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笙傻了眼:“还真走啊……”

从前顾家府邸的仆佣都温驯忠心,顾笙笙从未见过敢当面背主而去的佣人。这个世界果然与从前大不一样。

顾笙笙看了眼床上昏睡的沈妄,又看眼满地狼藉,苦着脸过去收拾。

横斜里冒出个女佣:“夫人,我来吧。”

顾笙笙吓了一跳,居然还有女佣没跟周妈离开:“你是……”

女佣恭敬回答:“我姓李,夫人叫我李嫂就行。”

李嫂约莫四十开外年纪,脸上有操劳和岁月留下的痕迹。顾笙笙对她点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李嫂手脚利索地收拾好碎瓷片,擦干净地板。

顾笙笙又叫她打盆冷水来,拧了条湿毛巾,亲手给沈妄擦拭额头与脸颊。

李嫂瞧见顾笙笙有些笨拙却细心的动作,心道佣人们的传言果然不可尽信,这位年轻夫人哪有他们说的那样坏。就是命不好,年纪轻轻嫁给一个残废。

连着换了两盆冷水,沈妄仍是浑身滚烫,嘴唇也干裂起来。

李嫂担心道:“哎哟,这样烧下去要得肺炎的。要不叫救护车吧?”

顾笙笙手指搭在沈妄额上。男人苍白脸颊滚烫,炎阳之气在体内胡乱冲撞,情况十分不妙。

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李嫂,你先下去吧。我照顾先生就行。”

李嫂欲言又止,还是道:“那我先下去了。夫人,您想吃点什么?我重新做。”

顾笙笙道:“不用,我一会儿亲自给先生煮粥。”

李嫂端着剩饭菜出去了。

顾笙笙把门锁上,走回床边,弯腰看着沈妄道:“天道在上,我这是为了救你性命,可不是答应与你双修啊。”

男人躺在大红被褥间,面容如月色苍白忧悒,听了顾笙笙的话半点反应也无。

顾笙笙掀开被子,拉住沈妄的手,一根根嵌入他指间,十指交扣,掌心相贴。暴烈的炎阳之气瞬间向她涌来,这巨大澎湃的灵气涌入体内,就算是金丹期修士只怕也要爆体而亡。顾笙笙却无甚反应,她是水系纯阴体质,为炎阳体质而生的的极品炉鼎。

顾笙笙闭目,体内微弱灵流引导炎阳之气运转。将电流般爆裂乱窜的灵流安抚下来,再徐徐送回沈妄体内。

一切结束后,汗湿脊背。顾笙笙睁开眼,伸手试探沈妄的额头。

沈妄额头不再滚烫,眉心也松开了。顾笙笙松了口气,却闻到自己身上的刺鼻酸臭味儿。

顾笙笙跑进洗手间一看,她满脸满身都是灰黑黏腻汗水。拿湿毛巾用力一擦,就擦出一片雪白肌肤。

顾笙笙瞪圆了眼睛,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脸。再抬头,原本黯淡发黄的气色一扫而空,几点痘印斑点都消失不见,毛孔也细腻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高耸山根和下巴都缩水了些。

天道在上,好心果然有好报!顾笙笙重新洗了个热水澡,泡沫和着脏水冲进下水道,热水冲洗出雪白莹润的肌肤。

这个世界灵气稀薄,吃食空气里都是污浊。灵气运转一轮,将她体表污浊排出大半,顿觉身体轻盈,耳聪目明。

顾笙笙从前只知双修淫邪可怖,却不知道双修还有这样的好处。她喜滋滋地想,双修也没那么可怕嘛。  

沈妄昏昏沉沉睡了一觉。梦里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还摸了摸他额头。

那只手很温柔。

尘封的记忆被撕开一道小口。

“宝宝发烧了,头还疼不疼?”  

“对不起,临时要出差,妈妈一定赶回来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宝宝?”

小男孩躲在被子里不出声,又别扭地想要妈妈多哄一哄自己。

女人严肃的嗓音里透着歉意:“宝宝,妈妈马上要去机场了。你真的不跟妈妈说再见吗?”

小男孩攥紧被子,倔强地不肯冒出头,闷声闷气道:“最讨厌妈妈……”

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宝宝,再见。”

脚步声逐渐远去,小男孩攥着来不及给妈妈炫耀的奖状,又睡了过去。等妈妈回来,再给她看好了。

孩童天真烂漫,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分别,再无重逢之期。  

沈妄醒来时只觉闷热不堪,用力一挣,被子滑落下去。

他这才松口气,只觉得热汗顺着脖子往下淌,头脑却是难得清明否则也不至于想起那些前尘往事。

沈妄心情差到极点,按下床头的铃,碰到个杯子,随手就砸了出去。

浴室门砰一声被推开,慌里慌张,撞出一团潮湿温热的香。甜嫩嗓音轻易驱散阴霾:“怎么啦?呀,被子都掉地上了!”

脚步声哒哒哒跑到床边,顾笙笙抱起被子盖回他身上——压了两床被子,怪不得这样热。

沈妄抬手把被子掀开。他的力气也恢复些许,不至于手都抬不起来了。

顾笙笙也不恼,挺高兴地道:“力气挺大,烧退了吗?”

