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阙出鞘的时候,带出的不是以往的寒光,而是殷红色的血光,说来也怪,宝剑上沾染了红色的血液,因此抽出剑来才会有血光。可问题是,巨阙是锋利至极的宝剑,不可能沾了血迹长时间不滑落,也就是说,血是存在刀鞘里的。

巨阙完全出鞘的同时,有斑驳的血滴溅出来,染到了展昭的脸、眼!

就在被杀意冲走了他所有感觉,被失去白玉堂的痛苦逼迫得失去自我的临界点,展昭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景象……

深夜中,巨阙出鞘的龙吟声,惊醒了他,昨夜的景象瞬间闪回,虽然只有一个画面,但足够清晰。展昭想起来了,昨夜他莫名感觉到困倦,不自然的困倦!但他还是听到剧烈的兵刃相交声,混乱中,他只记得白玉堂抬手握住半出鞘的巨阙剑刃,鲜红的血流入剑鞘之中,与还鞘的巨阙一起封存,放在自己身边。那一瞬间,白玉堂的双眼清晰地出现在展昭的眼前——“猫儿,不要被幻觉迷惑住,醒过来!”

随着白玉堂的话音落下,展昭就觉过热的头脑瞬间冷却,同时……眼前的景象产生了一些变化。那如梦似幻的景象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黑水奔腾的河水,以及水上的铁索桥,桥上一人,穿着打扮与展皓平日的习惯相似,然而脸上却并不是展皓,而是换成了一张白色面具。最让展昭惊讶的是,桥下四面激流之上都有锁在岸边的竹筏。竹筏之上埋伏了不少手持锁链的黑衣人,一个两个卯足了劲,蓄势待发的样子,像是准备好了伏击展昭。

展昭此时已经抽出了剑,忽然剑锋一甩……剑上的血滴带着剑气,射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果然,众人都一愣,随即,展昭一剑砍断铁索,那面具人一个趔趄,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

三面的黑衣人立刻来接,展昭抬手,射出袖箭。

黑衣人尽数落入河中。那面具男子出人意料的,功夫并不是很少,在失了方寸的瞬间,竟无法调整气息。这时,斜刺里一个黑衣人窜出,救了他,顺着水流踩水而下,同时,另一边的河湾驶出一叶速度极快的小舟。

一人站在船头,接住了面具人。

展昭一看那人,更是疑惑,这不是别人,是他那个突然没了音信的旧交——仇朗行。之前科举考试的时候,仇朗行出现了又消失了,真假难辨,展昭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时,他却突然在这里出现了。

展昭此时已经彻底清醒,无论是谁,找到白玉堂,才是第一位!他在空中一个转向,一剑劈下去。

仇朗行一把推开了那面具人,纵身跃向岸边,同时……小舟被巨阙一分为二。

仇朗行到了岸边,只有招架的力。可展昭出招凶狠完全不留情面,他左躲右闪,最后只好干笑,“兄弟,这么较真?”

展昭看着他的眼神,让他领会精神……这会儿,可没人拿自己当兄弟。

那面具人站在岸边,背着手观战,似乎有些不解,“八咒之术,乃是世间最精妙的摄魂之法,下咒难,破咒更难。展大人果然神通广大,怎么才能破掉我这精妙的八咒之术呢?”

展昭忽然愣了愣,“八咒……”随后,他看向仇朗行,“当日你突然出现在开封,就是为了给我下咒?这个咒也真是下得大费周章。”

仇朗行无奈地笑了笑,“只可惜……”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展昭冷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大哥最初给我留在眼睛里的东西,让你的咒语有了个破绽,反而让我一步步找到圣果的真相。”

面具男子干笑了一声,“展皓简直是多此一举,不过我问的是,你怎么能破了这咒语,就在刚才,一瞬间……”

“因为还有个人,比你们都聪明。”展昭微微一笑,巨阙轻轻一甩,几点血迹沾在白色的礁石之上,说不出的艳丽。那大少爷盯着血迹看了良久,“哦……原来是白玉堂,这人还真是该死,死了都要给我添点麻烦。”

