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二十三小时

“该死,该死!”莱姆怒气冲冲地骂道,让他的下巴溅满了唾液。托马斯走向轮椅帮他擦拭,但是莱姆生气地摇头赶他走。

“鲍尔?”他透过麦克风呼叫。

“说吧。”霍曼从指挥车上回答。

“我想他可能已经推算出我们的行动,正准备杀出一条生路。告诉你的队员组成防御队形,我不要任何一个人落单。让所有的人进到建筑物里面,我想……”

“等一等……等一等。哦,不……”

“鲍尔?萨克斯?……有没有人?”

但是没有人回答。

莱姆透过无线电听见了吼叫的声音。传输的讯号被切断了,接着爆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救援。我们找到了血迹……在办公大楼里。没错,没错……不对……楼下……地下室。所有的单位一起行动,快一点,一起行动。”

莱姆呼叫:“贝尔,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加强当事人的警备。千万不能,我再重复一次,千万不能让他们离开防护。棺材舞者逃脱了,而我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罗兰·贝尔平静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了过来。“他们被我们好好地保护在翅膀下面,没有人进得到这里面。”

令人生气而难以忍受的等待。莱姆感到挫败,想要大叫。

他在什么地方?

暗房里的一条毒蛇……

接着,警员一名一名地回报,让霍曼和德尔瑞知道他们已经一层楼接着一层楼地清查。

最后,莱姆听见了:“地下室清查结束。但是,老天,这里有好多血。英纳尔曼不见了。我们找不到他。天啊,这么多血!”

“莱姆,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说吧。”

“我在办公大楼的地下室。”萨克斯一边看着四周,一边对着收话器的麦克风说。

地下室的墙面是肮脏的黄色混凝土,地面则漆成了军舰灰。只是,你已经很难看出这个潮湿的地方还有什么装饰,因为血渍溅得到处都是,就像一幅杰克逊·波洛克的恐怖画作一样。

可怜的英纳尔曼警探,她心想,最好尽快找到他,流了这么多血的人不可能撑过十五分钟。

“你带了工具箱吗?”莱姆问她。

“我们没有时间了!这么多血,我们得找到他!”

“镇静一点,萨克斯。工具箱,打开工具箱。”

她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听到了。”

犯罪现场的验血工具箱里包括了一根直尺、系着一条细绳的半圆规、卷尺、KM试验使用的现场试剂,还有光灵敏测试——就算罪犯擦拭掉能见的血迹,也可以验出血液中的铁质氧化物的残留。

“这里真是一片混乱,莱姆。”她说,“我不可能找到任何东西。”

“现场可以告诉我们的事情比你想象中还多,萨克斯。它会告诉我们许多事情。”

好吧,如果有任何人能够为这种恐怖的场景理出头绪,那就非莱姆莫属了,她知道他和梅尔·库珀都是国际血样分析协会的长期会员。(她不知道哪个更加令人不安——洒满了鲜血的犯罪现场,还是存在着一群专门研究这个主题的人。)但是这个现场似乎令人绝望。

“我们得找到他……”

“萨克斯,镇定一点……你能听到我吗?”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说:“好吧。”

“你目前需要的就是那把直尺。”他说,“首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些什么东西。”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血滴。”

“溅洒的血渍可以透露许多事情。不过,除非沾染血液的地面非常平坦,否则并没有什么意义。地板是什么样子?”

“平滑的混凝土。”

“很好。那些血滴有多大?测量一下。”

“他可能就快死了,莱姆。”

“有多大?”他严厉地说。

“大小不一。有数百滴大约在四分之三英寸左右,有一些更大,大约一又四分之一英寸。还有数千个非常小的血滴,就像喷雾一样。”

“不要管那些小血滴。它们只是边缘,是其他血滴的卫星。描述一下那些大血滴的形状。”

“大部分都是圆的。”

“边缘呈荷叶状吗?”

“没错。”她说,“不过有一些有着平滑的边缘,我的面前就有一些,不过它们比较小一点。”

英纳尔曼,他在什么地方呢?她觉得纳闷。一个她素未谋面的男人失去了踪影,却又像喷泉一样溅得到处是血。

“萨克斯?”