带着温热水汽的手伸了过来,那股香愈发明显,是蔷薇。

沈妄一分神,就被她摸了个正着。凉凉软软的手搭在额头上,停驻片刻。

很久很久之前,也曾有双温柔的手覆上他额头。

又想起梦中事。沈妄眉心一跳,面沉如水:“大白天洗什么澡!”

这气发得莫名其妙。顾笙笙心情大好,不跟病人计较:“退烧啦。对了,你按铃干什么?”

沈妄道:“我喊的是佣人。” 

顾笙笙坐在床边,翘起笔直莹白小腿,一边给自己摸润肤乳一边道:“我把她们都赶走啦。”

沈妄语音微抬:“都赶走了?”

顾笙笙理直气壮道:“对啊,她们成天偷奸耍滑,不赶走还留着过年吗?哦,还剩了一个李嫂,她正打扫客厅呢。”

沈妄没有夸顾笙笙雷霆手腕,而是侧过欺霜赛雪的一张脸,问:“赶走佣人,你吃什么?”

顾笙笙骄傲道:“我做呀!”

“你?”沈妄发出一个音节以示讥嘲。

顾笙笙根本没听出来,语气愉悦道:“对了,你还没说呢,按铃要做什么?想上洗手间吗?刚才李嫂说,你房间有夜壶,可以用那个……”

沈妄磨着牙一字一顿:“扶我起来!”

真是坏脾气。顾笙笙只好把润肤乳放下,架起沈妄去洗手间。她手上滑腻腻香喷喷,沈妄摸了一手,大皱眉头:“你手上蹭了什么?”

顾笙笙倾情推荐:“是润肤乳呀。这个又香又好闻,我看你皮肤好干,洗完澡涂上就滑溜溜了。”

沈妄敬谢不敏,拿湿纸巾大力擦手,好似沾上一点就会让他的小沈失去阳刚之气,雄风不再。

顾笙笙扁嘴,却不得不承认沈妄皮肤苍白却细腻,心中大叹天道不公。

等沈妄洗了手,擦了脸,顾笙笙又像蜗牛搬家一样,吭哧吭哧背着他挪回床上。

少女的喘息又甜又软,沈妄长眉拧起,一躺下就过河拆桥:“我要睡了,你出去。“

顾笙笙此刻脾气好得不得了:“好哦,我去给你煮点粥。你有事的话就喊一声。”

煞有介事,竟是真要去下厨房。只怕想当寡妇之心不死,煮出一碗□□送他上路。

顾笙笙听不到男人腹诽,脚步轻快地跑下楼梯。

白日里,这间别墅的全貌映入眼中,是顾笙笙从未见过的气派典雅,也透着冷清。

透过别墅的玻璃窗,外头的常青树叶尖滚动水珠,如无数颗钻石闪烁。一扇镂空铁门掩着,外头便是自由的世界。

可顾笙笙知道,门外守着许多保镖。原主明里暗里试过越狱很多次,从没能成功过。沈家商业巨擎,从不做赔本买卖,不会让一个冲喜新娘逃跑,人财两空。

厨房里,李嫂正拿着塑料袋打包,装的是刚才的剩菜。这可都是好菜,带包回去让孩子饱饱口福多好。

谁知顾笙笙走了进来。

李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就被主人家撞见,慌张道:“夫人,我……我想着这些菜倒了也是浪费,我……”

顾笙笙一笑:“没关系,这饭菜我没动过,是干净的。”

她眉眼秾艳,整容痕迹明显,总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她这一笑,却是纯稚娇憨,叫人不由得沉醉在她秋水般的眼波里。

李嫂的难堪紧张在这一笑里淡去了:“谢谢夫人。”

顾笙笙怕李嫂尴尬,不再多说,自己在厨房里参观起来。作为厨修,顾笙笙对厨房有着天然的热情与好奇心。

顾家的厨房明亮洁净,各种新奇的厨具闪烁着金属光泽。打开冰箱,里面摆着天南海北的时蔬肉菜,新鲜瓜果。

顾笙笙大开眼界:“这是什么鱼?好大的螃蟹。这时节还有樱桃!这是哈密瓜!”

冬日里的哈密瓜,在修真界可值十块上品灵石了!

李嫂不由得侧目。这位夫人虽说出身小门户,也不至于连车厘子和哈密瓜都没吃过。

李嫂心中诧异,仍然殷勤地给顾笙笙一一解答。还洗了一果盘车厘子送到顾笙笙手边。

智利空运而来的车厘子殷红如血,果梗纤细碧绿,沾染着晶莹水珠。送入口中轻轻一咬,果肉脆裂迸溅酸甜汁水。顾笙笙杏眸睁大,这可比樱桃滋味浓郁多了。

顾笙笙坐在高高餐椅上,纤细小腿晃悠着,一颗接一颗往嘴里送车厘子,一边旁敲侧击套李嫂的话,从中拼凑出了一些讯息。

沈家是一个大家族。老爷子沈淮山身子不好,在江南老家养老。现任家主沈宏才先后娶过两任妻子。第一任亡妻生下大少爷沈妄,第二任妻子祝萍生下二少爷沈霆琛。

李嫂学着其他佣人的语气,感叹道:“大少爷从前可真是风光,电视杂志上常常报道他,多少人家踏破门槛想跟他结亲。有一期封面上登了他照片,皇甫家千金直接派人把市面上的杂志全买回去了。只可惜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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