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史之乱以前

中国在其统一盛运之下,对外理可有相当之发展。

唐初强敌,厥为北方之突厥。

突厥即汉之“丁零”,世居金山,即阿尔泰山之南。初臣于柔然,蠕蠕。后渐强。击灭柔然。周、齐争结姻好,倾府库事之。其汗佗钵益骄,谓其下曰:“我在南两儿常孝顺,何患贫也?”

傅奕日曰:“自刘、石至后周,皆北狄种类,相与婚姻。高氏聘蠕蠕女为妻,宇文氏以突厥女为后。北齐供突厥岁十万匹,周氏倾国事之,锦衣玉食长安者恒数千人。周、齐使于突厥,遇其丧,剺面如其国臣。”

隋代突厥内侵,突厥汗沙钵略妻宇文氏女,曰千金公主。为隋所破。嗣突厥内乱,沙钵略归附。千金公主赐姓杨氏,改封大义公主。此在平陈前。

后突厥汗染干沙钵略之子,據通典则为沙钵略弟处罗侯之子。来求婚,隋使杀斤金公主而妻以宗室女安义公主。后拜为启民可汗。安义公主死,又妻以义成公主。

大抵突厥其势骤盛,而政治组织,不能坚凝,自分东西,时生内乱。而中国已趋统一,突厥遂终于屈服。

突厥政治组织远不逮匈奴。匈奴“单于”一统,突厥则分据一方者皆称“可汗”,其尊卑与“大可汗”不甚殊。杨忠与突厥伐齐还,言于周武帝,曰:“突厥首领多而无法令,何谓难制驭?”頡利入寇,唐太宗谓:“突厥众而不整,君臣惟利是视。可汗在水西,而酋帅皆来谒我,我醉而缚之甚易。”阵百药云:“突厥虽云一国,然其种类区分,各有酋帅。”此乃突厥在隋、唐初年所以虽盛而遽摧之故。

炀帝大业三年,幸榆林,启民来朝。帝亲巡云中,幸启民所居。在今马邑。启民躬为帝削帐外草。

隋末,中国乱离,中国人多往归突厥,始可汗启民子。遂复盛。

史称其“控弦百万,东自契丹、西尽吐谷浑、高昌”,盖北方几于混一。

唐高袓起太原,请兵于突厥。曰:“若人长安,土地民众归唐,金玉缯帛归突厥。”突厥遣二千骑助师。时群雄如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王世充等悉臣尊之。

唐初,突厥遂屡为边患。

武德七年,突厥又入寇。或劝太祖烧长安避之,以太宗谏而止。九年,突厥十万骑至渭水上,太宗与房玄龄等六骑诣水滨,与其頡利启民弟。隔水语,卒盟而归。

然突厥势虽张,其内政未臻凝固。贞观元年,铁勒、薛延陀、回纥诸部皆叛。薛遣突利讨之,败归,颉利拘之十余日。颉利又与突利启民子。失和。并逢大雪,羊、马皆死。华人逃北者亦屯聚山险。二年,突利请入朝。西汉南匈奴内附,尚在武帝时卫、霍绝漠大胜之后六十余年。此在堂、突厥交兵之前,形势大不同。三年,命李靖出讨。时突厥北部诸姓多叛颉利,归薛延陀,唐乘楼拜其酋夷男为真珠可汗。薛延陀既疆、突厥自弱,请和亲,唐因而讨之。六总管师十余万,皆受靖节度。靖骁骑三千,先出马邑以逼之。四年,进击定襄,以精骑一万夜袭。颉利被俘。先后仅半年。

男女来降者十万口。其酋长至者,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余人,殆与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

突厥既破,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四夷君长,遂诣阙请帝为“天可汗”。唐至此即威震塞外。贞观十五年,李绩以精兵三千。讨破薛延陀。二十年,灭之。薛延陀之盛,始贞观二年,立国既促,灭之自易。薛延陀既灭,回纥徙居突厥故地而未强,时中国得暂安。

十四年,灭高昌,设安西都护府。十八年,破焉耆。二十二年,破龟兹。唐之声威,达于葱岭。

高宗时灭西突厥,唐之威力遂踰葱岭,西及波斯。高丽亦于高宗时内服。

时蛮夷多内属,即其部落为羁縻府州,多至八百五十有六。又于沿边设六都护分统之。

唐对外极盛世代之六都护府:

安北都护府属关内道治金山,阿尔泰山境,开元二年移治中受降城。领碛北诸州府。龙朔中,分燕然都护府之碛北,领回纥者更号瀚海都护府,总章二年更名。单于都护府属关内道治云中。今绥远归绥县城南。领碛南诸府州。阴山之阳,黄河之北。贞观二十一年设燕然都护府,龙朔三年名云中都护府,麟德初改。安西都护府属陇右道治龟兹。今新疆库车县,先治西州,今吐鲁番。领西域诸州。自天山南路至波斯以东。设于贞观中,为最先。北庭都护府属陇右道治庭州,今新疆孚远县北。领天山以北诸府州。金山以西。长安二年设。安东都护府属河北道治平壤,朝鲜境。开元二年徙平洲,天宝二年又移于辽西故郡城。领高丽诸州府。设于总章初。安南都护府属岭南道治交州,安南境。领交趾府州及海南诸国。设于调露初。

其余则统于营州、契丹、奚、室韦、靺鞨部落隶属之。松洲、西羌别种党项等隶之。戎州、南中诸蛮。等都督府。

唐地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9511)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16918)里为极盛。南、北皆如前汉盛时,东不及而西过之。

唐代武功之盛,其关于国内政治之修明,民力之富厚,已详前述。别有一事当附论者,则为当时马匹之繁殖。马盛无如后魏。太武太延二年,于云中置野马苑。平朔方、陇右,以河西水草善,以为牧地。马三百余万匹,橐驼半之。

孝文迁洛,宇文福为都牧给事,规石济以西、河内以东,据黄河南北千里为牧地。岁自河西徙牧渐南,欲其习水土。高欢说尔朱荣,谓:“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将此竟何用?”时江、淮有马不过数十万,强弱之形即此而见。宋周朗上书谠言,谓:“人知不以羊追狼、蟹捕鼠,而令重车弱卒与肥马悍胡相逐,其不能济固易。汉之中年能事胡者,以马多也。既兵不可去,车骑应蓄。”

唐马政殆承北朝遗风,故亦称盛。唐初太仆少卿张万岁领羣牧,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匹。此據张说群牧颂。旧唐书卷一四一云:“四十万匹在河、陇间。”置八使,设四十八监,跨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四郡地,幅员千里。犹为隘狭,更析八监,布于河曲丰旷之野,乃能容之。

玄宗开元初,惟得二十四万匹,至十九年复成四十四万匹。东封,取牧马数万匹,每色一队,相间如锦彇。

魏元忠云:“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时即“步军皆有私马”。旧唐书高仙芝传。杜牧谓:“冀州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常当天下。”罪言。郭子仪谓:“吐蕃之来,称四节度,将别万人,人兼数马。臣所统士不当贼四之一,马不当贼百之二。”

唐自失河陇,失冀北,而惟恃岁市回鹘之羸马,则国力亦遂不竞。盐铁论:“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宋代产马地皆归随、厦,中原畜马费不赀,而气不高肃,地不宽旷,水草不丰,马不肥健。唐、宋国力进退,此亦一因。

然国运展扩,亦有其相当的限度。中国以农立国,地兼寒、温、热三带,国内贸易足可自给,国外通商非必需。往往以我日用品易彼奇珍异玩,徒足引起国内之贫富不均,以及风俗之奢华。而于整个国民生计,无大补益。故对外战争,除防止侵略外,常无所利。殖民、通商皆非当时所急需。时惟因国力丰盈,往往易于激起君主之好大喜功,而流于穷兵黩武。炀帝即因此失败。太宗之伐高丽,亦因超过国防战争之外,魏征、李大亮等均有谏诤。弊中国以事四夷,已为高宗、武后以来一辈人所不满。神功元年狄仁杰上疏,请捐疏勒等四镇以肥中国,又请罢安东以实辽西;停江南之之转输,慰河北之劳弊。事并不行。