“你嘴巴放干净点。”展昭语调冰冷,“你死了他还没死!”说完,一剑挥出,斩杀了两个想从后方偷袭的黑衣人,同时四周围还有不少伏兵。

此时展昭神智清醒的很,杀意重重但目标明确,方寸不乱。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受咒幻之术制约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倒像是彻底醒了重获自由一般,连打架都舒服了很多。

眼看着展昭步步紧逼,仇朗行他们能用的人越来越少。

仇朗行见情形不妙,知道展昭这种人,平日仁厚,手下留情,可一旦动了真格,那是绝不好对付的。如果说刚才他因为摄魂之术看不到现实,会被偷袭,可现在他意识清醒,要应付他,这点人手可远远不够!

“走!”仇朗行一拽那面具人。

那人显然很不甘,但还是被仇朗行拽走。

虽然他俩有退路,展昭却是并不想放行。仇朗行见支持不住,最后喊了一声,“我知道白玉堂在哪儿。”

展昭微微一愣,一脚踹开近身的一个黑衣人,看仇朗行。

“他受了重伤,应该被冲到上边去了。”

展昭微微皱眉“上游?”

这从道理上是说不通,掉入水中,被冲到下游去才是正常的,但奇怪的是,之前展昭就有强烈的感觉,白玉堂是往上游去的。同时,他注意到了刚才散碎在黑水之中的浮木碎片都往下游走了,然而整片一点的,大一点的木块都往上走……

“这是黑水的特点,但是到了上游会有很强的漩涡,我记得白玉堂是不会游泳的是吧,如果你现在去……”

仇朗行的话没说完,巨阙的剑尖已经到了眼前。

“我们的命换白玉堂的命……值得么?”仇朗行看着展昭,“你想清楚啊。”

展昭收了剑,拿起白玉堂的刀,快速往上游去了,再没看两人一眼。

仇朗行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展昭一下子没了踪影,他回头看那面具男子,“你是不是太冒险了点?搞那么大事起码跟我们说一声吧。”

“不如说你的摄魂术一点用都没有。”面具男子冷笑一声,“或者说展皓多事,坏了全盘计划!”

“还是想想怎么跟大少爷交代吧。”仇朗行摇头,“让你自作主张,这回好不容易种下的八咒被展昭解开了,以后我们拿什么做筹码,连少爷的怒犬和怒神都被白玉堂宰了。”

“什么?”面具男抬起头,“白玉堂杀了怒犬?”

“我追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下边一大块一大块的狗肉,怒神搞得身首分离,红女门都跑了,你说怎么跟大少爷交代?”仇朗行摇头。

“我会解决,不用你负责。”那人说着,又冷笑,“今天我失手若是被展昭杀了,我也认投,是我斗不过他俩。被你救了才窝囊,我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展皓让你来救他弟弟的吧?刚才你也看见了,展昭心里,谁都不能跟白玉堂相提并论,谁若是伤了那白老鼠,什么亲大哥义大哥,都要给他陪葬!”

仇朗行摇头,也不想跟他争论,正想走,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眼前,“二少爷,大少爷让您回去一趟。“

仇朗行看着身边的面具人,“完了吧?”

“闭上你的嘴。”面具人对那黑衣人点头,“我这就去。”

黑衣人一闪没了踪影,面具人缓缓往下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这次的事,别以为我会觉得欠展皓的人情,他干过什么心里清楚,你也是,你俩最好小心点,别让我抓到把柄。仇朗行叹了口气,走到山崖边,靠着石壁,“你都听到了?人家让我们小心点。”

良久,石壁后走出了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展皓。

“昭竟然连这么多重的幻术和咒术都可以破解,比我想象的还厉害。”展皓自言自语,“他果然是最佳人选。”

“展小弟可不见得能领你这份情,而且我们也的确是冒险了点,如果白玉堂没挺过来……”仇朗行嘀嘀咕咕,展皓已经走了。

“喂,你怎么知道白玉堂不会被怒犬杀了?那疯狗谁都搞不定的吧?”仇朗行跟上去,“这次被白玉堂大卸八块,也算报它咬我的一箭之仇了。”

“我并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过让白玉堂做,总比让昭亲自做好。”

“原来你没把握啊?”仇朗行惊讶,“那如果白玉堂真的就这么死了,展昭不是要恨你一辈子?”

