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见他如此瞧不起自己,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书可是皇上叫僖嫔娘娘读的,僖嫔娘娘吩咐奴婢来借,怎么,你借是不借?”

小太监一听是僖嫔要借的,又知她最近很得宠,不敢再拿乔,好好地给晴川取了一套《史记》出来。

晴川取了书往回走的时候就想偷个懒,抄个近道,便挑了御花园里的一条小路走,路过那一丛花树旁时,脑中忽地闪出了那个总是冷着眉眼的英俊御前侍卫来,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今日是否当值。晴川停了一停,转身踏上了旁边的那条石子小径。

这次因为脚上穿了鞋子,倒不觉得脚疼。晴川一步步慢慢地走着,回忆着那天夜里脚上的感觉,那时的痛似乎能让自己把受到的委屈统统都抛开,勇往直前。他说过,当脚上痛的时候,心里就不会觉得痛了。那晚她嘴上虽然喊着不屈服,可是心里却是已经低沉到了极点的,可就是这样的一段小路,就叫她再次振作了起来。

晴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步伐也渐渐地快了起来。

正走着,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晴川听得一愣,不由得好奇心起,悄悄地顺着琴声寻了过去。石子路在前面转了一个弯,绕过假山石之后,就露出花木掩映中的小小凉亭来。

一个穿着深色衣袍的男子正盘膝坐在亭中,凝神静气,神态平和,面前放了一把古琴,正在抚琴,手指拂过之处,动人悦耳的音符便从琴弦上轻快地跳跃出来,随着琴音直击人的心灵。

晴川看到这人愣了愣,这不就是那晚的御前侍卫嘛,这个时间竟然不用当值?晴川想不到会在这里又碰到他,更想不到这人还能在此弹琴,便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静静地听起来。

那人弹得十分专注,仿佛诺大个园子只有他一人,恍然不觉身边有人,如入无人之境。晴川听那琴声清婉,绵延流畅,似乎直入心脾,令人心旷神怡,也不由得听入了神,正闭着眼睛陶醉间,却又听得那琴音忽然变得躁急,若激浪奔雷一般,让人心中一惊,便抬眼看向那人,却见那弹琴之人不复刚才的行云流水,两手直在琴弦上急抚,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但听得琴声越发激昂,竟似有着雷霆千钧,抑或是惊涛骇浪般便要从胸口澎湃而出,晴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为这人担心着。果然只急行片刻便听得“嘭”的一声,琴弦竟突地断了。

半晌,那人才长叹一声,放下停住的手,抬起头来看向晴川站立的方向。

晴川听得弦断,才松下这口气,又见那人望着自己,感觉像是偷听被人抓到一般,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中却赞道:“你弹的真好。”

那人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只是面沉如水地看着晴川。

晴川不禁有些尴尬,赶紧又拍马屁道:“你弹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那人忽地站起身来,神色冷漠地说道:“不管是什么曲子,我以后都不会再弹了。”说着竟自拂袖而去。

晴川只道他是因为被人打扰而心生不快,连忙在后面道歉道:“喂,喂,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谢谢你救了我,喂……”

那人却始终没有回头,疾步走远去了。晴川忍不住有些沮丧,暗道这人脾气也真怪,喜怒无常的,她也没有得罪过他,怎地如此小气,弹个琴还不许人听!

晴川一边嘟囔着一边回了乾西四所,金嬷嬷已在院门口等着,见她回来沉着脸训斥道:“借个书还去了这么久,小心惹得僖嫔娘娘发气,到时候有你好受的!还不快点去背书,娘娘那里还等着你呢!”

晴川不敢争辩,赶紧拿了书进了内院,在树下找了个荫凉处坐好,开始从书里翻找钩弋夫人那段。

钩弋夫人这事只是在史记的《外戚世家》中提了几句,晴川一连翻了好几册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仔细看了看觉得和自己说的也差不太多,康熙本意无非想告诉僖嫔后宫不得干政,又不明着说,借着典故说事,僖嫔自己想不明白,还要折腾她来背这古文。

竖排版,从右到左,好吧,这些她还都能忍了,问题是满篇子的繁体字还没有半个标点符号,密密麻麻一大篇,这叫她怎么背嘛!更别提她从上学起就是个一见文言文就头晕的主,这回更好,连眼都花了,一看到这些晴川的大脑立刻死机了。

背屁啊,背!她能背过才是见到鬼了,好不好!

晴川只看了一会,就觉得困意上来了,书上的字像是小人般都会动了,再盯着看了片刻,晴川再也支撑不住了,干脆直接把书往旁边一丢,倚着树身合上了眼睛。临睡前她嘴里还嘀咕着:九九藏书就一下下,我就打个盹!

睡得迷迷糊糊中,有人好像从她身边过了一下,衣袖蹭到了晴川的脸上,晴川下意识地抓了抓脸,嘟囔道:“别动,叫我再睡一会。”

又睡了片刻,却听得身边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晴川以为是哪位宫女在逗她玩,连眼也懒得睁,只摆手道:“一边去,一边去。”

话音未落,晴川头顶上就挨了一巴掌。晴川一个激灵,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正看到金嬷嬷黑着个脸站在面前,火大地看着她,骂道:“叫你回来背书,你倒好,偷懒睡起觉来。我问你,你书背得怎么样了?”

