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掠过耳旁的风,下一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但他话中的内容却让江元白却如遭雷击,僵立在了原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令他浑身冰冷,汗毛倒竖。

他不受控制地一格一格扭过头,仿佛都能够听到自己颈骨钝锈的咯咯声,耳朵里仿佛充斥着嗡嗡的白噪声一般,江元白仿佛被魇住了一般,难以抑制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身后的沈磊……

一只手突然按到了他的肩膀上。

有力的手指握着他的肩胛骨,冰冷的掌心没有一丝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如同寒冰一般。

江元白一哆嗦,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然后便撞入了莫奕的双眸中。

冷静,沉黑。

只听他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多谢了。”

语气真诚而镇定,仿佛真的只是在为江元白拉他一把而道谢。

但是,在身后之人看不到的角度,莫奕不着痕迹地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在提醒江元白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便自然地抽回了手掌。

江元白此刻也清醒过来,于是匆忙补救。只见他调整了一下僵硬的面部神经,强行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要笑不笑的,几乎算得上是扭曲的表情:“……小意思。”

莫奕:“……”

——还不如不提醒这货呢。

他的面容上依旧不露声色,状似无意地往后瞥了一眼。

只见那看上去是沈磊的东西正巧背对着他们,似乎并没有关注这里。

莫奕这才稍稍放松下了崩起的心弦。

江元白虽然已经冷静了不少,但是却依旧没有从“沈磊是假的”这个爆炸性消息中缓过来。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偷眼看了看沈磊,只见他依旧背对着自己,暂时也并没有换姿势的意向,于是便侧过身子,对莫奕做着嘴型:“怎么可能!你没有骗我吧?”

“沈磊是左撇子。”

莫奕一边用余光扫着周围,一边用嘴型回答道:“但它烟熏的痕迹却在右手上。”

——照片里的图像是反着的。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江元白只感觉自己的脊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白毛汗——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里预期,但现在真的发现照片里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不管怎么想都还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事实上,使他产生怀疑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不过莫奕并没有说出口:

在刚才,“沈磊”说,这个死角的形成原因是“他们在这里死去的人最多”,那么问题来了,这里到底有什么,才会导致队伍几乎全灭呢?

甚至连沈磊这样的资深者都中招了呢?

此刻,莫奕的心里分外沉重,未知与恐惧犹如一块巨大的铅块沉沉地压着心上,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但是现在不是担惊受怕的时候。

他用力闭了闭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将深处的消极情绪驱逐出脑海,然后抬起眼眸,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个自己身处的所谓“安全区”。

他们正身处于楼梯边缘的一角,似乎是蜿蜒向上的楼梯中的一处缓冲区,如同一个平台一般虚浮在半空中——和他进来时身处的地方很是相像。

莫奕琢磨了几秒,然后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他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身形暴露在平台之外,然后偏过头向他跑过来之前的地方看了过去:

长长的楼梯向下延伸进渺远的一片白茫中,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相框静静地悬浮在楼梯旁的虚空中,平和安静中透露着丝丝诡谲,仿佛窥探着四周,伺机而动。

莫奕打量着那个他最初进来时的位置,果然,那里和这里确实差不多,都是一处楼梯的中的平台,犹如一片平坦的缓冲区。

就像是——楼梯间的形状。

莫奕心中一惊,目光骤然亮起,连忙扭头看向那挂在一旁的,沟通着幻境之外的相框。果然,相框中的景象是楼梯的拐角处的一,那么这里就该是楼梯间了!

犹如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莫奕浑身一激灵,瞬间顿悟了过来:

幻境中和幻境外的空间应该是相通的!

所以,在幻境里,他们从第一个平台跑到了第二个平台,等于在现实世界里,他们从二楼的楼梯间,跑到了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间!

所以说,现在他们是被困在了整个楼梯的异次元里,而这个异次元虽然和外界没有丝毫相像,但却依然是与其处于同一地理空间的。

莫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骤然激动起来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转过头,但却猛的对上了沈磊的目光,那双眼眸深黑幽暗得看不清情绪,此刻正静静地望着他。

莫奕心头骤然缩紧。

他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脸上依旧维持着从容:“有什么事吗?”

那张和沈磊一模一样的脸正直直地对着他,突然,他扯起唇角,裂开一个微笑,漆黑的瞳仁里鬼气森森。

这个笑容诡异的令人心底发毛,莫奕心头一震,寒毛直竖的危险预感瞬间爬上了他的脊背,额头上顿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好!

