃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

他把前额抵在门上,眼皮沉沉地闭上。

我放下手,没等他睁开眼睛,便转身离开。我的心刹那间粉碎,这痛楚比肩膀中枪要痛上不止百倍。我紧紧攥住衣角,眨眼忍住泪水,跟在皮特身后离去。

“谢谢。”我本想大声言谢,话却卡在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小如蚊子。

“随便了。快走吧。”皮特又皱了一下眉头。

前面传来一阵轰隆声,那是人群的嘈杂声。前脚刚踏进另一条走廊,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无畏派叛徒,老的少的,高的矮的,拿武器的没拿武器的,人头攒动,无不戴着蓝袖章。

“喂喂喂,让开。”皮特喊了一声。

离我们近的叛徒听到皮特的话,都往墙边挤了挤,让开一条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给我们让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皮特退后了几步,示意我先走,从这里到行刑室的路我也认得。

不知道是谁发起的,这寂静突然被一阵拳头敲打声打破,起初是几个人握紧拳头敲打墙壁,瞬间就如传染一般,其他人也开始敲击身旁的墙面,响声隆隆。我拖着脚走过,心跳也随着这击打声骤然加速。

有的无畏派叛徒朝我低下了头,不知道是何意,可我也管不了。

我迈开脚步,走到廊尽头停下——行刑室到了。

我推开了门。

走廊里挤满了无畏派叛徒,行刑室里则挤满了博学者,不过他们似乎商量好似的,早已给我让开了一条路。他们看着我朝屋子中央的铁桌子走去,没发出一点声响。珍宁立在几步开外,眼光一直躲避我,脸上的道道抓痕在匆匆敷上的粉底下隐约可见。

天花板上吊着四个摄像头,每个桌角处各有一个。我缓缓坐下,两只手在裤子上搓了搓,躺下来。

身下的桌子冷飕飕的,寒气爬上我的肌肤,直沁我的骨髓。不过这倒是蛮合时宜,不一会儿我就将被处死,当所有的生命迹象消失,我会变得冰凉、沉重,比生前任何时候都要重。至于死后会去何方,有人说,我会到达另一个世界,也许他们是对的,又或者不对。可此时此刻,想什么都没有用处。

皮特的手伸进我的上衣领口,在我心口处按上一个电极,随后扯了根电线,连在电极和心脏监测仪上。怦怦的心跳声响在耳边,强而有力,迅速跳着,可过不了多久,这律动之处就变得没有动静,直到永远。

我内心冒出一个声音:

我不想死。

托比亚斯对我的嗔怪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他不让我冒险,不让我把生命当儿戏,可我总是置若罔闻。本以为自己厌倦了活着,厌倦了一切,迫切地想和父母团聚,本以为自己想跟随父母的脚步,为他人牺牲,可我错了,错了,全错了!

我想活,不想死,求生的欲望在我内心熊熊燃起。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珍宁向我走来,手中拿着一根灌着紫色血清的注射器。头顶的光打在她的眼镜上,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我看不到她的眼神。

我浑身所有的细胞都沸腾着,充斥着对生的渴望,活着、活着、活着,这是我唯一的念头。我本以为,只有一死才能弥补对父母的愧疚、对威尔的歉意,可我大错特错了。他们的死是为了我的生,我要为了他们好好活着,我不能死。我需要活下来。

珍宁一手稳住我的头,一手把针管扎进我的脖子。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脑子里大声呼喊着,却不是在冲她喊。我还没有活够!

一管紫色血清缓缓注入我体内,皮特探过身子,凝视着我的眼睛。

“血清一分钟后起效。”他说,“翠丝,一定要勇敢。”

不得不说,他这句话确实让我很难相信,记得在新生考验时,我第一次经历情境模拟前,托比亚斯对我说的恰恰也是这句话。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皮特为什么说这句话?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他为什么还说鼓励我的话?

刹那间,我浑身的肌肉前所未有的松弛,四肢如注了水一般沉重。这就是死亡降临前的征兆吗?它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眼睛还睁着,头却歪向一边,眼皮怎么闭都闭不上,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心脏监护仪的嘀嘀声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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