“什么事?”她生气地回答。

“描述一下那些比较小的血滴。”

“我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我们没有时间不去做这些事。”他平静地说。

去他妈的,莱姆,她心想。然后说:“好吧。”她测量了一下,“它们大约半英寸大,是完整的圆形,没有荷叶边……”

“这些血滴散布在什么地方?”他急切地问,“在走道的哪一边?”

“大部分都在走道的中间。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储藏室,里面和周围都是较大而有着锯齿状或荷叶边的血滴。走道另一头则是较小的血滴。”

“好,好,”莱姆心不在焉地回应,然后说,“这是事情发生的经过……那名警探叫什么名字?”

“英纳尔曼,约翰·英纳尔曼。他是德尔瑞的朋友。”

“棺材舞者在储藏室逮到了英纳尔曼,在较高位置刺了他一刀,可能在手臂或颈子上,让他瘫倒,这是那些较大而不规则的血滴。接着他将他拉到走道,再次捅了他,这一次位置较低,就是那些较小而呈圆形的血滴。高度越低,血滴的边缘越是均匀。”

“他为什么这么做?”她倒抽一口气说。

“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他知道我们会先寻找受伤的探员,然后才会去追他。”

他猜对了,她心想,但是我们搜寻的速度不够快!

“那一条走道有多长?”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目测了一下。“大约五十英尺左右,整条走道都覆盖着拖曳的血迹。”

“血迹里有没有脚印?”

“十来个,各个方向都有。等一等……那边有一部服务电梯,我刚才没发现。拖曳的血迹就是朝那个方向!他一定在里面!我们得……”

“不对,萨克斯,那太明显了。”

“我们得撬开电梯门!我现在就去找防火小组,看看谁有工具或电梯锁,他们可以……”

莱姆平静地说:“听我说,朝电梯方向的血滴看起来像不像眼泪?尾端指向不同的方向?”

“他一定在电梯里面!电梯门上面有一些污渍。他快死了,莱姆!你听我说!”

“眼泪,萨克斯。”他用一种抚慰的语气说,“它们看起来是不是像蝌蚪?”

她朝地上看了一眼,它们确实呈蝌蚪的形状。完美的蝌蚪形状,尾端指向不同的方向。

“没错,莱姆,它们看起来像蝌蚪。”

“往回走,一直到没有血迹的地方。”

这太疯狂了!英纳尔曼正在电梯间里流血……她盯着那扇金属门看了一会儿,心中打算不理会莱姆的指示,但是她还是快步顺着走道往回跑。

一直跑到没有血迹的地方。

“到了,莱姆,已经没有血迹了。”

“是不是有一个壁橱或一扇门?”

“没错,你怎么知道?”

“门是不是从外面闩住?”

“没错。”

他是怎么办到的?

“所以搜寻小组才不理会,因为棺材舞者不可能将自己闩在里面。好了,英纳尔曼就在里面。打开门,萨克斯,用钳子抓住杆子,不要碰旋转钮,我们或许有采到指纹的机会。还有,萨克斯……”

“什么事?”

“我不认为他在里面装了一枚炸弹,他没有那个时间。但是,不管那个警探成了什么模样,肯定不太好看,你都暂时不要理会,先查看陷阱。”

“好。”

“答应我?”

“答应。”

拿出钳子……抽出门闩……转动旋钮。

举起格洛克手枪,站稳。就是现在!

门迅速敞开。

没有任何炸弹或陷阱,只有英纳尔曼那具苍白、一身鲜血,没有意识的躯体,翻落在她的脚边。

她轻轻地尖叫了一声。“他在这里。他需要医护人员!他被严重割伤!”

她在他身旁弯下腰。两名特勤小组的技工和多名探员都赶了过来,面色极难看的德尔瑞也在其中。

“他对你做了什么事,约翰?哦,老兄!”医护人员过来的时候,德尔瑞往后退开。他们剪开了他身上大部分的衣物,查看刺裂的伤口。英纳尔曼的眼睛半开,目光呆滞。

“他是不是……”德尔瑞问。

“还活着?几乎不能算了。”

医生在伤口铺上垫子,在他的大腿和手臂绑上止血带,然后插上输血管。“把他弄到车上。我们动作得快一点!快一点!”