只见那个看上去像是沈磊的东西慢慢地走近,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裂开到了耳朵根,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

“你很聪明。”

莫奕强作镇定,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多谢,我也这么觉得。”

沈磊笑容一顿:“……”

江元白的神经本来已经紧张到快要崩裂,但眼前情景却让他一不小心在嗓子眼挤出一声笑。

“沈磊”此刻已经完全撕去了刚才的伪装,一脸阴毒地看着江元白,扭曲而畸形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更为可怖的笑容:

“既然你们软的不吃,我只好来硬的了。”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无数惨白的手从远处伸来,将整个平台堵的水泄不通,将上楼和下楼的路都堵的严严实实。

一旁一直坐在地上的于梨此刻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关节僵硬的犹如木偶一般,她伸出仅存的冰冷手掌,紧紧地箍住靠近她站着的江元白的胳膊,即使他拼命挣扎也无法挪动半步。

“沈磊”缓步走近,他的面孔此时已经完全变形,一张鲜红的嘴几乎已经占据了他大半个面容,眼睛被挤的只剩下两条蒙着白翳的细缝。

仿佛要戏耍他的猎物一般,他步伐平稳而缓慢地向他们靠近,仿佛是在享受着受害者的每一丝恐惧。

莫奕的头脑里一团乱麻,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但却无计可施。

所有的退路点被堵住了。

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他被逼地步步后退,终于,他倒退到了平台的尽头。

半个脚跟悬空,碎石和灰尘扑簌簌地落入深渊,莫奕有些茫然地扭头看了一眼。

无底的深渊。

而就在低头的一瞬间,他的余光扫到了一抹银色。

那是一个看上去颇为熟悉的银色相框,端端正正地悬在空中,左下角缺了一个小角,切口像是崭新的。

一个画面瞬间闪过莫奕的眼前:

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间,墙壁的正中间挂着的那张男人的照片,被浅银色的相框框起,浓黑恶臭的鲜血顺着相框滴答下来。

那张年度最佳教师的照片!

而那个曾经追逐过他们的那张嘴,正是从这个相框中伸出来的!

……等等,嘴?

莫奕转过头,看向“沈磊”脸上那张畸形的嘴,和熟悉的尖利牙齿。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转身扑向那个相框!

出乎意料的,它被莫奕很轻松地取了下来,轻飘飘地,仿佛真的只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

莫奕举起相框,卯足劲向于梨抓着江元白的胳膊砸了过去。

于梨的口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在相框接触到她的胳膊的同时,她的整条手臂都变得软弱无力,难以移动。

江元白趁机挣开了她手掌。

他也注意到了这个相框的不同寻常,于是扑向了扔到一边的消防斧,高高地抡起来向下砸去!

而就在这时,莫奕余光却正好扫到了站在一旁的沈磊。

它就在一旁站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挣扎,脸上甚至还带着诡秘的微笑。

莫奕的心脏猛地缩紧,下意识伸手抱住相框,往旁边一滚,堪堪避开江元白迅疾而下的斧刃。

——他的手指恰巧卡在了相框崭新的裂口中。

江元白惊魂未定:“你在干什么!!我差点砍到你!!”

莫奕没有回话,只是盯着相框愣了一秒,然后突然眼前一亮,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头也不回地冲着江元白喊道:“跟紧我!”

语毕,他抱起相框,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架势冲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手臂墙当中去。但令人震惊的是,那些手臂仿佛害怕它似的,纷纷软倒回缩,给莫奕让出一条路来。

莫奕提起的心终于稍稍放回了胸腔当中。

他赌对了。

之前“沈磊”向那群手臂中扔出的那个亮银色的小东西,果然就是这个相框的一角,而既然那些相片中的手都很惧怕它,自然能为他们的逃跑让开道路。

随着他和江元白的身形跑远,“沈磊”已经慢慢地褪去他现在的样貌,露出另外一张面庞——正是楼道里照片中的那个男人。

与照片中不同的是,他的嘴唇裂开到了耳后,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诡异而可怖。

他看着莫奕远去的身形,漆黑的眼珠冰冷幽深,看不出喜怒哀乐,随后,他的目光一动,身形竟然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轻声的低语,犹如毒蛇的嘶嘶声:

“跑?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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