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度四日相视。再度良久。高阳觉得她简直无法形容她当时的心情。她望着遗直。她的心怦怦地跳着。一种莫名的欲望和激动。那是她从未有过的。她觉得她喜欢眼前的这个很有男子气慨的男人。她不想他立刻就走。她想和他呆在一起,想看着他,听他说话。她觉得她甚至喜欢房遗直的那低回的娓娓的声音,那声音就那样环绕在她的耳畔浸润着她的心灵。

房遗直还是扭转了身。大公子,不能留下来吗?就一会儿。

房遗直朝门外走。他在出门前再度扭头看了看高阳。他说,公主真的很美。美极了。

高阳公主觉得她的脸突然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她周身的血都在往上涌。她第一次觉得羞涩,也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如此执著地赞叹她的美丽。

她真的有那么美吗?

高阳快步走到门前。她一直看着房遗直的背影,直到那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

大公于呢?淑儿端着茶进来。

轻一点儿好不好。吓了我一跳。高阳公主的心确实怦怦地跳着,跳得很急促。

怎么啦?你在看什么?淑儿问。

他走了。

你在看他的背影。他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

可惜不是他。

什么可惜不是他?

没你什么事。淑儿,你瞎问什么?

高阳公主扭转身走进她的寝室。她顺手插上了那雕花的木门。她走到梳妆台上的铜镜前。她坐下来。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很美。她想在铜镜中看到刚才房遗直看到的那个女人。高阳抬起手臂用她细长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脸颊很烫,而她的手指却冰凉。高阳在铜镜中看着她自己。她突然觉得一切很美好。她的生活里充满了希望和阳光。

房遗直的来访,使房遗爱的处境有了改善。他一直所处的那种尴尬的被鄙视被冷落的局面有了某种缓解。公主在白天开始主动同房遗爱接触,与他聊天儿,这使房遗爱受宠若惊。于是这个受宠若惊的男人进而要求公主给他晚上,但被公主推说身体不适婉言拒绝了。而无论如何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进展了。房遗爱便以“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来安慰自己,并告诫自己慢慢来。在高阳公主的这一方,她之所以做出如此的努力全然是因为房遗直的那一番语重心长令她感动。她可以对房遗爱平等相待,但睡觉是不可以的,所以她从未允许过房遗爱在晚上走进她的寝室。她觉得房遣爱永远不会是她心上的男人。即或她不是公主,作为女人她也还是不能和不是她心上的男人上床。她甚至不能想象她和房遗爱上床时的情景。尽管她的体内已经胀满了欲望,她甚至有过那欲望的经验,但是她却只能苦熬着,耐心地等待。

但从此,在房家的府院里,高阳公主有了她的心上人,有了她日夜惦念的那偶像。她进而觉得能嫁到房家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至少是她走进了这房家的大门才得以认识了那个温文尔雅、英俊潇洒的大公子房遗直。她才能够常常地见到他,或是在全家人的聚会上,或是在粱国府的山青水秀的花园中。而自从房遗直专门为遗爱的事拜见了高阳公主之后,他对公主的态度就变得谨慎而保守了。有时在花园中相遇,他总是故意避开,或是与家人一道向公主请安。总之,他尽量回避与公主单独接触的机会,他见到公主时总是话很少,甚至不愿抬起头直视高阳的眼睛,这使已落入爱河的高阳公主很恼火。

高阳在房家的府中也见到了房遗直的妻妾和子女。她们对公主很尊敬,甚至有点诚惶诚恐。公主认为这样很好,她对她们不屑一顾。

有一次房玄龄为了庆祝他的生日,在家中大摆宴席。在主宾席上,因为高阳是皇女,所以她被特许与房家的儿子们一道与公公同桌共饮。那一次高阳的位子就在房遗直的对面。她抬起头来就能看见桌子那边的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她就是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灼热。像一团火。在他们中间燃烧着。在一个偶然的也是必然的时刻,他们终于又隔着桌子隔着那一团热腾腾的火,四目相视了。

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高阳觉得她的脸又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用冰凉的手去抚摸她脸上的灼热。