“他现在也并没有恨我。”展皓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另外,我也没说过不希望白玉堂死。”

“你……”仇朗行有些傻眼。

展皓快步往前走,“展昭身边,也未必一定要有个白玉堂。”

仇朗行摸了摸下巴——觉得奇怪,跟随了展皓那么久……这个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实在是搞不懂。

……

“他是不是醒了啊?”

“不知道,好像动了一下。”

“要不要叫醒他?”

“不要吧,他吧怒妖神杀死了,以后就是我们的主人了。”

“就是就是,主人要睡觉,不要打扰他。”

……

白玉堂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又听到耳边嗡嗡不断有人小声说话,最终是受不了了,睁开了眼睛。

“真的醒了!”

“醒了醒了!”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觉得头痛,身上还有点伤,很久没那么累过了。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空,昨夜的画面,唰唰地在眼前闪过。

昨晚上,他原本想让展昭靠一会儿,他守夜,可没想到展昭睡着就醒不来了。他觉得不对劲,伸手推了推他,展昭依然不醒……这个时候,夜空中就传来了犬吠和锁链的声音。白玉堂忽然意识到……他们是中了埋伏。

果然,一只巨大的黑色凶犬从崖壁一侧冲了出来。白玉堂一刀挡住它,接近了一看,才发现这狗的玄机。

其实凶犬的确是犬,体型巨大,大概有马驹那么大,这么巨大的狗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另外,这狗似乎有些畸形,长了三个头。三个头中,两个大的头是活的,正当中那个巨大的狗头最有攻击力,稍小一点的主要是吠叫,另外最小的一个,像是死的,并没有生命。

那狗其实并不稀奇,之所以传得神乎其神,还因为这狗身后,有一个黑色的巨大阴影,是一个由人操纵的机关。

操控这些机关的,除了全身红衣武艺高强的红女之外,还有一个戴着狗头面具的黑衣人。

一只狗,爪子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坚固的山石上留下抓痕,而是那些钢爪机关,威力无穷。白玉堂发觉这些红女神出鬼没,随身带着一块斗篷,在山壁和水流之中来去自如,还能随时隐蔽,消失不见。白玉堂以前对付过一些扶桑来的杀手,也见过这种功夫,是利用影遁术和骗术造的假象,似乎也叫做忍术。

白玉堂瞬间明白了红女召唤怒妖的真正面目,同时,他也想到了展昭的问题所在——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他们之前一直以为展昭的眼睛是造成他产生幻觉的原因,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真的这是一个骗局,这双眼睛倒像是随时保持展昭清醒的最佳方法。傻子都知道,真正的、完美的骗局,是让被骗者根本发现不了破绽。如果让人时时刻刻感觉周遭都是假象,一刻不放松地加着小心和防备,岂不是太失败的骗局?

昨天那一仗可让白玉堂好一番缠斗。他很久没碰着那么不好对付的对手了,另外,展昭依然沉睡不醒。白玉堂意识到对方可能目的并不是要展昭死,为了不让那猫被误伤,同时又想将自己想清楚的一些事情传达给他,因此白玉堂匆忙之中,握住了巨阙,将血留在了展昭的刀鞘里边。无论如何……他有一些事情还来不及想通,但是自己的血,可以帮到展昭!

之后的事情白玉堂不怎么记得了,宰了那只凶犬和那个狗头面具人之后,那些红女竟然都给他跪下叫他主人。那只狗的血里边也不知道有什么,白玉堂只记得自己可能掉进了黑水之中,他最后将刀扔到了河边,起码给展昭留一点信息……

展昭?

白玉堂猛地坐了起来,猫儿在哪儿呢?

他左右看,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伸手摸了一把……已经包扎好了。

“主人。”

白玉堂回过头,吓了一跳,就见一群受了伤满身绷带,几十个红衣女子跪了一排给他行礼。

白玉堂莫名其妙,没记错的话,昨天这群红女还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今天怎么了?被打的神志不清了?

“主人比怒妖神好看多了哦?”

“就是呀。”

“你猜,主人会不会生气啊?”

“把我们都杀掉么?”

