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rley杨说:“门前有乌羊头颅的神秘雕刻,我想此地也许会和乌羊有关。欲访地仙,先找乌羊,里边是个山洞,好像空间不小,何不进去看看再说?”说完就举起“金钢伞”护身,将狼眼手电筒架在伞上,当先从猿狖头颅堆积的狭窄通道进去,两堵石壁间有处洞口,其内乱石嶙峋、钟乳倒垂,竟是个石灰积岩的天然洞窟。

我见“棺材峡”里的这个洞窟妖氛不祥,担心她和幺妹儿在前边会有闪失,急忙打了个手势,带着胖子和孙九爷紧紧跟上,洞窟内部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大,狼眼手电筒的有限光束,无法即刻探清周围地形,只能看见眼前是一片平整的开阔地,距离头顶的钟乳有十几米的高度。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拢作一队向前摸索,不时用手电筒照向四周,而光线却像是被黑暗吞噬掉了,根本看不到几步以外的情形,洞窟里也似乎空无一物。胖子拽出一枚冷烟火,“哧”的一声划亮在手,红色的光亮顿时将附近照得一片通明。

只见一块如同巨碑般的大青石,就横倒着眠在我们前面数十米之地,石上有一高大壮硕的玉人,玉色殷红似血,身着蟒袍勾带,头大如斗,安坐在中央一片白花花的台子上,只是离得远了看不清面部,又见四周跪有为奴的男女石人数十,皆是手捧灯烛酒器。

我们见有所发现,便当先走过去看那石梁,攀上石台仔细看了看,原来中间玉人的头上,戴了一个铜釜般的铜面罩,却没有五官轮廓,连个出气视物的窟窿都没有,用手指在铜罩上一敲,铿然作响,正经的青铜古物。

孙教授奇道:“莫非是套头葬?”说着话举起手电筒,离近了照在没有面孔的铜头套上看个不住。

胖子也伸手摸了摸玉人,觉得搬不回去有些可惜,嘴里叨咕着搬个玉人头回去倒也使得,抬手就去揪玉人的青铜面罩,不料一拽却未拽动。

孙教授见他这劲头不对,赶紧制止,一只手抓住胖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按住青铜面具的另一边,以防胖子真把这铜罩扯脱了。

不成想,二人一较劲,竟把青铜面罩扳得原地转了一圈,后脑转到前面来了。孙教授叫得一声命苦了,慌忙去看那青铜面具是否损坏了,谁知不看则可,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将握着的狼眼手电筒给扔了。

我和Shirley杨、幺妹儿三人正在后面端详附近手捧灯烛的石人,忽然发觉孙九爷身子向后一缩,险些要瘫坐在地,就伸手将他扶住,口里问着:“怎么回事?”也同时抬头去看。

这一看同样吃惊不小,你道为何吃惊?原来玉人后脑的铜面罩上却有五官,眉目口鼻俱在,表情也是端详,只不过并非人脸,而是一张乌羊的面孔,此时青铜头罩被胖子和孙教授转了过来,加上那玉人像本来就肥胖高大,这一来就如同一头披着蟒袍的“乌羊”老妖。

众人都觉惊讶:“这玉人是不是无头大王?为何说有身无首?这不明明有个猪首?洞窟中又不像古墓地宫,古怪的玉像究竟是为何所立?”

幺妹儿虽然胆大机灵,毕竟没什么见识,见那“乌羊”面具如此诡异,不禁有些心慌,惊问孙教授:“咱们清溪从古到今,都没人肯吃乌羊肉,为什么要装个这么骇人的脑壳儿?”

孙教授闻言一怔,反问幺妹儿:“丫头,这话不是瞎说?此地古时风俗不吃乌羊吗?”不等幺妹儿回答,他就自言自语地说:“好个大王,有身无首,欲寻地仙,先找乌羊,难道那没头的大王……就是乌羊王?”

