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队日本兵激动的热泪盈眶,向失而复得的联队旗顶礼膜拜,要不是皇军没有亲吻军旗的传统,他们恨不得轮流猛亲这块沾了小孩粑屎粑粑的破布。

天皇御赐的联队旗终于找到了,对第四十五联队,对第六师团,甚至对全体皇军来说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小队士兵们面色肃穆,准备全体护送这块比生命还要宝贵的旗帜回部队。

夏景琦急了,赶紧劝说,你们是送我上任的啊,怎么能中途回去,耽误了我上任不要紧,违命可是大忌讳啊。

小队长想了想也是,便派一个分队护送夏景琦上任,其余士兵跟随自己护送联队旗帜。

夏景琦腹诽不已,但也只好答应。

皇军们也没心思抓鸡了,临出发前,那个戴眼镜的士兵说,卑贱的支那农民侮辱我们天皇御赐的万分神圣的联队旗,应该狠狠惩罚他们,小队长深以为然,点起一把火,将这个小村庄付之一炬。

躲在附近青纱帐里的村民们看见家园被焚,无不痛心疾首,大骂小日本丧良心。

南泰是土匪之乡,虽然今年风气稍微好转,但老底子还在,不少人地窖里都藏着洋炮,最近兵荒马乱,乡下纷纷成立联庄会,保境安民,北泰的国军后来又发了一次枪,家家户户都有枪,眼瞅着小日本放火烧村子,后生们按捺不住,抄起家伙就窜进了青纱帐。

夏景琦带着自己手下一帮人,在八个日本兵护送下,大摇大摆进了南泰县城,整个江北的兵力都集中在北泰和日本人玩命,南泰仅有的保安团也被夏景琦灭了,此时县城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从北泰逃来的难民充斥着县城,关于日本兵如何残暴的种种传闻充斥全县,当有人远远看见日本膏药旗出现的地平线上的时候,县城就开始关门闭户了。

夏景琦荣归故里,是做过一番准备的,他找裁缝做了一面大旗,上绣一个夏字,雪白的旗裤上一溜黑字:南泰县保安总司令。

这面不伦不类的大旗,连夏景琦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拿,一直走到城门口,才觉得实在应该得瑟一下,才让人把卷着的旗帜抖开,耀武扬威进了南门,打头的家伙还整了一面破锣,边走边吆喝:“乡亲们,父老们,都出来吧,夏司令回来了。”

没人出来,只有坐在老保安团团部门口晒太阳的傻子丘富兆咧着大嘴笑了:“夏老爷回来了。”

夏景琦年轻的时候还算玉树临风,十几年过去了,当年英俊的副官已经长成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气质倒和当年的夏大龙有八分相似,怪不得丘富兆认错人。

现如今夏景琦可是南泰县的保安司令,在新县长任命之前就是南泰的土霸王,老百姓不给面子,让他在皇军面前丢了人,让他很不高兴,先派人去醉仙居订了一桌全鸡宴,倒不是醉仙居擅长做鸡,他知道皇军喜欢吃鸡,特地如此安排。然后又去城里妓院联系几个婊-子来服侍皇军。

醉仙居推辞说大厨不在,饭店歇业,夏景琦大怒,派人把林老板的孙子抓了去,说你狗日的不给我好好招待皇军,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林老板无奈,只好张罗着一桌酒菜,亲自下厨做了最拿手的辣子鸡,辣椒放的格外多,一边放一边狠狠骂:“辣死你们这帮杂种。”

忽然他想起家里阁楼上放着一罐子砒霜,还是去年买来毒老鼠的,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这个胆子,自己是开饭店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是忍一忍吧。

酒宴上,八个日本兵规规矩矩的坐着,他们本来是一个班的编制十三人,在南岸战役中死了三个,北泰攻坚战又死了两个,只剩下这几个人,仗打了几个月,天天吃冷饭团,哪见过这么多美味佳肴,看到菜肴上来,顿时放开手脚大吃起来。

夏景琦把本县一些头面人物也请来了,都穿着长袍马褂像泥塑木偶一般坐着,夏司令端着酒杯想发表几句祝酒词外加就职感想呢,八位皇军已经开席了,搞得他略有尴尬,讪笑道:“皇军了饿了,吃饱了不想家,哈哈。”

大家就都跟着笑笑,气氛略有活跃,旁桌传来皇军们像狗一样嘶嘶哈哈的吐舌头喘气之声,原来是被辣的,夏景琦大怒,重重将杯子一放,身后两个狗腿子把盒子炮拽到面前,横眉冷目,只要夏司令一个眼色,就要把林老板碎尸万段。

忽然皇带队的军曹呲牙笑了,竖起大拇指:“夏桑,菜的,大大的哟西。”

夏景琦愣了愣,也咧嘴笑了:“哟西,哟西!”