他们将受伤的探员放在一张推床上面,将他推离走道。德尔瑞低着头跟着他,一边自言自语地揉搓着指间一根已经熄灭的烟头。

“他能说话吗?”莱姆问,“有没有棺材舞者去向的线索?”

“没有,他完全没有意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办法救他。天啊!”

“不要惊慌,萨克斯。我们还有一个犯罪现场等我们分析。我们得找出棺材舞者的去向,弄清楚他是不是还在附近。回到储藏室去,看看有没有窗子或通往外面的出入口。”

她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个壁橱?”

“因为血滴的方向。他将英纳尔曼拖到里面之后,用抹布浸湿了他的血,然后走到电梯口,用抹布擦了一下。滴落的血滴朝着一个方向移动,所以才会出现眼泪的形状。而既然他试图引导我们朝电梯的方向去,我们就应该由相反方向调查他脱逃的路线。也就是储藏室。你已经在里面了吗?”

“是的。”

“描述一下。”

“有一扇开口朝着巷子的窗户,看起来好像他已经开始尝试撬开,不过窗子是用油灰填塞。这里没有其他的门。”她朝窗外看出去,“我从这里看不到任何警探藏身的位置,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泄露了我们的计划。”

“你看不到任何警探藏身的位置,”莱姆嘲笑地说,“但是他看得到。现在开始走格子吧,看看我们能够找到些什么东西。”

她仔细地搜寻现场、走格子,然后用真空吸尘器收集微量证物,再用滤纸小心地包裹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有没有任何发现?”

她用灯光探照墙面,发现了两片不协调的混凝土块。比较狭窄,不过身段柔软的人仍可以挤过去。

“找到他逃生的路线了,莱姆。他钻过了墙壁,这里有几块松动的混凝土块。”

“别打开,把特警队找来。”

她找来了几个探员,他们扒开混凝土块,用装在H&K半自动步枪枪管上的手电筒往里面探照。

“没问题。”一名警探说。萨克斯拔出她的枪,然后钻进那个阴冷潮湿的空间里。

那是一个充满瓦砾的斜坡,通往地基的一处洞口,潺潺的水滴不停地滴落。她小心翼翼地踏在大块的混凝土上面,不去碰到潮湿的地面。

“你看到了什么,萨克斯?告诉我!”

她朝着棺材舞者可能用手抓扶,和用脚踩踏的地方挥动波里光。“哇!莱姆。”

“怎么样?”

“有指纹,隐隐约约……等等,也有手套的印记,沾了血迹,是因为抓了那条抹布吧。我不明白,这里就像个地窖一样……或许他因为某种理由而拿掉了手套,又或许他认为在通道里很安全。”

然后她朝下看,用那道阴森灼热的黄绿灯光照射她的脚边。“哦!”

“什么事?”

“那些并不是他的,他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

“另外一个人?你怎么知道?”

“这里有另外一组脚印。两组脚印都很新鲜,其中一组较大,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跑步。天啊!莱姆……”

“发生什么事了?”

“这表示他有一个同伙!”

“好了,萨克斯,杯子装满了一半。”莱姆高兴地补充说,“也就是说,我们将会有双重的证物来帮助我们逮到他。”

“我刚刚想的是,”她阴郁地说,“表示他将会加倍危险。”

“你找到了些什么东西?”林肯·莱姆问。

萨克斯已经回到了莱姆的住处

,正和梅尔·库珀一起查看从现场收集回来的证物。萨克斯和特警队跟踪脚印,追到了一处爱迪生电力公司的通道,然后就失去了棺材舞者和他同伙的踪迹,看来他们好像经由一个出入孔爬到街道上面去了。

她将她在通道口找到的指纹交给库珀。他透过扫描存进电脑之后,传送到联邦调查局的指纹自动辨识系统查询。

然后她拿了两张静电印刷的图像,交给莱姆检验。“这是通道里的脚印。这一张是棺材舞者,”她举起其中一张,就像X光照片一样透明,“和他在闯入的精神科医生办公室所留下的脚印符合。”

