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任谁也不会信的。

因为周京泽看起来就是游戏人间,真心换不了真心的一个浪子。

但人家确实玩个游戏也没必要骗人。佰佳佳托腮想,那就是他陷在上一段感情里,没放下,但五六年,也太久了。

想追他这件事又变得更棘手了。

在场的人神色不一,就连梁爽的脸色都是怔愣的。许随脸上倒没太表情,她唇角挂起的浅淡的笑,倾身将周京泽面前的酒瓶放倒,推着它转动:

“来,下一局。”

话题被她带过去了。

场面又开始热闹起来,夜已深,许随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半,她明天还要值班,于是她起身去找李漾,跟他打了个招呼。

许随大方地拥抱了一下,笑着说:“生日快乐啊,朋友。”

时间没过多久,到了11点,大家都陆续离场。周京泽还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眼前堆满了酒瓶。

周京泽微躬着身,手抵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科罗娜,瓶盖的锯齿磕准桌沿,“咔哒”一声,瓶盖脱落,掉在地上。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拎着酒瓶就要嘴里送,不料被另一只手夺下来了。李漾正收拾着桌面,皮鞋踢着木框前进,把空酒瓶扔进去。

“我说你把我这当酒吧了?”

李漾在他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喝着刚从周京泽手里夺来的那瓶酒。他才是最应该喝酒的那个,要不是今晚这些事,他才不会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没戏。

原来随随是他的前女友。

不过李漾是一个很容易释怀的人,行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京泽仰靠在沙发上,喉结弧度流畅,落地窗外的光将他的侧脸切成落拓不羁,颓丧的立体。

他开口问:“分手后,她真的交往过两个?”

李漾点点头,想了一下:“第一任我不认识,第二任她带来过我们一起吃饭——”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一侧身影起来,周京泽拎起外套就往走,撇下一句话:“谢你的酒。”

李漾有点生气,他话都还没说完,怎么感觉自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于是故意大声刺激他:“一一交往过的男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一点也不比你差!”

周京泽正下着台阶,闻言脚步顿住,回头,他目光笔直地看向李漾,脸色有点沉,一字一顿:“一一不是你叫的。”

*

许随回到家后,洗完澡洗完衣服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想喝酒了。没想到分手去了香港读书后,她也有点喜欢上喝酒了。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穿着睡衣,趿拉着一双棉拖鞋就跑下楼了。便利店内,许随把一堆啤酒,以及明天早餐要喝的牛奶,三明治全装进白色塑料袋里,发出淅沥的声音。

付完账,许随推开玻璃门从维德里出来,远处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去,一阵冷风刮来,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她手肘挎着一塑料袋啤酒,边往小区走边从里面挑出一罐生啤,食指扣住拉环,拇指按住铝面,往上一扯。

“咔哒”一声,拉环打开,许随举着啤酒喝了一口,唇齿间都是冰凉的,还有一丝丝甜味。

许随拿着啤酒罐,还低头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铝面上的泡沫。

她边喝酒走到自家小区楼下,这里的声控灯坏了,不经意地抬眼看过去,结果隐约看见有个人背靠在墙壁上,站在楼道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他的身材高大,周遭一片黑暗,地上散落一地橙红的烟头。

许随走进楼道里,她有些害怕,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点亮手电筒。她的手有点抖,正要点亮时。倏忽,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她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强劲的手攥住许随的手腕,地转天旋间,许随整个人被抵在墙上,许随吓得尖叫出声,在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又喘一口气。

原来是他。

许随推开他想要走,不料她的手腕被男人牵住高举过头顶,整个人压着她,汹涌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砰”地一声,一大袋啤酒应声倒地。

其中一罐啤酒滚到男人脚下。

周京泽眼睛沉沉地盯着她,他的眼睛漆黑又锐利,像岩石,不见底,欲望赤`裸,此刻他像一只蛰伏已久的困兽,黑暗,压抑。

那眼神,似乎要将她慢慢剥开,再吞并。

“你干什么——”许随抬眼,心里一阵恐慌。

“么”字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淹没。一道压迫性的阴影笼罩下来,周京泽单手捏着她的下巴,欺身吻了下来,将她的声音悉数吞入唇舌中。