胖子刚刚未能得手,而且那一转之下,又发觉面罩中是空的,没有玉人头颅,心中好是不快,此刻见孙教授自说自话,内容莫名其妙,便说道:“胖爷活了三十多年,就没听说哪国有个什么乌羊王,老胡你听过没有?”

我摇了摇头,从不曾听说“乌羊王”之事,Shirley杨也说:“我看过一则新闻,去年中日联合考古,在野外搜寻古巴国文化的遗迹,地点就在巫山,虽然没有考察到任何结果,但多次提到巴人在古代崇拜虎图腾,却没说任何与乌羊有关的事情。”

我见孙九爷望着那“乌羊”面罩呆呆出神,心想也许他找到了什么线索,正在苦思冥想,可别干扰了他,又见众人在山间鸟道的险径中走了一天,都有些疲惫了,便让大伙暂且休息休息,再定行止。

头戴“乌羊”铜面的玉像半坐在一片白色的台子上,我从来也不把古代的帝王将相之流放在心上,哪管他什么乌羊王是人是妖,就对它说了句:“你这老儿坐了好几千年,而劳动人民却跪了几千年……不觉得害臊吗?”当下挨着玉人像坐了。

胖子就近骑坐在旁边半跪的石人背上,跟我胡侃几句,幺妹儿坐在背包上听着,不过我们都是探讨一些比较专业的内容,一般外行人听不明白,比如玉人是整个的值钱,还是分成碎片值钱?没了原装的玉石脑壳,是不是就缺了艺术审美和收藏价值?

正说得三不着两之际,我忽然觉得屁股底下不大对劲,正要起身来看,就听胖子在旁说:“胡司令,看你表情不阴不阳,是不是乌羊王的座位不够舒服?你当那种高级领导的座位是那么好坐的吗?肯定是又冷又硬呀。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高处不胜寒嘛,小心受了凉跑肚子……”

我拍了拍身边的玉人,对胖子说:“什么高处不胜寒?还他妈伴君如伴虎呢。不过你别说,真是怪了,坐在这儿不是不舒服,反倒是……太舒服了,有点像沙发,冷是冷了点……却不硬。”

胖子和幺妹儿一听,都觉得奇怪,山洞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即便是个玉台,也许会是暖玉不会使人觉得冰凉,但哪会有什么沙发?

我自己更是奇怪,下意识地用手一摸,表面是一层灰土,但下面光滑柔软,似皮似革,不知是什么。低头去看,都是一块块枕形的长方白砖,边缘则是一片黑色的长穗。我心中纳罕,用手拨开一片,干枯如麻,如同死人的头发一样,不禁奇道:“哪冒出来的这许多头发?”

正这时,Shirley杨忽然一把将我拽向后边,我见她脸色不对,知道情况有变,急忙随着她一拽之势起身,同时也已把“精钢峨嵋刺”握在了手中,回头顺着她手电筒的光束一看,只见白色石台的侧面,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露出一张女人脸来,那张脸绝非玉石雕琢,而是口眼滴血的一副僵尸面孔。

我没有思想准备,顿时觉得从脊梁骨涌起一股寒意,只觉头发根“噌”的一下全炸了起来,赶紧把孙九爷和幺妹儿挡在身后,胖子也是毫无防备,猛然间看到手电光束下有张毫无人色满面滴血的脸孔,不免有些乱了方寸,顾不得去抄背后的“连珠快弩”,就忙不迭地一手去掏黑驴蹄子,一手抡起工兵铲要砸。

Shirley杨忙道:“别慌,是不会动的!”我定了定神,仔细去看那白色石台侧面的人头,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死尸,嘴眼俱张,在黑暗中显得怪异狰狞,但她脸上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从嘴里被填满了东西。我用峨嵋刺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全是血红的砂粒,不知在活着的时候是被灌了什么药物,整个腔子里都填满了。