“他穿的是普通的工作鞋。”莱姆表示。

“你原本认为他会穿着战斗靴吗?”塞林托说。

“不,那就太明显了。工作鞋有抓地的橡胶鞋底,脚趾的地方也套有钢套,如果你不需要在脚踝的部分加强的话,它们跟靴子一样好用。另外那一张拿过来一点,萨克斯。”

较小的足印在脚踝和脚掌的地方磨损得相当严重。右脚的部分有个能够看到格状纹路的大洞。“没穿袜子,他的朋友很可能是个流浪汉。”

“他为什么会带着一个跟班?”库珀问。

“不知道。”塞林托说,“根据传闻,他一向都独来独往。他会利用别人,但是并不信任他们。”

就好像别人对我的指控一样,莱姆心想。他说:“他在现场留下了指纹?这家伙不是内行人,他身上一定有一些棺材舞者需要的东西。”

“离开这幢建筑物的出路是其中的一项。”萨克斯提议。

“可能。”

“他现在可能已经没命了。”她再次推论。

很可能,莱姆不做声地赞同。

“这些脚印的尺寸很小,”库珀表示,“我猜大概是男鞋的八号。”

鞋底的尺寸并不见得符合鞋子本身的大小,对于穿鞋者的身材所能够提供的信息更少。不过用来推论棺材舞者的同伙是个身材瘦小的家伙,确实合情合理。

现在来看看微量证物。库珀将样本装到载玻片上面,然后嵌进复合显微镜下,并且将影像接到莱姆的电脑屏幕上。

“指令模式,光标右移。”莱姆对着麦克风下达指令,“停,按两下。”他检视着电脑屏幕。“有许多混凝土块的灰泥。泥土和尘灰……你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些东西的,萨克斯?”

“我刮了混凝土块的周围,然后用真空吸尘器清扫了通道的地面。我也在几个箱子后面找到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有人窝藏过的地方。”

“很好。梅尔,进行气相色谱分析仪分析,这里有不少我无法辨识的东西。”

气相色谱分析仪隆隆作响,分离了复合物之后,将产生的烟气送往光谱仪进行辨识。库珀查看了屏幕。

他惊讶地轻轻吐了一口气。“我很惊讶他的朋友还能够走路。”

“说清楚一点,梅尔。”

“他根本就是一间药房,林肯。这里面有巴比妥酸盐、苯巴比妥、右旋苯异丙胺、戌巴比妥、甲丙氨酯、甲氨二氮卓、苯甲二氮卓。”

“我的天,”塞林托说,“红胶囊、安非他命、蓝魔鬼……”

库珀继续说:“还有乳糖和蔗糖的成分,钙质、维他命、酵素等日常生活中见得到的元素。”

“毒贩用来稀释毒品的婴儿奶粉。”莱姆说。

“所以棺材舞者找了一个笨蛋当他的共犯,亏他想得出来。”

萨克斯表示:“那地方有许多医生办公室,这家伙一定是去偷药。”

“接上警方的资料库,”莱姆说,“找出所有吸毒者的档案。”

塞林托笑道:“那会像电话簿一样厚,林肯。”

“没有人认为这件事很简单,朗。”

他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库珀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不用麻烦了。”

“嗯?”

“指纹自动辨识系统送来了那枚指纹的报告。”他敲了敲屏幕,“不管这家伙是谁,他在纽约市、纽约州或全国犯罪资料中心都没有档案。”

“妈的!”莱姆气冲冲地说,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诅咒一样。难道就不能容易一点吗?他说,“还有其他的微量证物吗?”

“这里还有一些,”库珀回答,“一小片蓝色瓷砖,背面有水泥浆,贴在看起来像是混凝土的东西上面。”

“让我们看看。”

库珀将样本装到显微镜的镜台上。

莱姆倾身向前仔细研究,他的脖子就像快要痉挛般地颤抖。“好,是老旧的马赛克瓷砖,瓷质碎纹加工,含铅,我猜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但是他无法从这个样本做出精细的推论。“还有吗?”他问。