他的舌尖仿佛带着生锈的铁味,冰冷,让许随心口一窒,紧接着是掠夺,占有,所到之处,皆引起一股猛火。

许随的手被十指相扣摁在墙上,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表示反抗,墙壁是冷的,可眼前这个人贴过来,胸膛坚硬又滚烫,冷热交加,她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像一条缺水的鱼,浑身干得厉害。

许随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这反倒方便了周京泽,更靠近一步。他用膝盖分开她的腿,嘴唇凑到她耳边,舌尖扫着耳廓,细致描摹,一片濡湿。

楼道里一直是暗的,小区时不时有人回家,停车,红色的车灯亮了又暗下去。也有人溜完狗刚回家,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

许随一直害怕有人过来,一边绷紧神经,脚趾不由得蜷起来,一边还要躲开周京泽的吻。

男人似乎不满她的乱动,拇指摁住她的额头,一口咬住她的耳垂,舔着上面红色的小痣。

许随发出“嘶”的一声,语气断续:“你……要耍流氓找别人去。”

周京泽偏头再次吻住她的唇,声音低哑又霸道:“老子只对你这样。”

他亲得认真投入,许随沉溺在他的气息因为缺氧而无法思考,他吻过的地方都有电流带过,痒痒麻麻麻的。

周京泽这个人是瘾,一碰就会沦陷。

许随的手抵在墙壁上,用力抠着旁边的墙,抠到指甲生疼,白石灰掉下来,痛感传来,理智逐渐回笼。

他吻得太用力凶猛,津液交缠时,许随用地一咬,血迹顿时在两人口腔散开,带着一丝腥味。周京泽吃痛松开,许随趁其不备一把推开他。

“你别过来了。”许随看着他开口,同时伸手抹了一下嘴唇。

许随看着他,语气真诚:“我们已经分手了很久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

她不是那种分手了会希望前任过得不好的人,所以她关心他停飞,关心他现状,也仅限于此了。

周京泽再上前一步,看着他这么多年,横跨大洋四洲,飞越沙漠,日思夜想的女人。

她正冷静又从容地告诉他,这段感情已经过去时,心底的五脏六腑都透不过气来。

她好像是个局外人。

“许随,老子等了你那么多年。”周京泽眼睛直视她,语气沉沉。

许随别过脸去,一滴眼泪落入指缝中,她没看他:“没让你等。”

光线昏暗,许随拿出自己的地址,打开打车软件,说:“你喝醉了,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回去。”

临近十二点,月亮有一半隐进云层里,光线浮动在两人身上,中间好像有一条泾谓分明的线。

一个活在过去,一个活在现在。

周京泽看着许随,忽然没由来地扯着唇角自嘲:“原来那次是真的。”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许随有些没听清,问道:“什么?”

周京泽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机匣发出“啪”的一声,伸手拢住火。

他低垂着眼,神态漫不经心的,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问你个事。”

“什么?”

周京泽吸了一口烟,拿下来,目光机紧锁着她:“真没可能了?”

灰白的烟雾从他修长的指尖腾起,模糊了她的视线,许随看向他,周京泽穿着黑色的外套,单手插着兜,昂着下巴,一身骄傲,长得很帅,也是她喜欢了很久的男孩子。

他在看着她。

等着她回答。

许随点了点头,周京泽懂她的信息了,后退一步,她看见他眼底的某根弦断了,接着又恢复冷酷的漠然。

“知道了。”

周京泽撂下这句话就走了。风很大,他的衣领被吹乱,随便抬手框了一下领子,又被吹歪,这下他彻底不管了。

手机发出震动声,周京泽拿出来看,朋友问喝酒吗?他敲了一个字回道:【去。】

他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在面前停下,侧着身子坐进去,“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连带把外面灯火的人情温暖一并隔绝在外。