而且并非只这一具尸体,铜面玉人身下那整座白色的平台,竟是六具赤裸尸首的脊背,那些女尸分两排跪在地上,有的垂首低头,有的侧过了脸来,恐怖的神态不一而足,但都把后背露在上方。六具女尸身量相近,高低一致,如同一具皮革般柔软的平台,而头罩乌羊铜面的玉人,就是端坐在由死尸搭成的软席上。

孙教授戴上眼镜盯着看了半天,脸上一阵变色,对我们说:“不必考证了,我以人头担保,这是人……人櫈,名副其实的人櫈,史书上有记载,想不到在此会有实物!女尸体内灌注的红沙,可能都是致人死命后,用来维持血肉不僵不硬的药物。”

我想到适才坐在古尸背上,还觉得格外舒服,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好一阵子狂跳:“人櫈搞的是什么鬼?竟然把活人杀了当家具……劳苦大众能他妈的不造反吗?”

孙教授解释道:“人櫈这种称呼,是后来学者们自己加上去的,真正的名称道现在则是考证不出了,此物在三代以前的奴隶社会时代,确实是有的,据说夏的最后一代国君夏桀,就是个著名的暴君,他穷奢极欲,并且自比天日,称自己是天上的太阳,女奴隶要趴在地上给他当人櫈,还有男奴隶的人车、人马供他骑乘,诸如此类都是他亲自发明出来的,后来这种酷虐无比的制度还延续了许多朝代,据说直到元代还有,从古有事死如事生的风气,君王活着的时候所享受使用的物品,死后必然也要准备,这……尸櫈,应该就是人櫈在阴世的替代品。”

我听得怒从心头起,问孙教授说:“那么说……这具尸櫈就是为乌羊王殉葬的明器了?可怎么不见乌羊王的棺椁和尸首?”

孙教授摇头道:“我早就说过了,可你们谁也不听,这根本不是古墓冥殿,而是一处类似飨殿的祭祀场所,乌羊王的墓穴也早就没有了他的棺椁和尸首,因为……观山太保早已经盗发了乌羊王古冢,并且在那座规模极大的墓穴里造了地仙村,作为藏真之所。欲访地仙,先找乌羊,岂不正是于此对应?”

我深觉此事愈发的扑朔迷离了,难道古时当真曾经有一位“乌羊王?”那句“好个大王,有身无首”之语,指的就是乌羊王?刚刚还没有任何头绪,在这一时半刻之间,孙九爷又是从何得知?

Shirley杨告诉我说:“你刚才坐在……坐在人櫈上的时候,孙教授发现地下的大石梁上,满是虫鱼古迹,还有许多形似日月星辰的古符,我看不懂半个,但孙教授却是解读各类古文字的专家。石梁上所刻都是棺材峡以前的传说,虽然不知传说是真是假,却可以肯定在峡中藏了一座规模不凡的古代陵墓。”

孙教授点头道:“是啊。乌羊王的玉像尚未被毁去,可能是观山太保故意所为,有身无首之王,正是这玉像的真身,不过并非应该成为乌羊王,它的真正封号应该是‘巫陵移山王’,不过你们也别以为巫陵王是人,按照……按照这个古老的传说,巫陵王实际上……是一头大得惊人的乌羊。”

孙教授说这洞窟本是飨祭巫陵王之地,而巫陵王之墓,应该藏在“棺材峡”的最深处,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此“王”非人,而是一头遍体漆黑,重达千斤的“乌羊。”

我难以理解,正想再问,孙九爷却自顾自的趴在石碑上看个不住,我只好忍住满腹的疑问,带着胖子去四周查看地形。山间的洞窟纵深极广,远处恶风呼啸犹如鬼哭神嚎,料来山洞是穿山而过,应该有出口通到另一边的峡谷。

好不容易等到孙九爷将记载“乌羊王”事迹的文字全部拓了下来,已经到了中夜时分,我们只好寻块稳妥的角落,生起火头,当晚宿在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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