至玄宗时,国内益臻安富,而朝廷之对外经营,亦益趋积极,于四边境置十节度经略使。

1安西节度使今新疆库车。抚宁西域,统制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兵二万四千人。2北庭节度使今新疆孚远。统瀚海、天山、伊吾三军,防制突骑施、西突厥别部。坚昆、默啜。兵二万人。3河西节度使今甘肃武威。隔断羌、胡之交通。兵七万三千。4朔方节度使今宁夏灵武。捍御北狄。兵六万四千七百。5河东节度使今山西太原。与朔方掎角,以御突厥、北狄。兵五万五千。6范阳节度使今北平。临制奚、契丹。兵九万一千四百。7平卢节度使今热河朝阳。镇抚室韦、靺鞨。兵三万七千五百。8陇右节度使今青海乐都。备御吐蕃。兵七万五千。9剑南节度使今四川成都。西抗吐蕃,南抚蛮獠。兵三万九百。10岭南节度使今广东广州。绥靖夷獠,以镇南海诸国。兵万五千四百。

上列十节度经略使,共兵额四十八万六千九百人。

开边太广,则边兵不得不增。而府兵制既坏,此等边兵多出招募。一面形成外强中弱之势、一面又因坐养巨额军队,而影响及于全国之经济。

开元初,每岁边费约用钱二百万贯。及末年,至一千万贯。天宝末,更加四、五百万。每岁用衣千二十万匹,粮百九十万斛。时关辅及朔方、河、陇四十余郡,河北三十余郡,每郡官仓栗多者百万石,少不减五十万石,至天宝末无不罄。

唐制,州、郡。县以上有十道按察使,本为都督,以权重改。督察地方行政。开元中,或加采访、观察、处置、黜陟等名目;此皆理民事。至边疆,有事出征,则有大总管;无事镇守,则布大都督,主兵事。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皆有使。总之者曰“道”,有大将一人,即大都督。

高宗永徽以后,都督带使持节,犹全权印信。谓“节度使”。时犹未以名官。及景云二年,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河西节度使,始有“节度使”官名。然亦止统兵,不侵及民事。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唐初如李靖、李绩、刘仁轨、娄师德等。开元以来如薛汭、郭右振、张嘉贞、王晙(jùn)、张说、杜暹、萧嵩、李适之等。

开元以来,边将久任,十余年不易。乃朔方、陇右、河东、河西诸镇皆置节度使,以数州为一镇,节度使即兼统此数州,而州刺史尽属之。故节度使多兼按察、安抚、度支诸使,土地、人民、甲兵、财富皆有之。此为地方政制上一大变化。

又玄宗相李林甫,嫌儒臣以战功进,尊宠间己,乃请专用蕃将,于是诸道节度多用胡人,如安禄山、高仙芝、哥舒翰等。其所带镇兵,间亦杂有大量之胡卒。其先本用兵防胡,其后乃变为豢胡为兵,全失本意。

近人有主李唐为蕃姓者,其事信否无确据。然唐高祖李渊母独孤氏,太宗母窦氏,外袓母宇文氐,高宗母长孙氏,玄宗母窦氏,皆胡族也。则李唐世系之深染胡化,不容诤论。如太宗子承乾行径可证。即唐初女祸频仍,如武、韦、太平公主等,亦北朝家庭女权伸张之遗风。唐人对种族观念,亦颇不重视。太宗贞观十八年,突厥俟利苾(bì)可汗来降,有众十万,自请处胜、夏之间,太宗许之,曰:“夷狄亦人耳,与中夏不殊。以德治之,则可使如一家。”唐室之夷、夏一视,自始既然。

即據宰相世系表九十八族三百六十九人中,其为异族者有十一姓二十三人。據丁文江中国系列人物之地理分布统计,前汉外族比数为·九六,后汉·二一,唐三·九,北宋·六一,南宋〇,明·九七。时人遂有“华戎阀阅”之语。旧唐书七十二李守素传。柳冲论人物,亦分山东、江左、关中、代北四部。崔慎猷宣、懿时。至谓:“近日中书,尽是蕃人。”指白敏中,毕诚。又唐初已多用蕃将,见陔余业考。甚至禁军亦杂用蕃卒。建成募幽州突厥兵三百,纳宫中。贞观百骑亦为蕃口,见旧书王毛仲传,开元八年敕:“于两京及诸州拣取十万人,务求灼然骁男,不须限以蕃、汉。”唐人既不严种姓之防,又不能注意于国家民族的文化教育,而徒养诸胡为爪牙,欲藉以为噬搏之用,唐武宗尚命李德裕为异域归忠传。则宜酿成此旷古未有之大祸矣。