晴川赶紧把书从地上拾了起来,挡在了身前,心虚地说道:“我,我还没背过呢。”

金嬷嬷更是气急,“算了算了,别背了,你去念给娘娘听吧,娘娘在等你呢。”

晴川自己偷懒被抓到,现在哪里还敢说别的,低着头乖乖地跟在金嬷嬷身后去储秀宫见僖嫔。

僖嫔此刻面色比之前已好了许多,正坐在美人榻上饮茶,看到晴川进来,便轻声问道:“可是把讲钩弋夫人的记载都看仔细了?”

晴川连忙点了点头,生怕僖嫔再要她背出来,忙说道:“奴婢看仔细了,这就念给娘娘听。”说着便拿了书出来翻找《外戚世家》那一篇。这一翻可不要紧,晴川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全蒙了。

这,这,这哪里是什么《史记》啊,这分明就是一本图文并茂的《金瓶梅》好不好!完了!书一定是被人换过了!准是有人趁她睡觉的时候把书给换成了这个,故意弄了一样的封皮,里面的内容却是全换了!

晴川傻眼了,张着嘴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僖嫔听了半晌没听到声音,正奇怪着,便瞥了晴川一眼,“怎么还不念?我在等你呢。”

一旁的金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斥责晴川道:“是不是有不认识的字?给我!我给娘娘念!”说着劈手从晴川那里夺过书,打开来一看,她也愣住了,待回过神来,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

僖嫔见他二人神色有异,眼中不禁露出疑惑之色,问金嬷嬷道:“怎么了?你也有字不认识?”

金嬷嬷满脸绯红,艰难地说道:“不是。”

说着便走近了僖嫔,把书打开了,翻过来给僖嫔看。

僖嫔刚饮了一口茶水,抬眼看过去,就见书页上画了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正搂作一团,分明是在行那房中之事!僖嫔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在了金嬷嬷的脸上,抖着手指指着那书,颤声问道:“这这这……这是《史书》?古代的人都是这么写书的?”

金嬷嬷一脸的茶水,也不敢去擦,只垂了眼皮答道:“回娘娘的话,不是《史书》,是……是《金瓶梅》……”

僖嫔闻言便向缓缓晴川看了过来。

晴川心里一惊,吓得连忙解释道:“娘娘,这书不是我的,这书不是我的!”

僖嫔却不肯听晴川解释,只冷着脸叫了宫女进来,吩咐道:“把晴川带下去打扫大殿,不扫完不许吃晚饭!”

晴川百口莫辩,只能跟着宫女出去打扫大殿,僖嫔既然是要罚晴川,那大殿自然是在晚饭前打扫不完的,晴川拼死拼活地做完了的时候早就过了饭点,回到乾西四所,自然是什么饭菜也没给她剩。

素言趁着没人注意把晴川拉倒了夹道里,偷偷地塞给她几块点心,低声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八阿哥他们又为难你了?”

晴川早就饿得狠了,几口把点心塞了下去,差点没被噎死,待缓过劲来,这才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因为书被人掉包而被僖嫔责罚的事情,又恨恨道:“气死我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和我开这种玩笑!”

素言听了,低声说道:“你走的时候我倒是看到心莲与挽月几个接头交耳了,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因为这事了。”

晴川独自打扫了整个大殿,累得浑身酸痛,听到此处更是生气:“这帮子人,我也没得罪过她们,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素言想了想,又问晴川道:“八阿哥那里,你还没去赔罪吗?”

晴川一愣,反问道:“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向他去赔罪?”

素言轻轻地咬了咬唇,劝道:“他们是阿哥,你是宫女,怎么容得你向他们叫板,我看你不如去服个软,他们那边放了手,心莲几个也就不敢这么针对你了。”

昨天八阿哥叫人送来镯子,晴川虽看出他有取笑之意,却认为这也算是一种示好的表示,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就此放过她了。现在看来,倒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了。晴川抿了唇不说话,她自小性子就倔,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八阿哥他们越是这样对她,她反而是越不想向他们低头了。

素言见晴川低着头不说话,还想再劝,晴川却已是抬头坚定地说道:“素言,你别再劝我了,这事我心里自有打算。”

素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能由得晴川去了。

第二天上午晴川干完了自己的活,就直接奔阿哥所去了。不曾想八阿哥却是不在,问了问守门的小太监,说是八阿哥一早就去了布库房。晴川便又找到了布库房,到了门口却被两个小太监给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让晴川进去。

正争执着,里面却出来了一个小太监,传话道:“八阿哥叫晴川进去。”

因清朝是“马上得天下”,所以对皇子、皇孙的骑射武功的训练也十分重视,因此在乾清门内北侧设立布库房,为众未成年阿哥们习武之所。晴川跟着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进去,见里面辟了好几块练武的场子,四周都吊着沙袋,摆列着十八般武器。

八阿哥赤着上身,正在练武场上同武艺师傅练拳,见晴川进来了才停了下来。一旁服侍的急忙上前递了条汗巾过来,八阿哥随手接过来擦了擦汗又丢了回去,转过身轻笑着问晴川道:“怎么?想我了?昨儿不是才见着么?”

晴川本就一肚子的火气,又听他这样调笑自己,当下便怒道:“见你个大头鬼,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金瓶梅》虽然是禁书,但在我眼里也算不了什么,我见过的比这个厉害多了,你吓不到我的。”

八阿哥听得一怔,问道:“什么《金瓶梅》?你说什么?”

第一时间更新《宫锁心玉》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纸醉金迷

张恨水

离婚的条件

松本清张

长安小饭馆

樱桃糕

在死亡之中

劳伦斯·布洛克

念念不想忘

墨宝非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