“有一些毛发。”库珀将它们装入光学仪器,然后凑到接目镜上。

莱姆也一起检视那些毛杆。

“是动物。”他宣布。

“又是猫吗?”萨克斯问。

“我们瞧瞧。”库珀说着,又低下头去。

但是这些毛发并非来自猫科动物的身上,而是啮齿目动物。“是老鼠。”莱姆说,“沟鼠,又名挪威鼠,标准的下水道鼠类。”

“继续。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萨克斯?”莱姆就像一个饥饿的男孩望着糖果店陈列柜里的巧克力一样,说道:“不是,不是。那边,对,就是那一个。”

证物袋里面装的是一块沾了些许褐色污渍的纸巾。

“我是在混凝土块上面找到的,就是他搬动的那一块,我想那是来自他的手上。并没有找到指纹,不过依据形状,应该是来自一只手掌。”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用手去沾了灰尘之后,再去推动另一个混凝土块,结果留下的是一样的印记。”

这就是我的阿米莉亚,他心想。有那么一会儿,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他推开这些念头。

“那是什么东西,梅尔?”

“看起来像是油脂,沾了灰尘、泥土、木层,还有一点有机物质。我想是动物的肌肉,看起来好像已经很老了。看一下上面的角落。”

莱姆查看着屏幕上一些银色的斑点。“金属物质,从某种东西上面摩擦或刮削下来的。用气相色谱分析仪分析,让我们确认一下。”

库珀照着执行。

“石化制品。”他回答,“天然提炼,没有添加物……还有一些加了锰、矽、碳元素的物质。”

“等一等。”莱姆叫道,“有没有其他像是铬、钴、铜、镍和钨之类的元素?”

“没有。”

莱姆盯着天花板。“那些金属物质是用贝瑟摩炼钢法提炼的老旧钢材。如果是现代的炼钢法,就会找到一些这类的元素。”

“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是柏油。”

“木馏油!”莱姆大叫,“我找到了!棺材舞者犯下的第一个重大错误——他的共犯是一张活动的公路地图。”

“通往什么地方?”萨克斯问。

“通往地铁。那些油脂非常老旧,钢材来自老旧的固定装置和枕木钉,木馏油则来自枕木;还有那个瓷砖碎片来自一片马赛克。许多老旧的地铁站都贴着瓷砖,上面的图案都和站区一带相关联。”

萨克斯说:“没错。亚斯特站里的马赛克图案,就是约翰·亚斯特过去交易的动物。”

“涂了泥浆的瓷砖——这就是棺材舞者需要他的原因:一个藏身的地方。棺材舞者的朋友可能是一个吸毒的流浪汉,而他住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铁路、通道或地铁站。”

莱姆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盯着门口一个男人的身影,他闭上嘴巴。

“德尔瑞……”塞林托犹豫不决地问。

德尔瑞那张黝黑阴郁的面孔注视着窗外。

“怎么了?”莱姆问。

“是英纳尔曼,他们试着为他缝合伤口,总共缝了三百针,但是已经太迟了,他失血过多,刚刚过世了。”

“我很难过。”萨克斯表示。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发生在德尔瑞多年来的搭档身上那件事——殉职于俄克拉荷马联邦大楼的爆炸案中。莱姆也想到了前几天才在市中心被绑架的托尼·帕内利,他可能也已经丧生,而关于他下落的唯一线索,就是那一颗奇怪的沙粒。

现在,又一个德尔瑞的朋友走了。

德尔瑞用一种具威胁性的步伐慢慢移动。

“你们都知道英纳尔曼为什么被杀,对不对?”

大家都知道,但是没有人回答。

“注意力分散——这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让我们抓不住线索的理由。你们相信吗?他妈的注意力分散!”他突然停下脚步,用他吓人的黑眼珠盯着莱姆,“你有没有任何线索?”

“不多。”他向他解释了棺材舞者的流浪汉朋友、毒品、在地铁某处的藏身处这些事。

“就这样?”

“恐怕如此,但是我们还有一些证物要查看。”

“证物。”他不屑地低声说。他朝着门口走去,然后又停下来说:“注意力分散,一个好人不应该为了这种他妈的理由丧命。这不是理由!”

“弗雷德,等一等……我们需要你。”

但是他并没有听见,要不然就是他不予理会。德尔瑞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一会儿之后,楼下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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