安禄山本营州杂胡,而玄宗授以大权。

开元二十九年为营州都督,天宝元年兼平卢节度使,天宝三年兼范阳节度使,九年赐封东平郡王,唐将帅封王始此。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十年兼河东节度使,几乎今辽宁、热河、河北、山西诸省尽入其掌握。

拥兵至十八万。内杂同罗、奚、契丹室韦等族。禄山养诸族“曳落河”八千余人为假子,其军号“父子军”。又以蕃将三十二人尽代去其部下之汉将。禄山事迹,“禄山专制河朔,其中契丹委任尤重。一国之权,十得二、三。行军用兵,皆在掌握。”

安禄山的势力,是唐室用中国财富豢养成的胡兵团。此种胡兵团,只朘吸了唐室的膏血,并没有受到唐室的教育。他们一旦羽翼成长,自然要扑到唐室的内地来。所谓安、史之乱,终于天宝十四年的十一月爆发。

安、史之乱,蔓延大河南北,破两京,延及九年。讨平安、史乱的诸将,亦几乎尽是胡人。

惟郭子仪乃汉人。其它如李光弼,契丹人。仆固怀恩,铁勒之仆骨族。浑释之,浑族。王思礼,高丽族。贺兰进明,鲜卑人,荔非元礼,羌人。安抱玉,安息人。白孝德,龟兹人。

安、史余孽以及讨安、史有功的将领,全部拥兵割地,造成此后藩镇之祸。而藩镇的籍贯,亦几乎大部分是胡人。详下章。

唐代的中叶,一面好大喜功,无限止的开边;一面又宽大为怀,全泯种姓之防,宜乎食此恶果。

二、安史之乱以后

唐人以过分的开边,激起内乱。及中国内部发生动摇以后,而其对外情势,遂突然大变。最为中国患者为回纥。

回纥其先本匈奴,元魏时号高车,或曰敕勒,居薛延陀北。突厥亡,惟回纥与薜延陀最强。及攻残薛延陀,并有其地。遂南踰贺兰山境。

安禄山反,肃宗乞兵于回纥,东京惨遭焚掠。

唐与回纥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此等条约,唐高祖入长安,借突厥兵,已先有之。大军入西凉,叶护回纥太子。欲如约。广平王俶肃宗长子,时为天溪兵马元帅,后改名豫,即位为代宗。拜于叶护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愿至东京如约。”后入东京,回纥遂纵兵大掠。广平王欲止,耆老以缯锦万匹赂之,始止。

自此唐岁遗回纥绢二万匹。使就朔方军受之。

宝应元年,肃宗死,代宗立。又征回纥兵讨史朝义,太子见辱。

雍王适,代宗太子,即位为德宗,时为天下兵马元帅。与僚属从数十骑往见回纥可汗于河北,可汗责王不拜舞。藥(yuè姓)子昂对以“礼不当然。”回纥将车鼻曰:“唐天子与可汗约为兄弟,可汗于雍王,叔父也,何得不拜舞?”子昂曰:“雍王,天子长子,今为元帅,安有中国储君向外国可汗拜舞乎!且两宫在殡,不应舞蹈。”力争久之。鞭其从臣至死。藥子昂、魏琚、韦少华、李进各鞭一百。以适年少未谙事,遣归营。琚、少华均一夕而卒。

回纥再入东京,又肆行杀掠。

士女皆遁保圣善、白马二寺塔避之,回纥烧塔,伤死者万计,火焰累旬不止。时中国军亦因回纥为暴而掠汝、郑间,乡不完庐,皆蔽纸为裳,更虐于回纥。

自此回纥至横于长安,唐不能禁。

回纥留京师者常千人,商胡伪服而杂居者倍之。县官日给饔饩。殖货产,开第舍,市肆善利皆归之。日纵暴横,吏不敢问。

广德元年,回纥十五人犯含光门,突入鸿舻寺,门司不敢遏。

永泰元年,仆固怀恩诱回纥、吐蕃人寇,郭子仪说回纥共攻吐蕃。是岁,回纥胡禄都督等二百余人入见,前后赠赉缯帛十万匹,府藏空竭,税百官俸以给之。

大历七年正月,回纥使者擅出鸿胪寺,掠人子女;所司禁之,攻击所司,以三百骑犯金光、朱雀门。是日,宫门皆闭。代宗遣中使谕之,乃止。七月,回纥又擅出鸿胪寺,逐长安令邵说,至含光门街,夺其马。说乘他马去,弗敢争。