白玉堂急着去找展昭,站起来就想走。

“主人。”红女们跟在他身后。

白玉堂回头看了看,没理会,继续走,但是红女门一直跟着。

白玉堂又回头,终于是忍不住了,“你们跟着我干嘛?”

“你是我们的主人啊。”

白玉堂皱眉,摆了摆手,“我有急事要办,你们不用跟着我。”

“主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们去办!”

白玉堂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些姑娘……他不打女人,所以昨天稍微手下留情了一些,不过这些红女都伤得不轻。

白玉堂四周看了看,他也不认得路,他是沿着水流的方向朝上游走的,应该可以找到展昭。然而这地方九曲十八弯的,转了几个圈就分不清楚哪里是上游哪里是下游了。

“下游是哪个方向?”白玉堂回头问那些红女,“就是昨天你们追杀我的那块山石。“

“在那个方向!”红女门往反方向一指。

“怎么会是反方向?”白玉堂不解。

“真的是那边呐主人。”

白玉堂狐疑,往回走,可走了半天,除了山路和打弯的河道,哪里有展昭又哪里有山石。白玉堂回头看刚才给他指路那几个红女。

红女们吓得跪地求饶,让白玉堂饶她们一命。

白玉堂更加不解,心烦意乱,心说跟你们打转还不如我自己找了,于是摆了摆手,“你们回家吧,我自己找。”说完,拿出一枚响箭,可往上一抛,响箭没响……白玉堂一看,进水了!

叹了口气,白玉堂只好站在黑水边上火,展昭不知道怎么样了。

“主人……”

“你们干嘛叫我主人?”白玉堂回头。

“你杀了怒妖神啊!”红女道,“我们红女,世世代代都是被怒妖神控制的,我们的命是怒妖神的,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它的奴隶。”

白玉堂稍稍回过神,“你们说,你们为一只黑狗效力?”

“是啊!”红女们感激,“怒妖神很残暴的,我们做错事,他会不给我们饭吃,甚至杀掉我们……”

白玉堂也想到,昨天被他杀掉那个戴狗头面具的人,可能就是他们说的怒妖神……

白玉堂想到了怒妖神跌落水中的景象,这地方的水流因为太急所以漩涡很多,水流似乎并不是顺山势走的。

“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展昭?”白玉堂问。

“展昭的话,应该是被带走了吧。”

“什么?”白玉堂惊讶。

“我们听怒妖神说的,把你杀死,然后展昭是大少爷的客人。”

白玉堂眉头就皱了起来,“大少爷他在哪里?”

“那我们不知道的,我们都是听怒妖神的吩咐。”白玉堂想了想,“怒水你们很熟么?”

“熟啊,我们在这里长大的。”

“你们是说从现在开始就听我的?”

“嗯!”一群红女一头。

“你们分散去找展昭,找到后马上通知我。”

“是!”红女门三三两两分散了,找展昭去了。

白玉堂站在河边算了算方位,选定一个方向,快速地跑了下去。

而此时,展昭顺着河流的反方向,迅速地往前跑。

跑到半截,忽然听到崇山峻岭间,似乎有一些回声。

他仔细一听,是一声清晰的“猫儿……”

这熟悉的声音,独特的调门,展昭大喜,大声对着山谷喊,“玉堂!”

……

白玉堂找得实在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无奈之下只好在山谷间狮子吼了一声,没想到喊了两声竟然有回声传过来。

展昭欣喜,白玉堂真的没事!

白玉堂也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展昭没有出意外。从刚才开始胸中那一股憋闷,他还以为是溺水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只是现在有个大麻烦,山谷之中沟壑众多,再加上水流湍急,两人喊了半天,只能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却不能彼此接近。

两人越是着急越是乱,这时,白玉堂就看到半山腰上,一个红女对他招手。他抬起头,红女指着西南边。

白玉堂往那里走,没一会儿,又一个红女站在山顶上,对着前方指,白玉堂接着往前跑。

“玉堂!”展昭喊了一嗓子,就见上方白色的身影一闪。那人已经翩然落下,就在他眼前,除了头发有些湿

衣服有些脏以外……还是他的白玉堂,囫囵个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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