这时候房遗直站了起来。他对父亲说他要去关照一下母亲和他的家人。

房遗直走了很久。

高阳公主顿觉索然。

她后来也站了起来,她说她喝得有点多了,她想到屋外去透一透空气。房遗爱马上站起来要去陪她。而高阳立刻做出很亲昵的动作,用细长的手指把房遗爱重新按回了桌前。她微笑着亲切地对房遗爱说,你好好吃吧,我去去就来。这竟使老臣房玄龄以为他们十分恩爱而百感交集。

高阳公主独自一人走在回廊里。她看着月夜。很暖的春天的风吹着。高阳公主突然觉得此时此刻她非常想念她的父亲。她不知父亲此刻独自在后宫是不是很孤寂,是不是也很想念她。对父亲的想念使高阳很难过。

她想不到的是,在这很黑的回廊中在这温柔而美好的月夜会迎头撞见房遗直。

迎面走来的黑影使高阳公主惊恐地叫出了声。

公主,是我,你不要害怕。

真的是你?是大公子……

他们面对面地站住了。

骤然间地,他们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离得那么近。甚至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那是种吸引。在很黑的回廊上在很温柔的夜色中。也许在那一刻,他们是能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高阳是那么渴望,她甚至已经伸出了她的手臂……

遗直向后退了半步。

他们终于失之交臂。

遗爱……不,我是说公主你好吗?房遗直问。

然后一切的冲动一切的可能都被房遗直的这句问话给毁掉了。

是的,是的我很好。你的兄弟也很好。你难道没感觉到我们已经很好了吗。

是,是,我感觉到了。

这全要感谢你的那一份苦心。你为什么不再过来坐坐呢?高阳公主冷静地逼问着。

你们好就好。房遗直退步侧身,为高阳公主闪出回廊中的通路。

可是大公子,你好吗?高阳公主固执地站在那里,她问着房遗直,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美?

……

就在那天的晚上。

就在夜深入静,高阳公主刚刚更衣睡下,她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

淑儿,淑儿快看看是怎么回事?高阳害怕地喊着淑儿。

这时候传来房遗爱大叫开门的声音。他又是借着酒劲儿,高声地喊着,在这寂静的午夜显得异常刺耳。

淑儿,快叫他走开。

淑儿便走到门口,隔着木门对房遗爱说,二公于,你快走吧,公主已经睡了。

这时候房遗爱不仅不走,反倒坐在门口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得很伤心。边哭边继续拍着门。无论淑儿怎么劝他,他也不肯离去。

怎么办?高阳在院子里焦虑地走着。她只穿着薄薄的丝睡衣,但是她已顾不上冷。怎么办?她问着淑儿。

我没有办法,他就是不走。淑儿说。

去请大公子吧,淑儿,去唤醒一个仆役,让他从这后窗子里跳出去,把大公子找来。

然后,房遗直在夜色中疾步赶来。他看到了那个已蜷作一团痛苦地抽搐着的房遗爱。他说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很愤怒,也很难过,他十分严厉地对房遗爱说,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快回你房里去。他边说边敲着高阳的门,他喊着,淑儿,快打开门,把二公子扶进去。

房遗直说着去扶依然痛哭不已的那醉醺醺的遗爱。

淑儿打开门,但却掩着,将遗直和遗爱拒之于门外。

为什么?房遗直问着。

人公子……淑儿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候,穿着淡淡的薄纱的高阳公主从门缝里闪出,她的长发披散着,像月光下流泻的黑色瀑布。

那一刻,房遗直简直不敢相信那门中的高阳是尘世中人。她仿佛仙女下凡,在月光的阴影下飘飘渺渺,那蝉翼般的薄纱将那裸露的身体遮盖着。

那是种绝美。

房遗直不能不动心。

但靠在他身上的遗爱提醒他现实。

这现实太残酷。于是他只能更加严厉地问着公主,为什么?为什么至今还这样?

可我们已经是朋友。高阳说。

可他是你丈夫。你懂什么叫丈夫吗?遗直说着就扶起遗爱向里闯。

不。不,大公子,你要干什么?高阳公主挡在了门口,她用她柔软的胸膛挡在房遗直的前面。你若是让他进来,我现在就死。

可是……房遗直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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