车子缓速向前开,周京泽手肘撑在车窗边上,眯着眼回想一些事情。

当初分手第二天,去找许随复合,却得到“恶心”两字的评价,少年气性骄傲,从来都是天之骄子,自尊被人打碎,便负气而走。

周京泽整整一个星期,意志消沉,整个人都不在状态,那个时候偏偏赶上靠期末考试,他生平第一次靠得这么差,被看重的老师厉声批评。

“你他妈要是这种丢魂的状态,谁敢坐你的飞机!”老师把文件摔在他面前。

周京泽一声不吭,好不容易熬过漫长考试周,回到家后冷静下来,想了想许随说的应该是气话。

他跑去许随学校找她,周京泽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一连抽了好几支烟,才等到人。

结果下的不是许随。

“一一呢?周京泽问道。

“啊——”胡茜西看了他一眼,语气小心翼翼的,“她去香港念书了呀,交换一年,她没跟你说吗?”

谁能想到,仅一个星期,人去楼空。到底是谁狠心?

胡茜西说许随考完试,立刻收拾了东西,回了黎映,之后就是回香港。周京泽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手里夹着香烟烟灰掉落,灼痛掌心,隐隐作疼。

在他开始规划他们的以后时,许随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离开得比谁都洒脱。

她先走的。

暑假八月份的时候,周京泽试图联系她,忐忑又期待地拨了号码过去,电话那头却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胡茜西怎么都不肯给周京泽许随的联系方式,他没办法,试着打了以前两人发错信息,许随奶奶的手机号。

电话打过去,在漫长的等待中,“咔”地一声,终于接通,那边传来“喂”的一声,不是预想中老人的声音,而是中年女声。

周京泽在电话这边不自觉坐正身子,说话礼貌又拘谨:”阿姨,您好,我是周京泽,我找许——”

他话还没说完,许母在电话那边倏地打断他,声音温柔,却字字诛心:“小周是吧,你们分手了是吧。一一已经去香港了,阿姨能不能恳求你,别再来找她了。之前她为了你,差点放弃去香港的机会,回到家也经常哭不吃饭,问了才知道她谈恋爱了。”

“小周啊,可能对于你们这种出身好的孩子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我们一一耽误不起,做家长的就希望能望子成风。况且,你们还小,感情也是一时的,要是你过几年还喜欢她,那再来找她,可以吗?至少不是现场。”

许母说的话,字字在理,这是一个单亲家长恳切希望小孩成材的心。周京泽想反驳却又不能反驳,垂下眼,哑声道:

“谢谢阿姨,打扰您了。”

后来周京泽参加工作,正是周京泽风头正甚,事业大好的时候。

他满世界地飞,落地,再起飞,看起来好像忙得没时间想任何人。

可一次落地,可能是那天太晚了,情绪绷不住,到底没忍住。

周京泽跑去找了许随。

在去找她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回总行了吧,两人都长大了,都有能力了,在各个领域都挺优秀的,父母的阻碍应该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了吧。

只要她还喜欢他。

他把车停在她家楼下不远处,看见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立刻解锁要下车。可人走过来,视线开阔,许随旁边还站了个男人。

那天天很冷,下雪了,许随眼睫,鼻尖被冻得通红,站在对面的男人立刻解下围巾,动作温柔地给她戴上。

周京泽只看了三秒,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踩下油门,开着车从两人旁边呼啸而过,溅了对方一身的泥水。

那天晚上,周京泽跟盛南洲说了这事。盛南洲一向简单乐观,听后直劝:“兄弟,眼见不一定为实啊,别整的跟偶像剧一样,男主角去找女主,看见女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最后就错过了。那个男人说不定是许随她哥或者亲戚呢?别多想。”

周京泽半信半疑,最后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底。

想复合的心打了退堂鼓。

一直到现在,周京泽心里隐隐抱有一丝期望,他看见的并不是以为的。现在看来,当初他撞见的男人,应该是许随的男朋友。

周京泽说不上什么感觉,心被一把钝刀来回割着,一阵一阵的不是滋味。

他不是生气许随交过男朋友,只是他没底了。

车窗降下,沾着湿气的风灌进来,一支烟燃尽,他掐灭扔了出去。一支烟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弧光,然后消失不见。

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着谁。

她确实是不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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