每岁和市,无异于行赂。

自乾元以来,回纥岁求和市,一马易四十缣,马动至数万匹,皆驽瘠无用。唐不能尽市,回纥待遣、继至者,常不绝于鸿胪寺。大历八年,代宗命尽市之。七月,回纥辞归,载赐遗及马价,用车千余乘。八月,复遣使者以马万匹来,有司请只市千匹,郭子仪以为逆其意太甚,自请输一岁俸为国市之。终于十一月命市六千匹。

直到德宗时,回纥始稍衰。

回纥本来风俗朴厚,及得唐赂,可汗始自尊大,筑宫殿以居,妇人有粉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虏俗亦坏。文化不长进的民族,骤与以物质上的享受,只是害了他。

然而唐代还是不得不与回纥和亲。

李泌请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以困吐蕃,凡十五余对,德宗始允。不忘宝应之耻,然知耻无勇,亦徒然也。以咸安公主妻其可汗,归其马价绢五万匹。回纥上书,“昔为兄弟,今婿乃半子,愿为唐捍西戎。”吐蕃。

至文宗开成后,回纥内乱,遂不振。

唐中叶以后的外患,回纥以外,尚有吐蕃。

吐蕃,今西藏地。贞观时,其君弃宗弄赞英略有大志,太宗妻以文成公主。时唐破吐谷浑、高昌,徙安西都护于龟兹,初治西州,贞观十四年平高昌,以其地置。高宗显庆三年,徙置龟兹。统于阗、焉耆、疏勒,号“安西四缜”。

高宗时吐蕃连西突厥余众,逼安西都护府,天山南路尽没。

玄宗时,收黄河积石,置神策军于临洮西,置浇河郡于积石西,置宛秀军实河曲地,置朔方、陇右、安西、北庭诸节度使以御吐蕃。极轮台、伊吾,所在屯田积粟,军城戍逻,万里相望。中国无斥候警,几四十年。是时中国盛强,自长安安远门(西面北来之第一门),西尽唐境,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无如陇右。

安禄山反,潼关失守。尽征河、陇、朔方镇兵入国靖难,谓之行营。行边州无备,吐蕃乘间侵蹙。数年之后,凤翔以西,邠州以北,尽为蕃戎之地,湮没者数十州。

自此屡为边寇。

肃宗时岁入寇。

代宗康德元年,陇右地尽亡。又进围泾州,破邠州,入奉天,代宗幸陕。吐蕃入长安,立广武王承宏为帝,改元,擅作赦令,署官吏,留京师十五日,大掠乃去。长安中肃然一空。

是年,剑南西山诸州亦入于吐蕃。

永泰元年仆固怀恩诱之入寇。

唐以藩镇未靖,乃与吐蕃和,盟于清水。甘肃。约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今甘肃平凉县西百里。陇州右极清水,甘肃清水县西。凤州西尽同谷,甘肃成县。剑南尽西山,蜀西之山。大度水。四川西部,上流即四川大、小金川,下流于乐山(即嘉定)入江。然其后仍数寇,泾、陇、邠、宁,民物荡然。

武宗后,吐蕃始衰。

宣宗时,始复秦陇、河湟之地。然自此唐亦垂亡。

唐中叶以后的外患,大要在西北,而东北有契丹、奚、室韦、靺鞨诸族,其势亦渐盛。惟因藩镇擅地,务自安,障戍斥候甚谨,不生事于边,俾可专力内向。力故诸族亦鲜入寇。然休养生息,日以繁滋。

尤著者为渤海,本粟末靺鞨,宝应元年诏为国,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地。其国数遣诸生诣京师太学,习识古今制度,遂为海东盛国。

唐以后中国的外患,遂自西北渐渐转移到东北来。

就文物气象而言,西北已耗竭不振,而东北精华未泄,元气犹存。此因西北经吐蕃长期蹂躏,兵燹之余,自不如东北之完固。而此后所谓东北之外患,其内里乃无不挟有中国社象自身力量之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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