俩狗腿子也笑了:“哟西大大的。”

林老板松了一口气,这帮狗日的,真他妈贱!

夏景琦是带着竹下大佐的任务来的,要尽快在南泰县建立维持会,这个会长自己不好亲自担任,得在县里找一个听话的傀儡,可在场这些爷们都推三托四不愿意接招,把他惹毛了,将驳壳枪往桌子上一拍道:“李举人,你最有威望,维持会长你来当!”

李举人虽然有官瘾,但是也不肯做日本人的汉奸官儿,刚要推辞,看见桌上的驳壳枪,只好说回去考虑考虑。

“考虑个毛,就是你了,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夏景琦一锤定音,比他爹夏大龙当年还要跋扈。

李举人唯唯诺诺:“当,我当。”

夏景琦脸色转好:“这才对嘛,哎,那个谁,让你找的陪皇军的娘们呢?”

“回司令,没人愿意来。”

“他妈的,怎么办的事。”夏景琦大怒,不过看皇军们吃的很开心,暂时没提到娘们的问题,也就没借题发挥。

毕竟初来乍到,低调,低调。

当晚夏景琦歇在老县衙,睡觉没脱衣服,枕头底下压着顶上火的驳壳枪,那八个日本兵虽然喝多了老酒,但依然有板有眼,用冷水冲澡,睡觉的时候外面还放一个哨兵。

“到底是皇军,素质真高。”夏景琦由衷赞叹。

第二天,夏景琦中午才起来,换上黑绸子裤褂,戴上礼帽,背上驳壳枪,带俩狗腿子,开始巡视县城,此时县衙的旗杆上已经高高挂起一面日本膏药旗,夏司令先向旗帜鞠躬,毕恭毕敬。

远处,南泰县几个老百姓悄声议论:“这日本旗真丑。”

“是啊,跟骑马带子似的,埋汰。”

夏景琦继续巡视,走到老保安团部门口,晒太阳的傻子丘富兆跳起来歪歪斜斜的敬礼,嘴里咕哝不清:“夏司令好。”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唔。”夏景琦威严的点点头,全县就这一个傻子最聪明,知道向权威低头。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女人尖叫:“放开我!”

回头一看,这不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夏景夕么,听说他嫁了一个有钱人,怎么跑到这县城来了?

纠缠夏景夕的是几个日本兵,这南泰县的酒后劲足,直到今天还发着酒疯,县里的年轻女人们都躲起来了,满街看不到女人,碰巧夏景夕从北泰逃回来,她虽然也三十多岁了,但保养的极好,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比二十来岁大姑娘还水灵,日本兵见了不兽性大发才怪。

夏景琦赶紧上去相劝:“太君,太君,您放手,这是我妹子。”

日本兵兴头上来,才不给他面子,嗷嗷狞笑道:“夏桑,你的八嘎,有妹子也不献给皇军,良心坏啦坏啦的。”

夏景夕看到多年未见的哥哥,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大哥,救我啊。”

夏景琦和妹妹虽然不亲,但到底都是夏大龙的儿女,堆着笑脸还想说点好话,日本兵的刺刀已经顶到了他胸口,吓得他赶紧退了回来。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还是不是中国人啊!”夏景夕被日本人按在地上撕扯着衣服,怒骂夏景琦和他的几个狗腿子,身强力壮的中国人,腰里还别着枪,看到自家妹子被日本人糟蹋都无动于衷,真是令人齿冷。

想到自家妹子伙同外人杀了老爹,那点亲情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夏景琦虎着脸道:“妹子,让皇军弄两下又不会死,你忍着点吧。”转脸又对远处看热闹的人喊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了。”

夏景夕被几个日本兵拖向巷口,忽然一直傻坐在团部门口晒太阳的丘富兆暴起,用手里的石头猛砸日本兵的脑袋,一下两下,鲜血四溅,别的日本兵丢下夏景夕,端枪过来捅他,两把刺刀扎进他的胸膛,随即抽了出来,血泉水一般涌出,丘富兆坐倒在地,举起一只手来,做手枪状瞄着日本兵,嘴里发着声:“啪,啪,啪……”

声音越来越微弱,丘富兆慢慢闭上了眼睛。

本来,县里人都称他为“老团部门口的傻子”,此事后,百姓们帮他修了一座坟,坟前立碑:南泰县保安团长丘富兆烈士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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